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興高采烈地拉着芸淺在三十多米高的樹上看着乾清宮綻放的煙火。那裡如千樹銀花，美得讓人絢爛。
芸淺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龐大規模的煙花表演，北京城的午夜被光華的煙花照耀得如同白晝般明亮，她忍不住讚歎道：“洪都府的煙花還真不錯。”
朱佑樘摟着芸淺：“這是朕見過最美的......月亮。”
芸淺這才發現被五彩斑斕的煙花掩蓋的黯淡月光：“每天的月亮不都一樣，還分哪天美，哪天不美？”
“不知道啊。”朱佑樘掀起脣角：“就感覺它很美，估計因爲心情暢快吧。”他垂下清和的目光，看着懷中的美人：“這樣看着你，看着月光的感覺，真好。多希望時間就停止在這一刻，永遠永遠永遠，不要過去。”
芸淺啞然一笑，她承認朱佑樘的演技，越來越好了。要是他去當細作，絕對誰也分辨不出真假。
“感謝你贈給朕的海市蜃樓，感謝你贈朕的鏡花水月。”
芸淺不知道皇上突然爲何說出這樣的話，一側頭，突然感覺左臉一熱......
卻是一個不鹹不淡的吻。
一瞬間，朱佑樘聽不見炸開的煙花聲，看不見亮如白晝的皇宮，聞不見槐樹散發的清幽香氣。
好像整個世界，消失了。
他所能感受到的，就是柔軟冰冷的臉。
朱佑樘知道自己壓抑在心中許久的孤獨，以前在，現在在，以後也在。他知道孤獨會一直伴隨着他，直到死亡將他與孤獨撤離分開。
他明知芸淺是無常的，是虛妄的，是空。可是卻不願意放手。
芸淺好像也感受到了男子的不安。
那種痛，沒有出路。
她看着乾清宮西邊的一個煙花走火，大火迅速蔓延，將乾清宮燒成了一坨灰。
“聖上，着火了。”
朱佑樘撫上芸淺的臉，彷彿被定住一般，沒有聽到芸淺的話。
芸淺將臉別開：“聖上，着火了。”
朱佑樘離這才反應過來。他當即拉芸淺下了樹：“你在這裡等着，朕派人去救火。”
芸淺看朱佑樘完好地跑去救火，覺得計劃完了，剛一扭頭，“啪”得一聲被人打倒在了地上。
“沒用的廢物！”桃子氣得睚眥盡裂：“本座籌謀已久的計劃就被你給毀了！”
芸淺左半張臉被扇得鮮血淋漓，這兇殘的傢伙，計劃失敗就拿我撒氣：“朱佑樘何其狡黠，他會不知道煙花容易走火！”
“本座讓你做什麼你做成了？細作抓到沒有？”
芸淺覺得桃子說話真是莫名其妙，你這麼有本事怎麼不親自去找朱佑樘和細作通信的書函：“爲什麼要抓細作，就算我偷到了信函，你能確定這是真的麼？就算是真的，你又能確定這細作只有一個嗎？！何必費神去找細作，乾脆將計就計，讓朱佑樘收錯情報。”
桃子狹長的眼睛閃過一絲精光：“你這意見不錯。”
當然不錯，我若真蠢得跟豬一樣，你會找我合作麼。芸淺吃痛地捂着被打花的臉：“教主若是無事，我就先
走了。”
桃子這一巴掌打得實在很重，芸淺感覺左耳都被他扇得失聰了，她也不知這是一過性的還是永久性的，她頭腦昏沉地隨意走着，突然撞到了一個年輕男子身上，芸淺一擡頭，男子面容蒼老，骨瘦如柴。
諸攸凡？
幸虧芸淺裝得好，就算突然發生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她也是一臉淡然，讓人看不出端倪。芸淺正欲側身過去，男子擋在了她身前。
“你怎麼成了皇后娘娘？”芸淺穿的一身白，在這麼喜慶的日子裡，穿的一身白的除了皇上就是皇后了。
諸攸凡也不瞎，勉強還能辨認出來男女。
芸淺冷然道：“既知是皇后，還不讓開！”她天生有股遺世而孤立的氣質，讓人望而生畏。諸攸凡輕笑一聲，他纔不相信芸淺那麼倔強的女子怎麼會自焚呢。現在他跟了寧王，成了朱宸濠的隨身謀士，可是因爲腿腳殘疾，又是有罪之身，所以遭人看不起。他活得好累，他不想再過這種生活。
諸攸凡“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你說過要我相信你可以幫助我洗脫冤情。所以請你幫我洗脫冤情，官復原職。”
芸淺沉吸一口氣，她不是沒有看到諸攸凡如同一條狗般地跟在朱宸濠身後，諂媚惑主。以前靦腆內斂卻有氣節的攸凡哥哥去哪裡了？！怎麼會變成如今這副樣子。
