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收服楊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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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趙光義所料,晉陽城不曾被他二十萬大軍攻陷,卻在他焦頭爛額之際不攻而破了。

不出潘美所料,楊浩要搶着進城,結果他麾下那些軍紀奇差的流氓兵很快就變成了搶男霸女、搜刮財物的強盜。

春暖花開時季,仍然穿着大羊皮襖、戴着狗皮帽子的銀州兵拖着大姑娘小媳婦,揹着大包小裹興高采烈,跟趕集似的往城外跑。搞得本來就一片混亂的晉陽城更加難以控制,潘美坐在馬上,沉着臉色,強抑着殺人的衝動對梅浩道:“楊元帥,城中本已混亂不堪,而足下所部’’,,’,”

楊浩一臉慚愧地道:“慚愧,慚愧,實在慚愧,楊某本想將功贖罪,可是這些混悵東西實在是不成體統,倒讓潘將軍見笑了。本帥立即勒令部下退出城去,由潘將軍負責控制全城就是,不過……不過……

潘美何等聰明,一見他吞吞吐吐的樣子,就明白了他

的心意。

潘美暗自鄙夷,口中卻道:“楊元帥放心,你我同時入城,若有功勞,自然少不了你那一份。眼下……還請楊元帥配合一下,儘快收攏你的軍隊,已免惹出不必耍的麻煩。”

楊浩眉開眼笑,忙不迭應道:“好好好,咱們一言爲定。來人啊,傳令,收兵,聞金不退者,殺無赦!”

楊浩答應的爽快,是因爲他已瞧見了穆羽。穆羽領着十幾個貼身侍衛,正護擁着一個滿身縞素的女子和兩個孩子迅向城外撤去,楊浩見目的已達,立即下達了撤兵命令。鑼聲響起,三短一長,銀州兵開始意猶未盡地撤出城去。

南城門被潘美的人接防後從裡邊打開了,李漢瓊部歡呼而入;緊接着,東城門也打開了,面對着洞開的城門。趙光義蕭立營前卻毫無笑意。

晉陽城竟是在這樣的情形下得手的,在他剛剛遭受重創的時候,晉陽因內部譁變而失陷,對趙光義來說實在沒有什麼光彩可言。雖說除掉了趙德昭這個眼中釘,他此時心情大暢,可是一想到他勞師動衆遠征漢國,最後卻是這麼一個結局,趙光義竟有一種嗒然若喪的感覺。

左右將領們見趙光義悶悶不樂,還以爲他在爲亡侄趙德昭傷心,所以都努力露出一臉悲慼的模樣來,不敢顯出歡喜神色,只有行營指揮田重進,隱隱猜出了趙光義的幾分心思。

田重進是禁軍中手握重兵的大將,當初趙光義做開封尹時,田重進是他重點結交的對象,不過趙光義饋贈與田重進的禮物,無一例外都被田重進退了回去。田重進只忠於皇帝,誰做皇帝他就忠於誰,絕不拉幫結派,搞什麼利益集團。

趙光義深知他的爲人,因此成爲皇帝之後並未怪罪他以前屢屢拂了自己面子的事,對他仍然予以重用。但是不管怎麼說,兩人以前畢竟是有些不快的,這已成了田重進的一塊心病,如果有機會同今上緩和關係,他當然不想錯失機會。

如今既猜出趙光義爲何不快,田重進便上前一步,拱手說道:“官家,吳王身遭不幸,官家之慟臣也感同身受,可是官家不只是吳王的叔父,也是天下的共主,還望官家以天下爲重,以社稷爲重,節袁順變。以免傷了龍體

趙光義不置可否地唔了一聲,田重進又道:“如今晉陽不攻自克,這正說明劉繼元倒行逆施,不得人心。而官家討伐漢國,乃是順天應命之舉,所以漢**卒百姓,受了官家的仁德感召,欣然獻城乞降。以仁德而服夭下,比兵威更加難能可貴,官家乃一代仁主,方有今日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結果,臣爲大宋,賀陛下。”

趙光義聽到這裡,不由歡喜起來,他讚許地看了眼田重進,頷道:“田卿說的是,漢**民受朕感召。主動獻城,免致生靈塗炭,朕也歡喜的很。漢國一滅,中原天下已盡在我大宋手中,先帝在天有靈,想必也會頗感欣慰的。田卿,你率兵入城協助潘美穩定秩序,尤其是那劉繼元,務必查清他的生死再來報朕。”

“末將遵命。”

田重進鬆了口氣,急忙領命而去,趙光義振奮起來。望着火光衝宵的晉陽城暗自思忖:“晉陽九朝古都。不乏王者之氣。自唐末以來,此地豪傑輩出,實是大患之地。尤其此地近契丹與西北,一旦爲人所得,朕再想攻之,不知耍損失多少兵將,這座傳承於春秋時代的古城,是萬萬留它不得了。”

想到這裡,趙光義沉聲道:“掌書記。”

“臣在。”

“記下,晉陽古城,本維藩鎮,蓋以山川險固,城壘高深,致奸臣賊子,違天拒命,因其悖逆,詿誤軍民。今既蕩平,議須更改,當令衆庶,永保安寧。着令,晉陽城僧道士紳一體遷往西京洛陽,尋常百姓遷居榆次。唔……,榆次縣人口增加太多,改縣爲州吧。朕平定漢國。一併神州,榆州就更名爲幷州,令幷州妥善安置遷民。勿生事端。”

掌書記下筆如飛,一一記下。

趙光義頓了一頓,又道:“三日之後,焚晉陽城。城中一切建築房舍、宮廷、寺觀,盡皆焚燬,待雨水充沛時節,再引汾水灌晉陽城,將之徹底夷爲廢墟。”

他深吸一口氣,沉聲又道:“明日,設御宴,犒賞三軍,朕要做一《平晉賦》,將今日功績永載史冊。諸矢武大臣,明日宴上,每人都耍做一《平晉詩》,爲朕梅《平魯賦》作和!”

衆文武見皇帝重新振奮起來,都暗暗鬆了口氣,齊聲稱喏。

趙光義再度望向眼前這’座既將毀於一旦的千年古城,躊躇滿志地想:劭德死了,朕的心腹大患已除。漢國被蕩平了,中原已然一統。朕,一定能成爲比皇兄更偉大的帝王。朕不要做太宗,永遠站在皇兄的影子裡,朕耍打下一片比皇兄更廣闊的天地,朕千秋萬歲之後,朕的廟號……也要稱祖!”

楊浩剛剛返回大營,李一德馬上迎了上來,二人低語一番,便快步走進大帳,十進大帳,摒退了左右,季一德馬上從袖中摸出一封信來,楊浩拆開匆匆讀了一遍,李一德已迫不及待地問道:“大帥。信中說些甚麼,銀州情形怎樣?”

楊浩緩緩地道:“李繼筠突破重重防線,已然攻到銀州城下。李光睿親率大軍,自後一路掃蕩,党項七氏攔不住他,不出所料的話,數日之間,他也必將趕到銀州”

李一德臉色有些白,期期地道:“大人,那夏州那

邊。可有獸麼消息?”

楊浩搖手搖頭:“全無消息。”

李一德的臉色變得更白了,楊浩睨了他一眼,忽然笑道:“你擔心甚麼,銀州……不是那麼容易打下來的。而夏州……目前來說,沒有消息豈不就是最好的消息”

季一德仔細一想,臉色稍稍好看了一些,楊浩忽然

又問:“楊夫人和她的孩子已經接回來了?”

李一德忙道:“是,已經送入大帥後帳,着最親近的

侍衛守着呢,任何人不得搪入。”

楊浩頷道:“好,我去見見他們。”

李一德急道:“大帥,銀州已然被圍,火燒眉睫了,咱們現在……”

楊浩沉穩地笑道:“何必驚慌,現在咱們迷不是向官家請辭的時候,總要做得滴水不漏,纔好抽身離去。你不必擔心,本帥早有定計。你現在去,把擄回來的婦人都集中起來聽候本帥命令,士卒有膽敢不從者,軍法從事。這幫混蛋打仗倒是敢拼,可這軍紀……真比我想像的還差,是得敲打敲打他們了。

李一德見楊浩鎮定自若,心中稍安,忙答應一聲退了出去。李一德一走,楊浩的臉色便暗了下來,他沒想到李繼筠來的這麼快,銀州……此時的銀州和晉陽何等相似?他的作法與楊繼業又是何等相似?

楊繼業秘密地把一支精兵調出晉陽,以死城爲餌,行致命一擊;而他,同樣是把精兵調出了銀州,不同的是,他調出銀州的兵馬共有兩支,一明一暗,明者在此,暗者迷在沙漠中跋涉。

楊繼業的行險一擊功虧一簣了,他呢?

想到銀州。想起銀州城中的冬兒、焰焰、娃兒和妙妙,想起如今音訊全無的那支秘密隊伍,楊浩如何不牽腸掛肚、憂心忡忡?可是在部下面前,他這個主將絕對慌不得。他現在恨不得馬上插翅趕回銀州去主持大局,可是在解除趙光義這頭笑面虎可能給他帶來的威脅之前,他還得暫時隱忍,他的心中也急呀。

楊浩腳步沉重地到了後帳門口,在帳外站定,緩和了自己的情緒,重新換上一副從容自若、自信滿濃的神情,這才舉步走進帳去。

帳中,劉繼業昏迷不醒,楊夫人和兩個孩子伏在榻前,正憂心忡忡地看着他蒼白的面容。默默流淚。

楊浩悄然入帳,先是頗爲好奇地看了眼摺子渝的胞姐、這位傳說中的傳奇人物佘太君,這才低聲道:“楊夫人勿須擔心,楊將軍只是體力匱乏,失血過多而已,本帥已着郎中妥善照料。因軍營中大過嘈雜,爲了讓楊將軍休息的好,所以給他服了有助睡眠的藥,這才昏睡不醒,並非傷勢極重所致唧”

楊夫人聞聲起身,擦了擦眼淚。仔細看了他一眼,冷靜地問道:“你是府州的人,還是麟州的人?”

楊浩暗中一讚:“了不起,換一個尋常女子,這種時候哪有這份心思,折家的女人果然了得。”

他微微一笑,微微拱手道:“楊夫人,本帥不是麟州的人,也不是府州的人,而是來自銀州。”

“銀州?”楊夫人一怔之後忽地露出恍然之色,低聲道:“銀州……楊浩?”

“正是楊某。”

楊夫人回看了眼猶自沉睡的丈夫,說道:“多謝楊元帥援手之恩。妾身……聽拙夫說起過楊元帥,楊元帥前番義釋我夫,今番又救我全家,大恩大德,妾身真是感激不盡。”

楊浩連忙擺手道:“揚夫人客氣了,尊夫楊將軍義膽忠心,人所欽仰,本帥一向敬慕,豈肯加害於他?再說,本帥與麟州楊帥、府州折帥義結金蘭,乃是兄弟且與令妹子渝小姐交情深厚,既有機會,無論如何都要出手相救的。”

他搓了搓手,看看站在摺子悅身邊的兩個孩子和她臃腫的腰身,暗忖道:“前番見楊繼業身邊有兩個兒子,現在又是兩個。那她腹中懷的該是楊五郎了?”

楊浩一邊想着,一邊說道:“這兩位,想必就是貴府三公子、四公子吧?昨夜楊將軍率兵襲營,一路廝殺昏昏沉沉闖入本帥營中,幸被本帥救下。只是……,我在銀州時,曾見過延郎、延浦兩位公子,他聃……卻不知身在何處?”

他這一說,楊夫人忍不住流下淚來,泣然道:“延郎、延浦、延訓三個孩兒盡皆隨在他父親左右,如今……如今只怕是……”

楊夫人在城中聽說奇襲宋營失敗,漢軍屍骸枕藉,墊滿了護城河,就知道自己丈夫和三個孩子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如今丈夫居然奇蹟般地活着,已是意外之幸,她又豈敢想象三個兒子也能活着,一想到三個未及弱冠的兒子就此早逝,她雖然極是堅強,還是忍不住黯然淚下。

楊浩倒未料到還有一位三公子,如此說來這位楊夫人腹中懷着的該是六郎了。眼見楊夫人黯然淚下,楊浩正暗悔失言,不知該如何解勸,旁邊忽然響起一個虛弱的聲音:“子悅,爲國征戰、守土戍邊、馬草裹屍,死而後已,正是男兒本色,你哭甚麼!”

“夫君!”

楊夫人驚喜轉身,撲到榻前:“你媚了。”

兩個孩子也歡喜地撲到榻邊,叫道:“爹爹。”

楊繼業欣慰地看着夫人和一雙孩兒,微微頷道:“好,好,我只道我一家老小,都已殉國了,想不到你們還活着。”

他擡眼看向楊浩,遲疑良久,才低聲問道:“晉

陽……已經被攻破了?”

