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位皇者的到來,便是連那灰濛濛的天都降下瑞彩,衆人忍不住頂禮膜拜,激動的心情無以言表。
他們這一輩子能有幾次機會見到皇者,更別說一次就見到五個,何況刀神公孫薄命以及手握天下第一刀的刀皇張老實也要現身。這究竟是一場多麼浩大的陣容,卻出現在久無人煙的大漠裡。
真正高興的是崔三,他已經帶着笑容前來迎接中州大皇夏雋。
夏雋一身華貴的黑色白金線龍袍,頭戴九龍玉冠,手提天子劍,踩在那帶甲壯士的背上緩緩下了車。他的笑容很和善,看起來也算平易近人,朝衆人微微一笑,在冰尊者的引導下進了客棧,他帶來的人也都被安排妥善。
兩座如山的巨人放下轎子,轎子上炙熱的火已經熄滅,一個身穿紅衣的稚子提着火紅的燈籠,掀開車簾,又有一童子伸出手接住了一隻修長如玉的手,轎子裡的人也如玉,相貌英偉,玉面微須,穿一身火紅鳳袍,玉帶束腰,崔三客氣的行禮,他微微頷首,被傲來子接進了客棧裡。
盤坐在紫金巨劍,身穿紫金道袍,頭戴紫金冠的玄皇莫戈微微皺了皺眉,但是一雙眼始終沒有睜開,崔三臉上帶着些許尷尬,因爲面前這個人出名的挑剔,倒也不是這位皇者品味不凡,懂得享受,是因爲這人專門愛挑別人的毛病,無論在什麼地方,他總是要人們覺得他是主角。
崔三道:“玄皇殿下,請入莊裡用茶,在下已安排人待各位用茶完畢後,引路至死人谷。”
“你這茶喝不得。”玄皇輕輕吐了幾個字,眼睛還未睜開。
崔三笑道:“怎麼喝不得?”
玄皇道:“你的茶太貴,我們修道之人卻不曾有這麼多黃白之物。”
崔三隻好搓着手,笑道:“玄皇莫在取笑了,一盞好茶在下還是能請起的。”
“果真是請的?”
“果真是,就請殿下入莊休息片刻。”
“嗯。”玄皇輕聲道:“你請喝茶,我們也不能小氣了。”
他擡手示意,身旁一位老者立刻拿出一個古木大箱子,箱子的蓋子打開,便聞到一陣異香,直透進人神識裡,燕九歌身體一震,不由的驚訝起來,而崔三在一旁低着頭,早露出狡猾的笑容。
玄皇身邊老者道:“這是一株生長七百年的靈草,食之可延壽五十年,至於別的功效,老朽就不多說了。”
崔三這才挺直身板,兩隻手插進袖口裡,道:“那在下就不客氣了,請。”
皇者被引入逍遙莊內,只剩下東皇無邪,崔三此刻也不知道怎麼辦,因爲東皇無邪只吹了一陣笛聲,露了一個面之後便不知道去了哪裡。他只好對燕九歌道:“這個人不好應付,你就幫我去招待一下他,聽說這個人性情喜怒無常,你要當心。”
此刻燕九歌就站在門口不遠處,他看着遠處落下來的天幕,笑道:“我正要去結交。”
踏着雪,燕九歌緩緩走向黑暗之中,他擡頭看向天空,此時天幕落下,月朗星稀,距離決鬥時間只剩兩個時辰。
他突然放快了速度,踏雪飛起,轉過一片山腳,單腳點在雪上,黑衣迎風獵獵作響,四下看去,山影如棲臥的巨獸,安靜而又隱藏着危險的氣息。
燕九歌的精神提到最集中的狀態,身體往前滑行,這個時候依然不見東皇無邪的蹤影,他突然嘆了口氣,喃喃道:“既然不願見人,爲何又在踏月而來。”
他話音未落,臉色急變,身體陡然弓起,就在他腹部一支鐵笛差點點在了他腹部命點上,他來不及驚訝這駭人的速度,身體方動,肩上又差點被點到,他又是一驚,身體極度倒退,只見一道身影又突然出現在面前。
這個人速度簡直可以瞬間移動在一個點上,出手更是極快,雖然不帶任何玄力的波動,也沒有什麼大開大合的招式,但是每當出手必然攻到別人命點之上,可以說,當天如果婁宿被這個人盯上,刀還未發,恐怕就已經被點到了命點之上失去知覺了。
這人卻並不急着打倒燕九歌,而燕九歌輾轉期間,雖然步步驚魂,好在還能在其中保住自己的行動,腳步詭異的變動,這隻鐵笛總是擦着他的衣服差點命中。
燕九歌不
敢久留,因爲距離太近,倘若這人出了殺招,燕九歌不能保證自己可以倖存,於是他急踩神秘的步法,突然出現在十丈之外,順手在地上一按,旋即抖手迸射一道極光。
這一手曾近輕易破掉了婁宿的霸刀,並在其寶刀之上留了一個紀念,但是眼前這個身影卻突然站立不動,待那道光打到眉心,他輕輕豎起鐵笛在其眼前,那道光就像老鼠遇到了貓,被嚇得呆在原地不能再往前前進一寸,被這人揮手打掉。
“好一個少年郎!”這個人忍不住讚歎,滄桑有力的聲音裡帶着讚許和欣賞。
“閣下也不錯。”燕九歌微笑着,身體不敢輕動,精神極度集中,生怕眼前這個人突然偷襲。
“你的打出暗器的指力可以和大雷音寺不念禪師的一品指論個高下了。”
“閣下以鐵笛爲指奪人命門,也另在下敬佩不已。”
說話間,兩人相視一笑,東皇無邪略帶滄桑的臉上的笑容一閃而逝,道:“到此何爲?”
