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不放心

小謙的哭聲在這一刻戛然而止,不知是不是程旬旬的聽覺出現了問題,整個宅子在這一刻安靜的詭異,竟是一點兒聲音都沒有,只餘下那彈珠跳動的聲音,尤爲詭異。一下又一下,直接撞擊在程旬旬的心裡,疼痛感一點一點的蔓延開來。

‘啪’的一下,一顆小小的彈珠打在了她的臉上,程旬旬不由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眼睛時,那些彈珠似乎變得越來越多,密密麻麻的朝她襲來。她彷彿能看到那些彈珠有了眼睛鼻子和嘴巴,一個一個露出了邪惡的笑容,張大了嘴巴,直直的朝她撲過來,彷彿要過來一口一口的吞掉她。

“清嫂……”她顫抖着聲音輕喚。一遍又一遍,一雙眼睛瞪得老大,眼中有茫然,有無措,更有無數的害怕。她一遍又一遍的叫着清嫂,額頭上已經有細細密密的汗珠冒出來,臉色即便是上了胭脂都無法遮蔽住蒼白,連嘴脣都沒了血色。

“清嫂!”這最後一聲她喊的撕心裂肺,可仍然沒有人迴應她,整個宅子陷入了死一般的靜寂,她躺在地上,似乎所有人都忘記了她,任由她在這裡自生自滅,沒人過來拉她一把,沒有人願意拉她一把。誰都盼着她死。

對!誰都盼着她去死,她若是死了,他們所有人都會高興。都會暢快。她側了一下身,微微一動就覺得疼,也不知道究竟是哪裡在疼,但就是疼,好疼。她仰頭看着設計精美的吊頂,眼眸微動,這時她忽然眼睛一瞪。緩緩擡手覆上了隆起的肚子,嘴脣微動,她終於知道哪裡疼了,是肚子疼。

下身似乎有什麼東西流出來,而此時肚子裡的孩子是那麼的安靜,她這個母體發生那麼大的動靜,他在裡面卻沒有絲毫反應!她的雙手不停的在肚子上摸了一遍又一遍,仍然沒有半分動靜。

程旬旬皺了眉頭,眼眶微微發紅,片刻便有一滴晶瑩的淚珠從眼角緩緩滑落,她的心一沉,眼裡充斥着恐懼和後怕。這一瞬間,她竟然有些喘不過氣來,彷彿有一雙無形的手死死的掐住了她的脖子,越掐越緊,使得她整張臉都憋的通紅。額頭的青筋暴起,眼裡佈滿了淚水,模糊了視線。

彈珠……有人要害她,是有人故意要害死她!害死她肚子裡的孩子!

片刻之後,她狠狠一咬牙,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一下支起了身子,並爬了起來,左腳用力的瞬間,傳來一陣刺痛,她緊咬住下脣,忍住了。一隻手緊緊的捂住隆起的肚子,額頭,臉上,鼻樑上都帶着傷口。

眼淚掉了兩滴就沒再掉了,此時此刻,她臉上的表情異樣的堅定,仿若一個即將上戰場的戰士,連死都不怕。

“你一定會沒事的,我會救你,我會救你的!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她低眸看着隆起的肚子。

擡眸的瞬間,他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小謙,眼前是碎裂的花瓶,那是古董,竇蘭英的喜愛之物。小謙看着她,數秒之後好像是受到了驚訝,猛地轉身跑了。程旬旬勉強的支撐着身子站在原地,往四下看了一圈,整個屋子竟是一個人都沒有,平日裡這宅子裡雖然也清淨,但偶爾還是有傭人出來晃盪一下。而她摔了這麼跤,鬧出的動靜不小,怎麼可能一個人都沒有。

還有小謙的保姆呢?小謙在這裡,卻不見保姆,這難道不奇怪嗎!清嫂呢?爲什麼連清嫂都不在!

