麼兒不笨,麼兒要變聰明
麼兒慢慢的往回家的路上走着,神情恍惚,每走一步就掉下一滴眼淚,當麼兒徒步回到青雲山頂,身體已經被夜晚的冷風凍得全身發抖,面容蒼白淚痕滿布,雙脣更是毫無血色,全身沒有平日的一點生氣。
九十九個哥哥姐姐都出現了,他們驚訝的在麼兒病體鱗傷,氣憤的恨不得馬上衝去鬼界找鬼王算帳,一邊張羅着替麼兒暖身子,一邊殷切的噓寒問暖。麼兒卻彷佛什麼都沒聽到一般,淚乾了便愣愣的發起呆,只是眨着眼睛,卻一句話也沒說。
“回來就好。”帝君卻一反常態,沒有因鬼王的行爲而震怒,淡淡的說了句。
麼兒又重新回到了青雲山的家,卻幾乎足不出戶,不是趴在牀上睡覺,就是抱着自己的被子,坐在隨便什麼凳子上,吹着風或曬着太陽發呆。她也不去撿骨頭玩了,沒再開口說話,臉上也失了笑容。狐神爲小女兒擔心的天天都哭,帝君只是次次耐心的安慰愛人,也沒有追究的意思。
連自家的爹親都那麼奇怪,九十九個兄姐哪敢貿然的爲麼兒去鬼界出頭,他們只是覺得這事情太不尋常,但各個敢怒不敢言。
直到十幾天後,麼兒突然就像忘了這件事一樣,重新注入了活力。她穿上一見素白色的道袍,背上一把長劍,拎着簡單的行囊,決定出門遠遊。她說她要繼續到處去撿骨頭,她還要給人降魔驅妖,她說,她不要哥哥姐姐或者任何誰跟,她要自己變得又聰明又厲害,不再讓人說她愚蠢說他呆。
…………
“主子,雨太大了,滿地泥濘,不能再趕路了。”
“到前面躲雨吧!”流景指着一處破廟。
“是。”隨行的小廝替流景打着傘,走進破廟避雨。
“準備給姐姐的藥沒弄溼吧?”
流景看着髒亂破舊的環境,眉頭都沒皺一下,很自在的找了個位置席地而坐。
“好的很呢!小的知道這個包袱絕對不能沾溼。只是……小姐以前身子好的很,怎麼會突然就病重了呢?”
小廝拍了拍包袱中的物事,將張開的傘擺到一旁,一邊給自家主子清理一下環境,一邊把能找得到的木材收集起來準備生火。
“女子產後,身體最是虛弱,只消吹一點風就會受寒,你也知道姐姐那不安分的性子,恐怕就不小心着涼了”
流景想到了自小與他感情極好的姐姐,忍不住笑了,他很難想象活潑的姐姐病厭厭的樣子。
“哈啾!”
突然一個噴嚏聲,將流景和小廝都嚇了一跳,尤其是膽小的小廝,整個屁股從地上彈起來,踢亂了還沒生起火的木柴堆。
“妖、妖怪!”小廝沒看到任何人,驚慌的大叫。
“別亂說話,人在那裡。”流景指着暗處。
角落裡,只見一個白衣少女縮成一團熟睡着,懷裡突兀的抱着把劍,身邊的包袱露出半隻葫蘆,水色的包袱上還繡着太極圖案。
“切,原來是個小道姑,嚇死我了。”小廝重新收拾好柴堆,熟練的用燧石生起火來。
流景將身上的溼衣服脫下,換上乾爽的衣物,而後走到少女身旁蹲下,正準備將人喚醒,讓她靠近火堆一起取暖,少女卻突然睜開眼睛,轉過身一把撲進他懷裡。
“嗚嗚嗚……大哥哥怎麼可以不要麼兒?嗚……”
麼兒嗚咽着,又慢慢的閉上眼睛,嘴裡卻仍是囈語不斷,雙手攬着流景的肩背,淚水淌滿了白嫩的臉頰,在睡夢中哭泣,靠着溫暖源磨蹭。
少女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一張臉蛋小巧精緻,烏髮如絲,卻是素衣道袍,不曉得有怎樣傷心的身世。流景雙手抱住麼兒的身體,讓少女在他懷裡舒服的貼着,嘴裡像哄孩子入睡一般的軟軟呢喃着,麼兒很快止住淚水,靜靜的熟睡了。
“主子,讓小的來抱吧!主子這樣不好歇息。”
“她好不容易睡着,還是別移動了,免得把她吵醒。”流景很直接的拒絕了,不知怎的,他就是有種不想讓少女離開他懷抱的念頭。
藉着微弱的火光,流景低頭端詳着麼兒的面容。初時看上去是種天真的可愛,看久了,竟透出一種純淨的美,不妖不豔,帶着少女的味道。少女的身上還帶着一股清香,像青草,又像花氛,還有一絲絲的冷……冷竟然也是有味道的,真是特別的少女。
流景和小廝在破廟中待了一宿,隔天醒來,流景懷裡的少女竟不見了,不知是在何時無聲無息的走了。要不是身上還留着少女淡淡的清香,連流景都要覺得是場夢了。
“主子,咱們繼續趕路吧!”
