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醫急診中心的大門口，兩株松樹傻愣愣的站着，風吹不動，雨澆不透，可以說是一點存在感都沒有。
菸民們倒是喜歡這兩顆松樹。
急診中心的醫生和護士們，以及病號和家屬，但凡需要抽菸的。到門口的大松樹下是最方便的。
松樹下的視野好，又擋風避眼，最重要的是，站在松樹下，往急診中心的門診樓下看，是能看到裡面的具體情況的。有接診的車來，都能及時發現。
呂文斌叼了一根菸，鬱悶的瞅着。
他平時是不抽菸的，今天實在是心情煩悶，纔跟人討要了一根，就站在一片薰黃的樹幹下，用不過肺的過嘴煙，盡情的污染着空氣。
“怎麼的？前天剛搞了充值，今天就不幹活了？”主治趙樂意用菸嘴戳着藍色芙蓉王的煙盒。
“蔚藍天空”的芙蓉王賣的比硬中華還要貴，但是沒中華煙那麼扎眼。
趙樂意雖然是個沒什麼零花錢的男人，可他在菸酒方面是不缺的，而且很樂意向周圍的同事們炫一炫。
許是炫的太多了，正常抽菸的同事，在抽菸的時候，都不怎麼理趙樂意了。呂文斌茫然不知，只笑笑，道：“我最近不太順啊。”
趙樂意頓時精神一震：“不順？怎麼個不順法？”
“我去相親，遇到兩波人，都問我車位在哪裡，有幾個車位。我哪裡有什麼車位，就照實說了，結果相親就黃了。”呂文斌嘆口氣：“回來以後，一個病人家屬也說，相親必須得有車位，還得是兩個……”
“這確實是個煩心事。”趙樂意呵呵的笑了：“其實車位也沒多貴，主要是不能貸款，要是沒有家裡六個錢包幫忙，你肯定得等幾年……”
“車位我買了。”呂文斌嘆口氣。
“就買了？”趙樂意話出口，猛的咳咳兩聲，連忙改口道：“說買就買了？跟家裡要的錢？這煙讓我放的沒靈性了，怎麼有點嗆口了。”
趙樂意說着，將還剩下兩根的藍色芙蓉王，忍痛丟入了垃圾桶中，又掏出一包，蠻橫的拆開，道：“抽一支，抽一支再聊。”
藍汪汪的芙蓉王，平均一支兩塊多，代表着趙樂意真切而實在的心理。
“多謝。”呂文斌抽了一支藍色芙蓉王，又從兜裡掏出一盒純黃色的蘇煙，抖開遞給趙樂意，道：“嚐嚐我的。”
趙樂意一看，鉑晶包的，不由皺起眉頭，這是自己兩倍價格的香菸啊，果然是不抽菸的人，買菸最貴是嗎？
呂文斌將抽一半的蘇煙丟了，點燃了趙樂意送的芙蓉王，一起點了火，吸一口就吐出來，道：“趙醫生你是不知道，現在買車位容易，相親難呀。”
“恩？”趙樂意聽着，覺得不對味了。
5塊錢一支的蘇煙，抽起來竟有種金錢的腐味。
呂文斌道：“我昨天買好了車位，交了款，拿了合同回去，直接拍照出來，再去相親。結果，結果你知道咋滴？”
趙樂意冷冷的看着呂文斌：“你全款買了2個車位？”
“第二個車位95折，省了不少錢。”呂文斌抖抖手裡的煙，道：“我給你說，車位這種東西，根本沒用。”
“沒用？”
“我給人家姑娘看，人家姑娘就盯着我呵呵的笑了兩聲，真的是呵呵的笑……”呂文斌一個勁的搖頭。
趙樂意總算是來了些精神，道：“然後呢？”
“然後就談到了學區房唄。”呂文斌兩眼無神的道：“人家說，自己從小吃了教育的虧，長大了以後，絕對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所以必須得有好學區的房子，而且房子不能太小了，孩子得有自己的臥室，父母得給準備一間房，另外還得有書房，否則家教來了都沒地方上課。”
趙樂意聽的嘖嘖有聲：“這要求也太高了，家教就不能在小孩臥室裡上課嗎？”
“我說了，但人家提出來，說一旦有了二孩，臥室就是公共區域了，怎麼能在臥室裡給一個孩子上課，浪費另一個孩子的時間……”
“就不能兩個孩子一起聽課？”
呂文斌攤開手：“年紀不同啊。”
趙樂意目瞪狗呆，轉瞬，胸腔裡更是一陣憤怒：“這樣的女人，你還跟她相親？單身一輩子去吧，對了，你怎麼說的？”