程旬旬這個時候也顧不了那麼多,靠別人不如靠自己,既然她還能動,她就可以自救!隨即迅速的從包裡拿出了手機,先是給周衍卿打了電話,並一步一挪的往門口走去。然,一直到電話自動掛斷,周衍卿也沒有接起來。

她深吸一口氣,心是涼的,不自覺又落了一滴眼淚,不偏不倚就落在了手機屏幕上。程旬旬瞪大眼睛,靠在牆邊,用手擦掉了屏幕上的水滴,打了120,程旬旬報上了地址,可週宅離市區那麼遠,就算是最近的醫院到這裡最少也要半個小時,她等不了,她不能等!一刻都等不了。

她顫抖着手,不停的反反覆覆的看着她寥寥無幾的通訊錄,最後將目光落在小張的名字上,這個時候她沒的選,也沒有選擇的餘地,幾乎沒有猶豫,撥通了張銳霖的手機號碼。

只響了兩下,張銳霖就接起了電話,程旬旬沉着的臉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你在哪裡!快告訴我,你現在在哪裡!”

“我就在周宅,你怎麼了?”張銳霖察覺到她說話的聲音有些異樣,“你在哪裡?”

“馬上開車過來,我在門口等你!立刻馬上過來!”程旬旬幾乎尖叫起來,一張臉竟是扭曲起來,十分恐怖,她伸手猛地拉開了門,陽光一下射了進來,照在她的身上,初冬的陽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可程旬旬現在只覺得冷,冷的徹骨。

張銳霖的動作很快,片刻之後,車子就停在了門前。他迅速的下車過來,一把扶住了她,看着她臉上的傷口,皺了眉頭,說:“你這是怎麼了?”

“你先別多問,送我去醫院,用最快的速度,如果我的孩子有什麼事的話,我一定要你陪葬!”她反手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指甲一下便嵌入了他的肉裡,看着他的眼神滿是狠勁。

張銳霖抿了抿脣,什麼也沒說,直接就將她抱了起來,迅速的將她安置在車子後座,還替她繫好了安全帶,程旬旬的臉色越來越白,張銳霖要出去的時候,她忽的擡手一把摁住了他的肩膀,說:“不要去竇蘭英給我安排的那個醫院,去別的醫院,最近的醫院,不要浪費時間在路上。”

她的眼眶很紅,這時看着他的眼睛裡,多了一絲哀求。

張銳霖輕撫了一下她凌亂的頭髮,說:“你放心,你和肚子裡的孩子都不會有事的。”

程旬旬抿了抿脣,正欲開口的時候,張銳霖已經出去了,迅速的關上了門,上了車,側過頭,又看了她一眼,隨即便迅速的啓動車子,用最快的速度駛出了周宅。

張銳霖用導航定位了最近的一家醫院,程旬旬一直都直挺挺的坐在椅子上,手掌搭在肚子上,安靜的可怕。她的手慢慢往下移,片刻又慢慢的移回來,手指微微抖動,慢慢的攤開,她吸了口氣,緩緩低眸,看到指尖的血跡,她的眼眸微動,嘴脣緊抿,迅速的攥緊了手。

約莫十多分鐘之後,程旬旬便被送到了醫院,進急救室之前,她牢牢拉着張銳霖的手,說:“先別給他們電話,等我出來!一定要等我出來!”

“好。”

等他應聲,程旬旬才鬆開了手,被推進急救室之前,她又不放心的往外看了一眼,直到急救室的門關上,她才收回了心神,一把握住了醫生的手臂,說:“醫生,你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求求你了!他對我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

“你放心,我們會盡力的,你儘量保持輕鬆。”

“好好,我全聽你們的。”程旬旬鬆開了手,眼睛睜的大大的,沒有絲毫閉上的打算,目光一直停留在身邊幾個醫生的身上。

這是其中一個醫生餘光掃到她的臉,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溫聲溫氣的說:“放心吧,閉上眼睛休息一會,等醒來的時候,一切都好了。”

程旬旬看了她一眼,過了好一會,她才嘗試着閉上眼睛,其實她很累,非常累,可是她不敢閉上眼睛,她怕閉上眼睛自己就會睡着,她怕一覺醒來,什麼都失去了。她一定要死死的盯着,這樣才能放心。

可她又害怕盯着,她害怕眼睜睜的失去這一切,卻沒有能力去挽回,只能看着他離開自己,永遠的離開。她其實堅持了很久,只是最後抵擋不住那刺目的光線,也抵不住身體的虛弱,終究還是閉上了眼睛,漸漸模糊了知覺。

她做了個夢,她夢見了小時候的自己,蹲在馬路邊上哭,乞求着身邊的人幫助自己,期望着有人能幫助自己,帶自己回家。她相信了主動相助的阿姨,擦乾了眼淚,心懷感激的跟着她上了車。

可結果呢?帶給她的是什麼?

