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有民是真的很開心。
脾絕、陰虛、亡陰，這樣的脈象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摸出來的。
中醫的望、聞、問、切四診都是有門檻的，切診的門檻並不低，如果沒有天賦，有的人是真的一輩子都學不會切脈。
同時中醫的脈象變化多，分類多，針對的病症複雜，脈診是非常考驗醫生水平的。
俗話說得好，以脈困醫，說的就是單純用切脈來刁難醫生，考驗醫生，不聞不問，患者一聲不吭，單純靠切脈能辨明病因病情的中醫，無一不是水平相當高的中醫。
而祁有民這種脾絕、陰虛、亡陽的脈象又是臨牀上非常罕見的脈象，大多數中醫人一輩子可能都遇不到，最多隻是從醫書上看到。
每年因爲各種原因去世的患者不少，但是類似於祁有民這樣情況的人絕對不多，屋漏脈，七絕脈絕對是臨牀上極爲罕見的脈象。
祁有民作爲杏林大家，且已經九十六歲高齡，到了這個歲數，能讓他開心的事情莫過於遇到一位年輕有水平的杏林新秀。
祁有民心情大好，然而邊上的祁家衆人卻不免有點落寞，祁遠山的眼睛紅紅的，一聲不吭。
祁遠鋒三人水平不差，也早就知道祁有民的情況，可方樂現在再次說出來，還是讓人覺的傷感。
縱然祁有民已經九十六歲了，可對祁家衆人來說，沒有人不想讓祁有民多活幾年。
哪怕是祁家的小字輩，也是一樣的心情。
雖然祁家並非商業家族，也並非官宦世家，但是祁有民絕對是祁家的定海神針。
“不錯，不錯。”
祁有民開懷大笑：“老二，你教出了個不錯的弟子，了不起。”
“小樂就是天生的醫生，很多東西一點就會，無師自通。”
祁遠山笑着道。
明明知道祁有民已經只剩下三五天的日子了，但是祁家人卻不能顯得悲傷，祁有民不喜歡這一套。
方樂禮貌的笑了笑，並沒有說話。
“好。”
祁有民的精神好像都好了些許：“年紀輕輕，能摸出七絕脈，了不起。”
“祁老謬讚了，醫學浩瀚，學無止境，我還需要多多向您這樣的老前輩學習。”方樂禮貌的道。
“小樂，你就沒什麼辦法？”
祁遠山有點不甘心的問了一句方樂。
“脾氣已絕，胃氣難養，這種情況，已經無力迴天了。”
祁有民道：“我今年已經九十有六，已經算高壽了，人不可太貪。”
祁遠山眼神黯然，他也是中醫，也知道這一點，而且祁有民說的也不錯，只是這麼多年沒見，回來就是天人相隔，祁遠山不免有點自責。
之前的委屈、不甘、埋怨，到了這一刻，甚至成了後悔，成了遺憾，要是自己能早點釋懷，早點回來......
“祁老說的不錯，脾氣已絕，胃氣就是無根之水，現在祁老還能簡單的吃點東西，是因爲胃氣還沒有枯，但是津液耗損，脾氣不養，胃氣難支......”
