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是爺爺和他的朋友們在找我們。”
大祭酒離開後,陳實向巫輕妤道,“大祭酒撒謊了。他想將我們留下來,直到我將毀滅天外真神的法門開創出來。”
他死亡的第四年,巫輕妤才尋到他。
這四年中,他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活下去,報仇。
他寄生在小夜叉的屍體中,怨念滔天,魔性深重,與鬼怪們廝殺,與鬼神搏命,比魔還像魔,充滿森然殺意,喪失人性。
但巫輕妤的到來,喚醒了他的人性。
這世上若還有愛你的人,一定是孃親。
巫輕妤捨棄肉身,魂魄進入陰間尋找兒子,走了四年才尋到他,將他魔性中的人性喚醒。
只有在孃親身邊,他的目光纔會變得溫柔。
巫輕妤問道:“你將功法給他,他會放我們離開麼?”
“不會。”
陳實斷然道,“他心念大商,他要的不是毀滅真神,他要的是恢復大商的統治。”
那段時間,陰間並不太平,絕望坡的天道行者在追尋他們的下落,時不時有戰事發生。
絕望坡注意到新成立的神都,視神都爲一大威脅。
而陰間各地也發生許多場鬼神之間的惡戰,陳實跟隨着大祭酒,四處尋找散人和商人遺民,邀請他們加入神都,偶爾被捲入這些戰鬥之中。
戰鬥極爲激烈,許多神力強橫的神祇戰死,陰差死傷無數。
大祭酒派人去打探消息,道:“是十三世家中的嚴家,在對閻王下手,奪取閻王下轄的一切職權。”
一位散人是真王時代的人物,道:“閻王姓包,來自華夏神洲,被譽爲青天大老爺,死後封爲閻羅,是地獄十殿閻羅中神力最爲雄渾的一位。嚴家想要拿下他,並不容易。”
大祭酒道:“嚴家爲了對付閻王,籌謀已久,此次定要奪取十八層地獄的掌控權,獲得地獄的香火,壯大自身實力。成爲閻羅,掌管地獄,奴役無數鬼神,的確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十三世家有高人,想借香火成神對抗絕望坡。只可惜香火成神這條道路,是死後的無奈之選。想靠這個獲得對抗絕望坡的力量,無異癡人說夢。”
不過,陰間的混亂方便他們行動。
有一次,他們從鬼神戰場中穿過,被混亂的戰場衝散,大祭酒尋到他們時,發現陳實只剩下魂魄,小夜叉之身不翼而飛。
“我一時不察,那具身軀死於鬼神之手。”陳實道。
大祭酒不疑有他,帶着他們殺出重圍。
他們走後,屍體堆裡,一隻小夜叉爬起來,縱躍如飛,一路穿過廝殺慘烈的戰場,尋到閻王麾下的一位判官,道:“我乃神都陳實,求見青天大老爺!”
小夜叉體內是他留下的一念,這一念,他修煉良久,爲的就是能夠在亂軍之中發揮出自身的七八成實力,保住這具身軀!
陳實全身心開創的一念之法,非同小可,驚住了那位判官。
那位通判自稱賞善司判官,姓魏名徵,道:“閣下一念之法,創前人所未有,令人欽佩。閣下尋青天大老爺所爲何事?”
陳實道:“救地府於水火。”
通判當即喚來麾下的一對父女陰差,命他們送他前往閻羅殿。
閻羅殿中,陳實與青天大老爺相談良久,這才散去一念,讓小夜叉徹底變成一具屍體。
過了不久,大祭酒在“機緣巧合”之下,遇到了前來搜尋他們的天道仙人酆若童。
大祭酒掩護他們退走,留下獨自面對酆若童。
雙方這一戰,兩敗俱傷。
大祭酒在養傷期間,巫輕妤便不見了,陳實焦急萬分,四處打聽孃親下落,沒多久也失蹤了。
他們來到仙都,回到了各自的元辰宮。
那對父女陰差奉命看押陳實,還有一隻禍鬥,奉命看押巫輕妤。
之後便是嚴家打入仙都,青天大老爺淪爲階下囚,陳寅都第八次闖陰間,無意中放走青天大老爺。陳寅都第九次闖陰間,救走陳實,恰逢大祭酒傷好,率衆來攻打仙都。
大亂之下,陳寅都救走陳實的同時,陳實也被大祭酒一隻手抓入陽間,捏住他的心臟,化作一隻青色鬼手印,留在他的胸口。
他回到陽間,欣喜若狂。
“爺爺,我悟到了摧毀真神的法門,咱們爺倆毀掉這個世界,再造一個新時代罷。”他眼中閃爍着明亮的光,仰頭望着陳寅都。
……
陳實從入定中醒來,胸腔中充斥着激盪的恨意,魔性充塞道場,過了良久,激盪的魔性這才緩緩平復下來。
陳實睜開眼睛,魔道道場逐漸收縮,隱匿在他的體內。
四周鴉雀無聲,神都的衆人屏住呼吸,不敢說話,唯恐驚擾了他。
陳實怔怔出神,想着心事。
他記得自己躺在牀上,閉着眼睛,任由陳寅都施展封印,封禁他的記憶。
那時候,他內心平靜且絕望,甚至覺得爺爺背叛了他,但指責的話來到嘴邊,卻只說了一句。
“爺爺,你會爲我報仇麼?”
