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一句普通的話,卻讓林宜佳聽得心生漣漪。
這樣的平平常常的溫情,就像是外面暖暖的陽光,不起眼,卻真的很暖人,很實在。明明纔是新婚,卻像是已經這麼過去了很多年。
林宜佳突然覺得心中輕鬆極了。
她自然而然地接過新的茶水,抿了一口,溫溫熱熱的,很是熨帖。
她略顯輕快地道:我娘當然是教過我的。只是偶爾貪涼,也是一種趣味麼。千里,你還沒說說呢,你平日裡做什麼消遣?
恩……楊廣北想了想,道:小的時候,我的時間都花在了學習各種本事上。而後學有小成,便接了爹孃留下的各種產業在管着。而後,祖父過世,我的心思便大多花在了在查探祖父逝世的真相上……小部分心思,就一直留意着林宜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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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一句話,楊廣北沒有說。
後來先帝不在之後……雖然我不在朝中任職,但各種消息都還是要做到心中有數的,所以稍微忙碌了一些。再然後,自然就在忙我們的親事了。他說道這裡,佯做疑惑,道:這麼一說,我好像一直生活的很充實?
林宜佳看了他一眼。
他立即又道:至於消遣麼,當然也有。你記不記得你曾經提過的西洋油畫?
西洋油畫?她提過?林宜佳半點印象也沒有,便問道:我什麼時候同你提過這個了?我怎麼不知道?
你纔回盛京那年,到長公主府參加賞花宴時,曾經說過,長公主那一片雛菊海,最是適合用油畫……我那會兒正閒着,聽到新鮮的,就想琢磨一下。後來……楊廣北想起藏起來的那些內容相似的畫兒,嘴角流出笑容,道:後來,我居然琢磨的還不錯。呵呵。
林宜佳聽後很是驚訝,問道:你自己琢磨的?
她年幼的時候,曾經很喜歡過一陣油畫。也曾經興致盎然地想要學習。只是,找不到合適的老師,只憑着幾本入門技巧和那些西洋商人似懂非懂的講解,根本很難把握住一種迥異的畫技。後來,她在回京的路上病了一場,再醒來已經……
這之後,她便將油畫忘之腦後了。
我好像記的,我的那些書本材料。都被宋大哥要了去?林宜佳反應過來。才望着楊廣北恍然道:原來是被你拿去了麼?
楊廣北含笑點頭。
他的笑容像是在發光。讓林宜佳有些晃神。她不禁想:好像半年前,這個人還是不會笑的?怎麼纔沒多久,他就能笑的如此好看了呢?
定定神,林宜佳起了興趣。問道:我能看看你的作品麼?千里?
楊廣北長身而起,自然而然地牽起林宜佳,輕聲道:都在書房裡。想起昨夜他在牀榻上看到的美景,心神微微盪漾,手彷彿又癢了起來。
到了書房,打開暗格讓林宜佳隨意看,自己取了畫板畫布,調了顏色,凝神塗抹起來。
林宜佳微微發怔。隨即輕笑一下,不急着看那些圈起來不曾裝裱的畫,先是打量着這間書房。書房的佈置,只能說很實用,無論是座椅或者什麼。都是有用的,全不見花瓶擺件,就連牆上,都是乾乾淨淨的潔白,只掛着一把古樸的長劍,十分醒目。
怕是任何人見到這樣的書房,都會說,這主人一定是個無趣的人。
林宜佳輕輕從那無數個畫軸中抽出一副打開,當下愣了神——畫面中,少女垂首微笑,面前百合花開的如火如荼,美麗的驚心動魄。只一眼,她便認出來,畫面中人,正是她。
原來,在他眼中,她的美是絢麗迫人的。
而這副畫,單單有這種迫人的美麗,就絕對是上乘之作。
林宜佳此刻心情十分奇妙,難以言說。她怔怔欣賞了一會兒手中的畫,圈起,將其放回去,又抽出另外一幅來,不由的又愣。這一副,居然還是少女和百合花。細看之後,纔會發現不同:山風吹動少女墨綠色的裙角,那風的線條那麼的優美,彷彿能夠聞到撲面而來的百合的馨香……
再一副,又是少女與百合。這一副,少女笑容姣姣如暖陽,面前的百合花都被映襯的黯淡無光……
同樣的內容,這裡居然有十來副畫。一幅幅十分相似,一幅幅又完全不同。
她再翻看下去,感覺就像在翻看着他和她的記憶一般,都是重彩描繪了他眼中的他——從最開始的她站在雛菊花海前尤顯稚嫩的背影,到那年上元節她在花燈下的狡黠……又到宋府那個夜晚的窗前……最後是今年上元節在人山人海中的相互偎依。同樣的場景,有的有好幾副不同的表達,有的僅有少少一幅畫作,技法從生澀到嫺熟,再到揮灑自如。
林宜佳花費了許久,纔看完了所有的畫卷。
她細細地將它們整理好,按時間放了位置,輕輕地走到了楊廣北身邊。他一直都全神貫注地塗抹着,沒有留意到林宜佳的接近。
一幅畫已經完成,畫面是喜慶無比的大紅,大紅的綢子,大紅的花朵,大紅的嫁衣和大紅的喜堂……但一眼,便能夠感受到那熱鬧和喜悅是那樣的難以自已,彷彿要從畫面中溢出來一樣!