呂文斌舔舔嘴脣，沒吭聲。
“你別是說了軟話吧？”
“沒有。”呂文斌堅決否認，並道：“我給她說了，再幾個月，我就買得起了！”
“你還真是的……”趙樂意說着皺眉：“你再幾個月就能買得起三室的學區房？”
“四室。”
“你買得起？”
“那肯定得是辛苦些了，再貸款用些錢……”呂文斌自言自語的計算着。
“時間到了，我得回去了。”趙樂意一把碾碎手裡的香菸，轉身就走。
一陣風吹來，兩層樓高的大松樹紋絲不動。
呂文斌左右看看，發現沒有聊天的對象了，也只能熄滅了煙，緩緩的回到急診室裡去。
處置室內，凌然正在幫一個小男孩縫額頭，皮下縫合加減張縫合的套路，幾十年前就確定出來的方案，可能完美做到的，卻是少之又少。
呂文斌就在旁邊坐下來，盯着凌然的手法看。
他在縫合方面的天賦中規中矩，學了一年多的tang法縫合，始終沒能達到精通的程度。
就是減張縫合和皮下縫合的套路，呂文斌也不敢說自己縫的有多好。
尤其是看了凌然的縫合之後，呂文斌的信心就更弱了。
“餘醫生呢？”呂文斌彎腰看了看行牀下方，好奇的問了一句。
“在幫人取魚刺。”凌然眼睛盯着小男孩的傷口處，隔着口罩輕輕說話。
呂文斌“哦”的一聲，道：“最近怎麼經常有卡魚刺的。”
“專門來找餘醫生的。”實習生關菲在旁邊拿着個托盤，給凌然做助手的同時，也在認真的學習。
如何縫合縫的漂亮一點，這是關菲同學比較在意的。
呂文斌在意的則是“專門”二字，不由奇怪的道：“來取魚刺的還有回頭客？”
“呂醫生你最近很少上風信子吧。”關菲笑眯眯的問。
呂文斌嘆口氣：“沒空啊……”
“餘醫生在風信子發了幾篇帖子，都火起來了，主題就是取異物的。”關菲說着臉色一紅，又道：“總之，現在城裡有異物取不出來的，患者又不願意開刀手術的，許多醫生都推薦到咱們雲醫來取。”
“這……餘媛還不光發論文？現在開始發論壇了？”
關菲“恩”的一聲，道：“看餘醫生在帖子裡說的，是挺有用的……”
“取魚刺？”
“取異物。”關菲再糾正一句，就裝作臉紅的樣子不說了。
“好了，給包紮起來吧。”凌然站起身來，將剪刀丟到了不鏽鋼盤子裡。
在旁邊等着的小孩父母千恩萬謝的道：“謝謝凌醫生，凌醫生太細心了，我家小孩子本來特害怕打針的，被你縫針都不哭的。”
凌然只微笑，道：“小孩子挺乖的。”
聽到他這麼說，坐在小凳子上的小朋友驕傲的挺起了胸膛。
“我還有一個手術，放藥和包紮讓關醫生來做。”凌然再解釋一句，點點頭，就離開了。
關菲深吸了一口氣，坐在了小凳子對面，笑道：“小朋友……”
“哇哇……”剛剛被縫了五針的小孩子拼了命的開始哭，止都止不住。
呂文斌迅速轉身，追上了凌然。
手術室裡，一名肝內膽管結石的病人，已經被端上了手術檯。
中醫藥大學的黃教授，自覺的站在一助的位置上，等凌然進來，就笑着打了聲招呼，並道：“病人情況穩定，可以進行手術了。”
病人是他從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裡找來的。中醫藥大學本身並沒有很強的手術能力，許多確診了的患者，或者沒有確診的患者，都會被轉診到其他醫院。
雲醫也是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常轉診的醫院之一。
不過，霍從軍此前並沒有中醫藥大學的關係，所以始終沒有接收過他們的病人。
黃教授這次送患者上門，算是一次合作的新開端了。
凌然低頭看了看病人，他此前已是看過了對方的核磁共振片，並做了相應的檢查，確認了肝左外葉的切除方案，但是，到了做手術的時候，再覈查一遍，可以說是基本操作了。
黃教授則顯得頗爲輕鬆，更用考教的意味，笑道：“凌醫生，接下來就看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