曾經她想依靠別人逃跑,可結果呢?不過是一次次的另有所圖而已。

車子遠去,她轉頭,發現剛剛那個位置又站了一女人,身邊還牽着一個水靈的孩子,眼睛大大的,臉上掛着笑,目不轉睛的看着她。最奇怪的是那女人長着一張跟她一模一樣的臉,站在那裡絕望的哭着,哭的悲慟,哭的絕望,彷彿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一樣。

也許是因爲她長着一張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臉,程旬旬看她哭的那麼傷心,竟也跟着難過起來,緩緩的走了過去,站在她的面前,問:“你是誰?爲什麼跟我長得一模一樣,又爲什麼在這裡哭?”

她依舊哭,越哭越傷心,那雙眼睛帶着悲傷和絕望,就這麼直勾勾的看着她,看得程旬旬心裡怪怪的,不自覺的轉開了目光,低頭看向了乖乖站在她身側的孩子,心下頓時一片柔和,看着他大而烏黑的眼睛,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的,小小的嘴巴,小小的鼻子,粉粉嫩嫩十分可愛。

不知怎麼,程旬旬卻分辨不出這孩子究竟是個男孩還是女孩,好像一下失去了分辨了能力,但這孩子真的很漂亮,看着他小嘴動一動,她的心都要化開了。她不敢再去看眼前這個女人的眼睛,便彎身逗這孩子,伸出一根手指,輕點了一下他的鼻尖,笑說:“你叫什麼名字?”

小孩兒沒有說話,只轉頭看了身側的人一眼,旋即又轉頭看向了程旬旬,抿了抿脣,嫩聲嫩氣的說:“媽媽。”

程旬旬一愣,他便咯咯的笑了起來,忽的身後,小小的手一把捏住了她的手,黑曜石般的眼睛閃閃發着光,又叫了一聲,“媽媽。”

這一聲‘媽媽’來的突然,可她卻一點也不驚訝,反而覺得心口像是被針狠狠紮了一下,一陣陣對刺疼。眼淚落的毫無預兆,她猛地站直了身子,搖搖頭,說:“不,我不是你媽媽,你認錯了。”

此話一出,她的眼淚落的更兇了,心裡也更難受了,彷彿像是要失去什麼一樣,又害怕又難受,本想掙開孩子的手,可只要稍稍動一下,她的心就會痛,很痛。只本能的握住他嫩小倒是手,再也不願意放開。

“可以把他還給我嗎?”程旬旬對着眼前這個不停哭泣的女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自己也嚇了一跳。

女人沒有說話,卻漸漸停止了哭泣,一言不發的看着她。

“你到底是誰,爲什麼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程旬旬又忍不住問了一遍。

這時她卻笑了,脣角一揚,那笑容看起來是那麼的單純無害,她說:“我就是你啊。”

程旬旬皺眉,覺得荒唐,卻依舊緊緊抓着孩子的手,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彷彿忽然失聲了一樣,明明嘴巴在動,卻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她笑了笑,忽的上前一步,伸手握住了程旬旬的手,說:“好好保護自己,不要相信任何人,任何人都不值得你相信,除了你自己。”

緊接着,她又將孩子的另一隻手放在了她的手心裡,“保護好孩子,這是你的孩子,只有他纔是你的,永遠都不會離開你,傷害你。”

程旬旬的眼淚落了下來,緊緊的握住了孩子的手,一刻都不願意放開,良久她又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顫抖着嗓音,問:“你是誰?”宏土嗎技。

她一勾脣,說:“大概是你最後的一絲天真吧,天真的還會相信別人,最後被害的遍體鱗傷。抱歉,差一點害死了我們的孩子。”

“我們終於該相信,在這個世上誰都靠不住,唯有自己才靠得住,只有自己不會背叛自己,不會陷害自己,更不會把自己賣了。對傷害你的人,絕不要手下留情,那隻會害了自己。”

她說完這句話之後,一張臉竟然開始腐爛,臉上的頭一塊塊的往下掉,程旬旬驚恐的瞪大了眼睛,連連後退了數步,並一把將身前的小孩抱了起來,最後不知怎的,腳下一滑,往後傾倒下去,她懷裡抱着孩子,自是不可能鬆手去自救,只用力的牢牢護住孩子。

身子即將落地的剎那,她猛地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室的雪白,白的刺目。

片刻,耳邊就傳來一個男人壓制興奮的聲音,他說:“你醒了!”