燕九歌道:“來看看風景。”
東皇無邪道:“風景如何?”
燕九歌道:“風景尚可,只是情不夠。”
東皇無邪道:“多情之處是無情,看景就是看景,與情何干。”
燕九歌總是給人一種文質彬彬,瀟灑樂觀的狀態,被東皇這句話問住,突然腦筋一轉,微笑道:“我說情景相干就相干,我說不相干就是不相干,我在看景,與你有何相干?”
東皇一愣,突然冷着臉,雙眼如炬盯着燕九歌,突然放聲大笑:“好好好,真好!”
“當然是真好,好景好情好人。”
“人也好?”
“因爲人是真人。”
“何爲真人,何謂假人?”
“隨性而爲真,虛僞則爲假。”
“你叫什麼?”
“燕九歌,你呢?”
“無邪。”
“我看是很邪。”
“聽我一曲如何?”
“榮幸之至。”
無邪如坐青牛背上,坐於虛空,翹起一隻腿搭在另一隻腿上,如牧童的姿勢,突然,笛聲起,平實悅耳。
燕九歌踏雪而起,身形如舞,笛聲如美女奪魄想要奪他心神,都被他一一避開,笛聲又承起,如哭如訴,如同錐心的針,燕九歌堪堪避過,姿態如月下仙人。
在旁人聽起來這笛聲知應天上有,難得的仙樂,平實處聽的旖旎動人,承接處如哭如訴,讓人忍不住潸然淚下。
低聲陡轉,如壯士斷腕般雄壯,金戈鐵馬之聲洶涌而來,刀光劍影,烈馬長嘶。巨獸悲吼,血染黃沙。
戰鼓敲響,聲震耳膜,燕九歌如陷進了萬人國戰,只感覺眼前長車衝擊而來,刀槍如雨潑下,他低喝一聲,踏雪而起,雙拳如風,雙掌如刀,隨性變化,猛擊鐵笛的聲波,一個旋身三顆石子被他用指力彈出,天空中如牧童姿勢的無邪突然緩緩閉上眼睛,笛聲猛然停頓,三顆如流星破空的石子在他身前突然破碎,消失無影。
“如何?”東皇緩步而來。
“奏的好!”
“你舞的也好。”
“你請我聽好聲,我請你喝好酒。”
“你本來就要請我喝酒,聽了我的笛聲,當然是要付一些彩頭。”
“可我差點被笛聲殺掉。”
“現在你還活着。”
···
客棧外酒旗獵獵作響,旗杆下早不見了那瘋少年的身影,只是廊下卻多了兩個人,兩個人並排躺着,如雷的鼾聲在客棧裡都能聽得到。
燕九歌無奈的看着眼前兩個醉鬼,不知道說什麼好,東皇無邪皺眉道:“血和尚?”
“的確是他。”
然而看向另一個,東皇眼裡突然閃過一絲詫異,鎖眉道:“杜無悔?”
