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見面是夜晚八點的時候,很隨機,虛幻又現實。
她一直在道路上毫無目的的亂走,腦袋一直在四處幽轉,眼神亦是,企圖在那些殘破中找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心裡是緊張,期待,忐忑。
即希望是他,又害怕是他。
前者不消說,後者畢竟這裡還不算安全,她怕他受傷。
然後經過一個拐角的時候,恰好也看見同樣焦急的他迎面而來,兩人都沒料到會在這樣隨機的狀況下突然就撞見了,就像兩條原本被分開的生命軌跡,突然重合在一起。
猝不防的,冷不丁的就來了個相遇!
腦袋上頂着一處燦爛的星空,身邊全是炙熱的高度數燈泡,挖掘機,歡呼聲,尖叫聲,哭聲,聽了一整天的聲音全被摒除在外,此時所有感官好似全關閉了,又或者更準確來說,是隻爲面前的人開放。
眼裡全是他,就連他的喘息聲也猶在耳邊。
他看起來很狼狽,從頭到腳都是她從來都沒有見過的模樣,黑眼圈很深,嘴巴附近長了一圈淺淺的胡絡,雖然是大冬天,可能因爲奔跑或者着急的緣故,他的腦袋上滲出汗水,白襯衫亦挽起來褪到手肘處,露出的雙手混合着泥石以及很多細小的血痕,渾身都是擋不住的疲憊。
他手裡抓着那件和她身上顏色一模一樣的外套,那天在商場裡原只是給她買的,後來經過一家店看見一套情侶外套,他要買,她拗不過,買就是了。
她這一刻,很想衝上去,但不知道爲什麼雙腳卻像灌了鉛一樣,致命她半步都動不得,只是那眼睛,卻漸漸的再生起了水霧。
心底有一道聲音在真真切切的不斷循環提醒着她,真的是他,他來了,他千里迢迢找她來了!
雖然心裡全是疑惑,比如他是怎麼知道她在這裡的,但這不恰恰說明奇蹟二字的強大嗎。
只要有緣,一切的一切,都會自動契合撞上,衍生出被人冠以奇蹟二字的相遇。
隔着眼淚,朦朧中她看着他快速的朝自己跑來,她原打算做好一副被擁入懷裡的姿態,但出乎意料,宋澤抱着她之後,深深的彎腰,把腦袋埋在她的肩膀裡,活生生一副他需要被擁抱的狀態。
江好好愣了片刻,好吧,不管誰抱誰,只要他們抱在一起就行了。
她伸出雙手撫着他的手背,襯衫都溼了,原以來是給熱出汗,一摸,竟是冰的,那是冷汗,想必嚇的不輕吧。
他的身體開始抖動起來,細碎的咽唔聲遏制不住一般的從她的肩膀處傳出,帶着一種釋放的感覺。
他……
竟然哭了!
他低聲的哭可江好好心底卻跟火山爆發一樣,轟隆隆的噴涌出許多把她的心給灼傷的東西,也許那叫感動,不對,應該比感動還要更深刻的情緒,她形容不出,雙臂越發用力的將他緊緊抱着,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哭。
她第一次看見他哭,她吸吸鼻子擡頭,滿天的星辰美輪美奐的,最近一直光顧着眼前的囫圇,卻忘了偶爾擡頭便是能容納一切的浩瀚星辰,這一刻,她感覺自己離他更近了一點,起碼除了他的高興,她能走進他的其他情緒裡。
“不僅電視騙人,就連官網也騙人!”宋澤知道自己慫,竟然在女人面前哭,但真他媽嚇死他了!整整兩天一夜了都,他剛纔一邊走一邊想要是今晚還找不到那該怎麼辦纔好啊,沒想到下一秒,就遇見了!肯定是他一路上隨手救人給攢的福報,佛祖幫他了!媽的,以後都要做多好人好事才行!
江好好依舊一副抱着他的姿態,由得他碎碎念,她知道他現在需要發泄,男人和女人不一樣,她這兩天光明正大哭了很多回,但她看見身邊的男人大多都是死死忍着,只有實在忍不住纔會哭,哭也極其內斂,伸出雙手把臉埋進去。
“麻痹江好好你現在翅膀硬了,玩文藝玩高端說走就走了是吧,以後身份證銀行卡都給我管着,看你還能去哪!”
“連條短信也不發,奶奶也不告訴,現在你牛*,真他媽牛*了!”
“我跟你說話呢你聽到了嗎!”
宋澤罵了幾句,心裡那一直繃起來的緊張開始鬆弛,他擡頭,瞧着眼前一直沉默的姑娘,只見她淚流了滿臉,臉上黑黑的,眼睛又紅又腫,平常連看見一丁點東西都會慈悲心發作的姑娘,如今一個人面對着這一場盛大的生離死別,想必內心早就崩潰了吧。
他站直身子反將她擁入懷裡,雙手緊緊將她越發瘦弱的身子骨,下巴抵在她的腦袋上方,用力的蹭了蹭,切切實實的感受着懷裡人的存在,他的一顆心,總算是徹底的放了下去,真的嚇死他了……
幸好沒受傷,她的姑娘完好無損,他現在感激的都想立刻去燒香。
江好好被擁入懷裡,眼前全是一片黑暗,但有他熟悉的懷抱和氣味,反倒讓她安心了不少。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好幸福……
心裡溢不住的想出這三個字。
“你怎麼不哭。”抱了一會,他問,她不哭,他哭了,顯的很慫啊!
