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別爾哥羅德,麥田已經收割完畢,秸稈在田埂上堆成金色的垛。
葉帥站在州政府的落地窗前,看着樓下廣場上飄揚的州旗,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口袋裡的麥種項鍊——
那是肖迪去年給他串的,用的是第一茬“連理”麥種。
辦公桌上的文件堆成小山,最上面的是西伯利亞凍土開發二期規劃,紅色印章蓋得醒目。
秘書敲門進來時,他正對着地圖上的灌溉渠線路皺眉:
“告訴農業廳,貝加爾湖段的滴灌管必須用華夏產的PE材料,耐低溫係數差0.5都不行。”
“州長先生,伊萬諾維奇副州長在會議室等您,”
秘書遞上日程表,“還有三十分鐘,您要和能源部視頻會議,討論光伏板併網的事。”
葉帥捏了捏眉心,這纔想起自己已經三個月沒去過試驗站了。
上週肖迪寄來的麥苗生長報告還壓在文件底下,照片裡的幼苗抽出了新葉,她在旁邊用紅筆寫:
“第三組抗寒基因出現變異,等你回來一起測序。”
會議室裡,伊萬諾維奇正對着投影屏比劃:
“上邊邊催得緊,想把咱們的‘連理’麥種納入國家種子庫,但要以聯邦名義申報。”
“不行,”葉帥拉開椅子,“種子的知識產權必須有華夏團隊一半,這是當初和軍墾城簽好的。”
“你現在是州長,不是試驗站的技術員:
”一個議員敲了敲桌子,“聯邦撥款比這些虛名重要。”
葉帥剛要反駁,手機震了一下,是肖迪發來的視頻請求。他走到走廊接起,屏幕裡的育苗棚飄着雪,肖迪裹着軍大衣,睫毛上沾着白霜:
“你看,我們培育出了紫色的麥穗!”
鏡頭轉向試驗田,深紫色的麥浪在風中起伏,像流動的寶石。
“花青素含量是普通麥子的五倍,能做天然色素。”
她笑着轉了個圈,軍大衣下襬掃過積雪,“你什麼時候回來?傳感器的數據有點異常,我一個人測不過來。”
葉帥喉結動了動,身後傳來秘書的聲音:“州長,會議要開始了。”
“我……下週吧,”他別開視線,“你讓瓦西里幫你盯着點。”
肖迪臉上的笑淡了下去,鏡頭晃了晃,像是手沒拿穩:
“葉帥,你還記得我們在沙漠裡說過什麼嗎?你說要一輩子守着試驗田,讓每一粒種子都認得我們的腳印。”
“我現在做的事,是爲了讓更多試驗田能立起來,”
他聲音發緊,“等這陣子忙完……”
“忙完又有新的事,對嗎?”
肖迪打斷他,鏡頭裡的雪花突然大了起來。
“你身上的泥土味越來越淡了,倒是有了和伊萬諾維奇一樣的香水味。”
電話被匆匆掛斷,葉帥站在走廊裡,聽見會議室裡傳來討論聲。
陽光穿過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格子,像他被分割成兩半的生活。
當晚的慶功宴上,葉帥被一羣政客圍着敬酒。
水晶吊燈的光晃得人眼暈,他看着自己西裝袖口的家族紋章,突然想起肖迪給他縫補工作服的樣子——
她總說,補丁比徽章好看,那是土地給的勳章。
“聽說您和華夏的育種專家好事將近?”
農業部長舉着酒杯笑,“要是能和華夏農業部門聯姻,咱們的種子出口就更順了。”
葉帥猛地攥緊酒杯,酒液濺在袖口:“我和她的事,與政治無關。”
“現在的你,哪還有資格說這種話?”
