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任憑蕭子澄想破腦袋，也想不出景平皇帝倒地欲意何爲。
景平皇帝也不催促，只是意味深長的盯着蕭子澄。
我擦，要不要這麼嚇人啊...剛封了小爺一個子爵，緊跟着就來這一手？
聖心難測，古人誠不欺我..可陛下倒地想幹什麼呢？
難不成....
蕭子澄腦中靈光一閃，景平皇帝明擺着早就知道，太子每月在山城拿了多少紅利。
若是因爲這個，根本沒有必要等到今天才發難，思來想去，也只有一種可能了。
蕭子澄咧嘴一笑，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陛下心繫天下，而今陳國兵陳西線，欲意再起刀戈。
臣每每念及至此，只恨臣武藝平平，不能殺敵報國替陛下分憂，臣羞愧難當。
然臣深受皇恩，就算萬死難報一二，故臣有個不情之請，望陛下恩准。”
蕭子澄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待接觸到朱瑱的目光後，更是堅定了心中想法。
景平皇帝雙眸微擡，神色平靜如水，淡淡問道：
“哦？沒想道山城子竟還有如此志向，朕便聽聽你有什麼不情之請。”
蕭子澄偷偷看了一眼景平皇帝，心中暗自腹誹。
切，想敲竹槓就直說嘛....至於饒這麼大個彎子麼...嚇死小爺了...
“臣願將山城煤礦上交國庫，以綿薄之力，資助西線戰事。”
聽蕭子澄要將整個山城煤礦，全部交入國庫，景平皇帝臉上露出一絲意外。
隨後輕笑兩聲，“朕看得出來，山城煤礦可是傾注了你不少心血，你當真捨得？”
捨得個屁！小爺的心都在滴血好不好...
“爲陛下分憂，乃是臣分內之事，大丈夫當以身報國，更何況區區身外之物....”
蕭子澄強忍者肉疼，一字一句道。
景平皇帝不由笑出聲來，一指蕭子澄：
“山城子既有如此覺悟，那朕便卻之不恭了，你當真不後悔？”
蕭子澄臉色一苦，卻也只得硬着頭皮道：
“臣萬死無悔....”
景平皇帝雙目含笑，“你這個猢猻，真當朕是那等強富豪奪之人麼？交出三成紅利便罷了。”
“臣謹遵陛下旨意。”
景平皇帝見蕭子澄如霜打茄子般，一時間覺得有些好笑：
“朕觀卿似有不捨之意，那鄧尚書那邊就由蕭卿自己應對如何？”
唉....沒天理啊...皇帝還敲竹槓....
雖然被狠敲了一筆，但他心中清楚，以鄧家在京都中的勢力，若沒了陛下庇佑，山城今後怕是不得安寧。
“陛下明鑑，臣並無不捨...”
景平皇帝微微一笑：
“此間事了，朕現行回宮。卿今夜便在此處，與太子一道將練兵之法整理成冊，明日早朝當着衆朝臣的面，好好議一議明歲出兵之事。”
早朝？那玩意三點就要在宮門外等着，一直要在寒風中站到五點，宮門纔開啓...
今晚又要編撰練兵之法，擺明不想讓小爺睡覺了是麼？
碼農都沒這麼拼的好麼....
蕭子澄只覺晴天霹靂，卻只得硬着頭皮道：
“臣，謹遵旨意。”
將景平皇帝送上車架，朱瑱原以爲今日難逃責罰，沒想到父皇竟沒有訓斥他，這可讓他倍感意外。
陸炳和一衆近臣則是一直大氣不敢出，等車駕行了，浩浩蕩蕩的人馬，便很快的絕塵而去。
蕭子澄站在原地，面帶着僵硬的笑容，恭送聖駕，等聖駕走了，他才猛然想起一件事情。
陛下讓我明日參加早朝，也就意味着會當中宣佈我封爵的消息。
小爺武勳出身，還是開大周之先河的一門兩爵，那些文官不得卯足了力氣噴我？
此時，他分不清自己是想笑還是想哭.....
不過唯一讓他趕到欣喜的是，山城那些摩尼教成員，皆是獲得了赦免。
消息傳出，山城上下皆是爲之一震。
以孫二爲首的摩尼教徒衆，從此刻開始便不用再擔驚受怕了。
接下來，只要配合京兆府，將摩尼教教主抓獲，那他們就能在這山城，安安穩穩的過日子了。
蕭子澄的心裡，也不禁爲之欣慰，畢竟這些人在他看來，都是本本分分的莊稼人啊。
......
這一路回宮的路上，景平皇帝一直愣愣的坐在車架裡，腦中萬千思緒縈繞。
今日在山城，他見識到了先前從未在奏摺中看到的東西，如此真實，卻有滿布血淚。
以至於，他回到了宮中，高坐於暖閣當中，卻怔怔無言。
天色已晚，內閣衆臣和趙國公不便留在宮中，故而早早便離去了。
唯有陸炳，懷着忐忑的心情，拜倒在地：
“陛下，臣萬死....”
景平皇帝似有些疲憊，靠在軟墊上，目光卻仍舊投向山城方向，半晌悠悠道：
“你覺得羞恥麼？朕倒是覺得十分羞恥，有些事情連朕從前都未曾想到。
朕，不怪你。
蕭子澄給朕上了一課啊..不過今日朕倒是明白一個道理，若朝廷不整頓吏治，反賊是殺不盡的。
摩尼教多年屢剿不盡，大體便是這個道理。
只要世上還有似山城流民那樣經歷的人，今日殺了一個魏然，明日便有趙然，周然，許許多多的反則，你們殺不盡，更抓不盡。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八個字朕到今天，纔算是真正體會其中真意。”
陸炳背後已然被冷汗浸透了，陛下雖然沒有責怪於他，但山城一行，錦衣衛在陛下心中的分量，怕是有所減少。
想到這，陸炳便有些欲哭無淚。
錦衣衛千方百計想要抓捕消滅的反賊，被蕭子澄從根本上消滅了。
其後在比武中，錦衣衛更是顏面無存，竟然輸給了一羣新兵...
“臣...臣....”
景平皇帝卻只是揮揮手，打斷了陸炳想要說的話：
“你暫且退下吧，知恥而後勇，你應該知道該做些什麼。”
陸炳身體一顫，跟隨景平皇帝多年，他很清楚景平皇帝話中的意思。
“臣明白，請陛下放心，臣回去後定會徹查混雜在錦衣衛中的碩鼠...”
看着陸炳離去的背影，景平皇帝抻了一個懶腰，嘴角牽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明日早朝，當真是一出大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