“的確是杜瘋子。”
“他竟然也來了。”
“各大皇主到來,他便來蹭些酒喝。”
客棧裡,早就鋪了一層大紅的地毯,桌子也換成了名貴的長桌,長桌上果品豐富,酒香四溢。不少人圍着這些皇者,熱切的看着,卻都不敢說話。
兩人進
來的時候,衆人立刻恭敬的閃開,只是皇者之中除了中州大皇夏雋起來微笑着點了點頭之外,西皇慵懶的坐着,南荒皇主鳳帥則擺弄着手中茶杯,玄皇莫戈閉着眼睛。
無邪見中皇如此,也微微答禮,便緩緩坐到座位上不再說話。
只聽崔三道:“決鬥定在亥時之後,子時之前。既然各位殿下都到齊了,在下這就帶人引路去死人谷。”
只聽玄皇莫戈道:“聽說在此之前,你在這裡守着,不讓任何人入谷,是何原由?”
崔三笑道:“大家都去了死人谷裡,誰來我客棧送錢?”
莫戈冷道:“說實話。”
崔三不敢再輕慢,只好道:“在下也不知其中緣由,只是有人吩咐不允許有人在決鬥之前入谷打擾谷內的人。”
鳳帥道:“什麼人吩咐的?”
崔三道:“我崔三雖然不是什麼有名人物,但是也不是誰都能驅使的。”
鳳帥突然不說話,微微頷首,這個人他當然知道,所有人也都明白,所以無須再問。
莫戈又問道:“谷中有什麼人?”
崔三道:“在下也不知道,只知道除了死人谷原住民之外,一旦有外人在決鬥前接近谷口,一定會灰飛煙滅。”
鳳帥道:“想必是那位前輩的友人,想來也是一位神秘的大人物。”
崔三道:“既然各位也用好了茶,這就請移駕死人谷。”
幾位皇者緩緩起身,各自有車駕代步,當下前來觀戰的所有人都飛身前往死人谷,待衆人離去,燕九歌看着廊下酣睡的兩人,吩咐客棧的夥計照顧好兩人,這時只見兩人突然詐屍一般直立而起。
“貪泉走了?”血和尚揉了揉眼。
“看來全都走了。”杜無悔摸了摸肚子,打了一個酒嗝,緩緩起身,拉住血和尚道:“幾個討厭的傢伙都走了,我們繼續喝酒。”
“本大師不能奉陪了,決鬥在即,我要去看刀。”
“兩把破刀有什麼好看,怎比得上喝酒快活。”
“改天吧,改天本大師請你喝三天三夜。”
燕九歌無奈一笑,這兩個酒鬼臭味相投,讓人哭笑不得,當下他獨自走向雪地,身後兩個醉鬼呼喚着跟上了他。
熱鬧的聲音遠去,熱鬧一時的逍遙莊此刻成了一座空樓,除了幾個燒火的夥計外,還有一排燈籠冷清的發着光,見證這裡所有的人都像過眼雲煙一般散去。
有熱鬧當然就要有冷清。
否則熱鬧怎顯得彌足珍貴?
兩座低矮的山影之下,山谷裡隱隱透着些許燈光,安靜的世外突然涌進了大批的人,歡呼雀躍的掩着白骨大街往深處走去。山谷的盡頭有一座被大力劈就的天然鬥場,依靠着山壁刻着一尊身披戰甲,手持巨斧巨靈天將,巨靈腳下方圓百丈的空地上早就站滿了人。
中州皇主的車駕就停在巨靈腳下。而上空的東南西北處東皇如牧童翹腿坐於空中;玄皇盤坐虛空,身邊立着一把巨劍。南方的天上停着一頂閃着火光的轎子,西方天空立着一架青銅戰車。
五皇各居其位。
衆人還未等多久,只見南方天空一個老邁的身影踏空而來,身後跟着一個更爲老態的身影,除了這兩個身影之外,還有一把刀的影子。
“刀神!”有人驚呼。
“等了這麼久,終於能一睹刀神風采。”
一身黑色勁裝的公孫薄命提刀飛來,穩穩落在巨靈天將雕像的頭上,刀光一閃,衆人歡呼,刀神之名響徹天地之間,他的身影真如神明般俯覽衆生,那把刀借他之名,發出興奮的刀吟之聲。
他安靜的站着,就連呼嘯的風都吹不動他的鬚髮和衣襟,下方衆人的呼聲他已聽到,五方皇主的影子他也已看到,現在他只想見一個人。
刀皇張老實!
而張老實卻遲遲不到。
他沒有理由比刀神來得更晚。
就在衆人不解之際,身在衆人之中的燕九歌微微皺眉,就像他隱憂的一樣,這場決鬥在開始前十天的時候就帶着重重迷雲,現在亥時已到,還不見刀皇蹤影。
“事情果然沒有想象的這麼簡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