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山海關。
整個關城陷入了黑暗，巡邏兵士的火把像兩條火龍，不斷地在城內的街道上巡視。
不遠處長城城牆上的火光也在黑夜中明明滅滅，到處都透露着戒嚴的氣息。
流雲樓的燈光更是晝夜不息，只是已經沒有了過去尋歡作樂的味道。無數的花燈在廊下搖曳，穿行其中的卻都是全副武裝的兵士。
“都到了這裡，你要不要把鎧甲脫下一會兒呢？”
流雲樓頂樓的房間裡，萬流雲抽着菸袋看向穿着銀甲坐在桌邊喝茶的李梅娘。
李梅娘臉頰比過去更加瘦削，聞言不說話，只搖頭。
她端詳着手裡的茶杯，“我來這裡，只是想問問有沒有新的消息。”
“就在剛剛，孟詩給陳子楚送了信來，要他速回南楚。”
“我這邊有的消息已經都送給你了，”萬流雲磕了磕煙鍋，“位階大典已經結束，抱月贏到了最後，只是後面發生了地動，她落入地縫，之後又被救了出來。”
“她現在應該已經回到前秦，孟詩和她同行，應該過不了多久也該回來了。”
“北魏王后不在，你那邊那些北魏軍士還能不能鎮得住？”萬流雲問道，“聽說雲中君和鬼華君沒死，又回到西戎了，那邊……”
她朝城牆外的方向努了努嘴，“還每天衝鋒嗎？”
“只是一些日常的挑釁，”李梅娘皺了皺眉頭，“總是有小股部隊在靈壁周圍出現，二翟王和禪院那些人都沒有離開城牆多遠。”
西戎人這些天來的挑釁並未討到多少好處，每次被擊退後就朝大漠內部逃去，守城的兵士又不好追，只被搞得精神緊繃。
“目前守城的兵士十人一組，每四個時辰輪班一次，”李梅娘道，“每一組兵士裡我都儘量安排一位銀蟬衛，那些北魏兵士……大概還算配合。”
現在的銀蟬衛除了少數老兵外，都是她這些年收服的民夫和逃兵，對她足夠忠心。但除此之外的北魏兵士只效忠於那些盤踞邊關多年的北魏將領，對於耶律華和孟詩的忠心都十分有限。
孟詩在的時候多少能靠着王后的身份壓制住那些老兵油子，孟詩離開邊關後，整個北魏軍隊就變得躁動了許多。
李梅娘不得不將銀蟬衛拆開，一個個插入北魏兵士中起到一個監視的作用。
“如今的北魏王雖然年輕，但遲早能建立起自己的威望，”萬流雲知道李梅孃的難處，嘆了口氣，“熬過這幾年就好了。”
不是誰都是林書白或是林抱月那樣天生的領導者，能靠強大的能力和個人魅力讓不同國家的兵士都心服口服地臣服。
事實上整個邊關守軍裡各種派系盤根錯節，十分複雜。
“只希望王后殿下回來前不要出什麼事，”李梅娘看向牆外，“百里將軍白天送了封信給我，說西戎那邊的叛軍正在集結。”
黑虎軍那邊現在由百里策淩統領，他帶着當初留在西戎的暗樁駐守在沙城，呆在永夜長城的外面監視着整個西戎的動向。
“叛軍啊……”萬流雲又點上一袋煙，表情十分複雜，“看來雲中君是真的回來了。”
趙光雖然名義上繼承了白狼王的稱號，但是西戎內部的王公貴族們並不服他，十二翟王之間發生了分裂。
原本淳于瀚遷都前的舊的白狼王庭現在被雲中君扶持的二翟王和禪院佔據，趙光則和姬安歌一起呆在更靠近北方的新的白狼王庭的位置。
爲了好區分，現在山海關城內的人都把兩個王庭分別叫作北王庭和南王庭。
趙光這個新王在北王庭，雲中君扶持的二翟王則在南王庭。
沙城在北王庭旁邊，南王庭則在西戎的南邊，靠近北魏的位置。南王庭雖然破敗已久，但距離永夜長城實在太近了。
“二翟王如果真的想要西戎王位，他現在應該北上收服西戎各部纔對，”萬流雲面色冷峻，“雲中君卻讓他待在南邊，他到現在還沒察覺到對方居心不良，根本不是真心想扶持他上位嗎？”
“那本來就是一個蠢貨，雲中君明明有淳于夜這個親子，誰還相信他會真心實意扶持其他翟王？”李梅娘冷冷道，“雲中君估計給二翟王承諾了更加豐美富饒的土地。”
“你是說？”
“還有哪裡會比西戎的土地富饒？”
李梅娘站起身來，拿起放在桌上的佩劍，看向窗外，“永夜長城的南邊。”
萬流雲心頭一緊，就在李梅娘拿起佩劍的同時，門被人敲響。
“萬大家，姬大公子來了。”
萬流雲倒吸一口涼氣，姬清遠沒有境界，留在山海關的這些日子李梅娘一直讓他負責傳遞重要的情報，只因這個人絕對值得信任。
不出大事姬清遠是不會來流雲樓的。
門打開，姬清遠穿着黑色的夜行衣站在門外。
李梅娘彷彿早就知道他會來一般，輕聲問道，“哪一組出事了？”
“第十一組的定時聯絡沒有來，”姬清遠道，“已經遲了一個時辰了。”
這些天來，李梅娘暗地裡讓安插在巡查長城衛隊裡的銀蟬衛每隔一個時辰就通過烏鴉跟姬清遠聯絡，只要有一組人的聯絡遲了，姬清遠就要親自來彙報。
“一個時辰……”
李梅娘握緊手中的劍柄，看向遠處長城上的火把，那裡看上去一切如常，但只有她知道，她一直在防備的那件事發生了。
“十一組，是陳六負責的隊伍吧，”她輕聲道。
“是的，”姬清遠遲疑道，“陳校尉他……”
“他應該已經不在了，”李梅娘輕聲道。
姬清遠猛地睜大雙眼，似乎還沒能理解這種事的殘酷。
李梅娘卻迅速從悲痛中轉圜過來，猛地將佩劍插到腰邊，“快走！要出事了！”
“什麼……”
不等萬流雲說完，遠處的長城上忽然響起了鼓聲。
那是發生戰事纔會被敲響的戰鼓，可現在是黑夜，西戎人一般不會在夜晚攻城。
“怎麼了？是夜襲嗎？”萬流雲緊張地問。
“不，”走到門口的李梅娘回過頭來，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面色蒼白。
“是譁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