沒有指責,只是一句希望。
那時的他,縱然經歷了這麼多折磨和苦難,對家人依舊沒有任何恨意。
過了良久,陳實平復心情,道:“黑鍋,硯墨。”
黑鍋聞言,連忙從木車裡取出硯臺墨塊,備好紙和鎮紙,研好墨汁。
陳實提筆,將自己這段時間參悟補全的玄陰九天訣逐字逐句的寫下。過了良久,他將這篇魔功寫完,靜靜等待晾乾墨跡。
這時,大祭酒從天而降,落在茶館外,氣息有些虛浮。
他與酆若童一戰,應該也受了傷,看樣子,傷勢不是特別嚴重。
陳實笑道:“老先生來的正好,在下幸不辱命,終於補全這門功法。”
大祭酒心境激動,舉步來到茶館,拿起這些紙張飛速閱覽一遍,長舒了口氣,長揖到地,道:“多謝陳狀元!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陳實笑道:“這門功法是你祖上所傳,我幫你復原,也算學會了你祖上的絕學,還望不要怪罪。”
大祭酒又翻來覆去的閱讀幾遍,試探道:“按照此功修行,能得到神胎麼?”
陳實道:“理應可以,但我不曾試過。老先生想知道,只需教個孩子試試便知。”
大祭酒看着這幾張紙,眼眸閃過一抹殺意。
陳實喚上黑鍋,向茶館外走去,笑道:“若是不成功,老先生可以去幹陽山黃坡村找我,我再幫你修修補補,總有可能成功。”
大祭酒眼中的殺意消散,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看着他來到井邊打水,清洗硯臺和筆墨。
“陳狀元,你的記憶封印,已經解開了對嗎?”
大祭酒將那幾張紙揣入懷中,邁步走來,笑道,“這麼說來,你記得陰間發生的事情了?”
“噗通!”
陳實手滑,硯臺掉進井裡。
大祭酒眼中閃過一抹寒光,向陳實走近,面帶笑容,道:“陳狀元怕什麼?”
陳實擦了擦手,轉過頭來,驚訝萬分:“老先生如何知道我的記憶被封印了?莫非,你是我爺爺的故人?”
大祭酒迎上他的目光,陳實的眼眸清澈且真誠。
大祭酒看了半晌,突然展顏笑道:“我還以爲你修煉玄陰九天訣時,記憶恢復了呢。我與你爺爺有過一面之緣,聽他說過此事。你需要我幫你解開封印麼?”
“原來如此。”
陳實搖頭道,“這封印是我爺爺留下的,他封印我那段記憶,一定有他的道理。我怕解開封印,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還是不解了。”
大祭酒一直盯着他的眼眸,過了片刻,方纔笑道:“既然你不願意解開,那麼我也不能勉強你。”
他與陳實錯身而過。
陳實身軀放鬆,並無半點戒備,收拾筆墨,放入車中。
木車沿着羊街向外駛去,黑鍋跑到車前頭帶路,陳實向衆人拱手作別,轉身跟上木車。
大祭酒相送,待來到城門處,突然道:“神皇,酆若童是你引來的吧?”
陳實錯愕萬分,回頭看來,大聲詢問道:“老先生,我不太明白,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誰是神皇?誰是酆若童?”
大祭酒盯着他的眼眸,突然哈哈大笑,揮手道:“陳狀元,請回吧!若是這門功法不能修成,我會去黃坡村找你!”
陳實用力揮手,縱身跳入木車中,木車輪下生出風雲,越來越快,逐漸駛入空中。
下方,黑鍋現出真身,邁開四足,絕塵而去。
大祭酒目送他們遠去,過了良久,眉頭漸漸鎖緊。
一位大商儒士走上前來,低聲道:“大祭酒,爲何不解開神皇的記憶封印?”
大祭酒笑道:“神皇不願意,我豈能違揹他的旨意?”
他望向陳實離去的方向,心中默默道:“你到底有沒有復甦記憶。你表現得非常好,各種神態表情也都很自然,但是我總覺得,你醒過來了。”
還有另一件事,讓他耿耿於懷。
那就是上一次,他與酆若童狹路相逢,兩敗俱傷,迫使他不得不閉關養傷。
他總懷疑,是陳實算計了他。
“這小子狡猾得很,但好在總算得到了完整的魔功!終於可以送天外真神上路了,將這世界,徹底魔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