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不必驚慌,此處便是我教聖地——四神宮。”
“諸位在此稍作整頓之後,花神使將會帶領各位去見聖女,之後會由聖女主持各位的入教洗禮。”
山洞之內,一盞盞燈籠,將黑暗所驅散,露出地面上堅固的青白祭壇。
趙觀象一行新人就站在這圓形的青白祭壇上,祭壇四周站着那一名名身穿白裙、面帶薄紗的“花神使”。
這些花神使雖然薄紗遮面,可看得出每一人都是十七八歲正適齡的花季少女,皆是像貌姣好、身段誘人。
她們手中拿着一盞紙皮燈,光亮正是從她們手裡的燈籠散發出來的。
而剛剛說話之人,是這羣“花神使”之中裝扮最爲俏麗的一人,與其他裝扮素雅的“花神使”不同,她的腦袋上戴着一個各色花朵編織而成的花環,手中拿着一柄木質權杖,站在青白祭壇的中央,面對着新送入四神宮的這批新人。
周圍人羣中傳來一陣躁動,可這羣“花神使”並沒有爲他們答疑解惑的打算,只是靜靜矗立在一旁。
“四神宮?救世教供奉的邪神麼?”
趙觀象心中有些疑惑。
巡天監入荊州這麼長時間,對於盤踞在荊州的這夥救世教紅蓮衆已經有了不小的瞭解,對於救世教所信奉的那些五花八門的邪神也是掌握了不少資料。
救世教所信奉的邪神,並不僅僅只是四尊。
他作爲巡天監的一份子,自然是有資格看監中有關於救世教的資料。
十五年前,蠱惑永安王的那夥救世教,和如今荊州這夥救世教,雖然同是紅蓮一脈,但十五年前那夥救世教所信奉的乃是名爲“夢公”的神祇。
而如今盤踞在荊州的救世教,以信奉“七苦仙”、“三燈之上靈主”這兩尊神祇爲主。
夢公、七苦、三燈……
如果四神宮代指的是生之母麾下最強大的四尊屬神的話,那麼最後一尊神祇會是誰?
趙觀象抱着這樣的疑惑,目光瞥向不遠處的一位“花神使”,客氣問道:“這位姐姐,咱們這四神宮建在哪兒呀?”
“姐姐叫什麼名字?我叫謝長安,乃是長溪謝家人,我看姐姐長得面善,說不定咱倆是老鄉來着……”
“哎呦,這塊金子是姐姐掉的麼?”
面對趙觀象試圖拉關係套近乎、甚至是賄賂的行爲,那位“花神使”從始至終都只是笑而不語。
幾番試探下來,趙觀象不由氣餒。
他甚至懷疑這些“花神使”,是不是和“血菩薩”一樣,都是救世教造出來的邪物,並無人性可言。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等到最後一個昏迷不醒的人漸漸從昏睡中甦醒過來之後,那些“花神使”整齊得轉過身來,朝着祭壇外走去。
祭壇上衆人遲疑了一陣,最終還是漸漸的都跟了上去。
趙觀象跟在人羣中,一同跟隨着在前頭領路的“花神使”向前走着。
下了祭壇之後,便是一條斜向下的甬道。
甬道內錯中複雜,趙觀象已經留神到了好幾處岔路的位置,而那些“花神使”似乎對這些地方很是熟悉,幾乎沒有猶豫便選擇了其中一條道繼續帶領下去。
他故意落在了隊伍的最後方,等到和前面的人拉開了一段距離之後,才返身朝着剛剛甬道的位置小跑過去。
他要做些標記,好爲之後的跑路做準備。
可當趙觀象跑到甬道處的時候,卻發現一個人影正鬼鬼祟祟得趴在地上,拿匕首在地上划着什麼東西。
趙觀象過來時的腳步聲瞬間驚動了來人,對方猛地站起身來,與趙觀象來了個大眼瞪小眼。
兩人彼此沉默得對視了許久之後,對方纔緩緩開了口:“閣下是哪一路人?”
趙觀象答道:“穿青衣的。”
“原來是官府同僚。”
那人臉色明顯鬆懈了不少,客氣道:“我乃巡天監校尉周虎,不知兄弟是哪邊的兄弟?”
放屁!
趙觀象差點沒罵出來,這巡天監裡校尉雖多,可他哪個不認識?壓根就沒有周虎這號人,這人面容看着也面生,斷不可能是監內同僚。
他沒有戳穿這周虎的身份,拱手道:“東廠卯役檔頭,衛理!”
