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由話裡的每個字都衝擊着在場衆人的耳膜。
這一封戰報的信息量實在太大了。
姬嘉樹顧不得君臣之儀，衝到嬴抱月面前搶過她手上的戰報，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內容和穆由說的分毫不差，可姬嘉樹還是懷疑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
“邊境淪陷？怎麼就淪陷了？長城呢？”
哪怕七年前大司命殉國之時，北魏邊境都沒有淪陷過，西戎騎兵並未踏入中原一步。
怎麼如今突然就淪陷了呢？
“城破了，”嬴抱月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她明明沒有看完戰報，卻彷彿見到了當時發生的場景一樣，“靈壁被西戎騎兵衝破了。”
靈壁？
姬嘉樹拿着戰報的手抖了一下，“可戰報上沒寫。”
“靈壁如果被衝破，沒有人有時間去寫，”嬴抱月望着染血的信紙，“他們只來得及拼命保住自己性命。”
“這封信出自雲娘之手。”
寫這封信的時候萬流雲應該在山海關城。山海關城被破，萬流雲恐怕只來得及帶領着流雲樓和山海居的人突圍。她來不及目睹靈壁被衝破的那一刻，只能匆匆發出這封信。
嬴抱月閉上雙眼，無數血火從她視野裡掠過。
短短一夜，到底發生了多少事？
這封信裡沒有提到的人實在是太多了。陳子楚和許義山走了嗎？樓大樓如何了？山海居的人，錢伯方他們又如何了？還有正在山海關的姬清遠……還有……
嬴抱月多麼想知道那些她在乎的人的名字，可匆匆發出的這封信里根本無暇顧及他們。
這封信上只提到了那個關乎整個邊關戰局的最重要的人的名字。
“梅花將軍……失蹤？”
嬴抱月定定地站在地上，只重複着這一句話。
和八年前一樣，李梅娘再次在戰火中消失了。
“只是失蹤，並非是陣亡，”穆由走到嬴抱月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李將軍身經百戰，對於軍隊內部除了叛徒這件事必然早有防備。如今邊關正是混亂的時候，也許只是來不及送信。”
“陛下，中原內部通往西戎和北方邊境的所有情報網都斷了，連山海居都失去了消息。”
兩軍交戰，情報先行。
發動戰鬥前先斷情報網，這果然是嬴帝這個打仗老手的作風。
嬴抱月閉了閉雙眼，走到書案前坐下，“他能斷，我們也能查！”
“國師，”她看向站在一邊的姬嘉樹，“召京郊三大營將領和五品以上所有武將入朝，一個時辰後在甘露殿議事。”
“好，領命！”
姬嘉樹神情還有些恍惚，但看見坐在桌邊嬴抱月臉上沉靜的神情，他驟然恢復了冷靜，深吸一口氣，疾步出門去召集武將。
穆由看着迅速恢復君王威壓的嬴抱月，長舒一口氣。
“陛下，您待如何？”
“如今第一步要做的事就是探明消息，”嬴抱月定定望着桌上的戰報，“情報是重中之重。”
邊關到底發生了什麼，這纔是最重要的。
“我記得穆家軍中有精心培養多年的斥候，”嬴抱月看向穆由，“我這邊會立即聯繫西戎方向的暗樁，但只靠他們不夠，恐怕要穆家多出點力了。”
“老夫必然竭盡所能。”
“人不需要多，但必須是精銳，境界越高越好，”嬴抱月目光銳利起來，“我只需要六個人，兵分三路，二人一組。”
“一組前往北魏王宮，我這邊自會賜予金牌令箭，讓他們作爲寡人的特使去見北魏王耶律華。一組需要擅長潛伏的修行者，去勘察北魏長城靈壁和山海關城周邊，搞清楚現在長城和山海關現在被哪一股軍隊佔據。”
“至於最後一組，”嬴抱月停頓了片刻，“他們的任務最危險，務必要境界最高的修行者，我要他們想盡辦法越過長城，去和北王庭的趙光已經王庭旁沙城的百里將軍取得聯繫。”穆由凝神聽着，聽到這裡眉頭緊鎖，“前兩組老臣能盡力安排，但第三組……請恕老臣的屬下無能，恐怕難以完成陛下的任務。”
嬴抱月也知道第三組任務難度太大。沙城和白狼王庭身處西戎腹地，她當初也是費了好大勁纔到達那裡，更何況其他中原修行者。
“爲什麼非要使者去聯繫呢？”姬嘉樹問道，“不能像之前那樣通過信鴿嗎？”
“在沒有起戰火前可以，現如今不行了。”
嬴抱月道，“雲中君必然已經全力封鎖了西戎全土，捕殺信鴿。信鴿已經很難送信了，除非……”
“除非通過神獸，”李稷從門外跨進來，“高階神獸沒那麼容易被幹掉。”
之前嬴抱月在西戎和在後遼的時候，都是神獸給她送信。
“對啊，”姬嘉樹猛地擊掌，“金翅大鵬！”
遠在南楚的某隻小胖鳥不禁打了個噴嚏。
“抱月，我去求朱雀神，讓朱雀神請金翅大鵬去送信！”
聽到姬嘉樹的提議，嬴抱月卻沉默不語。
“抱月？”
李稷盯着她的臉，目光復雜。
他走到嬴抱月身邊，嘆了口氣，“你是怕連神獸都回不來嗎？”
嬴抱月點了點頭，輕聲道，“金翅大鵬並沒有什麼戰鬥能力。”
某位神獸要是知道自己被這麼瞧不起，恐怕更要狂打噴嚏。
“怎麼會呢？”姬嘉樹愕然，“那可是天階的神獸。”
“抱月意思是說祂不是邪神的對手，”李稷看了一眼姬嘉樹，“怕金翅大鵬重蹈應龍的覆轍。”
應龍神……姬嘉樹想起應龍神邪化一事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嬴抱月其實也知道此事最適合讓神獸去做，但現在這個局勢下，讓神獸去西戎很可能會變成肉包子打狗。
如果讓已方的神獸被雲中君侵蝕成了邪神，那事態就更嚴重了。
嬴帝是個過於可怕的對手，連身爲八獸神的應龍都難逃他手，其他神獸就更難說了。
“我明白了，”李稷沉默片刻，“我去吧。”
“阿稷？”
嬴抱月猛地擡頭，心驚肉跳。
“既然其他人去都可能會回不來，只能我去了啊，”李稷笑了，伸手摸了摸嬴抱月的頭，“當務之急是要和趙光取得聯繫，我也很擔心他的安危。”
趙光這個白狼王是他們這邊至關重要的一張牌。
如果趙光被人幹掉了，那麼事態將不可收拾，一切事情都要重新安排。
現在的局面如同一團迷霧，哪一方能最先取得準確的情報，哪一方就能佔得先機。
“可是……”嬴抱月抓住李稷的手腕，緊緊盯着對方的黑瞳。
“放心，我不會回不來的。”
李稷露出一個非常淺的笑容，“我答應你。”
“我一定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