楊浩搖搖頭,又點點頭,說道:“晉陽城的確已然失陷,不過……卻不是被宋軍攻破的。

得知將軍戰死。襲營之計失敗後,劉繼元便遣使出城乞降,可是他的使節在這個關頭還要耀武揚威、欺壓百姓,激得軍士譁變,於是……晉陽城不攻自破……

楊繼業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結局,他張大眼睛,怔怔半晌,忽然呵呵地慘笑起來,楊夫人擔憂地道:“夫君,你已盡力了……”

楊繼業閉了閉眼睛,又緩緩張開,沉聲問道:“我主……如今怎樣了?”

楊浩下意識地回頭望了一眼,說道:“我入城去救尊夫人出來時,見城中處處都是暴民亂兵,紛紛攻向皇城去了,皇宮內大火衝宵,恐怕……”

楊繼業無神的目光慢慢移向帳頂,兩滴眼淚順着眼角緩緩流向腮邊,哀莫大於心死,他現在的心就已經死了。楊浩規勸道:“揚將軍,對漢圄,將軍已是仁至義盡,大勢如此,非人力可以挽回,將軍何必過於自責”

楊繼業癡癡半晌,目光微微一動,轉向自己夫人,然後又看看兩個尚滿臉稚氣的兒子,摸了摸他們的腦袋,目中露出慈愛的光芒,過了片刻,他又復看向楊浩,低聲道:“楊元帥救我夫妻幼子,意欲何爲?”

楊浩凝視着他,鄭重地道:“楊將軍一身藝業、一腔忠心,楊浩久已欽仰。前次在銀州,楊浩已向將軍表示了我的一番誠意,現在還是如此,我希望楊將軍能爲我所用,若得將軍相助,那是本帥莫大之喜,還請將軍**在本帥一片赤誠,能夠歸附銀州。”

楊繼業目光一動,緊追着問道:“楊元帥私自容留我這漢國罪臣,不怕宋天手知曉麼?”

楊浩立即說道:“若得將軍扶持。本帥何懼宋天子雷

霆之怒?”

這番話已是反意昭昭了,楊繼業目中奇光更盛,不料楊浩緊跟着又說了一句:“不過……如今本帥迷在人家的屋檐底下,楊將軍還得委屈些時日,待得時機成熟時,楊將軍纔可公然亮相!”

楊繼業聽了不禁啞然失笑,他又定定地看了楊浩良久。看着他誠懇的模樣,殷切的目光,忽然說道:“屬下三子延訓或還未死,如今……就勞煩主公,替屬下往殺熊嶺走一遭,去尋他回來。”

楊浩先是一呆。繼而大喜若狂,連聲應承道:“使得使得,將軍好生歇息,本帥這就去接令公子回來!”

守得雲開見月明,楊浩終於得到楊繼業委婉的輸誠了,他接過楊繼業的信物,聽他詳細說明殺熊嶺上情形,立即興沖沖地告辭出來,喚來穆羽密密囑咐一番,穆羽馬上帶了幾個人往殺熊嶺去了,楊浩又帶着擄來的婦人趕往皇帝行營。

潘莫此時還在城中。楊浩交還百姓,主動說明情況,趙光義倒不便責備了,還要假惺惺地讚許一番,心下倒是對楊浩所部軍紀如此敗壞有些竊喜。楊浩交待清楚便即請辭,趙光義不禁詫異地道:“楊卿,晉陽已破,再無緊急軍務了,楊卿何必來去匆匆?”

楊浩訕然笑道:“不瞞官家,臣聞官家明日設慶功宴,令文武官員賦《平晉詩》應和,臣學識淺薄,擔心會在百官面前出乖露醜,想早些回去先下些功夫。”

趙光義想起他當初抄襲的那《出師表》,不禁有些想笑,忙繃緊了麪皮點了點頭:“既然如此,你便回營去吧,明日未時一刻,準時赴宴便是。”

“謝陛下!”楊浩躬身而退,直到帳口才轉身行去,望着他的背影,趙光義不無惡意地想:“李光睿如今該已攻到銀州城下了吧,等他曉得,不知會是一副什麼模樣。”

楊浩出了行營,翻身上馬,勒搐望向晉陽城中滾滾升起的一道濃煙,雙眉微微地一挑:“從現在起,這出大戲該輪到我楊浩來唱了。唱的不好,鐵定仆街;若唱得好,從此以後我也是角兒啦!”

第十二卷 西北望,射天狼

001章 該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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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紛河風雨起蒼黃,百萬雄師攻晉陽。虎踞龍盤今勝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後兩句是什麼來着?”

繼抄襲諸葛亮、蘇東坡等先賢名人之後,他準備再度抄襲一位偉人所寫下的膾炙人口的好詩了,不過冥思苦想半晌,對於剩下四句終告放棄,來到這個世界僅僅幾年時間,似乎已經重新過了一世,以前的記憶都淡漠的很了。

正在這時,穆羽一掀帳簾,興沖沖地闖了進來:“大人,我回來了。”

楊浩一見是他,忙站起身,喜形於色地道:“已把楊延辦接回來了?”

穆羽道:“沒有,他們在山上還有數百名傷病的士卒,如果這時下山太引人注目了,楊家公子傷勢頗重,這時也不宜勞動,所以屬下把楊將軍健在並已歸順大人的消息告知他們之後,讓他們暫且呆在山上,找個合適的機會再接他們來咱們大營。”

楊浩吃驚地道:“山上還有數百人?”

穆羽喜道:“是啊,有些士卒在山上藏了十多日,患了病,所以沒有參與昨夜襲營。對了,殺熊嶺上不只一個三公子楊延刮在,連他大哥二哥也在呢。大人,你猜那楊延i是誰?”

楊浩聽說楊延朗和楊延潔也在,不禁又驚又喜,正要問清緣由的時候,忽聽穆羽又賣了這麼個關子,不由奇道:“楊延i不是楊將軍的三公子麼,還能是誰?”

“嘿嘿!”

穆羽向他扮個鬼臉,嘻顏道:“大人,這楊延i就是咱們進入漢國地界時抓到的那個正在破壞橋粱的小校,你說巧不巧,他見了我也很是吃驚,聽說他爹爹沒死,而且還歸順了大人,他是最先相信的一個,看的出來,大人軍前義釋了他,他對大人也佩服的很呢。”

楊浩大感意外:“他就是楊延辦?難怪……小小年紀,不但一身武藝出衆,而其視死如歸,對了,你剛剛說楊延朗和楊延浦也在山上?”

穆羽笑道:“正是!他們兩個都受了傷,楊延朗的傷勢尤其嚴重一些,不過三人都無生命之憂。”

原來昨日楊延朗和楊延浦各自帶領一隊人馬,利用宋軍各營從屬不一,彼此之間互不信任的機會挑起他們之間的混戰,事成之後他們就迅利用大霧脫離了戰場口他們潛進去時各自帶了三百人,儘管只是負責煽風點火,並非攻堅任務,可是從戰場上撤下來時餘部也已寥寥無幾,楊延郎腿上被所了一刀,深可見骨,右胸也中了一劍,被親兵們強行拖起,逃回殺熊嶺去了。

楊延浦還想趕去與父親匯合,可是這一通混戰,他們已不辨東西南北,再想繞回南城皇帝行營,已很難掌握準確方向。而且宋軍陣營已經加強了戒備,楊延浦不辨東西地摸去,也不知與誰的營中士兵遭遇,一場混戰之下身邊只剩下半數人,眼見到處廝殺聲一片,卻無法找到父親,楊延浦只得帶着十幾個殘兵退往僻靜處,待到清晨大霧稍稍稍稀釋時,這才摸回殺熊嶺。

兄弟三人在山上等候了半天,天光大亮再不見一兵一卒返回,又見宋軍陣營巋然不動,便知任務失敗,父親必然也已陣亡。未及中午時分,又見晉陽城中大火沖天,兄弟三人抱頭痛苦,只當孃親和兩個弟弟也要喪生於亂軍之中,這時穆羽便尋上了山來。

穆羽說罷前後情形,又道:“大人,三位公子身上有傷行動不便,只遣了一個輕傷的小校隨屬下回營,先行見過楊將軍。”

楊浩喜道:“好,七郎八……哈哈哈,我帶他去見楊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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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營內大擺宴席,趙光義親自搞賞三軍,三軍將士都是喜氣洋洋,只有折御勳和楊崇辦悶悶不樂。楊浩知道二人已入城尋找過楊繼業的府邸,卻沒有找到一個楊家的人,雖說他們與楊繼業各有立場,可畢竟是骨肉至親,這時親人生死未卜,他們無論如何也是高興不起來的,不過楊浩這時卻還不便把楊繼業的消息告訴他們,所以只得隱忍不。

趙光義今天的興致非常好,他在席上親口吟誦了一《平晉寺》,並當衆揮毫留下墨寶,令人在自己駐蹕之處做下記號,來日要在此處建一座平晉寺,將自己的御筆刻於碑上,立於寺中,然後又令衆文武爲之應和。楊浩那抄襲之作點睛之筆在後兩句,可他忘了中間兩句,最後兩句又實在不應景兒,乾脆偷懶只抄了一半。

好在趙光義親征漢國,身邊帶的多是武將,這些武將詩詞文章都非所長,很多都是找的軍中文人爲他捉刀,詩詞水平都有限的很,楊浩那半段詩雖然有點文化的都聽得出來沒有寫完,但是這半段詩已然氣魄非凡,與其他人比起來倒也不算很丟人。而其他人做的詩詞論意境或還不如楊浩,可是畢竟詩意完整,而且大多都是歌功頌德之作,趙光義聽在耳中,不免得意洋洋。

聽到興處,酒意猶酣,趙光義便親自舉杯爲諸將敬酒,衆文武紛紛起身,正亂哄哄互相吹捧擡舉的時候,一個人跌跌撞撞地闖進大帳,大叫道:“大人,大人,你在哪兒,大事不好啦!”

帳中立即靜寂一片,大家紛紛扭頭看去,只見這喊叫之人穿一身防禦使的盔甲軍服,方臉濃眉,皓須如雪,難得的一副威猛面相,只是神色倉惶,魂不守舍。

衆人一看都不認得,正面面相覷的功夫,就見楊浩懊惱地低斥道:“李一德,聖上在此,胡亂喊叫甚麼?”

李一德看見楊浩,叫苦不迭地道:“大人,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啦。”

楊浩對趙光義慚然道:“這李一德本山野粗人,不懂朝堂規矩,還望聖上恕罪。臣……出去一下,問問他出了什麼事。”

趙光義瞟了李一德一眼,微笑道:“有什麼要緊事這麼慌慌張張,無妨,就在這兒說吧。”

楊浩猶豫了一下,不情不願地道:“臣遵旨。”

他回身瞪了李一德一眼,說道:“有什麼要緊事,大得過聖上爲三軍將士慶功麼?說吧,若是無甚要事,本帥定要先辦你一個擅闖行營之罪。”

李一德哭喪着臉道:“大人,剛剛收到快馬急報,夏州李光睿趁大人奉詔出兵討伐漢國,親率大軍攻我銀州去了。大人,銀州如今已被李光睿團團圍住,危在旦夕了啊。”

“甚麼?”楊浩大驚失色,手中酒杯失手落地:“當”地一聲跌得粉碎,他一個箭步躥到李一德面前,扯住他衣領,氣急敗壞地叫道:“你待怎講?銀州……銀州怎樣了?”

李一德又大聲重述一遍,楊浩倒退兩步,面如土色,怔怔半晌,他突然轉身面向趙光義倒頭便倒,聲淚俱下地叫道:“聖上,夏州李光睿與臣一殿稱臣,都是大宋的臣子啊,如今李光睿趁臣奉詔伐漢,襲我後軍,這是目無朝廷、目無綱紀啊,還請聖上爲臣作主”

趙光義心中暗笑,卻把酒杯一擲,憤然喝道:“這個李光睿,粗鄙不文,不服教化,膽大包天,竟敢趁朕徵召楊卿討伐漢國之際擅自出兵攻打銀州,眼中還有朕這今天子嗎?真真一個混帳。朕一定要嚴懲這目無君上之輩!楊卿勿慌,朕派大軍隨你回去,定要叫那目無綱紀的李光睿受到應有的懲治。”

楊浩暗暗冷笑:“先施驅虎吞狼之計,再來火中取栗,這趙光義果然陰險。”他趕緊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道:“多謝聖上爲臣主持公道,不沁……聖上此番伐漢大軍多是步卒,恐怕遠水難救近渴,臣之所部多是騎卒,來去疾,雖未必敗得了李光睿,總還可以與之周旋一番,減輕銀州城防之壓力,卻不必勞動朝廷大軍了。”

趙光義大義凜然地道:“楊卿這是哪裡話來,這可不是你們二人私人仇怨,李光睿目無朝廷,朕以至尊,焉能置之不理?”