“哭不出。”她只是習慣流淚,不習慣放聲哭。
“作作樣子吧,不然顯的我很low。”宋澤的聲音還殘留着很濃的哭腔。
“哭不出。”江好好無奈。
“那我哭的事你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杜誠,包括奶奶。”宋澤提醒。
“嗯,看錶現吧。”江好好從他懷裡擡起頭,破涕爲笑。
“壞小孩。”他雙手攀上她的臉,用大拇指擦拭着她的淚,把她臉上的污漬也一併拭去。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江好好好奇這個問題,剛纔宋澤說什麼不僅電視騙人,官網也騙人,到底什麼意思?
她的問題得不到答覆,只見他頭一低,直接將她深深的吻住,從淺到深,從輕到重,慢慢的舔噬啃咬,輕輕的撬開牙關,舌尖長驅直入,漸漸的加重了力道,帶着強烈佔有的態度,深深的把面前這個前段時間不屬於他,此時失而復得的她,一併的要了回來。
……
凌晨一點,兩人撐不住的手拉手往帳篷處走去,今天來了很多志願者,那些一開始堅守的人紛紛替換去休息了。
雖然她沒去休息過,但她曉得大夥給她分了牀位,是和另外的幾個女人擠一個帳篷,有個帳篷區是專門給他們這些人休息的。
宋澤和另外幾個男人在一塊,江好好累的慌,道別之後鑽進帳篷,環境很差,但此時能睡一個安穩覺已經是莫大的福份了,誰還有空去嫌棄,江好好鋪了一下那毯子,正巧有個女人掀開帳篷簾子告訴她:“和你一起那個帥哥,自己跑去外邊坐着了,可能睡不慣吧,要去看看吧。”
江好好道了聲謝謝,爬起來重新出去,果然,看見宋澤坐在一個草坡上,鑑於他們的帳篷區安置在邊邊上,少了一分喧囂,多了一分安靜。
“認牀?”江好好在他身邊坐下。
“嗯。”他累的慌,剛纔進去看了一眼就出來了,不僅亂差,還有味道,他寧願坐着:“什麼時候走。”
“再留一下吧,感覺還能幫上忙。”既然來了,就不能坐視不管,別的做不了,但起碼消消毒還是可以的,她側頭看了一眼身邊的人:“要不你先回去?這裡沒有信號,奶奶會擔心的吧。”
突然兩個人一起失蹤,經常要讓奶奶擔心,感覺自己真不孝。
“趕我走,想的美,大不了做幾天落難夫妻。”他掰過她的身子,讓她躺下,腦袋枕着他的大腿,看這姑娘肯定也兩天沒閤眼,這樣下去真怕她吃不消。
“明明是神仙眷侶。”江好好笑,側身調整了一下姿態腦袋面向他睡着,真的好累了,她合上眼睛:“我睡十分鐘就起來換你,你記的叫我。”
“嗯。”宋澤應的敷衍。
後來,夜漸漸深,斗轉星移,氣溫也越來越低,看着那蜷縮起來的姑娘,宋澤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將她緊緊的裹着,自己則受不住寒風的侵襲的打了一個又一個的噴嚏,真的冷死他了。
後半夜有人發現他們,拿着一張軍被過來給他們,宋澤接過披在江好好身上,自己則冷的搓了搓手,那人見狀有些無奈:“她有被子就行了,你把外套拿起來穿着吧,這物資緊張,我只能拿一張給你們。”
“已經很好了,謝謝。”他朝着那人說道,只不過依舊保持原樣。
而江好好似乎累壞了,這一睡,連動都沒有動過,不遠處偶爾發出幾聲轟隆的倒塌聲,也沒把她吵醒,想起她明明累的要死還惦記着睡十分鐘就換他,他心底覺得某處都要融化了。
翌日,直到江好好被太陽給照醒了才反應過來,她竟然睡了一整晚!她猛的睜開了眼睛從地上坐起,只見自己身上蓋着棉被還有他的外套,轉頭,只見他方纔用一種奇怪的姿態睡着,此時因她的舉動而被吵醒,而他身上只有一件單薄的襯衫,容縣的夜晚有多冷,她是清楚的,登時,心裡爬起一陣陣的心疼。
他幽幽睜開眼,一開聲,連嗓音都變了,鼻音很重,他感冒了:“醒了?”
聽了他這感冒的聲音,她更是恨鐵不成鋼一樣的直接罵了出來:“不是說睡一會就叫我起來的嗎,你幹嘛去了,而且這大冬天的只穿一件襯衫,把外套和被子都給我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偉大?!現在感冒了吧,別批望我會照顧你!”
說完,她掀開被子從地上站起,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打算佯作生氣了,可沒走兩步,察覺到身後的人靜悄悄的。
她忍不住轉頭,只見他低頭用手揉着鼻子,一聲聲的打着噴嚏正把外套穿上,聲音可憐兮兮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我對你好你還罵我。”
“……”她離開草坡。
宋澤見她果斷離開的樣子,也不惱,覺得跑遠點也好,感冒會傳染,可厲害了。
不一會,只見江好好手裡拿着水和藥,還拿着一盒泡麪回來:“我跑了很久才找到這麼點吃的,你先把藥吃了再吃兩口面吧。”
“好想吐。”宋澤聞了那味道,真是受不住。
“你想吃什麼?”食物還有饅頭面包之類的,不過太乾了,她沒拿。
“玉米雞蛋羹。”他把藥吞了。
“……你倒是好意思開口。”江好好狂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