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吹過,一下子驚醒過來,坐在地上就睡着了,冰涼的水泥地,做得屁股都冰涼。猛然站起來,徐恩勳就在門口,還是那身老舊的工作裝,帶着平鏡。
還沒進門,徐恩勳就看到茶几上的教材本。我也爲之愕然,心中責怪阿約,這麼重要的東西,怎麼就放在茶几上。看到打開的教材,也不奇怪,阿約是在翻閱的過程中睡着了。
“你們怎麼把它拿出來了!”。
責怪的話並不大聲,不是怕被別人聽到,走廊裡沒人。這些教材原本可以看完,但前提是打開每個箱子之後,先要做一些篩選。假如在那些不重要的檔案上沒有浪費太多時間,那麼教材上的時間完全夠用。
徐恩勳並不見怪,他想到了我們有可能搞錯了重點,只是沒想到我們會直接把它帶出來,如果不選擇中午出來,等到晚上也可以。
我的疑問,徐恩勳一一做了解答。
那天晚上,徐恩勳能活下來,不是靠機智和運氣,而是有人相救,徐恩勳猜測,兩個箱子應該是救他的人收集的。
那兩個武器箱的檔案,是他親手裝好的,這是幸運的逃過一劫之後,那個救他的人交代他做的。當時情況複雜,時間緊迫,能找到的只有這麼多,而兩個拆開的文件櫃,不是他收集起來的,則是另有其人,究竟是誰,他也不知道。
只是這麼簡短的解答,又給我平添許多問題。想象一下實際,能救出你,還給你兩個大箱,那這個人是誰你卻不知道。這有點匪夷所思,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既然能救你還交代收集檔案,他必須和你面對面。
也是從那開始,徐恩勳才知道,老書記的辦公室裡,還有這麼多資料。上面的內容他看過,身爲216隊員的徐恩勳,對這些資料上的記載也不完全清楚,可以說這些資料上的內容,與他們在勘探隊裡的課程不搭邊。他對上面的內容所知不多,只有一個地名,在課程裡提到過——湯城。
那是一座在戰火中消失的小城池,地處川西一帶。有關它的記錄根本沒有,那座城池可以說在三四十年代,都不在國民政府的統治之下,就連繪製的地圖,都沒有它的名字。
張靜堂的一隊的確是前往那裡,可是行動的具體內容,只有張靜堂清楚。從每個隊伍出發之後,老張的一隊好像也不順利,他們在目的地滯留了很長時間。
這就對了,看來我猜的沒錯,他們的處地正好在阿約父母行進的路線上,他們去找雲秀,老張的地方就是必經之地。
徐恩勳讓我們去看這些東西,只是想讓我們多瞭解一些,不管有沒有用,多知曉一些情況還是有必要的。而用局外人的視角來看問題,也許能有所發現。
因爲我們要找的是雲秀,她不是一個好對付的人,別看她是女人。
雲秀,原名姬雲秀。在來到216之前,她是從德國回來的,徐恩勳特別強調,她是從當時的西德回來。腦中立刻明白過來,那個年代的確是有兩個德國,柏林牆是在90年代拆了的。
她能回來,必然有不爲人知的緣故,究竟爲什麼,姬雲秀從未對人提及。只是憑着和她的交往中,徐恩勳才能懷疑到此。
徐恩勳指出我們不能在這裡多待,時間久了會讓別人懷疑。這些教材可以帶走,但是他特別交代,我們如果想留着它研究,只能複製,原件要儘快給他郵寄回來,他還有用。