楊浩拱手又拜:“既如此,還請聖上給臣一道討逆的詔書,有聖上討逆詔書在手,臣討伐李光睿就是上合天意下順民心,必能馬到功成。臣之所部遠來漢國,糧秣軍備難以爲繼,再請聖上調撥一些箭矢、糧米,臣就感激不盡了。”

趙光義笑吟吟地道:“楊卿勿須驚慌,有朕爲你主持公道,李光睿何足道哉?討逆詔書,朕馬上書就,這箭矢,朕送你二十萬枝。至於糧米麼,如今軍前糧米,朕也任你取用。”

“多謝聖上……”楊浩飽含真誠,放聲一呼,趙光義趕緊把話風一轉,又道:“李光睿久據西北,財雄勢厚,愛卿兵力有限,根基淺薄,朕如何放心得下,所以這朝廷大軍,還是要的,愛卿所部多是騎卒,可先行趕回銀州,朕以潘美爲帥,統十萬大軍,自後徐行,可爲楊卿後盾。”

“這個……”

趙光義目光一冷,凝聲道:“嗯?”

楊浩把牙一咬,硬着頭皮頓道:“臣……遵旨。”

趙光義見他就範,不禁暗自冷笑,他立即回到御討逆詔書,左手邊放着《平晉賦》,右手邊放着《討逆詔》,晉陽城已經平定,西北眼看就要到手,一時間當真是意氣風。

趙光義將《討逆詔》加蓋了玉奎交予楊浩,然後立即命令軍器庫使去調撥箭矢,又令掌書記去點撥糧草付楊浩軍營,同時又命潘美爲西征討逆大元帥,持節絨,節制西北諸藩。李漢瓊部、崔彥進部、郭進部隨營聽令共赴銀州,隨即又下令命河北道刺史兼河北西路採訪使王繼恩籌措糧秣供應西征大軍所需。

衆將不知趙光義在慕容求醉等幕僚的策劃下,早就定下了一石二鳥之計,如今見他倉促之間調兵遣將、安排軍需,竟是胸有成竹,頗具章法,不禁暗暗欽佩:“官家雖未必及得先帝東征西殺的一世武功,可是也算難得的一位帥才了!”

折御勳和楊崇刮見此情形,慌忙起身亦向趙光義辭行,理由不外乎是李光睿與他們一向不合,如今他們後方空虛,李光睿統率大軍而來,難保不會對麟府兩州不利,所以請求馬上返回西北駐地。”

趙光義早知他們與楊浩義結金蘭,只當他們是尋個藉口去爲楊浩助戰,他知道論兵力李羌睿部在西北最爲雄厚,一個楊浩恐怕吃不下他,加上折楊兩藩,纔有利於達到兩虎相爭的效果,於是很痛快地就答應下來。

待得三藩慌慌張張退出行營,潘美、李漢瓊等幾位奉詔的將領也匆忙回營準備,趙光義興致不減,與其餘諸將仍然杯籌交錯,又飲了三巡酒,這才意猶未盡地散了酒席,返回自己的寢帳。

回到寢帳之後,趙光義捧着一杯鏟茶,卻犯起了覈計:天從人願,漢國纔剛剛平定,一統西北的機會就到了。一切都在按照他的預定計劃展,實在完美。

在趙光義心中,如果一定要他在李光睿和楊浩之間做一個選擇,他更願意選擇李光睿,李光睿再如何件傲不馴,但是他的一舉一動趙光義覺得自己是看得透的,而楊浩……這個人太捉磨不定了,這樣的人最是危險,任何一個至高無上的掌權者都不喜歡有這樣一個屬下。

然而如果有一個機會,能把李光睿和楊浩這兩頭猛虎一起除掉,把西北完全納入他的統治之下,這無疑是一個完美中的完美結局。西北,那裡不僅僅是一大片廣袤的土地和十多夾秋之族,那裡還走出產良馬的地方,宋國直到現在還沒有一塊完全屬於自己的養馬之地,如果把西北掌握在手中……

而這見機行事之人,想辦法促成李光睿和楊浩兩大勢力集團始終在力量均衡的狀態下互相搏殺之人,當楊浩這個奉詔討逆者成爲慘勝方的時候,能及時給他安排一個合理的罪名,讓自己可以名正言的順勢剷除的人,不是潘美這樣的武將能夠勝任的,這個人必須要有智慧、要懂權謀,要能操控局面、製造局面,要狡詐如狐、陰險如蛇……

本來,這個人選在御駕親征漢國的時候他就已經選定了,這個人就是慕容求醉,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慕容求醉居然和趙德昭一起遇刺身亡了,一時之間到那裡去找這樣一個能完全領悟自己的意圖、又能智計百出、操控全局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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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浩把李光睿兵至銀州城下的消息對楊繼業說了一遍,然後說道:“楊將軍,我要馬上趕回去爲銀州解圍,明日一早就得拔營起寨。”

楊繼業盯着楊浩的眼神,問道:“主公有什麼事吩咐屬下做的。”

楊浩笑了笑,輕拍他的肩膀,緩聲道:“我會留下些人,把楊將軍和夫人,還有殺熊嶺上的弟兄都接出來妥善安置,等你們養好了傷再說,你這麼重的傷,怎麼可能長途跋涉,何況還是快馬行軍呢。這一次,你是沒有機會大顯身手了,不逝……你放心吧,這樣的機會,以後一定不會少了的。”

楊繼業沉思片刻,很篤定地道:“夏州李光睿是西北第一強藩,雖然我沒有和他的人交過手,可是也能揣測出他大致的實力,若是在草原上擺開陣勢正面衝突,主公絕非他的對手,如果與麟府兩州朕手,三藩合於一處,再加上黨項七氏,兵力上主公可以佔優,但是一旦交戰的話,勝算仍然有限,因爲主公這邊,就像趙光義攻打晉陽城的各路軍隊,看起來兵強馬壯,實在各有所屬,難以如臂使指。當然,這是排除了伐謀和主將指揮能力之外的對比。”

他頓了一頓,面色忽現憂鬱:“不過攻打城池的話,強弱就不能這麼簡單地區分了。如果主公果真把銀州城按照屬下之前的佈署重新修繕佈置了起來,屬下可以確定,銀州城內就算只有一萬老弱殘兵,也能綺仗堅城高牆,和十萬大軍抗衡至少一個月。如果由我來指揮,城中糧米又不匿乏的話,抵抗一年也不是問題。然而……上一次與主公對戰,銀州城卻是僅僅半個月就告破了……

楊浩目光一閃,恍然道:“將軍是擔心我會重蹈慶王的覆轍?”

楊繼業反問道:“尖公能保證銀州城中軍民上下一心、衆志成城?”

楊消失笑道:“上下一心、衆志成城?呵呵,那是聖人忽悠常人、古人忽悠令人的一句話罷了,我若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天真書生,便信了它,也不過是做幾篇繼續忽悠後人的錦繡文章出來,無傷大雅。我既是一方統帥,成敗勝負、無數性命,都掌握在我的手中,我豈能相信人心、人性如此簡單,若我如此天真,那可真該死了。”

他頓了一頓,突然問道:“楊將軍,大澤鄉陳勝吳廣起義,星星之火,迅即燎原,原因何在?”

楊繼業微微有些詫異,但還是答道:“抗秦暴政。”

楊浩直視着他,微笑道:“就這麼簡單?上下一心、衆志成城,抗秦暴政?”

楊繼業忽然也笑了:“尖公以爲如何?”

楊浩道:“陳勝、吳廣等犧餘名戍卒被徵前往渣陽戍邊,途中爲大雨所阻,不能如期到達,按秦律,當誅。陳勝、吳廣爲求生計,方欲造反。他們先在布上寫下,陳勝王,三個字,塞在一條魚的肚子裡讓人現,又在夜晚裝作狐精高喊,大楚興,陳勝王。,聲勢造下之後方殺營尉造反。九百人揭竿而起,戰火迅蔓延。

隨之造反的,有的人是擔心被殺,這就算是畏於暴政,反抗暴政吧。

有的人是相信陳勝當真是人主,要一統天下;接下來,6續響應的人固然是有被苛政逼得走投無路的人,卻也不乏被迫相隨的人、只想吃一口飽飯的人、想要成爲開國元勳做人上人的人、現參加義軍能借義軍之勢向欺辱過他的人報仇的人、想要保護自己的財產不被義軍瓜分的人……

史書上記載下來的理由只有一句:撫秦暴政。但是我們應該想得到,參加義軍的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算計、自己的想法,但是不管他們抱以什麼目的,結局是他們走到一起來了,因爲參加義軍,他們想要達到的目的,纔有可能實現。”

楊繼業緩緩地吁了口氣,慢慢問道:“那麼……主公用什麼辦法,讓這些各有算計、各有想法的人同心堅守銀州城呢?”

楊浩喃喃地道:“李老爺子偌大的年紀,你說我把他帶來漢國做什麼?像李老爺子這樣的人,我遣出銀州城外的不只一個,我用的法子,與楊將軍使一支孤軍盡成死士,於數十萬大軍營中奇襲皇帝行營也差不太多。只不過……楊將軍是以城中的人爲質,激城外的人鬥志,而我恰恰相反罷了。”

楊繼業沉默片刻,又問:“趙光義執意要派大軍助戰,分明不懷好意,主公就算能打敗李光睿,那時以疲弱之師,如何面對居心叵測的朝廷大軍?”

楊浩目中奇光一閃,有些詭謫地問道:“如果……我邀麟府兩州兵馬爲我助戰,這時傳來消息,有夏州兵馬出沒有於麟府兩州,你說他們是隨我去銀州,還是趕回他們的根基之地?”

楊繼業想也不想,立即答道:“自然是趕回他們的地方,他們有他們的義務和責任,有他們必需要給予保護和照料的人,如果出現這種情況,他們自然先要趕回自己的根基之地。他們是一府之主,而不是一個遊俠兒。”

楊浩神秘地笑道:“這就走了,如果官家的根基之地出了問題,我保證,他會先把我摞在一邊,火燒屁股似的趕回汴粱城去!”

第十二卷 西北望,射天狼

002章 圍城

趙光義坐在御輦,眼睜睜地看着楊浩率領大軍急急西去,就像一尾金魚,搖頭擺尾脫鉤而去,他的士兵每個人的箭壺都是滿滿的,後邊還有滿滿當當地載着糧食的馬車,心中當真是鬱悶無比。

可是他也沒有辦法,他剛剛收到消息,蜀地的叛亂愈演愈烈,隊伍更形壯大,而江南似乎也有人圖謀不軌,正在蠢蠢欲動,閡地則剛剛暴了一次叛亂,汴梁城中如今到處都在傳說李煜沒有死,說李煜不但從汴梁成功脫身,而且已悄然潛回江南,正召集舊部,意欲東山再起,鬧得人心惶惶。

他的江山亂不得。如果蜀、閩、江南6續生叛亂,這種內部動盪,其危害遠甚於尾大不掉、陽奉陰違的西北諸藩,朝廷兵馬雖衆,可是要戍邊、要彈壓地方、要衛護京師,可以動用的機動兵力並不是很多,這種時候,他是絕不能再冒險抽調一支大軍趕往銀州的。

不過,雖然不能一舉而克西北,可以預見的是,西北諸藩大戰的結果必然是數敗俱傷,朝廷還是能夠在戰後對西北形成更有力的控制的,這個走了狗屎運的楊浩,且容他再招搖些時日又有無妨?他再如何狡詐,脹也吃定了他!

想到這裡,趙光義才心有不甘地吁了口氣,吩咐道:“傳旨:令潘美爲先鋒,急趕回汴京。田重進留下料理後事,其餘諸營隨膜返回京師!”

