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高旻寺上香(三)

卻說賈敏見黛玉神傷,心中擔憂,便想起剛剛與主持問經,頗有高僧之風。

便帶了黛玉往主持方而去,很快便有小沙彌將賈敏兩人迎入,主持問道:“夫人因何折返?”

賈敏道:“因我女黛玉,剛在貴寺後院遇見一大師,不知那大師跟玉兒說了甚麼,我女現在鬱郁不歡,我心擔憂,特來請大師解惑。”

主持聽聞,看了看黛玉,半響方捻着鬍鬚道:“無礙,經此事一了,令愛祛除魔障,神魂方可安定。”

賈敏這在放下心來,謝過主持方丈,又捐了五百兩紋銀香油錢。因近響午,賈敏等便留在寺中享用齋飯。

飯畢,仍見黛玉作強顏之態,心中不忍,便攜了二人帶了衆丫鬟婆子們去了湖邊散心。

黛玉見賈敏林甫皆憂心於她,心中感動,又見沿途風景宜人,湖面壯闊,綠樹成蔭,鳥語花香,不由心中稍解,笑容多了起來。

一衆人沿着湖岸緩緩而行,聊着輕鬆的話題,又有丫鬟媳婦們湊趣講一些民間笑話,一時氣氛歡快無比。

忽前面走來一羣人,當先的是一着大紅縷金散花緞面對襟褙子,大紅散花百褶裙的三四十歲左右的婦人,落後一步的是一名着暗金鑲邊墨綠撒花緞面褙子,銀灰色馬面裙的三十左右的婦人,旁邊走着一男一女兩名粉雕玉琢着錦衣華服的童兒,身後跟着幾名穿紅着綠的丫鬟,並一羣媳婦婆子們隨從小廝們。

那紅衣婦人當先看見賈敏,眼睛一亮,便笑着迎了上來,“原來是林夫人,可真巧了,平日裡難得一見,卻在這裡碰見了。”

後面那婦人附和笑道:“相逢既是有緣,大家何不去那亭裡坐坐?”她的指着湖面一所臨水亭,亭中似有人影晃動,很快有人便極有眼色的去安排了。

那紅衣婦人見那人是自家人,心中暗暗滿意,將那人記下。

賈敏自來揚州,不但自己病體纏身,還要照顧病兒弱女,哪有什麼心思去跟揚州的那些貴夫人打交道,及至今日便是這紅衣婦人,她也只見過數面,後面那婦人更是未曾見過。

那紅衣婦人便是揚州知府於夫人,爲人很是通透,她一見賈敏神色,便知賈敏所想,笑着給賈敏介紹道:“這是咱們揚州同知李大人的夫人,他夫君剛到任到此,我因着多住了幾年,對揚州熟悉,又見李夫人性情柔和極愛熱鬧,便帶着她到處走走,瞧瞧我們揚州的風景。”又爲李夫人介紹,“這是蘭臺大夫,巡鹽御史林大人的夫人。“又玩笑道:“林大人可是好豔福,林夫人這樣的好相貌,走到哪裡都是當頭的一枝花。”

賈敏笑道:“當不得,已經老了。”

於夫人又走過來拉着黛玉林甫的手仔細看了看,方道:“今兒我可見着什麼叫做觀音菩薩面前的金童玉女了,這粉堆一樣的人兒,也只有林大人和林夫人那樣好相貌的人才生得出來。”又轉頭朝那兩童兒說道:“瑛兒,蘭兒,快來瞧瞧兩位弟弟妹妹,平日裡那些人總誇你兩生得好,這下看來,可將你們比下去了。”又對賈敏等道:“這是我兒於瑛,這是小女於蘭。”

賈敏亦對衆人作了一番介紹。

那男童帶了女童過來,先給賈敏行了禮,又與黛玉林甫見了禮,站在一旁恭敬的立着,倒是那女童上下打量了一番黛玉,心中甚是不服氣,暗暗瞪了黛玉一眼。

黛玉見那兩人,男童約摸七八歲模樣,穿着深藍鑲邊湖藍暗花圓領袍子,腰間垂着荷包玉佩,那玉佩玉色晶瑩。

再看那女童只比男童小一兩歲,梳着雙髻,帶着金鎖,一身紅火的散花小襖,綠色長褲,只是爲何要瞪她?

說話間,衆人到了亭前,只見那匾額上有字“默言亭”,整座亭雕樑畫棟呈五角之態,進入亭中,三位夫人坐於亭中石桌前,早有茶點時令瓜果擺放在桌前。

黛玉等小孩則由丫鬟婆子們伺候着,在亭子塌板上鋪了褥子供他們四人休憩小坐。

黛玉雖然不明白於蘭對她隱約的敵意,但也不放在心上,她一個“大人”何必跟一個小孩子一般見識。

見賈敏三人似乎聊得很投契,這邊四個小孩反而不說話,倒覺得詭異。

那於瑛似乎也察覺到了,便起頭說了話,問黛玉,“在家讀什麼書?”

黛玉答道:“些許認得幾個字罷了。”話語未落,便聽得那於蘭發出嗤笑聲,那雙明麗的杏眼中滿是不屑,最終嘀咕,“還說將我們比下去了,連字都認不全。”

於瑛拉了拉妹妹的手,於蘭撇撇嘴將頭轉過去不再說話。於瑛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黛玉,剛想說話,林甫便搶先開口,不服氣的道:“姐姐教甫兒學了千字文。”說着便大聲背了起來,“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餘成歲,律呂調陽。雲騰致雨,露結爲霜。金生麗水,玉出昆岡。劍號巨闕,珠稱夜光。果珍李柰,菜重芥姜。“

這次背的卻比上次背給林如海聽的多了幾句,背完後林甫像小狗一樣巴巴看着黛玉,期待她的誇獎。

黛玉會意的摸了摸他的頭,誇道:“甫兒,真厲害,認識這麼多字了。”

於蘭又是一聲嗤笑,不屑的道:“才這麼幾句,有什麼了不起,我都可以背一本了。”於瑛輕喝:“蘭兒……”又暗暗瞪了她一眼,於蘭不服氣的道:“我又沒說錯。”

林甫聽了,大眼睛含着淚花,靠着黛玉,“姐姐……”

黛玉聽了於蘭的話,心中閃過一絲不悅,沒有理會於蘭,只是抱住林甫安撫起來。

倒是那邊聊天的三位夫人聽見林甫背書,於夫人笑着誇道:“小公子果真不凡,才三歲之齡便可識文認字。林大人林夫人真是教導有方。”

李夫人也附和着誇了幾句,於蘭不服氣的蹬蹬跑了過去,站在幾人面前大聲說:“我比他還背得好,他才背幾句,我可以背完。”說着便將千字文背了出來,還果真吐字清楚,語句流暢,於蘭背完後得意洋洋的看着夫人們想得到她們的表揚,平日裡她總是這麼做的,她也總能獲得表揚。

只是今日爲何不同?她背完後沒有接踵而至的表揚聲,她只看見母親的臉色陰沉隱隱發青,那位新認識的林夫人笑得有些勉強,平日裡總是誇她的李夫人正垂着眼睛喝茶,她不明白怎麼了,怎麼沒人表揚她呢?平常不是這樣的呀!

於蘭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她求助的看了看哥哥,於瑛上前一步正要說話,李夫人笑了起來,“於小姐小小年紀便將這千字文通讀熟記,將來還得了,看來咱們揚州又得出一名才女了。再聽於小姐的這讀書聲,像那黃鶯鳥兒一樣悅耳,今天我真真是有了耳福了。“

李夫人不說還好,一說於夫人臉色更難看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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