程旬旬臉上沒有表情,連眼神都沒有焦距,神思似乎還沉浸在剛纔那個荒唐的夢裡,慢慢的腦海裡便浮現出一幅幅的畫面,一張張的面孔,或猙獰,或慈祥,她辯不出那一張臉是真的,那一張臉是假的,更分辨不出,這裡面究竟是哪一個要害她!

“旬旬?你能聽到我說話嗎?醫生說你的孩子暫時是保住了,但因爲你的情況有點複雜,往後能不能保住,還是個未知數。”張銳霖坐在牀邊,自她轉入病房,就一直守在她的身邊,寸步不離。從事發到現在,他也沒有給周家任何人打過電話,不久之前,程旬旬的手機響過,來電是周衍卿,他猶豫了很久,想來想去最終還是放下來手機,任由手機震動,然後停止。

程旬旬的表情終於發生了一絲細微的變化,片刻緩緩閉上了眼睛,鼻翼微動,被褥之下,她的手一點一點的撫摸上自己的肚子,起碼還在,幸好還在。她的喉頭動了動,好一會之後,才慢慢睜開了眼睛,稍稍側過頭,眼神已經有了焦距。

視線落在張銳霖的臉上,目不轉睛的看了很久,才啞着嗓子說;“你可以幫我叫醫生過來嗎?我想仔仔細細的問一下情況。”

“好,你等一下,要不要先喝口水?”

程旬旬的眼眸動了動,吞了口口水,喉嚨確實乾澀,默了片刻,便點了點頭,說:“也好。”

張銳霖連忙站了起來,過去兌了一杯溫開水,見程旬旬要動,立刻做了一個制止的手勢,說:“你別亂動,醫生說這兩天你儘量不要動,我幫你把牀搖起來一些。”

程旬旬其實只是動了一下手,並沒有其他更多的動作,她點點頭,“謝謝。”

張銳霖將牀調了個適度的角度,便走到她的身邊,將水杯遞了過去。程旬旬又道了一聲謝,接過來喝了一口,張銳霖停留了片刻,纔出去叫醫生。

很快,醫生就跟着過來了,臉上掛着溫和的笑,是個男醫生,面目清秀,站在牀尾看着她,問:“現在有什麼不適的感覺嗎?”

“肚子還有些不舒服。”其實到現在她還有些心慌,在這樣的情況下,身上所有的感官都是放大的,特別是肚子。她緩緩擡起眼簾,一臉嚴肅的看着他,也不等他解釋和寬慰,直接問:“現在,我能平安生下這個孩子的機率有多少?”

醫生愣了一下,竟是被她此刻的表情怔的有些不知所措,感覺他要是說錯一句,這人嘴裡就會吐出毒汁來,要了他的命似得。明明這張臉看起來不過是個小屁孩,最大也不過是二十出頭都有樣子吧,可此時她周身散發出來的氣場,竟讓他這麼個大男人,有點後怕,真是不像話啊。

他低低的咳嗽了一聲,正想開口,這人卻又搶在他的前面發話了,“我要百分之一百的平安生下這個孩子,不管用什麼方法!如果你做不到,請給我安排一個更好的婦科醫生。這孩子對我很重要,請你再三考慮之後再回答我。”

“若你現在答應了,可最後我卻不能順利生下孩子,會有什麼後果,你儘管往最壞的地方想。”

程旬旬這話說的雖然不好聽,可他也沒法子反駁,未出生的孩子也是一條命,她作爲母親自然是視這個孩子是珍寶一樣。所幸這醫生脾氣還算不錯,轉念一想,像她這樣年紀的小姑娘,能如此這般的重視肚子裡的孩子,也是少見。心裡雖不舒服,但也不怪她口不擇言。

微微沉着臉,將手裡的報告放在了小桌板上,看了她一眼,便低頭看了看資料,說:“你能跟我配合好,有百分之六七十的機會。其實你如果不是亂吃東西,這一跤,對你肚子裡的孩子倒是沒什麼太大的影響。”

“壞就壞在,你吃了孕婦最不該吃的東西。看你的樣子對孩子那麼重視,怎麼對自己的飲食那麼不小心?家裡的長輩都不提醒你,什麼該吃什麼不該吃嗎?而且看你的衣着打扮,家庭條件應該很富足。”他說完這裡,忽的像是想到了什麼,擡頭環顧了病房一眼,說:“出那麼大的事,沒有家裡人過來嗎?”

