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常大興開口,易長安就直接岔進話來:“常軍爺,陳大人提請我過來是有什麼疑難案子嗎?”
常大興沒理會雷三娘,臉色微凜肅然道:“是我們攻進常勝寨之後發生了一些事……陳大人請你過來幫找出真兇。”
原來邸報上所說的官兵清剿了常勝寨,實際上是陳嶽以雷三娘爲內應攻進去的?這傢伙又立了這麼一個大功,想來很快又能升官了?
不過那個常勝寨都打下了,還會發生什麼事,讓陳嶽發出急信,令劉二柱披星戴月地趕着把自己拉過來呢?莫非這時間上有什麼來不及……
易長安念頭飛轉,臉色也嚴肅起來:“什麼案子,你把詳細情況給我說一說,要儘量說全些。”
見兩人三言兩語就談起了正事,根本無視自己,雷三娘訕訕閉了嘴,語氣不善地輕哼了一聲:“別傻站在這兒,邊說邊走吧!”
常大興連忙伸手做了個“請”,自己快走幾步在前面帶路:“易大人請跟我來,就在後面那條街上。”
一邊走着,一邊把前些天的情況細細跟易長安說了。
原來邸報上所寫的梟首三十餘級,並不是常勝寨賊匪的全部人馬,另外還有七八個頭目級別的被生擒了回來,其中就包括原來常勝寨的二把手,後來成功把寨主雷三娘給趕下臺自己當了寨主的陳。
先前陳嶽一直追蹤的劉老鼠已經在亂戰中死了,據雷三娘所言,劉老鼠進了常勝寨後就一直與陳走得極近,最後更是煽動陳篡了權。
劉老鼠死後,要說誰最知道劉老鼠的事,那非陳莫屬了;因此生擒了常勝寨的七八個大小頭目後,陳嶽就將陳單獨關了起來。
問題出就出在爲了順利清剿常勝峰的賊匪,陳嶽跟定州守備豪借了五十名精銳府兵上山,自然而然,因茲事重大,押送俘虜的時候這五十名精銳府兵也一路參與了。
雖然陳是錦衣衛的重點“照顧”對象,但是在清縣臨時關押以後,陳竟被發現意外死在了那間臨時的牢房中。
當時除了陳嶽帶的錦衣衛一衆人等,還有那五十名府兵也在,陳貌似自殺,可是他分明不是會自殺的人!那麼兇手肯定就是在押送俘虜的兵士中了!
陳嶽立即做出了決斷,將五十名府兵一同扣押了下來,另外火速提請了易長安過來。
清縣的仵作陳嶽並不相信,如果易長安判定陳是自殺,那他就得火速放人,還少不得寫一份請罪的奏本上去;畢竟不向上稟報,不經上司批准,他就擅自扣押了五十名府兵……
如果陳確實是被人謀殺,那就得找出殺他的人到底是誰,順着這條藤一路摸下去!
聽了常大興的介紹,易長安這才明白,原來陳嶽這一回雖然在常勝寨賊匪清剿中立了功,但是回頭又把參與清剿有功的五十名府兵扣下,這擔的干係可就大了。
也真難爲他能忍得住,這麼緊急的事也按下了,昨天居然沒叫醒自己。
不管是“要想馬兒跑得好,草料要餵飽”也好,還是真的擔心她的身體,想到昨天夜裡陳嶽特意讓人給她燉了補湯的事,易長安心裡還是微暖,等常大興說完對他輕輕點了點頭:“常軍爺放心,我會細查的。”
走在易長安斜後的雷三娘不由側目,又爲常大興有些不值:那夯牛說得口沫都幹了,這弱雞就只應了這麼輕飄飄的一句話?好歹也拍着胸脯發個誓啊!
清縣並不大,從易長安住的地方往後街走去,也不過花了將近一盞茶的時間。
常大興指着前面的一片建築物報了一聲:“易大人,到了,就是那裡。”
易長安停下腳步,注目向前方看去。
前面是一片土磚夯出的營房,周圍都用泥磚壘了圍牆,轅門開得很大,只是用拒馬用的鹿角柵欄圍住了門,有兩名男子正在嚴陣把守。
“這裡是清縣平常用來訓練兵丁的地方,臨時被徵調了過來,一是供那些借調來的府兵落腳,二是這邊是縣城偏遠之地,方便先關押人犯……”
常大興湊上前解釋了兩句,想到原來以爲這裡僻靜,臨時關押人犯方便些,結果卻……不由深深嘆了一口氣,幾步走上前跟守門的那兩人打了招呼。
那兩人連忙挪開了擋在門口的鹿角柵欄,衝易長安抱拳行禮:“易大人!”目光中都帶了絲殷切。
瞧着有些面熟,易長安很快認出了這兩人也是錦衣衛的緹騎,客氣還了禮。
其中一人看了易長安一眼,趕上前兩步附在常大興耳邊低語:“常小旗,今天肖守備又過來了,才被大人拉了回去……”
這耳語的聲音卻剛好讓一邊的易長安聽得見;這份小心機不由讓易長安微微一笑,沒進營房,心裡已經暗自先緊了緊:加上從滁州府趕過來的時間,現在陳嶽能爭取留給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常大興雖然長得五大三粗,卻並不是個笨人,很快也明白了那名緹騎的小心思;瞪了那名緹騎一眼,常大興有些尷尬地轉回頭看向易長安:
“易大人,這幾天肖守備天天帶了人過來,說是再這麼不明不白地把那五十名府兵扣下去,他就要上奏本了……”
易長安輕輕“嗯”了一聲,擡步向前走去,先不急着進裡面的房間,而是在外面的場地上轉溜起來。
那五十名府兵算是被陳嶽軟禁在這裡了,雖然能在後面那一片場地上出來溜達曬太陽,但是卻不許擅自離開那片範圍。見今天突然來個了長相雋秀的白面書生,後面還跟着一個女人,最靠近外圍的幾個人不由流裡流氣地吹了幾聲口哨。
易長安本來轉身要走,聽到口哨聲驀地回頭凝目看向那幾人。許是她目光太過犀利寒冷,那幾個府兵下意識地收了聲,訕訕地退遠了。
雷三娘不由暗自撇了撇嘴:這弱雞裝起腔作起勢來,還真有那麼一點氣場,看起來竟然跟大人有那麼一點相似了……
易長安先圍着一溜兒土磚壘起的營房轉了兩圈,聽着常大興解說了當時府兵和錦衣衛們住的幾處營房方位,這才擡步往關着陳的那間臨時牢房走去。
自陳死後,爲了方便後來的驗屍,除了把陳的屍身放平在地面的一張草蓆上,房間裡用上了冰塊以延遲屍體的腐敗,其餘都保持着陳死時的原樣。
入目就是牆壁上飛濺的血跡,斑斑點點,因爲已經過了七天的時間,血跡已經變成黑紫的顏色;而躺在草蓆上的陳則更不好看,因爲大量失血,臉色死灰中帶着青黑,加上週圍排放的幾盆冰塊,陰惻惻地嚇人。
雷三娘沒能如願在易長安臉上看到什麼驚色,壓住心中的遺憾,一聲不吭地跟着易長安走進了那間臨時牢房。
易長安只團團看了一遍,又解開陳的衣裳上下查看了一遍,就一口說了出來:“陳是他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