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雖是鍾無妄無心所說，但蘊藏着莫大道理，暗合歷千劫永證自在經神通的奧妙，鍾無妄自己未能參透，陳實經歷了這十多年的參悟，也沒能將之理解透徹。
陳實站起身來，走出鳥巢，站在樹梢的一片樹葉上。
如今他的修爲深厚，更勝當年，對后土皇地祇所傳的玄黃道紋也參悟很深，無極道場也更爲圓滿。
他的道場已經做到混元無極的境地，籠罩了整個沃坨國疆域，以無極大道的混元無相，去感應這個世界的任何變化。
他就像是蛛網上的蜘蛛，靜靜等候那位明王的神通觸動蛛網的那一刻。
“歷千劫永證自在，其神通就算再高，也一定有跡可循！”
在他身邊，鍾無妄和老僧跏趺而坐，兩人的道場也自鋪開，與陳實的道場重疊。
鍾無妄的修爲也恢復到巔峰，比當年還要強橫一些。而老僧的修爲更加驚人，已經到了道境的第十八重天的境地，比他當年還要高出一個道境！
他因禍得福，得到陳實這個陰陽二氣的大行家的指點，道行突飛猛進。
老僧是大鵬金翅雕，體內天生便蘊藏着磅礴的陰陽二氣，自身的血脈中暗藏陰陽道紋，血脈覺醒，便可以領悟出陰陽道法。他也是因此在成年時便可以與天下羣雄爭鋒。
不過成也蕭何敗也蕭何，西天佛法講究心性，並不研究陰陽五行，三清一脈纔是精研此道。他偏偏是西天的高手，西天的佛門高人對陰陽二道都沒有多少研究。
他只能寄希望於陰陽二氣瓶能爲他網羅來一位陰陽二道的高手。
鍾無妄在陰陽二道上的造詣雖然不淺，但相比陳實，還是遜色良多。
這十多年來，陳實專心致志指點他修行，遠勝他當年，體內的陰陽二氣與陰陽道紋也被髮揮到極致，因此才能提升一個道境。
只不過老僧身入輪迴，已經入了歷千劫永證自在的神通之中，至今爲止，尚未覺醒之前的記憶。
他只把自己當做一隻鳥妖，而且是母鳥。
陳實和鍾無妄，是他的孩子。
他含辛茹苦，才把兩個孩子拉扯大，雖然兩個孩子長得不像他，但總歸是他的孩子。
三人的道場重疊，各自的元神也坐鎮在虛空中，閉上眼睛，仔細感應道場中的變化。
但凡那位明王的神通運轉，勢必會引來天地大道的波動，只要有任何波動，都難逃他們的感應。
此乃陳實的佈置，希望能通過此舉，尋到那神通的蛛絲馬跡，纔有希望逃脫。
“你爹不是好鳥。”
老僧絮絮叨叨的向鍾無妄道，“他當年快活之
後便把我們娘仨丟在這裡，是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們兄妹倆拉扯大。”
“師父，不是兄妹，是哥倆。”鍾無妄道。
“是兄妹倆。”
老僧很是篤定，道，“你是妹妹，我記得的。你快成年了，等過段日子，我給你物色一個對象。你頭頂的毛還這麼癩，就不要嫌棄其他的鳥兒醜，是個公的就行。”
鍾無妄起身，來到陳實身旁，悄聲道：“我師父還能醒過來麼?”
“不好說。”
陳實遲疑一下，道，“我對輪迴之道所知不多，而且這位明王的神通遠不止輪迴那麼簡單，還囊括劫運轉嫁等法門。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這門神通運轉了千百遍之後，整個世界的所有生命，都會變成那位明王的樣子，替他受劫，最終枉死。”
鍾無妄皺眉道：“我師父也會變成他的樣子？我師父乃是太乙金仙，已經修煉到第十八重道境，距離大羅只差一步之遙！”
“一步便是天塹！”
陳實打斷他，道，“對方一道神通便足以殺死雲程道兄，不需要第二招。”
鍾無妄沉默片刻，道：“倘若這一次，依舊尋不出這門神通的破綻，那麼我師父還有辦法變回原來的樣子麼?”
