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公子信不信……”谷琴放緩了聲音,“便是沒這規定,憑這一紙契約,照我樣能把柏葉坊和白師傅告上官府,名正言順地拿回柏葉香秘方。”
“……谷大師這是不相信我有實力陪你打官司啊。”?穆婉秋嘆息着搖搖頭。
若經官,谷琴不僅能拿回秘方,而且,立即就能要了她的命,可是,穆婉秋不相信谷琴就看透了她,淡定地看着谷琴,穆婉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賭谷琴猜不透扮成黑木的她的身份背景,不敢輕易出手。
所謂要見官的話,不過是虛張聲勢地吆喝罷了。
“如果黑公子拒不相讓,我不介意陪您對簿公堂……”谷琴咯咯一笑,神色已恢復了進門時的自如。
她這話裡有幾分真?
穆婉秋的心撲撲亂跳,嘴上卻絲毫不讓,“……沒根沒據的,我就不信官府僅憑一個常規,就敢判定我黑木輸了!”鏗鏘的語氣擲地有聲,“……我黑木就不信,天子腳下,誰敢把大周律法當兒戲!”
谷琴一哆嗦,撲棱坐直了身子,好半天,才又坐了回去,“黑公子也知道,這打官司嘛,又得取證,又得對質,又得義和……一旦打起來,一天也是他,一年也是他……”?挑釁地看着穆婉秋,?“黑公子信不信,只要我一紙訟狀遞到官府,即便贏不了,您這柏葉坊也要關個一年半載的了……”?官司打的就是時間和銀子,這些她谷琴都有。
信!
她當然信,不需要一年半載,只要經官。她立馬就沒命了,靜靜地看着谷琴,穆婉秋沒言語。
氣氛冷到了冰點,廳裡落針可聞。
“要說起來,黑公子和我都是受害人……人家肇事着都不急不躁的局外人似的,我們在這兒爭個什麼勁。”良久,谷琴破冰而笑。
“……谷大師此話怎講?”?穆婉秋暗舒了一口氣。
谷琴向前傾了傾身子,“說到底,黑公子和我都被白師傅騙了……”又坐直了,嘆息道。“你我都是有身份的人,沒必要爲一個卑賤的雜工鬧到那個地步倒是真的。”?輕慢的語氣透着股不屑,對穆婉秋的恨意溢於言表。
“怎麼,谷大師的意思……”?穆婉秋強忍着滿腔的惱怒,她很好奇谷琴背後想怎麼算計她?
“既然敢騙。她就要付出代價!”谷琴狠狠地說道。
“……她?”穆婉秋皺皺眉,“……她不是你的愛徒嗎?”
“愛徒……”?谷琴一哂,“知人知面難知心。早知她是個騙子,我哪會收她爲徒?”?語氣裡滿是不屑和後悔。
靜靜地坐着,穆婉秋強忍着沒說出針鋒相對的刻薄話。
“我看不如這樣……”谷琴朝門口看看,壓低了聲音。
“……怎樣?”穆婉秋也傾過身去。面對面和別人商量怎麼算計自己,穆婉秋感覺怪怪的。臉上露出一抹詭異的笑。
“我們聯合狀告白師傅……”
皺皺眉,穆婉秋沒言語。
“黑公子不用擔心……”以爲他誤會,谷琴解釋道,“我們只告她惡意欺詐,謀騙錢財,待官司贏了,柏葉香的秘方歸黑公子……”放緩了聲音,“五年後,黑公子就不用把自己辛辛苦苦掙下的柏葉坊拱手讓人了……”?低迷地語氣裡充滿了赤裸裸的誘惑,谷琴眼底閃過一絲狠戾。
爲殺了穆婉秋得到她的秘籍。爲了保住自己在黎家不可動搖的地位,犧牲一個柏葉香秘方來誘惑離間黑木也值得。
可惜,她千算外算。沒算出穆婉秋和眼前這個大腹便便的黑木是同一個人。
“……這主意可是真夠陰毒的,換一個人在這兒。怕是我這次真要在劫難逃了。”聽了這話,饒了冷靜,穆婉秋的心也止不住一哆嗦,她靜靜地看了谷琴半天,纔開口說道,“這麼好的主意,我卻看不出對谷大師有什麼好處?”她很好奇谷琴爲什麼會這麼仇視她,剛剛眼底的那一抹狠意,竟是不死不休的,恍然有着累世的仇恨。
不會她也和自己一樣,是帶着前世的記憶吧?