楊廣北正在創作的一副,是那紅燭照耀之下,她大紅的喜帕半挑開,露出一張嬌美明豔的芙蓉面來,盈盈雙眸安靜地看着你,彷彿時間定格,讓人忘記了呼吸。
林宜佳沒有打擾他。
許久,這一副纔算基本完成,他又鋪開了一副新的畫布。
而此時,已經是兩個時辰過去,夕陽落山,天空已經成了青灰的暮色。林宜佳悄然點起數跟紅燭。紅燭交相輝映,讓這間書房萬分明亮起來。
藍田悄然站在了門口,無聲地詢問着晚膳的安排。
林宜佳走了出去,道:飯菜讓小廚房溫一會兒吧。
小姐,要不,您先用一些?藍田嘀咕道:姑爺也真是的,這時候畫什麼畫兒,連飯都忘了麼?讓您餓着……
林宜佳聽着好笑,往藍田額頭敲了一下,道:你倒是該編排主子……當真他沒有你家小姐我這樣的好脾氣,一會兒罰你……
藍田不以爲然,嘀咕道:姑爺他可是欠着奴婢好大的人情呢!纔不會爲了一點兒小事罰奴婢……
哦,他欠了你什麼人情?林宜佳似笑非笑地瞧着她,問道。
藍田頓時有些心虛,縮了一下腦袋,行禮道:沒什麼。奴婢去吩咐小廚房去了……說着話的時候,就已經退出了好幾步去。待話說完,便跑了起來。
林宜佳站在臺階上,微微搖頭。
她心知,藍田所謂的楊廣北欠她人情,大概就是指從前她爲他提供了許多方便之事。若是之前,她說不得會訓斥藍田幾句,而看過那些畫之後,她卻是不想說什麼了。
他一直那麼用心地待她,那麼,她縱使容忍一些,又能如何呢?
林宜佳在門口看了一會兒晴朗的春日夜空,才轉身進去了。目光落在楊廣北正在進行的畫作上,只一眼,她的臉已經燒了起來,狠狠咬了幾下脣,才忍住將那畫布搶過來撕碎的衝動!
他居然在畫她暖帳裡的樣子!
滿頭青絲鋪了半牀,如白玉般的手臂搭在青絲和大紅錦被之上,玉頸之下,精巧迷人的鎖骨半隱半現,露出一點紅肚兜上的並蹄蓮,引人遐想……美人面色微紅,眼睛半睜,眼神迷茫中露出一點誘惑,紅潤的嘴脣微微有些腫,微微張開着,似乎在呢喃着別樣的情思……
林宜佳的心控制不住地砰砰亂跳起來。
她幾次伸手,想要打斷楊廣北的動作,卻不知爲什麼,又收了回來,只緊緊地握成拳!
該死的!混蛋!
他怎麼能畫這個!
林宜佳不想看,又忍不住去看,心中不知道罵了多少句,才終於見楊廣北擱了畫筆,而後旁若無人地端詳起來。
你——林宜佳咬脣,瞪着楊廣北說不出話。
楊廣北彷彿這纔想起書房內還有他人在,瞧見林宜佳又羞又怒地樣子,不禁將畫放在桌上,急急解釋道:宜兒,你別生氣,都是我不好……我從前一個人習慣了,一時忘記如今有了你在身邊,我下次一定不會了,真的,你要相信我……
一副小心翼翼,想要去抓林宜佳又不敢,唯恐更惹她生氣的模樣。
林宜佳越聽越不對勁兒,又想他素日的確總是一個人,心中軟了些,而後又更惱了他——她打斷他的道歉,眼波盈盈,咬着脣,羞惱地道:你難道就沒有別的需要道歉的麼?
啊?楊廣北一時被問的愣住了。
林宜佳羞惱地一指他剛剛完成的畫作,垂首低聲道:你怎麼能畫這樣的話!難堪死了!若是被旁人看見,你還怎麼有臉見人?到時候,怕都沒資格做你的正妻了!
那畫繪的,堪比外面的宮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