陳實搖頭道：“變不回來。”
鍾無妄道：“我們聯手，連天尊都可以誅殺，
我們一定可以想出辦法！如果一次輪迴不行，那就兩次，兩次不行那就三次四次，總會想到辦法的！”
陳實再度搖頭：“我們恐怕只有一次機會。”
鍾無妄不解的看向他。
陳實道：“我們自從踏入戊方世界之始，便已經被捲入這道神通之中。此乃我們第一次輪迴，因爲我們沒有動貪念，沒有吸收功德，所以纔在輪迴中保持了自我意識。而比我們更強的雲程，因爲吸收功德而進入輪迴，失去自我意識。如今，我們爲了修煉，吸收了戊方世界的天地靈氣，也已經深入輪迴之中，下一場輪迴爆發時，我們也會喪失自我意識。”
鍾無妄打個冷戰。
這時，正念和尚與天衍羅漢又一次從樹下走過，陳實突然笑道：“正念，天衍！兩位留步！”
兩人停下腳步，向樹上張望。
天衍羅漢笑道：“原來是烏巢三聖。久仰了。”
陳實飛身落下笑道：“天衍大和尚，你們師徒此來，莫非是與沃坨國主定下十三年的約定，你們完成三千善舉，他便許你將沃坨國變成佛國？”
天衍和正念臉色微變，對視一眼，默不作聲。
陳實笑道：“你們放心，我不分你們的功德。只是兩位只怕不知道，這沃坨國早已沒有活人，你們就算去沃坨國都，也是無用。”
“多謝道友指點。”
天衍羅漢躬身，笑道，“若是舉國上下皆是鬼
物，那麼我們功德更大。”
說罷，他與正念和尚一起離去。
鍾無妄殺氣騰騰的衝了出去，叫道：“娘，助我！”
老僧振翅而出，師徒二人撲向天衍和正念，幾個起落之間，天衍和正念便被二人擊殺。
老僧和鍾無妄返回。
陳實搖頭道：“你們即便這麼做也是無用，改變不了什麼。”
鍾無妄道：“不試試怎麼知道？”
他們等待幾日，沃坨國居然又有僧人前來，舉辦水陸道場。
鍾無妄皺眉，即便殺了天衍和正念，也沒能阻止這場水陸普度勝會。
“我們前去觀禮。”陳實道。
他們再度來到沃坨國都，參加這場勝會，一切都如從前那般，幾乎沒有變化，唯獨變化的，是少了天衍和正念二人。
鍾無妄有些惴惴不安，心道：“萬一這不是一場輪迴，豈不是說有兩位同門葬身在我手中？”
陳實掃向人羣，向鍾無妄道：“二牛，你看那些人的面目。”
鍾無妄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幾張一模一樣的面孔！
他目光掃向人羣，又看到許多人的臉幾乎一模一樣！
“這些人已經被劫運所侵佔，變成了那位明王的模樣。”
陳實道，“這裡的所有人，都將化作明王的模樣，代他去死。”
鍾無妄眼角跳動一下，聲音有些沙啞：“倘若這一次尋不到他神通的蛛絲馬跡，我們也會變成他的模樣嗎?”
陳實點頭。
鍾無妄哈哈笑道：“尋到蛛絲馬跡，我們一定能破解他的神通，對不對?”
他目光看向陳實，眼神中帶着狂熱：“你是孩秀才，天下無雙的孩秀才，西牛新洲六千年纔出你一個！你一定有把握破解他的神通對不對?”
陳實想到自己破解大荒明道集神通的情形，心中一沉。
自始至終，他都未能破解大荒明道集的神通。
“我一定能。”陳實面帶微笑道。
鍾無妄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笑道：“我就知道你能。雖然我一向嘴上不服你但是在我心中，你始終是那個天底下最聰明的人！哪怕到了地仙界，你也是那個最聰明的人！”
陳實心中沉甸甸的，能否破解歷千劫永證自在的神通，他着實沒有任何把握！
倘若能尋到這門神通的蛛絲馬跡，不斷尋找破綻，說不定他還可以破解。
但是，他只有一次機會。
七天時間很快到了。
沃坨國全國上下所有百姓，在此刻化作厲鬼，撲向那些食物。
陳實和鍾無妄精神大振，這一刻，正是歷千劫永證自在神通發作的時候！
兩人全神貫注，感應天地間的大道變化。
沒有任何異常！
陳實和鍾無妄各自皺眉，鍾無妄叫道：“娘，你來感應天地間的大道，是否有什麼變化?”
老僧所化的金翅雕修爲更爲強大，聞言仔細感應，突然道：“有變化。”
陳實和鍾無妄眼睛一亮，異口同聲道：“什麼變化?”