程旬旬現在的注意力全在他說的飲食上,放在身前的手緊緊的交織在一塊,許是太大力了,指尖泛白,喉嚨口彷彿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好一會都發不出一點聲音。

“我吃了什麼?”許久,她纔像是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磕磕巴巴的說出這五個字,擡起眼簾緊緊的盯着他的臉。

她的聲音很明顯是壓抑着萬般的情緒,不過簡單五個字,卻說的十分艱難,連聲音都在顫抖。醫生停了手上的動作,擡頭正好對上她的目光,對視數秒之後,醫生說:“我們驗到你身體裡有藏紅花的成分。”

程旬旬對着方面是不瞭解的,眼中閃過一絲茫然,他繼續道:“藏紅花吧,其實是非常好東西的東西,一種十分名貴的中藥材,生理活性很大。具有活血化瘀、涼血解毒、解鬱安神等功效。而且對女人來說,這東西非常好,拿它來泡水喝,能調節內分泌,治月經不調,還能美容養顏,甚至還有防治心腦血管疾病。”

“但是,這種藥材對孕婦來說,就跟致命毒藥是一樣的。”

程旬旬一顆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手指一曲,指甲在手背上劃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她吃的那些補品糕點,全是清嫂安排的,難不成竟是連清嫂都不能信了嗎?

“從報告單上看起來,你應該不止一次誤食含有藏紅花的食物了,所以情況纔會那麼危險,若是再拖一段時間,或者說再繼續誤食下去,你這孩子必定是保不住的。現在你心裡要有兩方面的準備,一方面是很有可能保不住,另一方面就是孩子順利生下來但是有可能不會健康。”

醫生一邊說,一邊時刻注意着程旬旬的情緒,“現在你最要緊的就是調整情緒,儘量保持好的心情,積極向上一點,不要太過於悲觀。你肚子裡的孩子也是能感覺到你的心情的,你若是對他沒有信心,整日裡悲悲慼慼的,他便也沒有信心了,明白嗎?孕婦的情緒也很重要,你要相信自己的孩子其實沒有那麼脆弱,他是很堅強的,不然他就留不到現在。”

程旬旬的手腳冰涼,心也是涼的,眼圈發紅,卻一滴淚都沒有落下來,只牢牢的盯着醫生的臉,“我……我可以相信你嗎?”

“當然可以。如果你不信我,覺得我不夠專業,我也可以幫你聯繫更權威的醫生。”

“我需要更權威的醫生,也希望你幫我。關於我差一點滑胎的原因,我希望你可以給我做一個詳細的報告來證明我誤食了藏紅花,並給我一份。”

“可以。”醫生點了點頭,說:“你現在好好休息吧,有任何不適的情況,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知道嗎?”

“我會的。”

“保持好的心情。”

程旬旬勉強的扯了一下脣角,露出了一個極爲蒼白的笑容。

醫生又詢問了她幾個簡單的問題之後,便離開了病房,等病房的門關上,程旬旬纔拿出了放在被褥下的手機,摁下了暫定鍵,然後保存。隨即轉頭看向了張銳霖,正想開口說話的時候,病房的門忽然被人打開,緊接着一行人,便一股腦的衝了進來。

第一個映入眼簾的是竇蘭英,臉上的表情充滿了擔憂焦急,目光在掃見病房內的張銳霖時,登時就燃起了一股怒意,狠瞪了他一眼,說:“出那麼大的事兒,爲什麼不第一時間打電話通知我們!”