楊浩要在汴京製造一副烽煙四起、動盪不安的局面並不困難。在江南,他早已開始有所部署:而蜀地的義軍也大可利用;至於閡地,讓繼嗣堂動動手腳,製造一場小規模的叛亂也毫不爲難。

這些消息通過與皇親國戚、文武大臣經常出入的千金一笑樓、通過汴河幫、通過繼嗣堂仍然安插在那裡的耳目,足以將這些實際存在的事實進行一番誇張的渲染和傳播,當它們傳進趙光義的耳中時,風已成雨,不怕他不立即趕回汴梁主持大局。

三藩星夜兼程趕往西北,他們帶來的總兵力有六萬人,經過半個集的攻城戰,折損了至少五千人,傷兵殘卒亦有六七千人,正好使這些行動不便的傷兵押運糧草徐徐隨行,而楊繼業一家人和殺熊嶺上接下來的數百傷兵也都混在這支運糧隊伍裡,一邊行軍一邊養傷。

李光睿有五州之地,由於西北遊牧之地不比中原城池處處都須駐兵把守,所以儘管西北地廣人稀,但是李光睿如果不惜一切,那麼他可以調動的兵力至少在二十萬上下,然而銀州失陷於楊浩之手後,李光睿對其餘各州加強了防務,夏州也必然會留有一支精兵衛護,這樣的話他此次所謂的傾巢出動,總兵力估計頂多只有十萬人。

可是就算是隻有這十萬人,以三藩的兵力也絲毫佔不到優勢,因爲折楊兩藩不可能像他一樣冒着奇險在自己的根基之地擺一座空城,卻把人馬全部拉出來與李光睿決戰的。

所以,楊浩真正害予厚望的是夏州,只要夏州能夠得手,消息一旦傳到軍前,李光睿所部必然士氣大挫,那時漫說李光睿只有一倍兵力的優勢,就算他有百萬大軍在手,也無心戀戰了。所以,楊浩現在需要做的,就是迅趕回去,牽制李光睿的兵力,保住銀州,靜候夏州消息,等夏州得手的消息傳來,纔是他吹響衝鋒號的時刻。

可是想達到這咋)目的就要有兩個前提,一是夏州能順利得手,二是銀州確保無失。然而世事豈能盡如人意,他能不能既佔領夏州、又不失銀州?

“銀州如今怎樣了,冬兒和柯鎮惡他們能否守住銀州?木恩、木本、艾義海三人可曾順利穿越沼澤、跋涉沙漠,抵達夏州城下?拓拔昊風能不能順利完成裡應外合的任務?”

這一連串的想法時時縈繞心頭,簡直快把楊浩折磨瘋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趕路,全趕路,恨不得插上翅膀,一日之內便飛回銀州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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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州,棲雲觀後殿,一個翠衣女子手使一柄長鞭,身形翩躚猶如舞蹈,那支長鞭天若游龍,時而“白蛇吐信”、時而“聲東擊西”、時而“玉帶圍腰”……鞭影呼嘯東西,攸卷攸張,如一條靈蛇般舞動着,忽然,那翠衣女子手腕一振,長鞭橫卷:“啪”地一聲炸響,將一枝手臂粗的小樹攔腰抽斷。

“好,你的悟性着實出乎爲師的意料。”

靜音道長巧笑嫣然地自殿內踱了出來,小周後振腕一收,長鞭在空中蘇出一圈圈漣漪,越收越小,直至完全收到她的手中,隨即她便上前一步,畢恭畢敬地行禮道:“師傅。”

“嗯。”靜音道長自她手中接過鞭子,含笑道:“你學劍,基礎實在是差了些,想不到這條鞭子卻能這麼快入手,這條鞭子,叫,狐尾”是爲師年輕時候隨身的兵器,以後……就送給你吧。”

“多謝恩師。”

靜音道長點點頭,又道:“槍怕圓、鞭怕直。”

槍是硬兵器,若能使得圓轉自如,那就是槍法的上乘境界了,極難應付的;而鞭是軟兵器,若能使得它其直如矢,兼有槍法之長,那在鞭法上便也到了上乘境界,比槍更難對付。你只有三分力,也能借力使力,運用出十分的力量,而且這鞭可軟可硬,捉摸不定,實是難纏。”

說到這裡,她突然一振手腕,手中烏黑的鞭梢如靈蛇吐信,筆直地躥了出去,靜音道長皓腕又是微微一抖,那鞭子便出一聲淒厲的嘯音,彷彿一條長棍似的自空中陡然劈下,靜音道長只走動了動手腕,看起來輕描淡寫,毫未用力,可這一鞭下去,宛如一柄陌刀凌空劈下。

前方有一株大腿粗細的大樹,剛剛綻出嫩綠的枝芽,被這一鞭劈下:“轟”地一聲炸成了兩半,自樹梢直裂至底,聲勢看來着實駭人,村能劈成這樣,這一鞭要是抽到人身上,後果如何可想而知。

靜音道長道:“用鞭雖可補自己力道之不足,可是四兩撥千金,你也要有四兩力才成。爲師傳你的乾道鑄鼎功你須早晚勤練不糙,內功有了底子,便能身輕如燕,力量漸增,坤道鑄鼎功要想小有所成,怎麼也要百日之功,不過爲師等不了那麼久,你的悟性既然這麼好,今日爲師便把幻影劍法傳授於你工”

小周後本來聽一句一點頭,聽到這裡卻微微一愕:“師父不是說徒兒不擅學劍麼,怎麼會……”

靜音道長狡黠地一笑,說道:“這一路劍法,並不需要你使劍,你只須每日早晚勤練乾道鑄鼎功,有暇就勤練這狐尾鞭就走了,那幻影劍法是一門內家心法,乃是坤道鑄鼎功的遞進之術。”

靜音道長說着便把小周後帶回大殿,先將那再百多字地的口訣說與她聽……卜周後本是極聰慧的人,默記了兩三遍便記在心中,背誦出來一字不差,靜音大喜,這纔開始一句一句詳細與她解說。

小周後只聽了幾句便面紅耳赤,訕然道:“師父,這……這功法怎麼與坤道鑄鼎功相差如此懸殊?坤道鑄鼎功是一門吐納功法,藉以調理內息,吸收日月精華,怎麼……怎麼幻影劍法卻要幻想……幻想男女歡愛之事?”

靜音道長正色道:“大道玄妙,自然不是凡夫俗子所能理解的。本門這功法,既能成,也能大成,旁人苦修十年,未必及得習練此功法一年的成效,這門功法的修練之術自然是大異常規的。心中幻魔,然後滅魔,如此反覆,便能錘練自己的意志,魔相幻滅之間,輔之以爲師的獨門吐納之法,便能精進千里,這樣的功法,天下間不知多少人想學也學不到,乃是你的大造化,功成之後,你不但能有一身出神入化的本領,更能青春永駐,容顏不老,爲師年逾八旬,卻如妙齡女子,全仰此功法之奇效。

小周後想起師傅一身奇妙莫測的武功,和她與自己相仿的嬌麗容顏,不由大爲信服,遂誠惶誠恐,謝罪稱是,端正了態度認真聽講,卻不知幻影劍法一旦習練,方算是登堂入室,繼承了這陰陽雙修的功法。到那時她就如騎虎背,想要棄功不學那就只有走上孤陰煞的絕路。

若是靜音一股腦兒再把戲道八動、合道十修、陰陽採煉、玉液還丹、仙道求索那些實實在在的房中修行之術說與她聽,她必然能明白這門功法倒底是什麼,可懷……如今她雖覺這門功法有些邪門,偏偏這幻影劍法只是幻生魔相而又滅魔相,並不真的涉及男女之事,小周後又怎能想到這門功法的最終結果居然是要陰陽雙修呢。

小周後被靜音道長一番教心,當下誠惶誠恐,認真聽講,有不解之處就認真問個明白,待這幻影劍法全部融會貫通之後,忽聽遠處一陣廝殺聲起,小周後不禁黛眉微蹙,擔起心事來。

靜音莞爾一笑,說道:“徒兒擔心甚麼,這座城池雄奇渾厚,夏州李氏兵馬,未必便攻得下來。再說,你是一個女兒家,這樣的事情你又插不上手。”

“插不上手麼?”小周後幽幽地想:“誰說女兒家就一定得守在家門之內?羅冬兒、唐焰焰衣不解甲,日夜巡守城池,指揮防禦,娃兒和妙妙調濟軍需,打點得也是有井有條,楊家這四位夫人當真是女中巾惘。唉,我還曾是一國之後,比起她們來,實在是差得太遠。可是……她們有真本事,也得楊元帥肯讓她們參預軍政之事,若換了我……就算我肯,官家肯麼?就算官家肯,恐怕文武百官也要跪了一地,說甚麼婦人干政,亂象之兆吧?”

想到這兒,小周後不禁苦澀地一笑,這些天每日看到冬兒和焰焰、妙妙她們爲了守住她們的家、她們的城池所做的諸般努力,小周後就不禁想到被重兵圍困,悽悽惶惶、風雨飄零的金陵城,想到那焚燒的宮殿,和終成笑談的殉國壯舉,兩相比較,她的感觸實是難以言喻。

靜音道長見她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搖頭一笑,說道:“呵呵,爲師是方外之人,什麼事都看得淡了,這城是你夫君的城池,是你楊家的基業,也難怪你如此牽掛口好吧,今日就到這兒,你先回府去吧。”

小周後離開棲雲觀,便帶着隨從趕往帥府,這些天楊浩不在銀州城,她往楊家反而去的更勤快了,楊家四位夫人現在都有許多事情要忙,每日和楊浩的愛女雪兒相處時羽最長的反而成了她這個乾孃。雪兒越來越可愛了,小周後簡直愛煞了她,待她視若己出,每日都要來陪她陪她。

以前只知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的小周後一如今換尿布抱孩子的本事可比雪兒的親孃羅冬兒還要熟練,一日不見那個奶娃娃,她的心裡都空空落落的不是滋味兒。

小周後已是帥府的常客,無須能報便登堂入室,直趨後宅。到了花廳處,只見進進出出許多人在忙碌,小周後也不去打擾,徑自拐進了旁邊的暖閣,小源丫頭正陪着穿身百家衣,十分嬌憨可愛的雪兒在炕上玩耍,一見小周後進來,小源連忙起身道:“夫人。”

小源並不曉得小周後的真實身份,只知道這位夫人是自家小姐的乾孃,自家老爺對她十分禮遇,幾位夫人與她也十分交好,所以對她不敢失禮,小周後一看見躺在那兒的雪兒,便情不自禁地露出歡喜的笑容,向小源問道:“雪兒還沒睡麼?”

小源道:“小姐已經睡過了,方纔被城頭的廝殺聲驚醒了,這下便不肯再睡了,鬧騰的正歡呢……”

小周後笑道:“這小丫頭一睡醒了可精神着呢,你先去歇一下吧,我來陪她。”

小源聽了如釋重負,對她一個小姑娘來說,照顧小孩子,簡直比讓她一個人打掃整今後宅還累,她已經被精力充沛的楊雪兒折磨的精疲力盡了,難得能偷會兒懶,連忙答應一聲退了出去。

少了人陪她玩,楊雪兒正呶着小嘴兒努力地嚅着唾沫,忽然看見乾孃,不禁咧開了小嘴,歡喜地扎撒開小手,兩隻滿節兒似的小胖腿也蹬踹起來,小周後笑逐顏開,很熟練地將她抱在懷裡,又掏出手帕給她擦掉嘴邊的唾沫,逗弄她道:“小丫頭,想幹娘沒有?”

雪兒手舞足蹈地表示她的歡迎,小周後不禁咯咯地笑了起來,她集暱地貼了貼雪兒的小臉蛋,忽聽旁邊傳來一陣說話聲,便抱着雪兒走過去,探頭向隔壁望去口這間暖閣和隔壁的花廳只隔着一層窗根,窗積便掩着,探頭一瞧,就見妙妙和娃娃正站在桌前,俯看着甚麼。

只聽娃娃說道:“老爺正從漢國揮師回返,要趕到這兒,最快也得七八日時光,考慮到老爺率軍趕回來之後馬上就要投入戰鬥,路上勢必不可能毫無限制地奔跑,我估計,得十二三日的功夫才能抵達。妙妙,城頭守軍傷亡情形如何?”

妙妙馬上報出一串數字,又補充道:“這是昨晚的統計數字,李繼筠的人馬傷亡遠比我們還多,可是他耗得起,我們耗不起,城中青壯有限,而李繼筠勢在必得,是不計犧牲的,何況他這一路下來,還控制了兩個部落的頭人,驅使他們衝鋒陷陣,消耗咱們的箭矢和滾木擂“如果老爺還要十多天才趕到的話,恐怕兵力和箭矢的供給會有問題,咱們沒有足夠的兵力,善戰之士也少,只能依靠密集的箭矢和滾木擂石來抵消李繼筠的兵力優勢,所以消耗太快了。”

娃娃道:“這些情況要隨時報與夫人和柯將軍知道。你看,這是內城,這是外城,咱們現在須得提早做好準備,百姓6續遷往內城,外城一些房屋可以拆掉,石頭拿去充當擂“木板用來加固城池。如果在老爺趕回來之前守不住了,便全軍遷往內城口李繼筠一旦入城,招石機、旋風炮、弩車、雲梯這類武器在狹窄的街巷間很難運用自如,憑藉內城的堅固,咱們至少還能守上半個月,到那時老爺怎麼也趕到了。”

妙妙頜道:“嗯,我馬上去見夫人和柯將軍,把輻重軍需吃緊的情況說與他們知道,再把咱們的想法說出來,供夫人和柯將軍決斷。

“好!”