“我在這的名字,叫徐碩”徐恩勳道。他是不想我們在郵件上寫錯了名字。
我答應他,回去之後會盡快辦好。拿出相機,以爲我要給他拍照,本能的想躲。指着相機上放大的塔魯,問他這個人是誰。
“他叫李丹,是苗族人”徐恩勳道。思索了半天,徐恩勳纔想起他的名字。216在上峰的授意下,儘可能允許他們三五成羣,給他們自由,而弊端這時候顯現出來。
回頭看阿約,他並未顯得詫異,塔魯的漢名的確叫李丹。
“怎麼?”徐恩勳問道:“你們認識他?”。
阿約告訴徐恩勳,他們不僅認識,而且和阿約的家人一起在苗家隱居,彼此算是親人一般。
徐恩勳沉默良久,回憶起李丹好像就是二隊的人,他們之間並不十分熟悉,根本不是一個羣體裡的人。他不是廣西苗人,216出發之前,有人就對勘探隊的安排傳言頗多。把國內徵集起來的人,按照地域避開,不讓目的地附近人回當到當地,就是不讓秘密外泄,也是組織上還不能完全信任他們。
雲南西部的藏苗區域,李丹好像來自那裡的藏地。
“這麼多年他都幹了什麼?”徐恩勳問道。
教材裝進背兜,徐恩勳卻問起了塔魯。這也沒什麼好見怪的,問一問故人的情況,無可厚非,儘管兩年的生活很值得回憶,但是並不熟悉,交往又不多的人,徐恩勳不會用這種怪異的表情來問。
他的表情的確怪異,怪到讓我有些納悶。
如果這時候你平靜一點,或者你說想去看看他,我倒可以理解。熟悉深交與否,都無所謂。畢竟在一個屋檐下兩年,你們算是同學也好,同事也罷,如今這個年齡,看一眼也算一種友情。
儘管我描繪不出來,可就是覺得他現在很怪。本以爲這個問題只是他隨便問問,可他直視的眼睛中,彷彿在等着我們回答,必須回答。
阿約輕聲插言,二十多年中,塔魯在阿約眼中一直是一個普通的苗人。耕作捕魚,生活極爲樸實,阿約母親留下的筆記中,對他隻字未提。沒有看到216的合影之前,阿約也對他完全沒有懷疑。這一點不用去想也該明白,我們如果早知道他就是216的人,千里迢迢來陝西,豈不是多此一舉。
最令阿約想不通的,就是母親的筆記,爲何對他隻字不提?他是雲秀的人,二隊的成員,那麼可想而知,對二隊的任務怎麼可能不知道。
有此疑問,正是筆記上有關浮虛道觀的描述。阿約的母親只提到《太祖遺錄》,在跟着雲秀她們下去之前,阿約的父母也對二隊要找什麼一無所知。從雲秀手中奪下六個頭骨,時隔這麼多年,也沒弄清楚二隊的任務究竟所指何處?
“很遺憾,那六個頭骨我們沒能找到”我道。
徐恩勳對我們下過浮虛道觀深表詫異,他不相信沒有一支具備實力的隊伍能夠下去。轉首又變得釋然了,雲秀的二隊在阿池經歷了什麼,他不知道,那裡的情況更無從知曉。因爲那個時候,他已經在昔日的勘探隊裡,‘安居樂業’了。
相比之下,我們現在更加疑惑的是你。
“事情過去這麼多年,你還留在這裡,你究竟有什麼目的?”我問道。
徐恩勳就像沒聽到一般,兩手扶着頭冥思苦想。我和阿約對視一眼,他這個樣子究竟是怎麼了。
“雲中觀的資料,教材上面有”埋頭好半天,徐恩勳才緩緩說道:“我在這隻想過普通的生活,沒有什麼目的,就算有,也和你們無關”。
徐恩勳下了逐客令,叫我們馬上離開,並且要我們記住,找到了雲秀,一定要通知他。一下子被他整懵了,直到目前我們對雲秀一無所知,你什麼也沒告訴我們,到哪去找啊大叔!
