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亮的時候，這場已經下了許久的雨，也正好停了下來。
旭日東昇，碧藍的天空上，還有一輪彩虹若隱若現，場面說不出的美麗。
在虎牢關的城牆上，一身白雅素袍的竇建德負手而立，跟站在他旁邊，一身黑袍的李世民相得益彰。
城下，這時已經看不到昨日那屍首如山的恐怖場景，只有在星星點點的水坑裡，還能看出一些妖異的鮮紅。
竇建德靜靜地看着唐兵在打掃着最後一點戰場，良久纔開口道：“秦王打算如何處置我手下的數萬降兵？”
李世民聞言，笑了笑問道：“夏王怎麼不先問一下自己？反而關心起他人來了？”
竇建德嘴角微微一笑道：“呵呵，我自知命不久矣，所以不問自身！至於那些手下，卻都是聽命行事，自身並沒有什麼過錯，所以希望秦王能放過他們。”
“哦？你就這麼確定自己會死？”李世民沒有急着回答竇建德的問題，反而對他此時表現出來的灑脫很是好奇。
竇建德看了李世民一眼，嘆口氣道：“如果今日您對待我，和對待長孫安世他們一樣，那我可能還有一線生機。可是如今，他們被打入牢車受苦，我卻在此受到禮遇，所以說，我命不久矣。”
李世民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繼續問道：“你自知命不久，那你認爲，我會放過那些降卒麼？”
竇建德點點頭，道：“會！”
“何解？”
“因爲你想要河北，山東之地！而這些降卒的家裡人都在等他們回去，所以你殺不得！”
“哦？那既然我能放任十多萬大軍回家，又爲什麼不能留你去撫慰兩地？”
李世民的話有些玩味，不過竇建德卻頗爲自信的一笑：“你不敢！”
李世民笑容逐漸凝固下來，他不得不承認竇建德猜的很對！
這次，別人都可以活，唯獨竇建德不行！
因爲無論誰都知道，只要放竇建德回去，以他的名聲威信，頃刻間，又會聚攏起無數大軍，而這一點，是唐王朝所絕對不可能容忍的！
“哎，你如此聰明，又何至於此？如果當初不來這裡，這一切不就不會發生？”
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李世民不得不承認竇建德此人天生，就擁有着一種特殊的親和力！
只是一個早晨的相處，就讓他生出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如果不是站在了對立面，他們應該會成爲一對很好的朋友。
一夜的靜默，似乎讓竇建德已經看開了一切，他看着李世民笑了笑說道：“一樣的，我不來，你將來也一樣會去的。”
聽到這，李世民不禁沉默下來。
不知爲什麼，他現在心中突然沒有一點勝利的喜悅。
看了一眼沉默的李世民，竇建德轉回頭去，繼續看着城外的風景。
這種美麗的風景，他怕是再看不到幾次了。
“那些降卒今天就會被放回，至於您的家人，我也會讓人送他們回河北！嗯，我的人你可能不會放心，那就讓齊善行護送就好！現在準備一下，一會我們去洛陽！”
低沉着說出這句話，李世民毫不留戀的轉身離去。
他心裡很清楚：殺了竇建德後，自己將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再開心。
洛陽城。
蕭寒依舊囂張的堵在了城門口處。
只是昨日他還有五千悍卒，今日只剩下一千多人，同時不見的，還有劉弘基，尉遲恭兩人。
雲定興從昨夜開始，就一直沒有回城，不過，此時也根本不會有人關心他。
大廈將傾之時，各人都自顧不暇，哪有時間去看別人？
王世充從昨夜開始，就一直站在城頭，粒米未進。
等到中午時候，他整個人已經是面色蒼白，搖搖欲墜。
“咳咳……叔叔，先吃點東西吧！”
身後，王琬咳嗽着送過來一碗米粥，不過王世充卻只是輕擺了擺手。
這個時候，別說是一碗米粥，就算是龍肝鳳膽，他也吃不進去。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就在太陽即將升到天空最中央的時候。
在遠處的大路上，突然揚起一片煙塵，同時，一股震顫人心的聲音也隨之傳來。
“到底是來了！”
看着那股煙塵，王世充心中猛的一沉，趕忙舉目遠望。
只見在那股煙塵當頭，似乎正有一支大旗若隱若現。
“李世民！”等看到大旗上那個偌大的李字！王世充的拳頭不自覺的握緊起來，而後又很快鬆開。
這支騎兵的到來，似乎已經徹底驗證了竇建德的失敗，同樣，也將他心中的那最後一絲希望，擊得粉碎！
騎兵的速度很快，不消片刻，整支大軍就已經來到了蕭寒陣前。
重新換上戎裝的李世民第一個從馬上跳下來，二話不說，對着迎過來的蕭寒就是一個大大的熊抱！
“辛苦你了！”死死的抱着蕭寒，李世民有些動容的道！
不料，本該同樣感動的蕭寒此時卻翻着白眼，呲牙咧嘴尖叫到：“快鬆手…鬆手！扎，扎死我了！”
“啊？”李世民聞言，連忙鬆開胳膊！
等他看清兔子一樣在地上亂蹦的蕭寒，這才發現：原來，這人只是穿了一身單薄的布衣，連個皮夾都沒有，怪不得說扎的慌！
“胡鬧！你的盔甲呢？怎麼不穿！”李世民怒聲質問。
蕭寒摸索着被李世民鎧甲扎疼的皮肉，沒好氣的道：“淋透了唄，在那邊涼着呢！”
“……”
痛苦的揉了揉腦袋，李世民對蕭寒已經是徹底無語了。
在戰場上不穿鎧甲？這是該說他傻呢？還是傻呢？
不走分說的解開身上的鍊甲，一股腦的全披在蕭寒身上，順道還把頭盔給他扣腦袋上！
李世民苦笑一聲，對着滿臉驚異神色的竇建德苦笑道：“這是蕭寒，我兄弟！昨天用五千人，擋的王世充十萬大軍都不敢動彈的就是他！”
“哦？失敬失敬！”
竇建德本來看到不按常理出牌的蕭寒還有些輕視，但是一聽李世民的介紹，立刻肅然起敬！
人就是這樣，只要有真本事，身上再大的缺點都會被人無視。
但如若沒有本事，再小的一點毛病，也會被人挑出來無限放大，當做斥責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