老僧結結巴巴道：“我說不上來……”
這時，厲鬼們投入僧人們的六道輪迴，六道輪迴開始崩塌。
鍾無妄連忙道：“你能察覺到變化，是否能察覺到破綻所在？快帶我們飛出去！”
老僧道：“我看不出破綻在何處。”
鍾無妄急得團團轉，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陳實則安靜下來，繼續拼命感應四周的天地大道變化，還是感應不到分毫變化。
突然，他腦海中靈光一閃，心道：“我的合道，是天地大道來合我。我何必去覺察對方的天地大道變化？我何不將我的道法，插入天地大道之間，攪亂對方的道法?”
他想到這裡，立刻動手。
他的其他道法，哪怕是后土娘娘所傳的玄黃道紋，都無法對這門神通造成多大幹擾，但有一種道紋，卻是來自西牛新洲的外道！
陳實心念微動，第一道則四面八方飛去，遍佈天空大地，讓天空和地面出現一道道裂痕。
這便是他從西牛新洲參悟出的外道，裂解！
“我倒要看看，外道污染，是否能將你這神通也污染了？”
第一道則分佈的疆域越來越多，越來越廣，逐漸籠罩沃坨國全境。
這時，陳實突然感應到第一道則被一股無形無質的力量衝擊，微微震顫，這種衝擊很是細微，卻無處不在！
第一道則乃是外道，強烈的污染性立刻與那無形無質的力量相碰撞，侵蝕對方！
陳實身軀大震，察覺到自第一道則傳遞來的壓力，有些承受不住。
第一道則雖然擁有很強的污染性，但他這個主人的修爲卻遠不及那位明王。
但這短短一瞬間的接觸，彷彿他長了無數隻眼睛，同時觀察到對方道法的一部分！
第一道則紛紛破碎。
陳實立刻將第一道則接觸到的對方道法整合起來，腦海中一門功法的雛形逐漸形成。
同一時間，籠罩天地的絢爛神通，終於顯露出
來。
這道神通席捲整個戊方世界，將這個世界吞噬！
陳實突然醒悟，向鍾無妄和老僧高聲道：“那位明王的神通，就是歷千劫永證自在的功法，功法就是神通！”
鍾無妄心頭大震，露出喜色：“你參悟出來了。你找到破綻了麼?”
陳實搖頭。
這時，老僧化作的金翅雕振翅而起，抓起二人便向天外飛去，驚慌道：“有大事要發生了！”
他覺察到危險，振翅而行，依靠自己那無比敏銳的感應在空中穿行，試圖避開歷千劫永證自在神通，讓陳實和鍾無妄心中不由生出一絲希望。
說不定老僧可以帶着他們飛出去，畢竟他已經修成第十八重道境，道行也大大提升。
但下一刻，金翅雕便被那無形的神通擊中，卷着他連同整個戊方世界一起向虛空跌落。
老僧奮力揮動翅膀，將兩人向外送去，叫道：“老幺，送你哥哥出去！”
鍾無妄和陳實被他的羽翼扇飛，衝向天外。
鍾無妄奮盡最後的力量，催動神通，將陳實送向天外，大聲道：“孩秀才！陳狀元！記得回來救我們！”
陳實催動歷千劫永證自在的功法，雖然只是簡陋的功法框架，但他已經可以看到那位明王的神通了。
他被鍾無妄的力量送到明王神通的邊緣，看似可以逃了出去但始終在這道神通的囊括之中。
“嗡！”
四周的天地變得無比扭曲，待到陳實張開眼睛時，只見他又處在鳥巢之中，鍾無妄就坐在他的旁邊。
鍾無妄身上長滿了鳥毛，還是絨毛，而非羽片。他的嘴巴也變成了鳥喙，雙足變成了利爪。
他更像金翅雕，而非人類了。
“二牛，你還記得我麼?”陳實開口詢問道。
“喳喳。”鍾無妄道。
他已經徹底陷入生死輪迴之中。
陳實之所以能保留之前的記憶，還在於他悟出的那套簡陋的功法框架。他雖然未能尋出破綻，也未能逃脫，但借這門功法框架自保卻還足夠。
他修爲也還在，走出鳥巢，再度揮手，將第一道則遍佈天空大地，仔細感應歷千劫永證自在的變化。
“這一次，我跳出了輪迴。下一次，我要將你的功法完全推演出來，再尋出你的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