妙妙抓起披風,領着兩個女兵急匆匆地走了出去,小周後站在隔壁房中,輕輕拍着雪兒的小屁股,看着忙碌而充實的娃娃和妙妙,不覺有些羨慕起來。

這時,姆依可和格尼瑪澤兩個羌族小丫環急急地跑了進來,大聲叫道:“三娘,有消息了。”

娃娃動容道:“哦,快拿來我看。”

小周後也隱約知道這兩個小丫頭是負責與外線聯絡的人,在她們的院落中有許多信鴿和蒼鷹,整日飛起飛落,信息傳遞十分頻繁,聽她們歡喜的語氣,還以爲有了楊浩近一步輯消息,忙又靠近了些凝神細聽,就見姆依可匆匆遞上一個竹筒,說道:“三娘,費聽氏、往利氏和房當氏的部落在驂駝坪阻擋李光睿的大軍共計三天三夜,現已抵擋不住,在細封部落五了舒大人的接應下向神馬驛轉移。信上還說,爾瑪伊娜已到夏州。”

“爾瑪伊娜?爾瑪伊娜是誰?”

小周後心中忽地一動,她想起來了。她整日與楊家幾位夫人在一起,平日閒聊時海闊天空無所不談,這個名字她聽她們偶爾談起過的,爾瑪伊娜……貌似……她就是細封氏部落頭人子了舒想要許配與楊太尉的那個女兒,草原第一美人!

她去夏州做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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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州,比起與吐蕃、回訖開戰期間,現在氣氛要寬鬆的多。就算是與吐蕃、回訖交戰期間,夏州的城防也不算森嚴,吐蕃人和回訖人是沒有能力突破夏州大軍的重重防線,殺到夏州城下的。如今,寒冬的蕭瑟已去,春暖花開,夏州城也重新煥了活力,如果說戰場的明顯影響,那就是以夏州爲中繼站,往來東西的鴕隊日漸稀少了。

這時偏就有一支駝隊緩緩地來到了夏州城下,守城的士兵老遠就看見了駝隊,自打南來北往的行商隊伍急劇減少,他們這些守城門的士兵額外的收入也大幅減少,如今見到一支駝隊走來,聽着那悅耳的駝鈴聲,就彷彿聽到了。袋裡金幣撞擊的聲音,他們立即打起了精神。

可是很快,他們就失望了。這支恥隊拿的是夏州防禦使的通行信物,雖說夏州直接在李光睿大人的統治之下,這個防禦使遠不如鎮守其他諸州那般威風,可也不是他們這些守城小兵能夠得罪的。城門官帶人檢查了一番,見他們動載的只是一些皮毛貨物,這纔沒精打采地揮手放行。

駝隊安然進了城,那個坐在驂鴕上的少女才暗暗鬆了口氣。她佩着一把蠻刀,戴一頂狐皮帽,打扮得倒還精神,眉眼也很漂亮,可枷……臉上長了一塊巴掌大的青色胎記,叫人不忍細看。

“無素嬸嬸,剛剛嚇死我了,咱們這就去找姐姐嗎?”

少女一開口說話,聲音倒是悅耳如黃鷂,如果被人聽到,恐怕會更加爲她臉上的胎記感到惋惜了,看到她現在這副模樣,恐怕誰也想不到她就是爾瑪伊……”草原上跳舞的姑娘,最美麗的草原之花。

旁邊一騎驂恥上坐着一個身材肥碩的大嬸,她是這支行商隊伍中僅有的兩個女性之一,是爾瑪伊娜的奶媽,據說她還認得好些漢字,是細封氏部落中僅次於大巫師的文化人,所以才被選爲部落頭人女兒的奶媽。

無素大嬸機警地看着蕭條的夏州街頭,低聲道:“不急,先找個客棧住下,然後通過拓拔昊風把你姐姐找出來。伊娜,你姐姐性情軟弱,就象一頭溫順的綿羊,可是要想讓拓拔昊風橫下心來,只有你姐姐纔有這個力量,你姐姐和你感情最好,你一定要說服她,完成你父親交待的使命。”

爾瑪伊娜按着胸口,深深地吸了。大氣:“無素大嬸,我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我們……能成麼?”

“不成也得成,咱們的部落已經走不了回頭路了。再說,你爹可是一門心思要把你嫁給楊太尉呢,想想看,等他成爲西北之王,你就是他的王后,你幫他也就是幫你自己呀。”

“楊太尉……”爾瑪伊娜的眼神飄忽了一下,忽地想起那個溫文爾雅,卻有一身驚人神通,可以打敗他們最了不起的摔跤手,可以讓他們最強大的大力士俯認輸的年輕人。他會成爲西北之王、凌駕於西北所有人之上嗎?似……會成自己的丈夫?

爾碼伊娜忽然有點兒害羞,她已經到了懷春的年齡,也開始渴慕男女之愛了。作爲族長的女兒,她無權自己選擇丈夫,說起來,她和姐姐嫁的都是草原上最有權勢的人,可是自己要嫁的男人,比姐姐嫁的那個又老又胖的傢伙強了一千倍,好卜……這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呢。

無素見她咬着嘴脣,一副神思飄忽的模樣,還當她仍在害怕,不禁有些着急,連忙絞盡她肚裡有限的墨水,煞費苦心地繼續勸說:“本來,拓拔昊風就已答應爲楊太尉做事了,可是……這麼重大的事,總是越有把握才越安全,這可是事關再們全族命運的大事,拓拔昊風愛極了你的姐姐,而你姐姐和你的感情最好,我們一定要說服她,如果有你姐姐出面,那事就更可靠了。

爾瑪伊娜擔心地道:“可如……這是男人間的事,我們女心……能管得了嗎?”

無素大嬸道:“怎麼管不了,被英雄愛慕的美人兒,就能左右英雄的前程。大嬸跟你說,大嬸年輕的時候,讀過好多漢人的書,漢人的書裡有一個叫妹喜的美女,嫁了一個叫做桀的部落頭人,結果就是她迷得那個桀不務正業,最後被一個叫做商的小部落給消滅了。對了,我記得這個妹喜是羌戎部落的美女,咱們羌人就是羌戎的後代呢。”

“喔……

“還有啊,後來,商部落的頭人又娶了一個叫姐己的美女,結果本來很英明的一個頭人,在她的誘惑下縱情聲色,後和……就被一個叫做周的部落給滅了。這個姐己,也是我們羌戎部落的美女呢。”

“大姚……

“再後來啊,周部落的頭人娶了我們羌戎部落一個叫做褒奴的美人,爲了哄她開心,用火燒了自己的部落,結果……就被人滅亡了。”

無素大嬸得意洋洋地總結道:“伊娜,你看咱們一族祖先中的美女幹出了多少大事啊。誰說咱們女人不厲害呢?”

爾瑪伊娜有點窘,吃吃地道:“無素大嬸,好象……好象她們乾的卓都不怎麼光采呢。”

無素大嬸很篤定地說:“伊娜,這你就不知道了,書中雖然沒有寫,但是大嬸估計,她們就是被那些滅掉前一個部落的部落派去的,就像現在你爲你爹和楊太尉來到夏州一樣。咱們部落羽前的美人能滅掉夏商周,你還滅不了夏州嗎?夏商周,復州,你聽聽,名字都那麼象,這是個好兆頭啊,咱們這次,一定成功!“

003章 城頭變換大王旗

白石寺後院內,拓拔昊風在樹下焦灼地踱着步子。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娜布伊爾了,對他這位心上人,他着實牽掛的很,可是眼看與楊太尉約定的日期很快就要到了,他如今正日夜籌備着接應楊浩襲城大軍的事情,這種關鍵時刻是絕對不能走開的,可是娜布伊爾想見他,他又怎能不來?

“吳風!”

一聲熟悉的輕喚,拓拔昊風欣然擡頭,就見娜布伊爾提着裙裾,像一隻輕盈的雲雀般向他跑來,哪怕娜布伊爾的神情帶着些許慌張,可是她的身姿依然如水雲般飄逸輕盈。

拓拔昊風的焦灼馬上煙消雲散了,他歡喜地迎上前去,一把將她擁進自己的懷抱:“娜布伊爾,我好想你。”

娜布伊爾嬌喘吁吁地趴在他的懷中,柔聲道:“我也是,昊風。”

拓拔昊風捧起她的小臉,急不可耐地就想吻上去,娜布伊爾卻堅決地雅開了他:“昊風,不要,我這次來找你,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說。”

拓拔昊風詫異地道:“你能有什麼重要事情?哦,是關於你家那支商隊的事麼?你放心好了,他們有我家的通行令牌,不會有人找他們麻煩的,如果真要有什麼問題的話,我一定會出面幫他們的忙。”

“不不,昊風,我不是說這個。”

娜布伊爾一着急,雪玉凝脂般的臉蛋兒上就暈起了兩抹紅,看起來更加嬌豔動人。

娜布伊爾的長相與和她的妹妹爾瑪伊娜有七分相似,同樣一張靈秀而嫵媚的臉靨,同樣一雙清澈靈動水霧般瑩潤的明眸,同樣不曾受到草原風霜侵害的細嫩肌膚,彷彿朝霞映紅了的白雪。

不同的是,爾瑪伊娜還是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看起來就像一僂清新的風、一朵天山上的雪蓮,清純、新鮮、稚嫩,而娜布伊爾已是一個頗具風韻的少*婦,明豔皓齒,活色生香,一舉一動間,自有一種沁入骨髓的柔媚魔力從她的眉眼間盪漾出盈盈欲流的風情。

娜布伊爾是一個怯懦、溫順、沒有多少主見的姑娘,雖然她深愛着的是拓拔昊風,可是當父親要把她嫁給李光睿那個肥頭大耳的老頭子時,她並沒有勇氣反抗,只能默默地流着眼淚,順從了父親的安排。可是當她昔日的情人偷偷找到她時,她卻有勇氣背叛那個在整個西北掌握着生殺予奪大權的男人,與自己的舊情人幽會、偷情。

怯懦而沒有主見的女人,反而常常會做出令人大吃一驚的舉動,但是這樣的人做些甚麼,反而不易引人注目。

娜布伊爾是一個很容易就適應生活、接受命運的女人,可是命運並不允許她這樣隨波逐流,當她的妹妹找到了她,當爾瑪伊娜把父親和整個部落族人的困境和危機告訴了她,並且費盡脣舌地說服了她之後,她終於鼓起勇氣,決心爲自己的家人做一些事情了。

她把拓拔昊風拉到林蔭下,急切地道:“昊風,我要說的是你正要做的那件事,我很擔小……”,

拓拔昊風臉色微變,打斷她的話,沉聲道:“伊爾,我不是說過了嗎,這是男人之間的事,你不要多管。這件事如果成功了,從此以後我和你就能長相廝守、再也不分開口可是如果失敗了,我也不想讓你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那個老匹夫很羌你的,只要這件事和你沒有一點牽連,他就不捨得把你怎麼樣,可你要是摻和進來,以他狠辣的手段,就算再捨不得,也絕不會放過你了。”

“昊凡……

娜布伊爾緊緊抱住了他,深情地道:“昊風,你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我,他現在去屠戳的又是我的族人,你叫我如何置身事外?讓我幫你!”

“傻女人”,

拓拔昊風眼睛有些紅了:“伊爾,自從你被李光睿那個老匹夫搶走,每一天,我都活在無盡的煎熬和羞辱裡,我實在無法忍受眼睜睜地看着你被那個老傢伙繼續污辱下去了,我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我要把屬於自己的女人搶回來。

天可憐見,李光本大人居然回來了,而且他還有一個兵強馬壯的義子楊浩口你知道,那老匹夫這幾年的作爲,令得許多拓拔部落的頭人們對他感到不滿,只要我能幫助李光本大人佔領夏州,相信絕大部分拓拔氏頭人會改換門庭,投到李光本大人門下,而李光睿,一個失去了根基的人,就像一頭爪子鈍了牙齒脫落的老虎,看起來嚇人,可他再也不能這麼威風了。

伊爾,這是一場戰爭,你一個女人在這其中能做什麼呢,聽我的,你乖乖地回去,就當什麼也不知道,這些日子也儘量不要與我見面。

就快了,我正在等着大漠那面好消息,李光本大人的兵馬很快就會到的。”

娜布伊爾抓着他的衣衫,深深地凝視着他,關切地問道:“難逝……你就沒有想過萬一失敗的後果?我擔心的就是夏州萬一打不下來怎麼辦,你也知道,夏州城四面八方,重重要隘,都有他的兵馬駐紮,一旦夏州城燃起烽煙,他們一定會馬上回援的,萬一那時候楊太尉的兵馬還沒順利進城怎麼辦?”