周虎表情明顯僵硬了片刻,那光溜溜的嘴角都在抽抽,微微翹起的蘭花指往下壓了壓。
他硬是沒多說一句,恍然道:“原來是衛檔頭,衛檔頭也是潛入這救世教打探情報的?”
“噓,當心隔牆有耳。”
“是是。”
周虎連連應着,壓低聲道:“往後你我二人當是多多關照纔是。”
趙觀象連連點頭:“是極是極,這救世教兇險異常,你我得暗中扶持纔是。行了你快走吧,離隊太久一會該有人要起疑了。”
他這一催促,周虎只好應了一聲,告辭離開。
在他離開之前,趙觀象又把他給叫住了。
“等等……”
“衛檔頭還有事?”
“你那匕首還用不?借我用用。”
周虎楞楞得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匕首,無奈得將它交給了趙觀象。
趙觀象接過匕首,揮舞了兩下,很是滿意的點點頭:“不錯,你走吧。”
周虎遲疑了着說:“衛檔頭,想帶件武器進來不是易事,這匕首……”
“一會用完了還你便是,一把破匕首我還能賴你?”
趙觀象翻了個白眼,翻過身就去甬道路口處做標記去了。
周虎愣愣了半晌,隨後隱約間聽到了甬道深處傳來了低沉的嘶吼聲。
那聲音,宛若野獸的聲響。
周虎頓時變了臉色,陰晴不定得看了一眼蹲在角落裡的趙觀象,最終咬牙跺跺腳,快步離開。
……
“這周虎到底是什麼身份?皇子的人?還是那些江湖人士?亦或者是東廠?”
“爲了混進救世教,我的誅邪刀都沒能帶進來,沒想到這周虎竟是能夠帶進來一把品相極佳的兵器……雖然是把匕首,但有總比沒有好。”
在周虎離開後不久,趙觀象也很快再一次追上了大部隊。
他跟在隊伍最後面,手伸進懷裡,摸着那柄短匕。
估計周虎爲了帶進這把匕首,也是費了不少周折,這會怕是恨得牙都快咬碎了。
但是……還?
趙觀象沒想過還,畢竟這周虎敢冒充巡天監的身份,想必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只是不知道留着這周虎,會不會有什麼隱患。
趙觀象試圖在隊伍裡找一找周虎的位置,可甬道狹窄,僅僅能夠容納兩三人並排前進,前面的道路擁堵黑暗,一時間也看不清前頭都有哪些人。
他試過無果之後,也就作罷。
……
又過了半個多時辰之後,路程終於走到了盡頭。
甬道過後,豁然開朗,光線漸亮。
當趙觀象踏出甬道的那一刻,一股混合着潮溼水汽與腐朽黴味的濁氣洶涌襲來,像是時光長河在此處淤積了千百年,將歲月的厚重與滄桑一股腦兒地灌進鼻腔。
石壁上長滿了青墨色的青苔。
而在衆人面前的,是一條橫跨在萬丈深淵之上的石橋,石橋下方深不見底,唯有陣陣暗流涌動的浪濤聲不斷迴響。
石橋整體由一塊塊粗糙厚重的巨石堆砌而成,石橋兩側的石墩上鑲嵌着一顆顆嬰兒腦袋大小的玉珠,這些玉珠散發着柔和的光芒,爲這幽暗寂靜的空間提供着光亮。
橋欄之上,形態各異的神獸雕像威嚴佇立,它們面目猙獰,獠牙外露,利爪揮舞,或仰天長嘯,或怒目而視,彷彿肩負着守護地宮秘密的神聖使命,又好似在以最兇狠的姿態警告每一個貿然闖入的不速之客。
在花神使的帶領下,衆人小心翼翼的踏上了石橋。
每邁出一步,鞋底與石板碰撞,都會發出沉悶而空洞的迴響。
這聲音在空曠寂靜的地宮中不斷迴盪、放大,彷彿整個世界都只剩下這單調又詭異的腳步聲。
當趙觀象踏上石橋時,彷彿心臟被一隻大手緊緊攥緊。
他下意識得捂住胸口,額頭冷汗當即便下來了。
他感覺到自己體內那無妄之主的力量在躁動着。
“這個時候可千萬別整出什麼幺蛾子!”
趙觀象此刻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瞳孔一陣緊縮,冷汗也是一茬接着一茬得流淌。
這裡可是救世教的大本營,如果這個時候出現什麼異動,導致身份暴露,恐怕連個給他收屍的人都沒有!
可人一旦擔心什麼,什麼事就偏偏會發生。
趙觀象感覺到有一道視線朝着自己看來。
不,不是一道……是許許多多潛伏在暗中的視線在窺視着他!
