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海傾覆,這般大的動靜頓時驚動了無數的武者,尋着龐大雲氣匯聚的軌跡追來,一路上所見的景象讓人觸動不已,江河氾濫,許多水脈都失控了,零零散散的陸地碎片半浮在水面上。
原本蛟巢的所在,此刻也已經成爲了一片新的水域,渾濁的水流打着轉,涌入水底的巨大坑洞中,而在一片黑暗的空洞中,此時首次出現了一道亮光,以極快的速度衝起,躍出水面!
“吟!”一顆長有雙角,卻未分岔的頭顱仰天悲嘯,帶着沉慟的意味,同時灰色粗長的蛟身不斷拔出水面,人立而起,轉頭看向不遠處。
一塊因爲地震產生的陸地碎片再次破碎,一道身形如劍的身影邁出,隨着他的步伐展開,渾濁的水面一分爲二,留下一道久久不滅的痕跡。
韓琮在灰蛟的腰身上站定,平靜的目光中有着嘆息,衝空無一物的遠方恭恭敬敬地一禮:“天地昭鑑,韓琮必會待灰蛟如手足,青龍前輩走好。”灰蛟碩大的眼眸中有着哀傷,也衝着遠方淺淺地吟了一聲。
忽然韓琮腳下一動,灰蛟彷彿能知道他的心意一般,身子在水中一翻騰,頓時樓宇高大的身軀便迅速縮小,最終化作一尺長短,歡快地撲進韓琮的袖口中。
韓琮臉上露出一絲柔和,耳旁有衣袂破空的聲音響起,他微微一笑,轉身道:“先生。”
楊伶狐再次見到韓琮,眼中有掩飾不住的讚歎,不用多想,此處的動靜定然與韓琮有關,極有可能是得到了難以言喻的大造化!
雖然乍一看韓琮還未突破空武境,但不知爲何,他總覺得如果有誰因此小看了韓琮,下場必然會無比悽慘,哪怕是他也不例外,這真是一種詭異的感受。
楊伶狐在看韓琮,韓琮又何嘗不在看他,之前他只知道楊伶狐大概是空武境二重的修爲,其他都是雲裡霧裡看不清切,然而此時在他眼中,楊伶狐的氣息卻是起伏不定,以空武境二重爲底線,不斷上浮,然而一旦要突破某個界限時,又會很快止住,生生被拉回原點。
空武境強者血氣如火爐旺盛,然而韓琮卻看到了楊伶狐的體內,火爐的火苗慘慘地燃燒着,一股冰寒至極的能量佔據了大部分的筋脈、氣海,構築出一片永凍冰川。
是受了傷?韓琮很快就聯繫到了楊伶狐經常咳嗽的事實,唯有這等傷勢,才能讓一名年富力強的空武境強者病態至此。
“你都知道了。”楊伶狐咳嗽一聲,眼神卻很是清明。
韓琮沉重地點點頭,自那股能量中,他感受到了一種令他心悸的特質!
冰冷、殘酷、霸道,毀滅一切,完全站在了生命的對立面。
“這傷勢,藥石無用,只能日夜受到凍心錐骨之痛。”楊伶狐搖搖頭,這個結果一度讓他絕望。
這種話,從他口中說出來,顯得很是平淡,像是已經習慣了一般,韓琮卻心有不忍,這種可怕的傷勢想必有不凡的來歷,纔會讓每一個度過的日夜都是無比的煎熬,這種痛楚又有幾人受得了?
“你的天空,一片廣闊,
如果有可能,還是不要回大虞了。”韓琮有些難以置信,楊伶狐此時竟然勸他不要回大虞。
“皇城深如海,你身爲韓家的子弟,遲早要步入皇都的,到那時必將涉入諸多離奇算計之中,你要知道,在那個比龍潭虎穴都要危險的地方,縱然有通天的武力,都是殺不出來的。”楊伶狐認真地說道,似乎這個結論,是他從曾經的失敗中得出。
“我是韓家的廢人,韓家的榮耀輪不到我。”韓琮目光淡然,有些自嘲道。
“相信我,依如今你的表現,韓破日只要不瞎,就定然會派人把你接回去。”楊伶狐似乎已經對韓琮的經歷有了瞭解,忍不住提醒道。
韓琮默然,再度想起那深宅大院,他有些惶然,時至今日,他還算是自由之身,若是再次回到那個地方,他還能回得來麼?
這時的他突然想起了幼年時期,王府內擺放的那些比人都高的兵器,每當他仰起稚嫩的頭顱向上看,總感覺難以呼吸,彷彿那些殺伐利器會立刻倒下,將他碾成肉糜。
一刻鐘後,楊伶狐飛身離開:“如果有一天到了皇都,不妨先去青嶙山。”
韓琮目送楊伶狐遠去,輕輕安撫了袖中躁動的灰蛟,隨即縱身向遠方馳去,身體維持在距水面十數丈的浮空狀態。
未到空武境而能御空飛行,除了藉助特殊的飛行法器的情況以外,少有像韓琮這般,根基遠遠超過武修境界,依仗強盛的血氣直接御空。
在同等境界的武者之中,他簡直就像一條龍!