阿約收好徐恩勳的電話,我和他就開始在道邊攔車。要儘快趕往扶風縣,邵軍已經到了那。短信通知張春來,我們不回阿池了,小來的回信我很滿意,叫我們休息幾天,去玩一玩,武侯祠就在漢中。張春來還算近人情,但是我想,他不叫我們立刻去蘇州,恐怕也有原因。
打開教材,不能在車上睡着了。坐在最後一排座上,長途車上的人我都仔細打量過,人不多,但看起來都不像當地人,穿着上少了很多鄉土氣息。腦中還縈繞着徐恩勳的話,找到雲秀立刻通知他,現在想來,姬雲秀的信息,我們只知道她從德國來,除此再沒有什麼。
有關湯城的資料我先翻過去,一翻就是幾乎一本,只在這本教材的最後幾頁,纔看到雲中觀的記載。
漢章帝劉炟在位期間,曾在元和二年遣使追諡東漢開國名將馬援息侯印綬,距漢光武帝晚年收回新息侯印綬已過34年。
提到馬援,後世人並不陌生。馬革裹屍,是一聲多麼豪邁悲壯的怒吼,它來自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使得後世多少從戎之人對他極力推崇。
《天子·後漢書》中記載,馬援在剿滅滇中五溪蠻途中身染重病,不治而亡。這個滇中,並非我們常規理解的古滇國中部,而是照漢書中有關滇國的記載,它是南部蠻夷建立的政權。西漢時期,歷代滇王向中原漢室上表稱臣。他們沒有固定的疆土,非農非牧,但卻有首領。
而馬援剿滅的五溪蠻,很多古籍的記錄都不一樣。有的說馬援在征戰當中染病,臨走之前給五溪蠻領地以致命一擊,雖未達成目的,但以使其統治土崩瓦解。還有一種說法,就是馬援並未和蠻夷的勢力正面交戰,因爲地形複雜,馬援是在查找蠻夷下落的途中身染重病的。
大體就是這些,我能理解的就是如此。儘管教材中對很多方面的記錄很詳細,我只是記個大概。比如五溪蠻的首領,被稱爲‘奻阿’,這在教材上也提到了,而漢書典籍則稱他們爲‘獻王’。這還是由漢武帝而起的,因爲在漢武帝時期,這個蠻夷部落的貢品,深得他老人家的讚賞。
教材用了很大篇幅詳細闡述馬援,被劉秀收去新息侯印綬也是在他死之後,當中有樑鬆陷害的緣故。
教材就是由此提出了疑點,既然馬援已經身死,那麼樑鬆陷害馬援可以說根本沒有必要。什麼在病牀上馬援不搭理他,使他懷恨在心,這是寫在漢書當中的事情。可在教材上,卻對此用一句話就給否了。
‘那是欺騙後人的鬼話’。
使勁揉揉眼睛,確信我沒有看錯,一個字都不差。樑鬆身爲駙馬,與劉秀的關係自然要比馬援近。既爲開國功臣,又和樑鬆的父親關係甚好,馬援和樑鬆首先不會有什麼利害關係。同時劉秀的處境也加以考慮,歷來皇帝登基守成,兔死狗烹在所難免,可馬援當時已死,已死之人,再奪功名無益。但是,漢光武帝劉秀,可是一個功臣良將也沒加害,這在青史上明明記載的,二十八星宿的故事還在。
這就讓樑鬆誣陷馬援的罪名值得考究了。
‘莫須有’絕對不會出現那個年代,劉秀要是能相信‘莫須有’是罪狀,那你光武的帝號也莫須有了。聽信讒言的人,坐不上草創皇帝,開創不了一代基業。
誣陷的理由,要有根有據,而且必須充分。
至於罪名教材上卻沒有,看了半天言辭轉到東漢皇帝身上。心中不禁開始大罵,這教材是哪個缺心眼兒編的,你提出來諸多疑問卻不做考證,拿出來坑爹啊你。
下午時間,我們在敬老院的招待室迷糊了一會兒,小睡一覺就很管用。這會兒儘管還是很疲憊,打起精神不成問題。
阿約把教材伸過來,我把他推向一邊,連說了三個滾。沒工夫分心,有關雲中觀的資料我要儘快理清,這是在幫你啊我的約哥,這時候你應該離我遠點。
東漢皇帝共有十四位,除劉秀活到了63歲,最後一個劉協54歲之外,其餘的基本都是壯年而亡。東漢皇帝都短命,這個我以前就知道,可在216的教材上,這也拿來大作文章。
剛纔還在心裡罵那個缺心眼兒,這會兒又不得不對此人帶上些許敬佩。因爲教材上,此時已經用比較理性的觀點來闡述這個問題。首先不說皇帝**,生活是何等的糜爛,單從皇帝的角度來分析,那個時代,外憂內患不算小事。皇帝肩上,壓着別人無法想象的負擔,少年天子們,從穿上龍袍開始,就活在衆目睽睽之下,可以說,活着都是問題,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欲承其重必有其器。身爲皇帝,他們也是心力憔悴,雄才偉略能有幾人。
這些不是教材上寫的,而是我理解的東西。教材上的口吻很實在,從處在權力中心的角度考慮一個人,他的心理必然是十分閉塞,很難與他人緩解心中的苦悶,首先,他必然是心事重重。
可教材不僅僅於此,除了生活中的壓力之外,還有一些客觀原因也提到了。比如人的年齡,三四十歲的壯年,也是很容易出現問題的階段,東漢帝王大多是在這個階段一命嗚呼。
曾經和明哥他們討論過,皇帝其實不輕鬆,就連李世民都是防哥防弟,做了皇帝防老爹,天下一統防兒子。
生在帝王家,這是沒辦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