芸淺冷然道：“你若真有冤，我看在死去父親的面子上，定會幫你洗脫。可是官復原職，對不起，我沒有承諾過，所以你自求多福。”芸淺正欲拂袖而去，豈料諸攸凡一把拉住了她。“你別在這裡跟我裝高貴，你竟敢冒充別的女子來宮中？你若是不幫我官復原職，我便向皇上告發你！”
要挾？
芸淺最不屑的就是要挾。“你覺得當今皇上精明強幹 ，會不知我是假的？勸你立刻放手，否則我就向皇上說你輕薄我！”
諸攸凡發現芸淺根本就不是表面上看得那樣弱不禁風，只得鬆開爪子，行禮告退。
王伯安覺得這火燒得蹊蹺啊，怕皇上皇后有危險，便在混亂中找着聖上，他穿過一條無人的小路時，卻聽見靜幽的小樹林裡傳來一陣窸窣。
王伯安頓覺有鬼，乾清宮大火，宮中所有的護衛都跑去救火了，所以這裡沒有守衛。他輕步走進一瞧，夜黑得太厲害，讓人看不清臉。
“我早該猜到是你！”
女子言語冰冷：“你找我做什麼？”
太后？！
伯安從灌木中伸出好看的腦袋偷看，那男子約莫四五十歲，穿着並不華貴，長得倒是成熟穩重，氣質不錯。
“我只想問，十九年前，你爲何不辭而別？”
“我們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男子心有怨氣：“你既然覺得我不適合，當初爲何那麼主動！”
“那年太液池盛宴，萬貴妃派宮人推我下了北海，幸得你相救，我才安然無虞。救命之恩，無以爲報，只得以身相許了。”
“你就是嫌我窮！”
“對啊，我就是嫌你窮。當初看你在皇家西苑出現，還以爲你是哪個王爺，沒想到你竟然是潤懷王朱
文圭的長子朱皋。我可聽說朱文圭自小便受到囚禁而無法和外界接觸，所以被釋放時連牛馬都不認識。”
朱文圭？
伯安呆眉微蹙，朱文圭可是建文帝朱允炆的次子。朱棣靖難之役後，奪得了天下，便將年僅兩歲的朱文圭幽禁起來。後來明英宗仁德，便將他放了出來。那男人既然是朱文圭的長子，自然是相當沒身份、沒地位，沒錢。
太后冷嗤一聲：“以後莫要相見了。”說罷拂袖而去。
夜黑風高。
一棵歪脖子柳樹下。
桃子剛從天上飛下來就發現滿地扎的全是鋒利的刀刃，他頓覺被坑，坐在歪脖子柳樹上嬌嗔道：“寧王，何故如此害本座呀。”
朱宸濠冷哼一聲：“虧我把你當兄弟，爲了你舉兵謀反，你竟然把我的王妃給送進了宮！”
桃子無奈道：“她逼迫我說，要是嫁給你，她就去死。我能有什麼辦法。”
寧王氣得牙齒打顫：“朱佑樘登基後，我就該回封地了。所以，你去爭你的皇帝寶座去吧，我愛莫能助。”
“哎呀呀，這樣就生氣了。”桃子摟着朱宸濠的肩膀道：“你不覺得平庸地當一個王爺很無趣嗎？”
寧王撇開桃子白如蝤蠐的爪子：“死了想無趣都沒機會了。”
“要不朕答應你，做了皇帝之後把你的王妃還給你。”
寧王一臉不屑：“誰稀罕諸芸淺！我只是討厭被欺騙！”他說罷奪袖而去。
桃子揚起雪扇輕輕一笑，真是容易意氣用事的傢伙。
這時從黑暗之中走出來一個人。
“參見教主。”
桃子不滿道：“這些人啊，沒一個聽話的，就你最乖。”
脫脫滿臉花癡，就這樣看着火紅的教主，也是醉了：“能爲教主效命，是奴婢莫大的榮幸啊。”
桃子撫着火焰的紅脣，就算他不露臉，也有本事讓神魂顛倒：“寧王不想反，我讓他不反也得反！”他在脫脫耳邊吧啦兩句，脫脫只覺整個身子都軟了。教主好香啊，比桃花更香，香得她癡迷，感覺快斷氣了，她連連點頭稱好：“教主英明！”
桃子拍着脫脫的肩膀道：“去吧，美人。”
脫脫長得五大三粗，從來沒有人會叫她美人，除了桃子，她就像乾涸的爛芽突然遇到春雨，整個人一頭就扎進去了。脫脫不需要多少人認爲她美，只要她最在乎的那個人認爲就好了。她喜歡桃子，就算桃子這刻讓她去死，她也願意。她知道桃子高高在上，自己是配不上這樣一個如玉雕琢的人兒的，但她奢求的不多，就這樣靜靜地守在桃子身邊，幫他做事就好了。
然後正在御花園裡繡糞便的芸淺就知道了一個秘密：張永並不是自己相當太監的，而是因爲惡毒的寧王當時把他放出來時就閹了他。
芸淺頓時眼睛通紅，她立馬去找張永對質。張永自慚形穢，結結巴巴道：“對不起，我不是不去找你……”
朱宸濠怎麼對芸淺她不在意，可是他怎麼可以這樣欺負張永，毀了他一輩子！
她不能容忍，絕對不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