她看似指責的是張銳霖,但其實不過是隔山打牛,實際指責的是程旬旬而已。

“若旬旬要是有什麼事兒,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張銳霖立刻站了起來,退後了兩步,畢恭畢敬的站在一側,低着頭也不說話,等老太太教訓完了,才低聲下氣的說:“抱歉,是我疏忽了,五太太的樣子太嚇人,我一時有些無措害怕,亂了心神,所以沒想到,對不起。”

清嫂這會已經走到了牀邊,一把握住了程旬旬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陣,見着她毫無血色的臉,眼眶微微發紅,低聲說:“究竟是發生什麼事兒了?我就出去了一趟而已,怎麼就成這樣了。”

程旬旬的神情一時之間有些轉換不過來,來的可真快,其實也不快了,這天都快黑了。她從周宅出來的時候,天上還掛着太陽呢。

她臉上沒有表情,紅着眼,目不轉睛的看着清嫂,就這麼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睛,一句話也不說,就這麼看着她。

“是啊,這到底是發生什麼事兒了?”容萍和江如卉一併都來了,幾個人三三兩兩的都圍了過來,一張張臉孔無不帶着擔憂之色,反反覆覆的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兒。

“行了,你們都別吵安靜點,沒看見旬旬現在氣色不好嗎?都給我散開點,別影響她休息。”老太太一發話,大夥便都噤了聲。

程旬旬這會終於落下了眼淚,無聲無息,這樣的眼淚才更讓人心疼,只是在這些人裡,究竟有誰會真真切切的來心疼她,或者是心疼她肚子裡的孩子。竇蘭英上前了一步,擰着眉頭,一臉嚴肅,語氣卻帶着一絲溫和,說:“我現在不問你什麼,你先好好休息,其他什麼都不要想,既然你是我帶回周家的,我也曾保證過一定會護着你,不會讓你出任何岔子。”

“現在出了這種事,我一定會追究到底。若這只是個意外,那也怨不得人,只能怨你自己不小心;若是有人存心設計,那我必定不讓這人再待在周家,我們周家不留這種心思邪惡的人。”

程旬旬一句話不說,只淚眼婆娑的看了竇蘭英一眼,抖了抖脣,片刻便撲過去抱住了老太太的腰,輕聲啜泣起來,臉頰牢牢的貼在老太太的身上,緩緩的閉上了眼睛。眼淚止都止不住,老太太單手撫上了她的腦袋,輕輕的摸了兩下,又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脊,算是一種無聲的安慰。

她的面色凝重,薄脣緊抿,能夠感受到程旬旬的身體在發抖,也能體會到她的恐懼和無助。這會站在邊上的容萍和江如卉均暗暗的觀察程旬旬的肚子,她此刻的姿勢也看不出來這孩子還在不在,而她們最關心的也只是她肚子裡的孩子而已。

“清嫂,你留下來照顧旬旬,一些洗漱用品我會讓家裡的傭人送過來。”竇蘭英寬慰了程旬旬一會,便鬆開了手,讓她躺會牀上,一隻手不動聲色的在她肚子上摸了一下。程旬旬的狀況看起來太差,所以她一開始不敢提這孩子的事兒,這會摸到肚子,心裡也略略鬆了一口氣,摸了摸程旬旬的臉蛋,擦掉了她臉上的淚,說:“好好休息安胎,其他什麼都別想。”

她依舊不說話,僅點了點頭,便又閉上了眼睛,大概是累了。

竇蘭英站在牀邊看了一會,才鐵青着一張臉,無聲的擡手招呼了一下清嫂,掃了容萍和江如卉一眼,等清嫂走到她的身側,扶住她的手才轉身走了出去。容萍和江如卉各自說了一聲安慰的話,就跟着老太太出去了。

容萍和江如卉這會誰都沒有多嘴,只默不作聲的跟在竇蘭英的身後,張銳霖讓醫院安排的是高級病房,這是傢俬立醫院,而這醫院設立的位置靠近富人區,接納的病患也以富人爲主,因此醫療設施還是有保障的。走廊上沒什麼人,只有她們四個人不緊不慢的走着。

眼看着快到電梯口了,竇蘭英倏地停住了腳步,轉頭看了容萍和江如卉一眼,說:“你們兩個先回去,不用跟着我。容萍,你回去之後,召集家裡所有的傭人,老爺子問起來,你如實說就好,所有人都在大廳內等我回來。”

“知道了。”

竇蘭英點了一下頭,轉回頭的時候,用餘光暗暗的掃了江如卉一眼,旋即拍了拍清嫂的手背,說:“走,帶我去找醫生。”

江如卉和容萍便止步於此,立在原地看着老太太走遠,竇蘭英剛纔的那一眼,容萍是看見了,她轉頭看了江如卉一眼,只見她擰着眉頭看着老太太離去的方向,眼裡閃過一絲極淺的笑,那一絲笑意稍縱即逝,說:“走吧大嫂,看樣子今天是有的折騰了,先回去吃點東西填填肚子。”