“恩。”
待流景和小廝一離開,化成狐形的麼兒便從一旁的草堆裡鑽出來,重新化回人形,看着流景離去的方向。
“大哥哥……”
因爲睡得太舒服了,麼兒發現自己竟化回了狐形,而流景正要醒來,她趕忙躲到一旁的草堆裡,免得嚇着凡人。哥哥姐姐有說過,凡人膽子都很小,知道她是狐仙可能會把她的皮扒了拿去賣,好痛好痛。
可是,大哥哥的懷抱好舒服好溫暖,好想睡久一點唷!
“不行,麼兒不可以玩,麼兒要變聰明,變厲害。”麼兒對自己說到,背起劍和包袱,離開破廟。
一個月後。
狀元府上最近很不平靜。
流景的母親在夜裡經常被惡夢驚醒,老人家夜夜不安寢,很快就病倒了,已顯風中殘燭之兆,京城裡的大夫都束手無策;府裡的下人常遭遇一些怪事,守夜的僕婢還信誓旦旦的說看到詭異的黑影、白影,甚至聽到怪聲;上狀元府拜訪的王公貴族親戚朋友,前腳才一離開狀元府,立刻會出事,小從絆到門坎搭轎子翻轎大到重病甚至家裡走水的事情都會發生。
一個月下來,狀元府上下內外除了流景還很淡定,已是一片人心惶惶,人人將狀元府視爲虎狼之穴,將流景當作瘟神,不敢接近他招呼他,不敢作他的生意,連當朝皇上都特許他不必上朝,讓他在家“養病”。
府裡的總管請來京城裡各路的道士和尚,大都是些招搖撞騙的,拿了大把銀子,有模有樣的舉行超渡法會、降魔法壇、畫符、燒金紙、跳大神……,今天指着這個侍婢說是妖女,明天就說那個僕人惡鬼附身,把狀元府搞得更是雞飛狗跳,風聲鶴唳。
流景最後將那些方士術師通通請出去
“兒呀……娘怕是不行了。”老夫人在病牀上虛弱的說。
“娘,您別胡說。”
就在狀元府一片愁雲慘霧,總管甚至連老夫人的壽衣、棺材……等都置辦好了,流景的姐姐突然回來孃家了,甚至帶了一個讓流景意想不到的人。
“麼……麼兒?”
“哎,你們認識?”
“這……一面之緣。”流景含糊的回答,就見姐姐懷疑的瞥了他幾眼。
“大哥哥,你們家有壞壞的妖怪。”麼兒說。
流景皺起眉頭,老實說他現在見到什麼說要捉妖的就很反感,他一向不信鬼神之說,那些人說要捉妖,捉了半天也沒改善情況,這讓他怎麼相信?