議員在他耳邊低語,“別忘了,是誰幫你在議會裡壓下那些質疑聲。”
他提前離了宴,驅車去試驗站時,雪已經下得很大。
育苗棚的燈還亮着,肖迪趴在實驗臺上睡着了,面前攤着基因測序圖,鉛筆在“變異位點”三個字旁邊畫了個小小的問號。
葉帥輕輕把外套披在她肩上,看見桌角的玻璃瓶——
裡面裝着沙漠的沙土、貝加爾湖的湖水,還有他們第一次合作培育的麥種,標籤是他寫的:
“2013年,軍墾城,葉帥和肖迪的第一粒種子。”
第二天一早,肖迪發現葉帥沒走,正蹲在試驗田裡,用手刨開凍土查看麥根。
他穿回了那件洗得發白的工作服,褲腳沾滿黑泥,看見她時,眼睛亮得像藏了星光:
“我發現了,變異是因爲土壤裡的微量元素,咱們得調整施肥方案。”
“你不用上班嗎?”肖迪遞過保溫杯。
“我請了假,”他接過杯子,指尖觸到她的手,像觸電般縮了縮,“其實……我想辭職。”
肖迪愣住了,看着他蹲在田裡,小心翼翼地把歪了的麥苗扶直:
“我當州長這半年,審批了二十個農業項目,卻連咱們自己的試驗田都顧不上。那天你說我身上沒有泥土味了,我回去聞了聞,真的沒有了。”
“葉帥,”她蹲下來,和他並排看着麥田。
“葉叔說過,土地不認爵位,但治理土地的人,得站得高才能看得遠。你還記得咱們在沙漠裡迷路嗎?是爬到沙丘頂上才找到方向的。”
他剛要說話,手機響了,是家裡的電話。伊凡娜的聲音帶着哭腔:
“你爸……你爸來了!”
葉雨澤站在莊園的客廳裡,軍綠色的大衣上還沾着風塵。
他比照片里老了些,眼角的皺紋像刀刻的,但腰桿挺得筆直,看見葉帥時,只是淡淡瞥了一眼:
“聽說你要辭職?”“爸,”葉帥喉結動了動,“我不是當政客的料。”
“誰天生就是當政客的料?”
葉雨澤走到壁爐前,看着牆上掛着的老照片——那是他和伊凡娜年輕時的合影,背景是成片的棉田。
“當年我創建戰士集團,既要管技術招攬人才,又要協調各方面的關係,哪樣不是從頭學起?”
伊萬諾維奇端着茶進來,看見葉雨澤時愣了愣,隨即上前一個熊抱:
“老夥計,你可算肯來了。”
葉雨澤拍着他的後背:“當年我是個小孩兒,你是個小兵,你總說我們一定會成功,現在做到了吧。”
“男人說話必須算數!”伊萬諾維奇“哈哈”大笑。
“葉帥這孩子,性子太倔,得有人敲敲他的腦袋。這事兒只能你這個當父親的來了。”
說完,掏出一根雪茄遞過來。
葉雨澤沒接煙,從包裡掏出個牛皮本,翻開泛黃的紙頁:
“這是你姥爺的哥哥寫的日記,1952年的。”
日記裡的字跡歪歪扭扭,記着勘察加半島的氣溫、土壤溼度,最後一頁畫着個簡易的灌溉圖,旁邊寫着:
“若能修通引水渠,凍土可成良田。然個人之力微薄,需借國家之手。”
“你以爲你姥爺爲什麼讓你從政?”
葉雨澤合上日記本,“他不是要你當貴族,是要你成爲能修引水渠的人。當年他哥哥要是有權調動機械,何至於凍死在帳篷裡?”
葉帥盯着日記本,指尖在粗糙的紙頁上劃過。肖迪走進來,手裡拿着個玻璃罐,裡面是紫色的麥種:
“葉叔,這是我們培育的新品種,您看能不能在軍墾城試種?”
葉雨澤接過罐子,對着光看了看,突然笑了:
“以後該改口了,叫什麼葉叔?這樣的兒媳婦,我葉雨澤認!”
他轉向伊凡娜,眼裡的溫柔像融雪:
“那時候她總說,要給自己做一件婚紗,就用第一茬棉花做件婚紗。結果等了三十年,婚紗還沒做,人先老了。我欠你一件婚紗。”
伊凡娜紅了眼眶,別過臉去擦眼淚:
“我不怪你,因爲我們認識的時候,你就有老婆,還有一羣女人……”
“人生總有遺憾,也許缺憾纔是這個世界的本質,但我愛你,也謝謝你爲我生了這麼優秀的兒子。”
葉雨澤握住她的手,“不過這次來,我是來辦正事的。”
他從包裡掏出兩份文件,放在桌上:
“第一份,是華夏農業部和別爾哥羅德州的合作協議,‘連理’麥種推廣項目,由肖迪牽頭,華夏提供技術支持,烏方負責土地規劃。”
他指着第二份文件:“第二份,是你們倆的婚事。我和你媽商量好了,下個月在軍墾城辦婚禮,用新收的麥子做喜餅,讓軍墾城的老鄉都來沾沾喜氣。”
肖迪和葉帥興奮的手緊緊握在一起,不知道該說什麼?