朝着元天城進發,韓琮一路上也見到了不少急躁趕來的武者,都是被動靜所吸引,想要前去碰一碰運氣。
這些人有的穿着宗門的服飾,都是三五成羣,以年輕人居多,更多的是沒有門派歸屬的散遊武者,形跡落拓,每日在生存邊緣打拼,夢想着從中得到些什麼能讓自己翻身的寶貝。
與這些人相比,韓琮就顯得相當的引人注目了,一是能御空而行,二是出於清奇俊秀的面貌,讓一些女性武者顰波連連。
對此韓琮一概無視,自顧自地悶頭趕路,然而就是他自認爲很低調的姿態,卻還是引起某些人的注意力。
“老大,那個年輕人身上有飛行法器!”一名賊眉鼠眼的男子死死地盯着天空中的韓琮,對身旁一名體型粗碩的大漢說道。
這兩人身邊還有十數名武者,都是武修境界,隱隱以那大漢爲首,都是些在元天城附近活動的散修武者,十幾個結成一夥,經常幹些盜搶倒賣的活計,仗着人多勢衆,經常對一些落單的武者下手,在散遊武者中惡名遠播。
此次大量的武者都往蛟巢趕去,他們也聞到了氣味,隨即急急忙忙地搶了一條船隻,就活動在這四周,看能不能遇到些“魚腩”。
此時韓琮在他們眼中,無異於一隻送上門的肥羊,孤身一人,又有珍貴的飛行法器,定然是出來歷練的富家子弟,就是他們完美的搶劫對象!
那大漢眼中也有着火熱,出聲道:“左右隨我上,先下他一隻胳膊!”
一幫人嘰嘰喳喳地應聲,彷彿韓琮已經是待宰的魚肉,磨刀霍霍。
韓琮初次飛行,還未掌握一些技巧,因而在半空中不斷地調整適應,速度並不快,就在這時,他感應到一道殺氣臨近,不由皺了皺眉頭。
“小子,死來!”那大漢一躍而起,飽含殺氣地一喝,如同一道旱雷炸起,這是他們慣用的伎倆,先聲奪人,往往能嚇住那些涉世未深的武者,慌忙之間一身實力發揮不出一半,到時候自然是手到擒來。
但他們萬萬沒想到,韓琮可是他們從未遇到過的硬茬子。
韓琮目光一掃,在發現只有一名抱山境武修之後,不帶煙火氣的一掌揮出,頓時那縱身而起的大漢如遭雷擊,口中噴血如雨,船隻發出痛苦的吱呀聲,瞬間變得支離破碎,船上心懷不軌的武者都如同下餃子一般落入水中,有的乾脆直接就暈了過去。
韓琮有些訝然,這一掌他只動用了肉身的力量,微微一催就有這般威力,有些接近曾感受過的“勢”,身動而勢傾,距離“躬身聽雷,仰首吹雲”的地步也不遠了。
這還得益於對青龍威壓的感受,那種感覺太可怕了,如同一整座大山壓在身上,又如同置身海底,萬丈海水不斷地擠壓周身,空氣彷彿順應了某種大勢,排山倒海地衝擊着軀體,當時他就像一團泡沫,隨時可能會破裂開來。
“勢”與“意”的概念不只在劍道領域有,從青龍口中,韓琮得知上古時期,達到一定層次的強者們,都會開始藉助外力或寶物感悟“勢”與“意”,有的人觀水之常形,掌握了類似於水的“意”,一念動便有如江海怒潮,澎湃無比;還有人深入火山,在岩漿之間修煉,悟出“炎意”,一擡手便如舉火燒天,一投足便赤地千里,端的生猛無比。
“掌握勢與意者,大多都是才情曠世的人傑,本座不懷疑你有這個潛質,但是如你這般層次去參悟,實在是太早,太難。”這是青龍的原話。
然而從各種各樣極限的壓迫中,韓琮還是摸到了“勢”的雛形,用他自己的話說,暫時在向一個“以勢壓人”的境界前進。
青龍的威壓,是源於血脈強橫,是與天地共鳴到了一定地步的表現,原無鄉當日的“劍勢”,有一部分就來自自身的意志,這給了韓琮一個很好的提示。
擁有洞悉的能力,韓琮能感受到極其細微的變化,這對於他調整嘗試運用“勢”的方面,極其有利!
曾經在命運虛空中對抗過不知名的存在,韓琮對自己的意志力有自信,感悟“勢”必然是一個水到渠成的過程。
只是,如何才能將虛無的意志力轉化爲“勢”,這裡面還有不少關隘需要攻破。
這個時候,看着下方狼狽掙扎的人形,船隻的碎片隨着水流逐漸遠去,隨着江河匯流,一股浩蕩衝往天邊的畫面,韓琮一時有些失神。
一江春水向東去,大勢所趨,天地屬意,韓琮喃喃道,精神不自覺地渾融一體,身上驟然騰起一股異樣的氣勢,起伏不定間有一種震撼正要從中脫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