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准奏

裴子云靠着車上,微閉眼,皺着眉,似乎在思慮。

看着這樣,長公主嘆了一聲,將一個摺子遞過去:“太子說,只要你辦成了這事,讓太子地位穩固,太子會以監國之名,封你真君之位。”

“這道人能享的最高爵位,你不肯的話,我也不勸了。”長公主悵悵說着。

話說到這份上,裴子云也不能不應:“太子這是把我放在火上烤啊,只是太子爲什麼不用宿將呢?”

“我不信你看不明白。”長公主白了裴子云一眼:“要是皇兄身體還佳,這次沒有吐血昏迷,用老將也無妨。”

“可有了這事,出事的原因又是削藩,皇兄也怕那些人有着想法。”

“要是把十幾萬兵交給了某個功臣,結果有着別的心思,怕就不是應州的事了,整個南方都可能一下就糜爛不可收拾,太子可鎮不住。”

裴子云身體一震,又說:“可以讓文臣領軍。”

長公主不耐煩的說着:“你還在迴避,濟北侯雖不是最頂尖的將軍,也是出生入死十數年的沙場悍將。”

“歷史上的儒將都是天下太平時,鎮壓些泥腿子起義,搏個名聲。”

“真遇到這種宿將悍將,又沒有五倍兵力,怕是給濟北侯送菜去。”

“你別虛詞了,太子這次還是按照應州總督的舊例,派個文臣當主將,然後你處置軍務。”

“要是你願意舍了道人身份,其實不必這樣麻煩。”長公主愀然嘆息一聲,她也查了些資料,才發覺龍氣和道法衝突,朝廷哪怕有道官,中央道錄司隸屬鴻臚寺,長官提點不過是正六品,而郡設道正司,長官都紀不過從九品。

這一方面是爲了控制,一方面是因再高就根本不是道人了。

“舍了道人身份就不用說了。”裴子云笑了笑說:“朝廷富有四海,恩典似海,這我知道。”

“爵位、諡號、追贈,都可幽壤生輝。”

“只是我自小羨道,既選擇了道途,那就不想改了。”裴子云淡淡說着,笑話,自己有梅花,道途遲早可登頂,怎會改變道路,當下轉了話題:“文臣不行,能有着總督一方軍事資格的文臣,至少是正三品以上,正三品會聽我?”

“而且,你還小看了讀書人對道人的防範。”裴子云惆悵的說着:“你相信不相信,要是這格局,說不定督帥一時想不開,寧可丟官罷職,敗軍喪師,甚至失了應州,也要把我弄死?”

“當然這是極端的情況,可也不得不防。”

“怎麼會?”

長公主脫口而出,但話一出口,就怔怔——她突想起了朝堂的洶涌,以及前幾日就有大臣奏:“天設諸道,以儒爲正統,釋道以術數符令通幽鬼神,治病救人,看似有小益,實是壞了朝廷大局,俠以武犯禁,還可以刑法治之,道人以術亂法,細思可慮處更多,危害更在其上。”

“即人主有用處,視之俳優伶人之流就可,萬萬不可重用。”

她就張口結舌,不能昧着良心說不會。

裴子云淡淡一笑,他其實看的非常清楚,在這個世界,道人由於掌握力量,哪怕這力量很小,也是唯一能和儒家抗衡的學派。

儒家要是讓道人上了朝堂,既有力量又有法統,那還有儒家的活路?

說的尖銳點,濟北侯是小病,而道人才是心腹大患,要不是道人有反制之法,要就被殺乾淨了。

所以要是讀書人領軍,而自己掌握兵權,說不定就親自通風報信也要使大軍慘敗了——還是這話,這當然是極端情況,但不可不防。

這時裴子云取筆,將出徵主將的名字劃去,用着筆:“要我出征,沒有尚方寶劍和如朕親臨的金牌,我是不去,去了也是死。”

“其次是主將,我想換成他,最後,無需五萬,我只要三萬軍就可以了——二萬京軍,一萬水師。”

說着暗裡苦笑,不是自己不想多要兵,而是根本不可能。

“什麼?”長公主疑惑,向桌上看去,瞬間變成了震驚:“你要承順郡王,隨你出征?”

承順郡王是皇帝最後一個沒有夭折的兒子,今年才十二歲。

長公主目光一閃,隨即又黯談下來:“這事,就由不得我來作主,你得和太子,甚至父皇說。”

太子府

夜色沉暮,風吹着光禿禿的樹,太子書房燈火通明,裡面只有兩人,太子和裴子云。

太子面色凝重,盯着裴子云:“真人,你要選人?爲何不用大將大臣,反選承順郡王?”