方樂點了點頭。
很多瞭解中醫的人都聽說過一句話，有胃氣則生，無胃氣則亡，胃，指的就是脾胃。
《黃帝內經》對脾胃就有很明確描述，脾胃是“倉稟之官，五味出焉，脾主運化，生血統血，主肌肉四肢，開竅於口，其華在脣，在液爲涎”，“有胃氣則生，無胃氣則亡”這句話，是在強調胃氣的功能與作用。
脾胃的重要性正是脾胃的功能決定的，脾胃是轉化營養的器官，食物進入口腔，通過食道，進入脾胃，從而被轉化爲人體機能的動力。
脾胃壞了，不能進食，亦或者說不能轉化食物，那麼人體這臺機器也就失去了動力了。
中醫裡面也有說，“人活一口氣”，這一口氣，其實就是陽氣，也就是所謂的正氣，更爲準確的說就是胃氣，這一口氣來自先天，秉承父母，而維持先天之氣的就是秉承中焦氣化之氣。
所以在中醫體系裡面，胃氣是決定生死的唯一重要的東西，纔有那句有胃氣則生，無胃氣則亡的說法。
在中醫的理論體系中，人體以胃氣爲本。胃氣具體指的是胃中運化水谷之精氣，脾和胃相爲表裡，一髒一腑，一運一納，一升一降，相互協同，共同完成對飲食消化、精微吸收，全身營養物質的收納、運輸，以及精、氣、血、津、液的生成、轉化等。
胃氣不僅是胃腸道的生理功能，同時還是元氣、宗氣、營氣、衛氣和五臟六腑功能活動的物質基礎。胃氣的強弱，關係到人體的盛衰，胃氣的有無，更關係到人體的生死。
所以在臨牀診治疾病的時候，胃氣甚至是推測疾病的預後的重要依據。
而“有胃氣則生，無胃氣則死”這句話其實有兩種含義。
第一種，是人體在疾病中，如脈弱以滑，則是有胃氣的表現，疾病治療就比較容易。
第二種，是正常人的脈象是受氣於胃的，所以有胃氣的脈稱之爲常脈，人的脈象如果沒有胃氣，說明病情比較嚴重，治療就較難。
一旦胃氣斷絕，再想治療就千難萬難了。
所以在實際的臨牀中，很多大醫一旦判斷患者胃氣斷絕，都不再努力了，往往會告訴家屬：“回去準備後事吧。”
“不過。”
就在祁遠山都禁不住嘆息的時候，方樂突然的兩個字卻又讓祁遠山擡起頭來。
“祁老已經九十六歲了，確實算是高齡，人壽終有盡，這一點是任何人都沒辦法阻止的。”
方樂緩緩道：“不過祁爺爺和祁老這麼多年沒見，三五天未免有點過於殘忍，我可以儘量試一試，讓祁老再撐一兩個月。”
“方樂，當真？”
方樂的話音剛剛落下，邊上的祁遠明就迫不及待的問道。
祁遠鋒和祁遠林還沒有真正見過方樂的手段，但是祁遠明是見過的，單單方樂在信石劑量上精準的掌控，祁遠明就甘拜下風。
隨着現代醫學的發展，中醫的一些禁藥其實逐漸的很少有人用，也很少有人敢用了。
特別是信石，也就是砒霜等一些劇毒之藥，放在以前，那是沒辦法，醫生用藥的時候也都存了死馬當作活馬醫的心態。
可隨着現代醫學的發展，患者的選擇多了，不到萬不得已，又有誰願意去賭命。
很多時候，醫生覺得是死馬當作活馬醫，可患者和患者家屬從來不這麼認爲，他們心中永遠是抱着僥倖的。
患者選擇多，醫生不敢冒險，所以風險較大的方劑和方法也就逐漸的失傳，亦或者少用。
方樂能在信石的劑量上掌握的那麼精準，這一點就很了不起了。
“小樂。”
祁遠山也急忙看向方樂。
與此同時，祁遠林和祁遠鋒等人也都看了過去。
祁有民的情況祁遠鋒等人都是清楚的，他們每天都給祁有民檢查，祁有民現在的情況，確實也就是三五天的事情了。
倘若不是祁遠山沒回來，祁有民心中有着執念，強行撐着一口氣，或許祁有民都已經不在了，人的這一口氣往往是很可怕的。
今天祁遠山回來了，祁有民最後的執念也就去了，三五天已經是極限了，當然，倘若祁遠山不回來，祁有民的情況也絕對不可能撐過一個禮拜。
現在方樂說可以讓祁有民多活一兩個月，這怎麼能不讓祁家人震驚。
對於已經九十六歲的祁有民來說，別說一兩個月，就是一兩天，那也是賺的。
“我盡力試一試。”方樂緩緩道。
祁有民也看着方樂，臉上帶着疑惑，他這種情況，方樂還有什麼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