趙觀象駐足了腳步,臉色都開始發白,額頭冷汗也是越流越多。
他壯着膽子往視線投來的方向看去,愕然發現那視線投來的方向竟是這石橋上的一尊獸型神像。
那獸形神像分明是青銅澆築,可眼神卻彷彿活物一般,視線直勾勾得盯着趙觀象的方向。
不止是這一尊,這石橋上所有的獸型神像彷彿在這一刻都活了過來,明明動作神態沒有絲毫變化,可趙觀象總是能夠感覺到它們的目光在看着自己!
這種感覺……靜謐之中更顯詭異。
也就在這個時候,有人輕輕在他背後推了一把。
“怎麼不往前走?”
是周虎的聲音。
趙觀象猛地回過神來,重重得傾吐出一口氣來。
他側頭看去,只見那周虎不知何時來在了他身邊。
那暗中的窺視感並未消失,體內無妄之主那份靈性的躁動也在繼續。
周虎還不知所以,壓低聲問道:“衛檔頭,那把匕首……”
趙觀象只是低着頭,加快了腳步,朝着石橋盡頭走去。
幸運的是,一直到他離開了石橋,也沒有什麼異變發生。
石橋上的獸形雕像依舊聳立在那,一動不動,宛若剛剛那一切都只是趙觀象的錯覺。
而他體內無妄之主的靈性在離開石橋之後,也漸漸得平復了下去,彷彿陷入了沉睡。
趙觀象鬆了一口氣之餘,也聽到了身旁人此起彼伏的驚呼聲。
他順着衆人目光疑惑看去。
這一擡頭的工夫,趙觀象瞳孔猛然緊縮,呆愣在了原地。
矗立在衆人面前的,是一座巨大的青銅宮殿。
這是一座嚴絲合縫的宮殿,宛若有人打造了一個巨大的宮殿磨具,將燒熱的銅汁澆灌其中,方纔能夠做到眼前這般沒有一丁點縫隙存在。
宮殿的飛檐斗拱層層迭迭,像是振翅欲飛的黑色蝙蝠,在昏暗中透着一股肅殺之氣。每一處飛檐的末端,都懸掛着小巧的銅鈴,隨着偶爾吹過的陰風,發出細微而空靈的聲響,在寂靜的地宮中迴盪,更添幾分神秘。
宮殿的大門高大而厚重,由一整塊漆黑的巨石雕琢而成,表面刻滿了奇異的符文,那些符文在燈光下閃爍着微弱的光芒。
“這就是四神宮麼?”
趙觀象看着眼前堪稱神蹟般的地下行宮,一時間都震驚得難以說出話來。
在不知道多少米深的地下,建造出眼前這樣一座行宮,該要花費何等的人力物力財力?
這救世教在荊州建立這樣的地下行宮是想做什麼?
在衆人失神的時刻,花神使中的那一位首領來在青銅大門前:“聖女已經準備好了入教洗禮之事,請諸位隨我前去拜見聖女。”
曾經的宮心熒,就是紅蓮聖女。
不過救世教中並不僅僅只是一位聖女存在。
她是三燈之上靈主一脈的聖女,除此之外其餘神祇派系都有其聖女存在。
如今爲這批新人主持入教洗禮的,乃是“七苦”派系的聖女。
隨着花神使首領帶領衆人繞過青銅宮,朝着青銅宮不遠處的一座神廟走去時,趙觀象心中也不由緊張了起來。
他這些日子和宮心熒相處下來,對於紅蓮聖女已經算是有了不小的瞭解。
每一位紅蓮聖女,實力未必有多強大,但一定都有其特殊之處。
也正因此,趙觀象擔憂的是,這位新的紅蓮聖女,會不會有手段能夠看得出他的僞裝?
……
“聖女大人,新的教徒們都到了。”
神廟大門敞開,空蕩蕩的大殿內,一名女子跪在神像前方,似在禱告。
神像乃是一尊高坐祥雲之上的神女,祥雲之下有七名屬神追隨,每一名屬神高矮胖瘦男女老少不一而同,臉上皆是用黑巾遮擋面容,黑巾上寫着“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七種疾苦之名。
七苦仙,救世教紅蓮四神之一。
隨着花神使首領入殿彙報之後,那殿中長跪禱告的女子才緩緩站起身,轉了過來。
當趙觀象看清殿中女子面容之時,眼睛險些沒瞪出來。
那竟是一張他很是熟悉的面孔。
“怎會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