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天頂上的裂縫，嬴抱月看見了李稷。
李稷趴在地面上，身上滿是泥土，巨闕劍深深刺入裂痕之中，半個身子都埋在了巖縫之中。
在看到她的瞬間，李稷也睜大了雙眼，像是沒有想到她真的在下面。
“抱月？！”
“等等，你找到抱月了？她真的在地下？”
嬴抱月隱約聽見李稷身邊傳來姬嘉樹等人焦急的聲音。太阿劍刺出的那道裂痕雖然在墓穴深處看着很大，但裂痕穿透幾十丈的岩層，到了地面就只剩下一道極小的裂縫，只能容下李稷一邊的臂膀，看不清外面的情景。
“青龍神的轉世……”
嬴帝盯着天頂的裂痕，猛地扯動指尖的紅色暗線。
太阿劍的劍柄上還纏繞着符咒，嬴帝眼角滲出黑泥，他伸手捂住一隻雙眼，厲聲喝道，“合！”
整個墓穴響起巨大的震動聲，無數道暗紅色的符咒在墓室的表面亮起，太阿劍像是被牽着線的風箏一般從天頂上跌落，再一次落入嬴帝手中。
“這裡是我的小世界，我纔是這裡的主宰，”嬴帝單手握住震動的太阿劍，暗紅色的符咒將劍身再一次密密麻麻地裹住。
天頂被太阿劍劈開的裂痕在陣法紋路的牽扯下緩緩彌合。
嬴抱月還立於水銀海表面，距離天頂的裂痕有近百丈的距離。
嬴帝望着下方的她，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就算有神靈庇佑，你也飛不起來，寡人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能飛出去。”
嬴抱月渾身滾燙，她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仰頭看向對她而言遠在天邊的那道裂縫。
裂縫緩緩合上，她幾乎看不見李稷的身影了，只聽見外面傳來一陣尖叫。
“昭華君，快把手收回來！地縫要合上了！”
“昭華君！你的手，不行！會斷的！”
嬴抱月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痛得彷彿要裂開一般。
“阿稷！我沒事，把手收回去！我會自己出去的！”
然而李稷並沒有把手收回來。
沒有人迴應她，天頂合上了，外界的聲音也消失了。
合上的天頂上，只剩下李稷的一隻手臂。
那隻手臂失去了血色，直愣愣地插在那裡。
“哼，蠢材，”嬴帝望着那隻手，冷哼一聲，暗紅色的絲線從他掌心裡飛出，想要把那隻手臂扯下來。
嬴抱月渾身顫抖起來。
“別碰他！”
劇烈的真元從她的身上迸發，她伸手拽住身邊那些殺人的紅線，用盡全身的力氣往上爬去。
“你想幹什麼？”
嬴帝皺了皺眉頭，操縱她抓住的紅線往下方甩去，然而嬴抱月被摔下去就重新抓住另一根，哪怕半邊的身體被水銀腐蝕，動作依然快得不可思議。
任何一個漂浮在空中的東西她都不放過，哪怕對方是朝她刺來的刀劍，她也能踩着往上。
她的身上沒有翅膀，可是卻一路向前，一路向上。
一路荊棘，一路向上。
嬴帝只剩下一隻能睜開的眼睛睜大了。
“混賬！”
他大喝一聲，將空間內能夠朝她砸去的東西全部向她砸去。嬴抱月在半空中變成了衆矢之的，被無數碎石物件和刀劍重重包裹，圍繞在她身邊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混沌。
下一刻，那個巨大的混沌炸開了。
真紅的劍火在嬴抱月身上燃燒，她踩着半空中的無數碎片向上竄去。
在刀劍和碎石混戰的地獄裡，嬴抱月身上真紅的劍火熊熊燃燒，她整個人彷彿都在燃燒，像是一團刺目的焰火，向上空竄去。
嬴帝從未見過這樣的人。
明明沒有翅膀，明明不是神靈。
“林抱月！”
伴隨着男人聲嘶力竭的嘶吼，嬴抱月踩着碎片衝到了天頂的上方，距離那道已經封上的裂縫還剩下十幾丈的距離。她的腳下是無數的虛空和刀劍，隨時都會一腳踩空摔下去，墜入水銀海之中。
但她沒有往下面看哪怕一眼，她只是昂首向上，望着插在天頂上那根手臂。
那個手臂還留在原來的位置，像岩石一般僵硬和灰白。寶石鑲嵌而成二十八星宿在手臂四周閃閃發亮，讓嬴抱月想起第一次見到這個人的眼睛。
腳底傳來失重感，她的腳下已經沒有可以借力的東西了。
她的真元也已經消耗殆盡。
她終究沒有翅膀，無法飛上天空。
嬴抱月仰面向下墜落，下面就是死無葬身之地，但她依然沒有回頭，朝着那隻手臂伸出手去。
就像這輩子他們第一次相遇時那樣。
她最終沒能夠到那隻手臂，只有一點真紅的劍火，濺到了那隻青黑色手臂之上。
這就是她的極限了。
嬴帝站在下方，冷眼旁觀。
下一刻，他愣住了。
轟隆。
轟隆。
天頂上傳來岩層碎裂的聲音。
仰面墜落的嬴抱月睜大了眼睛。
她瞳孔深處的那隻手臂表面迅速長出了青色的鱗片，密密麻麻覆蓋住了每一寸皮膚。
下一刻，化作一隻巨大的利爪！
利爪是青色的，遍佈鱗片，每一枚鱗片散發出銳利的寒光，爪尖像利劍一般鋒利，比嬴抱月見過的任何一把寶劍的光芒都要冷冽。
巨大的利爪掙動起來，切開了四周的巖頂！
“青龍！”
嬴帝發出一聲咆哮，水銀海升起巨大的波浪，一隻由水銀化作的利爪從海底探出，猛地朝那隻利爪衝去。
砰的一聲巨大的聲響，青色的利爪將水銀爪擊的粉碎，天頂再次裂開一條一人寬的裂縫。
青色的巨大利爪猛地伸下，一把探入墓穴之中。
半空中的嬴抱月只覺得渾身一輕，腰身已經被青色利爪圈在其中。
僅僅是一隻利爪，都比她整個人要巨大。
這是可怖的，巨大的，足以令所有人類膽寒的存在。
“阿……稷？”
嬴抱月心房有一瞬的顫抖，仰頭看向利爪的後方。
利爪的後方並沒有龐大的龍的身軀，只有一片青色的虛影。
虛影之後，嬴抱月看見了李稷。
他依然趴在裂縫之上，一隻手臂消失不見，整個人都籠罩在虛影裡，嬴抱月只能看清他的臉。
那張臉上有着擔憂，有着害怕，有着釋然，有着極爲複雜的情緒，彷彿再一次戴上了那張青銅的面具。
巨大的青色利爪抓着她在墓穴裡迅速上升，風聲在嬴抱月的耳邊呼呼掠過，她彷彿覺得自己在飛一樣。
這時她的耳邊忽然響起一聲幼小的孩童的聲音。
“姐姐，等我長大了，就帶着你飛到天上去，好嗎？”
好啊。
嬴抱月雙眸有一瞬的溼潤，望着遠處那雙憂心忡忡的純黑瞳仁，她笑了笑，向他張開了雙臂。
李稷愣住了。
青色的利爪消失了，重新化爲人類的手臂。
李稷將身體探入裂縫，一把抓住了嬴抱月的手，將她拉了出來。
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