江如卉聞聲回過神來,勉強的扯了一下脣角,點了點頭,說:“說的是。”

隨後,兩人便離開了醫院。

竇蘭英找了程旬旬的主治醫生,詢問了情況之後臉色就更差了,從醫生辦公室出來,到離開醫院,期間一句話都沒有說。清嫂將老太太送到醫院門口時,忍不住說:“主宅內根本就沒有人用藏紅花,旬旬怎麼可能有機會誤食呢。”

老太太沒有說話。

“旬旬平日裡吃的那些補品什麼的,都是我親自安排檢查過的,我再糊塗也知道孕婦是不能吃藏紅花的……”她頓了一下,隨即便露出了一個懊惱的表情,說:“我應該親力親爲的!”

“你不用自責,那人既是有心想弄掉旬旬肚子裡的孩子,就算你親力親爲也沒用。而且你爲什麼不親力親爲,我心裡有數,真要怪起來還得怪我,是我不想讓你太把旬旬當回事。這事不提了,你也別往自己身上攬事兒,所幸現在是保住了,只是這孩子……”竇蘭英欲言又止,默了片刻便擺擺手,說:“我先回去,你留在這裡照顧旬旬。”

清嫂低了頭,也沒再多說什麼,便將老太太送上車,直看到車子駛遠,她纔回了病房。張銳霖知道避諱,等她們都出了病房,自己便也出去了,只守在門口。

“是你送旬旬過來的?”

“是的,五太太原本就打算出門去找五爺,我開着車子到門口,五太太從裡面出來臉上就帶着傷了,然後她讓我送她去最近的醫院。說是從樓上摔下來的。”張銳霖低着頭,不緊不慢的敘述他所知道的事情。

清嫂靜默着看了他一會,才點了點頭,什麼也沒說就進了病房。外面的天已經全黑了,清嫂過去拉上了窗簾,然後便坐在椅子上,看着躺在牀上安靜睡覺的程旬旬。

……

周衍卿看到未接電話的時候,已是傍晚了。他記得出差之前跟她說的話,自然也會遵守約定,給她說話的機會,不,應該說是給她一個逗他開心的機會。他讓秘書在餐廳訂好了位置,這才往回撥了一個,卻是無人接聽。

他笑了一下,就將手機放在了一側,沒再繼續撥第二個。

他本以爲她會像上次一樣,跑去瑞景等他,然而等他忙完所有事情,回到瑞景,卻沒有看到他以爲會看到的人。他也不急,應該着急的人是她而不是他。

結果,他才瑞景等到過了飯點,程旬旬依舊沒有半點動靜,直到八點多的時候,周亞男給他打了個電話,他才知道程旬旬出事了。出的還是大事,人從樓梯上摔下來了,六個多月的孩子差點保不住。

周亞男是個直性子,說話也直來直去的,自是少不了一通責怪,可週衍卿到底是長輩,幾次差點爆粗,給她生生的嚥了下去。

這不,竇蘭英在家裡訓話,她知道程旬旬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來進了醫院,便不管不顧的來了醫院,誰知道最該出現的人,不但沒有出現在周宅興師問罪,同樣也沒有出現在醫院裡對程旬旬加倍照顧。她簡直比程旬旬本人還要生氣,她知道的也算晚了,沒想到周衍卿這個當老公的,比她知道的還要晚!

甚至還是最後一個知道的!當然,這也要怪程旬旬,是她沒有第一時間通知他,公務繁忙的他,又怎麼可能會第一時間知道。

周衍卿趕到醫院時,周亞男和清嫂正在裡面陪她說話,張銳霖依舊守在門口,見着周衍卿畢恭畢敬的叫了一聲,並欲伸手替他開門。周衍卿及時扣住了他的手腕,搖了搖頭,說:“不急,你先把事情原原本本跟我說一下。”

剛纔周亞男只顧着抱怨了,只斷斷續續說了一些,但並不完整,他需要更完整的。

張銳霖看了他一眼,隨即兩個人便一道走開了,尋了個露臺,周衍卿兀自點了根菸,默不作聲的聽他敘述。張銳霖從懷裡拿了一份報告單出來,遞給了周衍卿。

等周衍卿他們回來的時候,周亞男已經走了,病房內只剩下清嫂一個人了,站在牀邊替程旬旬掩了掩被子。他輕手輕腳的開門進去,只虛掩了門,往前走了幾步,然後無聲的站在那裡,目光落在程旬旬蒼白的臉上。

