自從林茂走了以後,上學對於我來說就如同煉獄一般。我之前不懂那些敬而遠之的客套和噓寒問暖的關懷,原來都是因爲林茂的關係。
最簡單的就是,不停地詢問我哥哥的下落。最過分的就是,直接會說你哥就是覺得你煩,跟你爸媽一樣不要你了。我在這種輿論中,每天都活得十分煎熬。但是我又無法反抗。直到我再次遇見許妍妍後。
“小丫頭,之前你哥哥的事還沒完,這回他不在了,我看你怎麼辦。放學在校門口等着我。”許妍妍從我身邊走過,頭都沒轉向我,幽幽的從牙齒裡擠出這麼一段話。我轉頭看過去,看她雙手交叉環抱胸前,還是那個紅指甲,虎口位置一道暗色的印記,大概就是拜我所賜。除此之外,又多了一頭黃毛。這還是小學生的樣子?我心想着,把她的話從另一個耳朵冒出去,徑直地走回班級。
課堂還是一樣無聊,老師還是喜歡寫到黑板最下面,以怪異一字馬的姿勢,很勵志的寫着板書。我望向窗外的芙蓉樹花朵凋落所剩無幾,夏天也要離開了。
放學以後,我自己揹着書包緩緩前行,今天白澤跟我講,要我今天一定等他一起。可是我還是一樣自顧自的先走了。剛到門口,書包就受力往後拉扯,我一個踉蹌差點跌倒。我心情煩悶皺着眉頭,轉頭就看到許妍妍那張令人討厭的臉。
“你還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讓你等我還不老實,非讓我來抓你。看來你很會欲擒故縱嗎?”許妍妍說着拖着我書包向後拉着離開人羣,向學校後面的圍牆走去。“林詩,你去哪?”我的同桌肖宇看到我疑惑的問道,大概他也察覺事情不大對勁。“林茂說要我照顧他妹妹,你有什麼意見嗎小弟弟?”許妍妍搶先回答口氣明顯不悅。“肖宇,我沒事,你快回家吧。”我深知許妍妍就是個不鬧出事覺得白活的主兒,不想讓肖宇趟這渾水。肖宇點點頭,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看,看我們距離越來越遠,我心裡才安心下來。
“你帶我去,我自己走。你今天想怎麼樣?”想着跑也跑不掉了,我乾脆跟許妍妍攤牌。“好,聽話點纔是個小妹妹該有的態度。”許妍妍眉毛挺挑放開了抓我書包的手。我跟着她一直走到圍牆後面,許妍妍左右觀望直到看不到其他人。滿意地望向我,就像看着觸手可得的獵物一樣眼神透着興奮。
“你有什麼話你就直……”我仰着頭剛想問她,迎面猝不及防落得她重重一巴掌,直接打斷了我的話。這一巴掌打得我左耳有點耳鳴,一陣發矇,可見她絕對用了十分的力氣,也對我真是恨意已久。我整理了一下,耳邊的碎髮。擡頭惡狠狠地望着她,我想一輩子都深刻記住這張恃強凌弱的醜陋嘴臉。轉而又是一嘴巴,許妍妍氣的胸前一陣起伏,呼吸也急促不少,叉着腰看着我說道:“媽的,你還敢看我!你給我低頭!”我想我可能本來就是一隻小獸,骨子裡就是傲骨,聽了她的話,我緩緩地擡頭笑出了聲,眼神更加冰冷一字一頓地說:“你有本事就今天把我打死,一定要打死,不然,你會死。”許妍妍被我這付模樣着實一驚,眼神中浮現一絲懼意,不過很快消散了。畢竟在她面前這個女孩身高才到她的下巴,而且至親都不在身邊,左思右想構不成威脅。
“許大小姐,沒想到你還是這麼個斯文敗類,一個孩子你都不放過……”此時從圍牆上面傳來熟悉的聲音,我定睛一看,白澤正雙腿懸空的坐在圍牆上饒有興致的看着我們倆。我看到他那一瞬間竟然有一種,彷彿我哥哥出現的感覺。一剎那間,無聲卻淚如雨下。白澤見此翻身跳下,穩穩落在我身邊。苦笑着摸摸我的頭說道:“讓你務必等我,怎麼就是不聽話呢?”我把頭一扭並不想回答,他見狀嘴角勾笑,又用力的摸了兩下我的頭才罷休。
“許妍妍今天這事,我不跟你計較,我不打女人,不過你也別太高興。以後再讓我知道你欺負林詩,我會讓我認識的專打女人的兄弟好好認識認識你。”白澤嘴角上揚,看着溫文儒雅,說出的話卻不禁讓人背脊冷颼颼的。
“我真不知道,你們怎麼都這麼願意管她,你沒聽說過嗎?這丫頭是斷掌,你不怕跟她走的太近,你受影響嗎?你看林茂不就跑了嗎!”許妍妍像是在做最後的角逐,雙手抱拳臉漲得通紅衝着白澤喊道。此時此刻,圍牆後的我們都不安靜了,秋天的風旋轉帶着落葉從身邊略過,聲音一清二楚。我恍惚的張開左手望着那一道掌紋陷入沉思。其實斷掌的事,我剛來東北不久就知曉了……那天晚飯過後,我口渴下樓倒水,聽見爺爺給奶奶緩緩地念叨,“詩詩這孩子怎麼就是斷掌呢,說什麼剋夫克父!想來都新社會了,這封建迷信怎麼連親情過逾越不了呢。哎……”爺爺大概憋在心裡不舒服,只好跟奶奶這個永遠不會透露秘密的人說說,不巧卻被我聽到。當時我意識不到這句話會給我造成什麼影響,心想着只要我哥陪着我,我就知足了。既然大家都想瞞着我,我就爛在肚子裡,當做不知道永遠不提起就好了。可是此時此刻,又因爲林茂的離開。我深深地無力感集中在我的左手,難道是真的嗎?
“簡直特麼的可笑。虧你也是上學受過共產黨教育的新一代,封建迷信這一套說得比我家小區的大姨都順溜。你說完了嗎?說完請你滾蛋!”許妍妍氣的臉都扭曲了,我看着她佈滿血絲的眼睛,視線惡狠狠的釘在我身上,許久沒有再說出一句話,轉身離開了。
白澤見許妍妍走遠了,無奈地搖搖頭看着我說:“真是理解不了你們女孩子之間的愛恨情仇,嘖嘖,看看你臉都被那瘋女人打腫了。跟我走,我買涼的敷敷臉省的被你爺爺奶奶看到,又惹他們心疼。”說罷自然地拉起我的手,正要走,我用力甩開他的手低着頭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任風隨意吹亂我的碎髮,在臉上滑來滑去。他嘆了口氣,雙手輕輕搭在我的肩膀,我擡頭望着他,那是我印象中他第一次不是嘴角帶笑一本正經地看着我,然後雙手同時手心衝向我視線方向攤開。我瞬間觸電一下渾身發麻。“這樣你明白了,放心了?因爲我雙手都是斷掌,你,林詩和我,白澤是同類。”白澤淡淡地說每個字卻如同刻進我腦子一般,讓我太陽穴跳痛。
我手激動地伸向他的手心,食指在他的掌紋劃過,一氣呵成……他轉身順勢拉住我的手,帶我離開了圍牆後的荒地,也把我的精神也救離了荒漠。
看着他的背影我整個人輕飄飄的,心裡反覆唸叨一句話:我們是同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