裴子云吹了吹茶,小喝了一口,看着太子:“微臣中意承德郡王,是別無選擇。”

“哦?何由?”裴子云的能力,太子自是知曉。

裴子云思索良久,才說着:“承順郡王是殿下最小的弟弟,也是陛下最後一個沒有夭折的兒子,今年十二歲,太子你自是知曉陛下對承順郡王多疼愛。”

“的確,但和出征又有何關係?”太子看着裴子云問。

裴子云嘆了一聲:“微臣是道人,除真人和真君之號,不能加官銜,更不能加欽差,無權無官,上次出征倭寇,借的是應州總督的王命旗牌,駕御的是被排擠的六品官,才勉強成事。”

“統帥數萬軍的主將,無論是文臣還是功臣,至少是三品以上,就算有着旨意,我如何駕御?”

外人都把自己視爲太子黨,其實自己是道人,既不受朝廷官職也不受朝廷俸祿,要是別人或還想着靠龍氣突破,可自己有梅花,實並無多少依靠。

要不是謝成東投靠了璐王,自己又何必捲到這爭龍的旋渦裡去?

將帥不和是戰場大忌,要是人臣,或爲了大義,或爲了前途,不得不委屈求全,戴着鎖鏈跳舞,可裴子云已經打定了主意,不答應自己條件,就堅決不幹。

所謂的“不要怕得罪人,有朕(孤)保你”這話,在裴子云看來,全部是假話廢話。

是,皇帝和太子要是願意頂,是可以頂住,可皇帝太子爲什麼要頂你?用你就是爲了赴湯蹈火,如果他願意頂,自己幹豈不是更痛快?

有點良心的就是保個性命,一般就是丟出去化解了壓力和怨氣,等身死族滅若干年再給個追贈。

“說不得臣一個不小心,死在了軍中也未嘗不可能。”裴子云想到這裡,就這樣說着。

“他們敢!”太子心裡一震,在桌上一拍。

“這就是沒有官職的弊端,但主將又不能選小官,現在唯一合適的就是郡王,皇帝之子,有足夠身份領全軍,但又年幼,方便微臣主持軍事。”裴子云並不討論敢不敢,只是將自己的圖謀全盤說出。

見着太子表情,他心裡一哂,又說着:“承順郡王貴重,自是不能上得前線,微臣的意思是在梁州指揮就可。”

“微臣上前線,要是得力,承順郡王就可總攬大功,稍等年長,太子就可名正言順讓其就藩。”

這話才說到了點子上去了,太子沉思許久,說:“要是別的事情,孤還能決斷,只是涉及承順郡王,孤不能決定了,還得父皇批准。”

“還有,既要實際主持軍事,要請尚方寶劍,那你的資料檔案,孤是不得不給父皇奏聞了。”

裴子云起身,向太子行禮:“尊太子喻!”

皇宮

皇帝歇息,胸口微起伏,說:“今日太子處理國事,都說給朕聽聽。”

紅袍太監胡無義應着,把摺子打開,上面將着太子今日做的事都一一記載了,當時一一讀了。

“今日諸大臣,推舉大學士姜昇平督師,可是太子有些猶豫,似別有人選,此事未決。”

“太子爲何不決?”皇帝問,其實這大學士姜昇平是文臣,他也不甚滿意,但是對太子爲什麼遲疑,很感興趣。

胡無義一躬身就要回答,一個太監入得寢宮,跪在地上,向皇帝稟告:“陛下,太子上奏主將決議摺子。”

胡無義接過摺子,皇帝就說着:“念!”

“是!”胡無義跪在地上,用尖尖的嗓音唸了起來。

皇帝躺在牀上,有些咳嗽,面無表情,聽太子要以十二歲的承順郡王爲主將,就睜開了眼睛:“胡鬧!”

掙扎起身:“摺子給朕。”

胡無義絲毫不敢怠慢,連忙遞上。

皇帝接過摺子仔細看着起來,先是震怒,接着卻若有所思,只見摺子附近,還有着裴子云的資料,眸子一縮,就要拿起來細看,只是纔拿起又咳嗽了起來,

胡無義連忙說:“皇上還請多休息,您遵着醫囑才行呢。”

“哎,放心不下,太子年輕,又才監國,睡不着。”皇帝說,嘆了一聲,將手上的資料重新拿了起來,仔細看着。

神色漸漸有着變化,看不出喜怒,只說:“裴子云,在我眼皮下隱瞞這樣久,太子的變化終說的通了。”

當下勉強起身,在室內踱着步,良久,不知道怎麼樣想,突取了硃筆,在摺子上批示:“準,以忠勤伯爲副。”

寫完,將筆扔在了一側:“照這個擬旨發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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