“瞧你一臉不信的樣子,等一下你就會見到麼兒的本事了。”姐姐提到此處,雙眼閃閃發光,和之前生病的時候判若兩人。
“大哥哥要看嗎?”麼兒對流景問到……
“要看要看,麼兒,他當然得看,嚇死他這個鐵齒的。麼兒,麻煩你了。”姐姐對麼兒露出一抹甜笑。
麼兒點點頭,在流景的眼睛上吹了口氣。
“恩,麼兒會努力的。”
流景跟着麼兒進了母親的屋子,母親正陷入昏睡,夢中囈語不斷,表情痛苦。麼兒微微蹙起雙眉,突然重重一拍牀沿,伸手向牀頭捉去,不多時,拖出一隻小頭尖耳細手腳,有着紫黑色皮膚和一個大肚子的小妖怪來。
麼兒另一手伸入懷中,取出一本古冊,翻到其中一頁。
“這個是夢魘之妖,會讓人做惡夢醒不過來,吃痛苦和恐懼的感覺來長大。他吃很多很多了,所以肚子很大,他很壞,要關起來。”
麼兒將腰上的葫蘆解下來,打開塞子,將“夢魘”塞了進去。那隻“夢魘”被抓起來之後,老夫人的臉色便舒緩下來,終於安穩的入睡了。
麼兒繼續在狀元府中走走停停,流景第一次知道,原來府內有這麼多大大小小的妖怪。麼兒卻不是每一種都抓,她捧着古冊,一張小臉的表情很是認真,一邊和精怪大眼瞪小眼,一邊比對着古冊上的圖文記載。
有的妖怪見了麼兒就落荒而逃,那些大多是真正作亂的,麼兒輕易就將他們抓回來;有的靠近麼兒友好的蹭了蹭,和麼兒嘰哩咕嚕的說着妖話、鬼話,最後似乎被麼兒勸離了。
“那……那是……”流景指着浴桶裡的骷髏。
“哦,那是白骨精姐姐,她喜歡看大哥哥洗澡,不會害大家。”
流景有點汗,莫非他沐浴的時候,那個白骨精都在看着他?
就在麼兒走進了花園的時候,突然從地上竄出一大團黑氣,那黑氣上面有獸骨也有人頭骨,還有一隻野獸型態的血盆大口,對麼兒淒厲的威嚇。
“小小妖狐也學人家做道士捉妖,愚蠢!”
少自骨去。“麼兒纔不愚蠢,麼兒已經變聰明瞭!”
流景感覺到麼兒的情緒,像是被惡意踩到尾巴的小動物,瞬間炸毛豎起利爪攻擊一樣。只是麼兒的攻擊有點特別,她甚至沒有抽出他背上的那把劍,而是衝向黑氣,將鑲在黑氣上的骨頭一個個“拔”下來,真的是用拔的。
“這纔不是你的骨頭,你壞壞!你搶人家骨頭!”麼兒一邊說,一邊繼續用力的把骨頭拆下來。00
“阿阿阿阿阿~~~~~”黑氣更加淒厲的尖叫掙扎着,被拿走的骨頭越多,就越縮越小,最後竟然只剩下那個草原狼的血盆大口。
“這也不是你的嘴巴,麼兒要把他拔下來。”
“不要阿~~~~”
麼兒雙手扣住獸頭一拔,黑氣竟然只剩下手掌大小,被麼兒一把抓住,塞進葫蘆裡。
“大嫂說,不乖的,通通要關起來。”
流景已經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表情了。
“大哥哥,麼兒捉完了,麼兒有沒有好厲害?”麼兒眨着大眼問。
“恩……麼兒很厲害,非常厲害。”流景誠心的讚美。
麼兒開心的笑了,收起葫蘆,在花園裡蹦蹦跳跳,跳着跳着,不小心把她白白的狐耳和狐尾巴都跳出來了。
“麼……麼兒,你……”流景指着麼兒的頭上。
“哦!”麼兒按住自己的狐耳,咻一聲化成一隻白毛的小狐狸,鑽進草叢裡躲起來。
“哈哈哈……”流景笑了出來,蹲下身往草叢靠近,一個伸手便抓到一團毛茸茸的,小心的把麼兒從草叢裡面拉出來。
麼兒縮成一團,把臉都貼到肚子上去,大大的尾巴包住自己,將自己捲成一顆肉球。
“麼兒,我連那些妖怪都不怕了,又怎麼會怕你?”
麼兒動了動,擡起臉瞧他,一雙狐眼水靈水靈,看起來好不可愛。流景對麼兒柔軟乾淨的毛是愛不釋手,摸了好幾下,還可以聞到淡淡的青草香。麼兒將鼻尖湊在他胸口嗅了嗅,又蹭了兩下,好像挺喜歡他的懷抱。
“麼兒,留下來好不好?”流景摸着那對小巧的狐耳問到。
破廟那一夜後,麼兒無端消失時,他就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天地那麼大,他竟然能再次遇到麼兒,怎麼不是一種緣份呢?
“大哥哥……不會趕麼兒走嗎?”
“不會,我怎麼會。”
“可是……可是麼兒很笨。”麼兒這麼說的時候,小小的身軀顫抖着。
“麼兒很聰明呀!不然麼兒怎麼會那麼厲害呢?”
大哥哥好溫柔,大哥哥好溫暖,大哥哥聲音好好聽,大哥哥好香……
“嗷……”麼兒低鳴了一聲,將自己靠向流景的胸膛。
流景知道,這是麼兒不反對留下來的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