“不要擔心,伊爾。”

拓拔昊風撫摸着她柔順的頭,低聲安慰道:“我已經做了最充分的安排。黃羊平的守軍雖然不在我的控制之中,不過幸運的是,安慶澤我有十足的把握能夠控制口那裡的守卑有一大半都是我們部落的人,那裡的副將白盡南更是我的心腹之人,只要李光本大人的兵馬一出大漠,憑他的兵力輕易就能剷除守在黃羊坪的那夥窩囊廢。

而我則會讓白盡南殺掉安慶澤守將,迅控制整個安慶澤,截殺自黃羊平逃過來的殘兵口同時,安慶澤一旦落入我的手中,切斷迅號傳遞,那麼黃羊平就算燃起了狼煙,也無法相繼傳遞到其他地方。各方的守軍得不到示警,又怎會回援?白盡南就可以引着李光本大人的兵馬直接殺到夏州城下。從安慶澤到夏州,一左一右是王亭鎮和七裡坪兩座軍驛,可這兩座軍驛防的不是北線,中間有一條道路通地,李光本大人的軍隊根本不需要驚動他們,可以直接長驅直入,直抵夏州城下。而我呢,就會集丅合我所有的心腹死士,在他抵達夏州城下時突然襲擊,拼死奪取一座城門,放他們進來,其他各處要隘的守軍最近的距此也有三十里地,等他們看到夏州城的狼煙,馬上回師也已經晚了,娜布伊爾搖頭道:“昊風,你有沒有想過,白盡南那裡萬一失手了怎麼辦?城中有多少守軍?你纔有多少人,你若是提前動手奪取城門一定守不住口可是一旦等到李光本大人的軍隊兵臨城下,四城早已戒備森嚴,你能保證靠你手中一二百人就一定奪取城門嗎?如果不能迅控制整座城池,那時李繼捧的援軍又已殺到,那該怎麼辦?”

拓拔昊風稍一猶豫,咬牙道:“沒有如果,根本沒有兩全之計,要打下夏州,已經沒有比這更妥當的辦法了,如果我有十成把握對竹李光睿,我又何必等到現在,何必讓你被那老混蛋糟塌。如今局面,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不,昊風,你可以有更穩妥的辦法的,如果你聽我的,你就有更大的成功把握。”

拓拔昊風奇道:“你有辦法?你有什麼辦法?”他好象才認識娜布伊爾似的,驚奇地看着她。他知道自己的心上人一向善良、怯懦,沒有什麼主見,卻未想到對於這樣一樁大事,她居然有自己的見解。

娜布伊爾鼓起勇氣道:“昊風,你父親是夏州防禦使,雖然李繼捧坐鎮夏州,兵權不在他的手中,可是他能調動的人馬至少也有三分之一,如果他肯幫你,把握不是更大一些?”

拓拔昊風聽了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他遲疑了一下,使勁搖了搖頭:“不可能的,我爹一向謹小慎微,而且……李光睿那老匹夫雖對我族處處限制,但是對我爹還算是比較信任的,如果李光本大人現在得了夏州,我爹是一定會投過來的。可要要讓他爲李光岑大人做先鋒,冒滅族之險與李光睿爲敵,枷……沒有那個膽魄。”

“可是,你是他的兒子呀。”

拓拔昊風悻悻地道:“那又怎樣?我只有他一個父親,他卻不止我一個兒子,他是一族之長,凡事不會爲了我一個人去打算的。

如果我求助於他,他只會痛罵我沒有出息,蘇了一個女人便甘冒如此奇險。如果讓他知道我意欲裡應外合,接應李光本大人的兵馬,他一定會把我捆起來,不讓我有這個機會的。”

說到這兒,拓拔昊風冷笑一聲道:“他有整個部族做後盾,只要證明這件事和他全無干系,那麼就算李光睿殺回來,我爹頂多會丟掉防禦使的官職,至少不會受到我的牽連。嘿!如果他更畏懼李光睿,說不定還會綁了我去請罪。不能冒這個險,我也不想因爲自己的事,把整個部族全都牽扯進來,一人做事一當,我不借他的力!”

聽他語氣不無怨恚,看來這對父子的感情並不是非常好,娜布伊爾卻道:“昊風,他下不了決心,難道咱們不能逼着他下決心?只要木已成舟,他就沒有退路了,如果有他相助,咱們成功的把握至少要多了三成。”

說到這兒,她已眩然欲滴,黯然道:“昊風,我不想你爲我冒太大的風險,如果有更多的機會,爲什麼不加以利用呢?而且……我已有了你的孩子,我不想他一出生就見不到親生父親。”

拓拔昊風大驚,失聲道:“孩子?我的孩子?你有了身孕?”

娜布伊爾含羞帶喜地點了點頭,拓拔昊風忽然狐疑地道:“真並是我的孩子嗎?會不是會那老匹知……”,

娜布伊爾白了他一眼,嗔道:“我是孩子的娘,是不是你的我還不知道麼?枷……他自去年入冬,身子就不大好,過了年之後,更是一直……一直沒有碰過我……而孩子,纔剛剛有了,不是你的,還能是誰的?”

拓拔昊風驚喜交集,他在原地轉着圈圈,搓着大手,喃喃地道:“不行,我不能讓自己的孩子隨了他李光睿的姓氏,我不能……不能和自己的兒子兄弟相稱!”

娜布伊爾臉蛋一紅,大概是這混亂的關係讓她有點難爲情,她幽幽地道:“昊風,我不怕死,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想獨活,可是咱們的孩子怎麼辦?”

拓拔昊風咬了咬牙,恨聲道:“可我爹伽……”我要如何才能讓他下定決心反了李光睿?”

娜布伊爾道:“我有一個辦法,可以叫你爹只能站在你這一邊。”說到這兒,她一向柔怯的神情被一種堅毅所替代:“而且,我也會幫你,我是你的女人,是細封部落的族人,不管是爲了你還是爲了我的部落,我都要盡我一份力量,這一次我們再不分開了,我要和你在一起,生在一起、死在一起!”

娜布伊爾把妹妹捎過來的計劃詳詳細細地對拓拔昊風說了一遍,拓拔昊風聽了仰面沉思片刻,把腳一跺,沉聲道:“罷了,破釜沉舟,就拼它今天翻地覆!”

生意九字訣:分、忍、記、禮、引、傻、輸、情、拖。分字訣,你想要的利潤,切忌一口要個總價,一萬貫錢利的牛意,你開口就要一萬,換了誰都會本能地拒絕,可是如果你分類分批的去談,逐次遞進,他點了一次頭,後面成功的機率就要大得多。

楊浩知道拓拔浩風是個衝冠一怒爲紅顏的粗人,也是一個敢做敢當的武人,但是他可以爲了心愛的人拋頭顱撒熱血,卻做不到把自己整個家族都搭上口身爲家族的一員,尤其是族長的長子,延續和保護家族已成爲他們的一種本能,所以要想讓拓拔昊風徹底踏上他的賊船,把整個家族都綁上他的賊船,最好的辦法就是用這個分字訣,先誘他入鼓,當他已無法回頭的時候,再輔之以情字訣,拓拔昊風心中復仇雪恥和盡最大可能保全家族的天平,終於完全傾向他這一方了。黃羊坪再往北,就是一望無垠的戈壁灘,戈壁灘的深處就是毛烏素沙漠。

平沙萬里,獸跡渺絕,就連飛鳥的影子也難得見到,炎陽下,一隻蠍子飛快地爬到了沙丘的頂端,舞着兩隻黑亮的大鱉耀武揚威一番,然後突然飛快地鑽進了沙底,緊跟着一條五彩斑讕的大蛇飛快地遊動過來,平滑的沙面上留下了一條淡淡的痕跡。

當毒蛇感覺到天空有一頭蒼鷹盤旋的時候,便像方纔那隻蠍子一樣,飛快地鑽進沙中不見了,然而空中那頭雄駿的蒼鷹並沒有撲下來,它始終展着雙翼在空中藉着風力平穩地滑翔着,盤旋着……

很快,遠處人跡罕無的地方出現了一支長長的隊伍,隊伍越來越近,他們有馬、有車、有騾駝,憾樊豹隊伍浩浩蕩蕩,也不知有多少人,即便從遠處看去,也能感覺到他們步履艱難,彷彿已用盡了全身的氣力。

可是當他們感覺到脾下的沙土地漸漸變得結實,視線內開始出現驂恥刺、河西菊、沙冬青和紅柳等植物,曉得即將走出這見鬼的沙漠的時候,他們沒有加快步伐,反而原地停了下來。他們就是木恩、木魁和艾義海統領的人馬,這一路上,他們歷經艱辛、陷落於沼澤之中的、被流沙掩埋的、風暴天氣中走失的又被各種毒物咬死的,非戰鬥減員過上千人,可是他們到底以最快的度,搶在所攜水米物資耗盡之前,走出了沙漠。

木恩大口地喘着粗氣,伸手摘下腰間的皮水袋搖了搖,裡邊只剩下一口水了,他拔下塞子,將那口水一飲而盡潤了潤喉嚨,手搭涼蓬貪婪地看着遠處那條清涼的小河,說道:“總算走出這該死的沙漠了,把信鴿放出去,等候接引的人趕來與我們匯合。”

立即有人從一輛車上打開鳥籠,十幾只信鴿展翅而去。鷂鷹傳信比鴿子更安全、更快,但是鷂鷹難以及遠,百里之外它就很難找到它想送達目標的所在了,所以楊浩在契丹和漢國時,那鷂鷹都是通過他秘密設置的接力站,一站一站傳遞信息的。而這沙漠裡無法設置設置傳訊站,所以他們一進入沙漠,就與任何一方失去了朕系,誰也不知道他們走到了哪裡,有沒有迷失方向。

他們只攜帶了一隻高空示**視敵情的海東青,此外還有十多隻信鴿,而這信鴿本就是以牧民身份駐紮在這兒等着接迎他們的那人所飼養的。

信鴿一共十多隻,不怕被猛禽捕捉了去,信鴿身上也沒有攜帶任何信件,當它們之中任何一隻出現在那戶牧民帳前,就意味着他們到了。

木恩眯起眼睛,看着十幾只信鴿展翅飛去,直至它們完全消失在視線之內,這纔回吩咐道:“全軍原地駐紮,歇養身體,食物、飲水,不再限制。都他孃的儘快恢復體力,要是夏州那邊出了岔子,咱們就有惡仗要打了。”

艾義海口乾舌燥,已經沒有唾沫可吐了,可他還是努力地啐了一口:“呸呸呸,童言無忌,大風吹去!”

夏州防禦使拓拔蒼木的兒子要成親了。

拓拔蒼木大人爲此大大地鬆了口氣,他這個兒子一向受他綺重,他在夏州做官,早早的便把整個部族都交給了兒子打理,可是父子兩人的溝通很成問題,兒子小時候是何等的崇拜他啊,不管是行圍打獵,還是走訪細封、房當諸氏部落,他不管忘了帶誰,都要把這個兒子帶在身邊,父子是那般的親密。

可是兒子漸漸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見,總是看不起他爲了部族對李光睿的巴結諂媚,唉!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那個莽撞子兒怎麼知道身爲一家之主的困難吶。他們這個部落是拓拔旁系,更不是李氏核心,要不是他在竭力維持着同李家的關係,他們一族早就被排擠出夏州的權力中心了,焉能如今日一般,多多少少還算是個頭面人物。可那個不孝子,根本不理解他這個父親,不明白他在夏州爲整個部族做了多少事情,他只懂得打打殺殺。尤其是他青梅竹馬的心上人娜布伊爾嫁給李光睿大人做如大人之後,這個兒子就變得陰沉抑鬱起來,連他這個整日圍着李府打轉的父親都怨恨上了。好在,兒子總算是開了竅,不再爲了一個女人尋死妥活了。

可是等拓拔蒼木見到自己那個未來兒媳,這才明白兒子爲何與她一見鍾情,急吼吼地馬上就要娶她過門,那位名叫多彌沙朗的姑娘與娜布伊爾竟有六七分神似,像極了未出嫁前的娜布伊爾,自己這個傻兒子對娜布伊爾終究是難以忘情啊工

不辦……他終於肯結婚了,這就是件好事,時間久了,他心裡的結會解開的。這位多彌沙朗姑娘長得很漂亮,絲毫不遜於的娜布伊爾,兒子早晚會漸漸忘記娜布伊爾嫁給李光睿大人帶給他的創傷的。