姥爺坐在沙發上,沒說話,只是拿起那三枚蘇聯勳章,輕輕放在葉雨澤面前。勳章在燈光下泛着光,像在訴說着什麼。
伊萬諾維奇皺眉:“在華夏辦婚禮?是不是太草率了?”
“我沒有辦法給伊凡娜一個婚禮,但這個遺憾不能留給孩子。”
葉雨澤看着他,“這孩子姓葉,所以婚禮必須在軍墾城舉行,你們都要去參加,如果你覺得不平衡,大不了在這裡再舉行一次。”
伊凡娜突然笑了,擦掉眼淚:“我支持,我早就想去軍墾城看看了,聽說那裡的棉花,開得比別爾哥羅德的向日葵還好看。”
姥爺終於開口了,聲音比平時緩和些:
“婚禮可以在華夏辦,但得穿我們家族的禮服。還有,孩子生下來,得學我們的語言,當然也得學漢語——既要認得這裡的黑土,也不能忘了那邊的黃沙。”
葉帥看着肖迪,她眼裡的光像育苗棚裡的恆溫燈,暖得人心裡發顫。
他突然明白,有些種子需要紮根土壤,有些種子則需要借風傳播,而他要做的,就是讓每一粒種子都有生長的機會。
州政府的會議還在繼續,葉帥坐在主位上,手裡拿着“連理”麥種的推廣方案。
農業部長還在說着風險,他突然把方案往桌上一放:
“風險再大,也得有人試。就像1953年,有人帶着稻種走進凍土;2015年,有人帶着麥種回來。現在,該我們帶着種子走向更遠的地方了。”
他翻開方案的最後一頁,上面貼着肖迪畫的插畫:
一片金色的麥田,左邊是華夏的軍墾城,右邊是別爾哥羅德的莊園,中間用麥稈連成了一座橋。
“我妻子說,”葉帥的聲音很輕,卻帶着力量,“愛情和種子一樣,只要用心澆灌,就能在任何地方紮根。而好的政策,就像好的土壤,能讓千萬顆種子都長出希望。”
窗外的雪停了,陽光穿過雲層,照在會議室的地板上。
葉帥彷彿看見,西伯利亞的凍土上,紫色的麥穗正在風中搖晃,像無數個小小的旗幟,在告訴世界:
這裡,曾經是冰原,現在,是糧倉。
他拿出手機,給肖迪發了條信息:
“等忙完這陣子,我們去勘察加半島,看看姥爺哥哥種下的稻種,現在長得怎麼樣了。”
很快收到回覆,只有一個笑臉,後面跟着一句:“別忘了帶新培育的麥種,讓它們認識認識那些在凍土上堅守了半個多世紀的前輩。”
葉帥笑了,指尖在屏幕上輕輕敲着,像在撫摸一粒即將發芽的種子。
他知道,屬於他們的故事,纔剛剛開始抽枝展葉,而這片跨越國界的土地上,還有無數的種子,等着他們去播種,去守護。
而此時的軍墾城,已經開始熱鬧起來,葉家的老三要結婚了,這不僅是葉家的事情,也是軍墾城的事兒。
作爲母親,伊凡娜早早地來到了軍墾城,幫着操持婚禮的一應事宜,其實還真用不到她什麼?因爲中式婚禮她不懂。
玉娥這個當家主母,輕車熟路的安排着一切,不過她什麼事情都要和伊凡娜商量一下。
老太后梅花又出了療養院,雖然什麼都用不到她,但她得坐鎮啊!這些事兒,葉家的男人是指望不上的。
因爲這一次親家那邊都是烏克蘭人,所以婚禮必須要隆重,不需要奢華,但氣氛一定要搞起來。
軍墾城人也在發愁,葉家人是不收禮的,連酒席都不辦,這讓人們不知道該如何慶祝?
他們找到馬全義,這位老連長跟葉萬成可是一起奮鬥起來的,他應該有辦法。
馬全義大手一揮:“這個簡單,無論葉萬成還是葉雨澤,他們只是不允許咱們軍墾城人鋪張浪費。”
“但是民族兄弟們他們是沒辦法的,就像上次一樣,在這方面想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