清嫂替她掩好被子,擡頭才發現周衍卿,他來的無聲無息,清嫂着着實實給嚇了一跳,低聲輕喚了一聲,“五爺。”

周衍卿雙手背在身後,輕點了一下頭,並未說話,只站在原地,神情冷然。清嫂只站了一會,就尋了個藉口出去了,那虛掩着的門就是給她準備的。等她出去,周衍卿才緩步走到了牀邊,拉開了椅子坐了下來。

病房內極是安靜,一點兒聲音都沒有,周衍卿就這麼靜靜的看着她,暖黃的燈光掩飾不住他周身散開的寒意。

“你就沒什麼話要對我說?”不知過了多久,周衍卿終於忍不住開了金口。

然而,程旬旬沒有絲毫反應,似乎睡着了,連眼皮都沒有動了一下。

“我知道你沒有睡,現在只有我在,你不用裝了。”

程旬旬依舊沒有反應。

“旬旬。”他又耐着性子喚了她一聲。

看着她恬靜的臉,周衍卿忍不住冷笑了一聲,心底不由竄起了一股無名的火頭,說:“不需要我?你確定嗎?”

五分鐘後,程旬旬依舊沒有反應,周衍卿點了一下頭,站了起來,小腿蹬開椅子的時候,發出了一陣刺耳的聲音,然而卻終是引得程旬旬開口,她皺了一下眉,並未睜開眼睛,說:“我想休息,你便看在我今天元氣大傷的份上,容我休息一下。你今天出差剛回來,相比也很累,早點回去休息吧,我暫時沒事。”

緊接着她只聽到關門聲,那輕微的一聲,卻引得程旬旬心頭一沉,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眼前只剩下了空空的椅子。她這是失望嗎?可她明明沒有期望什麼,又從何而來的失望呢?也許,也許她還是抱有一絲希望的。

希望他有一點情,若是連一點兒的情都沒有,那麼之前那些禮物,那些親密之舉,又代表着什麼呢?

她吐了口氣,這會是真的累了,閉上眼睛之際,她似乎看到清嫂回來了。原來,她一直支撐着精神,是在等着周衍卿來,他來過了,她便也放心的睡了。

清嫂在衛生間洗漱了一下,鋪好了小牀,準備躺下了的時候,病房的門忽然又開了,只見不久之前離開的周衍卿,又回來了。她坐在小牀上,一臉驚訝的看着他,好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

“我已經吩咐小張了,你們兩個先回去。”

清嫂站了起來,說:“老太太吩咐我留下來照顧旬旬,五爺你就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她的。”

周衍卿沒有走的意思,態度很堅定,說:“回去吧。”

“可是旬旬現在這個情況不好亂動,上個廁所都得讓人幫着,我留下來照顧會方便一些,交給醫院裡的護士看護,我也不放心。而且是老太太讓我留下來的,我也有這個責任照顧她。”

“清嫂,連我都不放心嗎?”周衍卿轉了眼,對上了清嫂的眼睛。

清嫂頓了一下,片刻就低垂了眼簾,笑說:“五爺你還不放心我麼?”

“不放心。”

周衍卿說的太過於直白,惹得清嫂表情一僵,半天說不出話來。周衍卿也不等她說話,徑自走到了小牀前,脫掉了身上的西裝,彎身坐了下來,旋即便躺了下來,周衍卿長得高大,躺在這小牀上,很顯然長度不夠,並且也不舒服。他將西裝搭在了身上,一隻手枕着頭,閉着眼睛,說:“清嫂離開的時候,記得幫忙關好門,謝謝。”

清嫂表情尷尬的站在原地,看了一眼躺在小牀上的周衍卿,張了張嘴,猶豫了一會,才點了一下頭,說:“那好吧,那我明天早上再過來,被褥在沙發上,是家裡帶過來的,乾淨的。”

“謝謝。”

“那我走了。”

“好。”

清嫂離開後不久,周衍卿就坐了起來,回頭看了一眼躺在牀上的人兒,看樣子應該是睡熟了,連腦袋都歪了,這纔是睡着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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