多*……”冰山上的雪蓮花,沙*……”帶來幸福的仙女口希望這朵雪蓮花治好兒子心靈的創傷,成爲給他帶來幸福的仙女,唔……最好明年再給自己帶來一個大胖孫子,那就更加完美了。

拓拔蒼木沒有嫌棄那個多彌沙朗姑娘出身低微,只是一個行商的女兒,也沒有嫌棄她那肥胖壯實的像一頭犛牛的母親,她那個母親市繪極了,尤其還喜歡饒舌,當兩個談好兒女婚事,送走這位母親之後許久,拓拔蒼木的耳朵裡還在迴盪着那個胖女人喋喋不休的聲音。

好吧,不管如何,只要兒子肯結婚就好,哪怕這個女孩兒是個行商的女兒,還有一個長舌婦的母親口拓拔蒼木還是把婚事儘可能辦得隆重,廣邀夏州軍政各界的頭頭腦腦,以及正在夏州城內的各大部落頭人、貴族來參加兒子的婚事,給足了兒子臉面,希望經過這樁大喜事之後,能夠緩和一下兩人之間緊張的父子關係。

夏州的文武官吏、頭人酋們也很開心,經過綿延兩年之久的戰爭,每一個能開懷暢飲、放鬆自己的機會他們都不願意放過,再說拓拔蒼木是個老好人,爲人很圓滑,對誰都客氣的很,是個很知禮的老傢伙,他的面子不能不給,所以但凡被邀請到的官員、頭人,全都準時趕來赴宴了。

防禦使府賀客盈門,車馬塞路,院子裡搭起了流水席,三十頭牛羊都已宰殺完畢,正在大鍋中隨着沸水滾上滾下,把濃郁的香氣飄揚開來,年輕的男女在院子裡跳着鍋莊。

花車到了門前,多彌沙朗姑娘由她那喜歡饒舌的媽和一個舅舅攙扶着進了門,後邊是荷箱擔籠的禮物,一車雙鞋墊,一百雙鞋子,一百雙襪子……

這些東西本該是新娘子自定下親事開始就親自手工製作的,應該由她自己來做,以顯示新娘子心靈手巧,不過……這一箱箱舟鞋襪禮物自然不可能是沙彌多朗姑娘做的,就連它們都是拓拔蒼木置備的。

“唉,我這個親家……真是個一毛不拔的市恰商人,要不是爲了我兒,我拓拔蒼木怎麼也不必和這樣一戶人家攀親吶。她的女兒再漂亮,嫁過來也只能做個妾。”拓拔蒼木一面腹誹着,一面帶着兒子迎上前去,笑容可掬,將親家和新媳婦迎進大廳。客廳中的喜慶氣氛立即達到了**……

嗚……嗚嗚……號角長嗚。伴隨着雄渾悠長的號角,草原的盡頭突然涌起一線浪潮,洶涌而來,片刻功夫,蹄聲如雷,戰馬如浪,馬上的騎士出“喔噢喔噢……的怪叫,直接踹破營柵,沿着黃土的城坡,衝進了黃羊坪大營。

負責北線毛烏素沙漠防線的都不是李光睿的精銳部隊,面前橫着一條不可逾越的天險,且無險隘可以立寨,設立營防陣地根本就是多餘的,之所以在這裡設兵,只是常規性的預防措施,軍營中有烽火臺,他們真正的作用,不過是負責東西各線的烽火傳遞,因爲烽火烽煙也有一個有效示警距離的問題,東西兩線如遇敵情互相傳遞警訊時相隔太遠對方是看不到的,中間就需要一個承上啓下的烽火臺,因此在這裡設營紮寨,也算是一舉兩得。

營中的士兵絕未料到在絕不可能出現敵人的地方竟然殺出一片一眼望不到邊的兵馬,這裡周圍一馬平川,來敵早早的就被他們現了,但是懶散慣了的他們想要進入防禦狀態卻着實費盡了功夫,要穿好甲冑,要找出刀槍,要去營房中搬出箭矢,等他們盔歪甲斜地跑向那低矮的防禦工事時,十人一小隊的鐵騎,已經像一**巨浪,迎面撲來。

弩、斬馬刀、戰斧、長矛,隨着風馳電掣而過的隆隆鐵騎,毫不憐惜地招呼到他們身上,一時間頭飛腰折,殘肢斷臂,鮮血塗滿一地,鐵騎片刻不停,呼嘯而過,緊接着是第二個十人小隊,勢若雷霆。這是一場一邊倒的血腥屠殺,當五波浪潮捲過之後,整個黃羊坪營地已看不見一個活着的守軍,後續的鐵騎仍在隆隆而過,好半天,纔是一輛輛大車,載着沉重的盔甲、陌刀和陌刀手,旁邊則是騎着雄駿高大的阿拉伯馬的老爺兵。

當灰塵漸漸消散之後,被鐵騎肆虐過的黃羊坪已完全看不出看不出曾是一座兵營的樣子,就連地上的屍體都看不出人的樣子了,只有兵營正中那座三丈高的峰火臺,猶自冒着滾滾濃煙……

安慶澤,一如尋常的寧靜。連番戰急造成的惡果就是,本來就地廣人稀的草原上,人口更加的稀少,而能爲他們帶來一些新鮮玩意和財富的行商胎隊也絕了蹤跡,安慶澤的守軍就更加無所事事了。

北線有天險在外,不需要強大的防禦力量,而最外線的黃羊坪守軍是隸屬李光睿直屬部落的一些老弱殘卒,這第二道防線駐軍則多是拓拔蒼木的族人。拓拔氏的核心李氏成員,原來大多分派到胄、銀、會、綏、靜等州去了,駐紮夏州的李光睿本部精兵自抽調了絕大部分出石州攻打銀州之後,因西線、南線要防範吐蕃、回訖族人不守諾言捲土重來,也駐紮着不少軍隊,所以這安慶澤就調用了拓拔蒼木的族人。在拓拔氏外圍部落族人中,相對來說,李光睿還是比較信任謹小慎微的拓拔蒼木的。

白盡南就是這座軍營中拓拔蒼木族人的領,不過戍衛在這裡的士兵雖然以拓拔蒼木的族人居多,白盡南卻只是一名副將,主將所統率的嫡系人馬雖然不多,可是誰叫人家姓李呢。

白盡南不是党項羌人,而是一個漢人,本住在洛陽一帶,雖然不是大富之家,也算小康水平,因爲迷上了關撲賭搏,被人設局坑去了全部家產,連娘子都賠給了人家,就成了破落戶兒,他倒是願賭服輸,反成了昔日賭友的幫襯下手,後來因那幾個賭友吃醉了酒說出真相,一怒之下把那幾設計害他的幾個賭友全部殺死,然後落荒而逃,逃到了天高皇帝遠的西北,因他懂些文墨,若不賭錢時人也算機警,遂被拓拔昊風收爲己有。

今天,他又殺人了,不過對一個曾經拿着一把鈍刀,按住剛剛還稱兄道弟的賭友,像殺雞似的慢慢把他們的脖子一個個割斷的人,直到鮮血濺滿了自己的臉,糊得眼睛都看不清東西的人來說,這實在算不了什麼。

他剛剛帶着人把這座營房裡隸屬李指揮的幾個部下弄死,走出營房的時候居然一臉微笑,神態悠然。

“大人,都埋伏好了。”一個士兵迎上來低聲道。

白盡南微笑着點點頭:“就剎下李指揮那邊的幾個人了吧?”

“是!”

“好!”白盡南很愉快地吩舁道:“擊鼓,點兵。”

“咚咚和……鼓聲響起,正在營中吃酒的李指揮帶着他營房左右的十幾個人衣衫不整地跑了出來:“誰他孃的擊鼓!咦?白大人,你做甚麼?”

一身甲冑齊全的白盡南微笑着彎腰:“指揮大人,下官有要緊要要對大人說。”

“有話就說,有屁就放,你擺出這般陣仗唬弄鬼呢?”

白盡南直起腰來,看着大大咧咧走過來的十幾個人,槎着手笑道:“指揮大人和幾位兄弟都出來了呀。”

李指揮瞪起眼道:“你他孃的倒底搞什麼鬼,有話趕緊……啊!”他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貓,驚叫一聲,指着遠方天空叫道:“看,快看,狼煙,有敵來襲!真是奇怪,黃羊坪方向怎麼可能有敵人出沒?快快快,先升起狼煙再說。

白盡南迴頭看了看,喃喃自語道:“動作好快,不愧是精銳之軍。”

他豎起手指,輕輕地擺動子兩步,吩咐道:“咱們也快一些,放箭!”

“什麼?”眼看走近的李指揮聽清了這句話,只一愣神的功夫,令人心驚膽寒的弓弦聲起,狼牙箭自四面八方疾射而至:“噗噗噗……”一連三枝勁矢透胸而入,緊接着是第四枝、第五枝……李指揮的身子都來不及例下,他的眼睛凸了出來,死死地盯着白盡南。

白盡南很親切地笑着,向他彎了彎腰:“李大人還不明白這是爲什麼吧?你要是撐得住,卑職就說給你聽。”

李指揮沒有聽他說完,他眼中帶着一抹悲憤、一抹困舞,仰面側了下去……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在唱禮官着長音的吆喝聲中,夫妻二人完成了大禮,新娘午穿曹蜘着鳳鳥的紅嫁衣,橫條紋的小筒裙,脖子上戴着幾件銀項環,頭上的三耳帽將紅蓋頭撐起,隱隱露出白暫嬌嫩的下巴,賀客們笑着起鬨:“昊風,掀了蓋頭,叫我們看看新娘子,看看是個什麼樣的美人兒,叫我們孑傲不馴的拓拔昊風終於肯乖乖成家啦。”

拓拔昊風微微一笑,牽起新娘子的手走到大堂正中,很大方地扯下了她的紅蓋頭,眉眼盈盈,嬌美無儔。女孩子披上紅嫁衣的時刻,永遠是她最漂亮的時候,更何況這個新娘子本來就生得國色天香、不可方物呢。

可是一旦看清了這個新娘子的相貌,賀客們的笑聲就像被一柄快刀切斷了似的,齊刷刷地停止了,許多人已經變了臉色。

李光睿經常在接見僚屬時,帶着他最寵愛的這個如夫人,但凡見過她美貌的人,又有幾個會忘記?雖說那時的她嬌柔嫵媚中總帶着幾分垂眉斂目的落寞,而此刻的這個女人卻是神采飛揚,煥着幸福的美麗,可是……她就是她,絕不會錯,她就是李大人最寵愛的第十八位如夫人…娜布伊爾!

賀客們突然中斷的笑聲,和望向新娘的怪異的眼光讓拓拔蒼木大人微微有些困惑,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把他也嚇了一跳:“這位多彌沙朗姑娘本來與娜布伊爾只有六七分神似,怎麼……怎麼這一穿上嫁衣,簡直一模一樣?”

拓拔蒼木雖然驚詫,還是回過身來,笑吟吟地解釋道:“諸位貴客,這位就是我兒的娘子多彌沙朗,呵呵,有些像娜布伊爾是吧?老夫下定之日,頭一次見到她時也嚇了一跳,實在是有些相像。

儘管旁人不知道自己兒子真心愛慕的就是娜布伊爾,可是說自己兒子娶的媳婦和李光睿大人的如夫人模樣相仿,總有些怪異,拓拔蒼木只好打個哈哈,笑道:“娜布伊爾是咱們草原上最美麗的金花,也只有我們草原上的王,李光睿大人才配擁有她。我的兒媳只有幾分娜布伊爾的風采,就讓各位見多識廣的頭人們目瞪口呆了麼?哈哈哈……

客人們這才反應過來,紛紛出驚訝的笑聲,有人笑道:“何止有幾分相像,簡直是一模一樣,難怪昊風這小子迫不及待地要成親了,若讓我見到這樣的美人兒,我也怕她被別人……”

“不,各位大人,她……就是娜布伊爾。”

拓拔昊風的一句話,就像一聲驚雷,再度把大庭裡的笑聲齊刷刷地撫殺了,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像看到怪物似的看着拓拔昊風。拓拔蒼木臉色極其難看,青中透紫地瞪着兒子喝道:“昊風,你說的什麼混話,這種玩笑豈能開得,要是讓……”

“我沒有開玩笑,父親大人。”拓拔昊風牽起娜布依爾的手,向前走了兩步,娜布依爾溫順地隨着他,幸福的目光縈繞着他,小鳥依人般偎依在他身旁,讓拓拔昊風徒生無窮豪氣,就算李光睿是草原上最可怕的魔王轉世,他現在也有勇氣與之一戰了。

拓拔昊風的嗓門變得更大了,聲震屋瓦、斬釘截鐵地道:“娜布依爾,是我最愛的女人。可是李光睿那老匹夫,卻綺仗權勢奪走了她。今天,請各位大人做個見證,我、拓拔昊風,與娜布依爾正式結爲夫妻,從今天起,她就是我的女人,誰想再把她從我身邊搶走,先要折斷我的刀,踏着我的屍體,纔有可能!”