“我……”沒料到黑木會問這個,怔了好一會兒,谷琴纔開口說道,“我就是氣不過她騙了我!”激動的渾身發顫,?“不過一個低賤的雜工,斗香會上竟敢當衆駁斥我……卷我的面子……”聲音吞沒在喉嚨裡,谷琴臉色漲紅,那樣子,彷彿整治穆婉秋,真是爲了找回那日丟了的顏面。
“……她真是爲了找回顏面嗎?”?隨手拿起桌上的象骨牡丹美人紋摺扇打開了折上,折上了又打開,穆婉秋目光深邃地看着谷琴。
不是太瞭解前世的谷琴,她真就信了。
“……怎麼?”見她久久不語,谷琴皺起了眉頭。
不過一個孤女……”猛一把合上摺扇,穆婉秋似笑非笑地看着谷琴,“……這樣會不會讓人覺得我是仗勢欺人了?”又學谷琴先前的話,“你我可都是有身份的人啊。”
“……就是因爲有身份,纔不能容忍這種無恥的欺騙!”?谷琴騰地漲紅了臉,?“怎麼……黑公子怕了?”語氣中滿滿的一股挑釁。
相信是個男人都會被激起鬥志。
可惜,她不知道對面坐着的是個女人,只見穆婉秋牽着象骨折扇的一角,又徐徐地把摺扇拉開,津津有味地欣賞着上面的美人,緩緩說道:
“谷大師此言差異,自古美人都是用來疼惜的,有什麼容忍不容忍的……”他話題一轉,“話說回來,以谷大師和我的身份,做這事兒實在不合適……”搖搖頭,“不說全朔陽都知道她是您的‘愛徒’,單說柏葉坊全了靠她纔有今日,我也不能就把她送進大牢,讓人指脊樑!”頓了片刻,又搖搖頭,“不行,我不能這麼做,否則,世人定會說我是爲了秘方而特意構陷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
話是說他自己,卻句句敲在谷琴的心上,震得她心撲通通地亂跳,臉色變了幾變,她嘴脣翕動,看着扮成黑木的穆婉秋說不出話,心裡暗道,“……他這話分明是諷刺我貪心啊!”
自古生意場上只有利益,哪有什麼高風亮節?
她放出這麼大的餌,眼前的黑木竟一點不動心,難道真是像他自己說的哪樣,愛惜顏面?
搖搖頭,谷琴隨即否決了這想法。
就算真愛惜顏面,自己畢竟是大師級的人物,他也沒必要爲了一個孤女這樣諷刺自己啊,難道他和她……
念頭閃過,谷琴眼前又浮現出那張清麗純淨的面容,止不住一哆嗦,那小姑娘雖然黑了些,可那副嬌弱的模樣,是男人都會動心!
“黑公子不惜萬金,不惜駁我顏面,這麼維護她,難道你們之……間……”聲音戛然而止,谷琴一瞬不瞬地看着扮作黑木的穆婉秋。
也不回答,穆婉秋輕搖着摺扇,似笑非笑地和她對視着,儼然一副任君猜疑的模樣;漸漸地,谷琴的兩頰火燒雲般漲熱起來,“……都說紅顏禍水,黑公子爲這麼一個卑賤的女人和我作對,值得嗎?”
“沒什麼值不值,我做事但求心安……”穆婉秋語氣鏗鏘有力。
“你……”谷琴騰地站起來,“既然如此,我們就公堂上見!”她轉身就走。
猜到他們關係曖昧,谷琴也知道,她要在穆婉秋翅膀還沒長硬前剷除了她,想聯合眼前的黑木是不可能了;唯今之計,她必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說服錢大人收押了穆婉秋,然後讓她立即死在獄中!
“谷大師留步……”谷琴剛一轉身,又被穆婉秋叫住。
“黑公子後悔了……”谷琴一陣欣喜,回身坐了下來。
“嗯……”用扇子敲打着手心,穆婉秋想了想,道:“谷大師是真想和我作對了?”
“是黑公子一定要和我作對……”態度依然強硬,谷琴語氣卻軟了許多。
如果可以,她也不願與一個背景如此強大的神秘人爲敵。
“……聽說大業的柳家最近蠢蠢欲動,想要涉足調香業?”從案上抽出一張文書,穆婉秋緩緩說道。
柳家是四大望族之一,以染坊、刺繡聞名大周。
心砰地跳了一下,谷琴擡頭定定地看着穆婉秋,好一會兒,才轉回目光,漫不經心地問道,“……怎麼,原來黑公子是柳家的人?”翻轉過手背,谷琴優雅地端詳着五隻塗的晶瑩剔透的手指甲,樣子十分悠然,只微微發顫的指尖泄露了她內心的不安。
“……柳家,還不配做我的朋友!”想起前世的祖母柳風,穆婉秋聲音裡不自覺地帶着股恨意。
財力雖不如黎家,可身爲望族之一,在大周,柳家也是跺跺腳,大地都顫的世家望族,這黑木竟說不配!
柳家想染指調香界的事還是絕密,可他卻瞭如指掌。
他到底什麼人?
難道竟是位王子,侯爺?
激靈靈打了個冷戰,谷琴再做不出悠然的姿態,她騰地坐直了身子,“……黑公子到底是什麼人?”聲音微微發顫。
“我是什麼人不重要……”穆婉秋淡淡一笑,“重要的是……我聽說谷大師和柳家大小姐柳風來往甚密!”
“……無稽之談!”谷琴冷哼一聲,“女人都愛香,柳大小姐的情郎要回大業了,她不過想找我調些好香罷了,怎麼就被傳說成了‘甚密’?”又道,“……別說柳大小姐,就是公主、郡主爲也常常來找我調香,這有什麼出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