這一番宣言,把堂上的客人們都驚呆了,他們似乎連呼吸都忘記了,大庭上一片寂靜,院子裡的人終於現大廳中的氣氛有些詭異了,越來越多的人擁擠到了庭前,向裡邊張望着。

娜布依爾眼中漾着淚花兒,對拓拔昊風柔柔地道:“我不再怕了,不再任由旁人擺佈了。昊風,就算有人折斷了你的鋼刀,踏着你的屍體,他也搶不走我,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拓拔蒼木氣得頭暈眼花,他顫抖着手指,指着拓拔昊風聲嘶力蠍地大吼道:“你……你伽……你這個混帳,你要毀了我們全家麼?”

拓拔昊風攬住娜布依爾,滿不在乎地道:“父親,請你聲音小一些,娜布依爾已經懷了你的孫子。”

又是一記悶雷,拓拔蒼木被雷得外焦裡嫩,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終於,客人們反應過來了,夏州轉運使予無信憤然道:“拓拔昊風,你瘋了不成?娜布依爾是李光睿大人的女人!”

拓拔昊風夷然道:“那又如何?就算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宗妻子,按照草原上的規矩,我也可以搶親,他保護不了自己的女人,我搶來了,她就屬於我了,不是麼?”

夏州推官6葉瀾不敢置信地道:“搶親?搶李光睿大人的親?瘋了,你真的瘋了,你要瘋一個人瘋,你要死一個人死,不要拖我們下水。”

葉瀾說罷拂袖便走,拓拔昊風獰笑道:“搶他的親算甚麼?我還要殺他的人呢,給我動手!”

004章 盡統諸將授師五洲定難

望鄉嶺上,楊浩扭頭回望,大軍正絡繹而來,那些驕乓端沸因爲連日的行軍都顯出了幾分疲態。可是先頭部隊已經展開了防禦陣形,然後按部就班地紮營盤、挖壕塹、立拒馬,起竈坑,派遣巡哨,火頭軍也已準備生火做飯了。所有的事情都有條不紊,整個營地都在運動,但是並沒有什麼喧譁。

楊浩臨時拉去漢國充數的這支部隊,是些浪人、逃犯、強盜和遊牧民,論個人之驍勇那是沒說的,可是對於隊伍行軍、陣法操演卻是一竅不通,簡單地說,就是一羣烏合之衆,臨戰之際根本揮不出合衆之力,然後經過在晉陽城下十幾日的攻城戰,再加上一路急行軍趕回銀州的鍛鍊,他們已經迅成長起來。

比起折御勳、楊崇訓的軍隊,楊浩的這支軍隊還是有些懶散,軍容之嚴整、軍貌之規範,那是不能與之相比的,然而他們每個人身上透出來的那種沉凝厚重的肅殺之氣,和他們矯捷輕疾的身法,卻已隱隱帶上了幾分沙場老兵的味道。

這一個月的同甘共苦已經初見成效,經由血與火的磨鍊讓他們迅成熟起來,這批由浪人、逃犯、強盜、遊牧民原本就像一羣流浪草原的野狗,一旦納入了軍紀的約束,他們就成了套上了頸鍊的獵犬,可以想見,再稍經磨鍊,他們必能成長爲一支虎狼之師,想到這裡,楊浩欣慰地一笑。

折御勳正在眺望遠方,這是一片山坡,再往前去,就是一馬平川。天空澄淨純藍,就像一塊巨大的水晶,幾片潔白的雲彩低低地壓在頭頂上,似乎只要一箭就能射到雲彩中去。前方的青青草地,就像一張巨大的地毯,一直鋪到天邊,在那天盡頭,隱隱綽綽是一頂頂的營帳,彷彿一朵朵的小蘑菇。

楊崇訓踱到了他的身邊,指着地平線上隱隱約約的營盤道:“李光睿不可能不設置一些眼線伏哨,我們已經趕來的消息他應該已經知道了。可是,你看,他的營盤還紮在那兒,巋然不動。嘿!我們能動用多少兵馬,這老狐狸心中有數,他根本沒把咱們放在眼裡。”

折御勳眉頭微微一挑,冷笑道:“這麼多年,雖然咱們一直讓他李光睿壓着打,可是他李光睿不是一直也奈何不得咱們嗎?我看他不是託大,而是因爲這個地勢使他無需顧忌。自此向前,一馬平川,漫說咱們的千軍萬馬,就算只過去一個人也瞞不過他的眼線,他又何須擺出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來?”

楊浩返身走近,微笑道:“大哥就是一副不服輸的脾氣,不過咱們有一說一,其實二哥說的對,就算咱們擁有與他同樣數量的軍隊,他仍然不會放在心上,無論是兵員素質、武器裝備以及個人戰力,咱們的兵都不可能比得上李光睿的精銳之師,你看他,這麼大刺刺地擺着營盤,也不派兵阻攔,呵呵,我看他是巴不得咱們早點趕回來,在這片大平原上與他一決生死,他纔好一舉聚殲咱們,徹底解決心腹大患呢。”

還有一個不利因素,楊浩沒有說出來,他們的五萬人馬各有統屬,有三個領,而對方不但有十萬大軍,而且只有一個人居豐號令,他們三人就算配合再如何默契,總不如對方如臂使指,號令統一。

楊浩語氣一頓,又道:“不過,這種狀況不會維持太久,等到夏州失陷的消息傳來,李光睿的大軍還有心作戰麼?兵力、武備、訓練固然是致勝的關鍵,但是最最重要的卻是軍心士氣!”

他用馬鞭向前遙遙一指,傲然道:“我的兵馬正盼着回家,可是他的兵馬家在何處呢?”

楊浩說的胸有成竹,豪氣干雲。

以前的楊浩含蓄內斂,彬彬有禮,就算他有十成的把握,也總是保持着一種謙遜謹慎的態度,可是現在的他就像一柄出鞘的寶劍,算芒畢露,殺氣騰騰。儘管三藩結拜以後,三藩之中隱隱以他爲頭腦,但是他對兩位兄長一直保持着三弟的身份,而現在的他,語氣常常不容置疑,儼然是以諸藩之的身份在說話了。

折御勳和楊崇辦並不知道楊浩內火漸旺,孤陽不泄,漸漸影響了他的性情,使他變得衝動、狂熱、暴烈起來,而這種性情的變化楊浩自己是感覺不出來的。所以兩人心中着實有些不太舒服,不過他們二人雖是有意捧高楊浩,讓他扛起伐李的大旗,但是就憑眼下楊浩自置死地而後生的一盤險棋,這樣的氣魄、這樣的膽略,換了他們是無論如何做不到的。

兩位大叔已經過了不惑之年,已經不像年輕人那麼銳意進取了,楊浩年紀輕輕,身居高位,手握重人,狂妄一些也是可以接受的。折御勳和楊崇刮雖然不是草原部落的頭人,可是世居西北邊陲,他們同中原那些誇誇其筷的文人們不同,他們很現實,他們同草原上的人一樣,信奉實力爲王。而楊浩,有這個資格,如果他真的佔領了夏州,就更是當仁不讓的西北之王。

折御勳點了點頭,附和道:“是啊,如今的關鍵,就是等待夏州的消息。在此之前,我們對李光睿只宜實施牽

製作戰,減輕銀州城的壓力就行,走,回營,咱們好好商議一下……”

楊崇訓跟着走了兩步,忽然有些擔心起來,他遲疑着扭頭向天際看了一眼,那裡是夏州的方向,又回頭看看前邊大步而行的楊浩,對摺御勳低聲道:“世隆,我怎麼覺得老三最近有點不對頭呢,好象性情大變的樣子。”

折御勳瞟了楊浩的背影一眼,微笑道:“他現在這樣不好麼?西北稱雄,就得有豪氣、有霸氣,否則如何鎮得住那些驕兵悍將?”

楊崇訓搖搖頭:“我倒不是說這個,我只是覺籽……老三似乎有點急功近利,不計後果口如果夏州那邊出了岔子,不曾被他拿下來,咱們能不能化解銀州之圍,就很難說了。”

折御勳微微蹙眉道:“未慮勝,先慮敗,原也不錯。可是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再去畏畏尾,還有什麼作用?”

楊崇訓落後了一步,瞄着折御勳的背影,神情微微有些異樣:“如果楊浩謀夏州不成,又失了銀州,世隆不會是想把他招攬到自己麾下吧?老折要是得了楊浩也不算吃虧,他的勢力越大,我麟州就越安全,可是那樣一來,我楊家更得仰折家鼻息過活了,雖說我兩家一向交情深厚,可是仰人鼻息終究不太舒服。可惜,老三倒底和世隆親近一些。”

折御勳走了幾步不見楊崇訓跟上來,回頭一瞧見艦還站在山坡上愣,便把丹鳳眼一張,撫須喚道:“仲聞,不要胡思亂想了,如今情形,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拼他孃的就是,想那麼多做甚麼。走了,咱們回營議事。”

“哦!好好好!”山坡上那位悲觀主義者連忙答應一聲,一撩戰裙,快步跟上,心中猶自仲仲:“夏州,到底能不能得手?”

※※※※※※※※※※※※強※※※※※※※※※※※

夏州已落入木恩、木魁和艾義海的手中。

拓拔昊風聽從娜布伊爾之策,當着夏州文武官員和各部頭人的面,與李光睿的如夫人舉辦了一次盛大的婚禮,然後又當堂斬殺了許多夏州屬官,如此詣天大禍一闖,拓拔蒼木難辭其咎,就算他想潔身真好也不可能了。這老頭兒倒也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角色,眼見已被斷了後路,當下毫不猶豫,立即趕回防禦使衙門。

到了衙門,他先召集一衆心腹秘密議事,然後擊鼓聚將,就在帥堂上斬殺了三個並不可靠的營指揮,然後調集自己的五千兵馬,趁着消息還沒在城中傳播開來,立即兵分三路,一路奪北城,策應木恩大軍入城;一路趕回自己的住處,將那裡團團圍住,以各部頭人做爲一旦失敗後的護身符;他自率一路人馬,殺奔節度使府,要把李繼捧控制在手中。

節度使府此時正亂作一團,府中許多人都中了毒,因爲曼陀羅花毒素的作時間大概需要兩個時辰,極具隱蔽性,先吃了飯菜、喝了茶水的人活動自如,毫無異樣,後來的人自然不會引起警覺,結果闔府上下都飲用了井水,等到一個時辰之後,就開始有人口乾、頭痛、脈搏加快。還未作的人雖然察覺異樣,卻未想到自己馬上也要毒性作,急召了郎中入府診治,正在診治之中,府中上下便紛紛毒性作了。

等到拓拔蒼木趕到時,府中嗜睡不醒的、產生幻覺哭笑瘋誕的、跌倒在地抽搐不止的,什麼情形都有,兩個郎中滿頭大汗,以爲爆了什麼可怕的急性瘟疫,偏又不敢離去,拓拔蒼木馬上令人把整座節度使府控制起來。這一來,夏州城主事的官員已大部被他們控制住了,北城門被他們奪取到手後,負責四城防衛的守將才意識到內部出了亂子,這時再想找到李繼捧來主持大局已不可能了。

木恩等人風馳電掣一般趕到夏州城下,北城門已然洞開,拓拔昊風持着號旗親自在城頭導引,木恩等人見了哪還遲疑,立即奪城而入,殺奔其他三座城門。

負責夏州四城防衛的幾員將領能被李光睿賦予如此重任,除了個個都是他的心腹將領之外,論本領自然也個個都非易與之輩,他們一面組織兵馬反抗,一面燃起狼煙,大開城門,把障礙物都擺放到內線,等候城外各關隘的守軍聞警回援。

這時楊浩讓他們不辭辛苦帶來的重騎兵和陌刀隊便派上了大用場,當木恩、木魁、艾義海各領一路兵馬攻打三座仍在李光睿心腹把持之下的城門時,重騎兵和陌刀隊沒有入城,而是繞北城而過,直接把大車拉到了西城和東城外,先用大車堵住了城門,防止城中守軍衝出來,然後慢騰騰地着甲披掛,慢騰騰地取出大刀,慢騰騰地牽出戰馬,慢騰騰地排好陣形……

等到東西兩路援軍火燒屁股似的趕回來時,兩臺可怕的戰爭機器全力開動,一通絞殺,在它們做好充份準備,且一馬平川的主場作戰時,幾乎沒有任何兵種能與它們正面對抗,援軍來的快敗的也快,很快就留下一地血肉模糊的屍體望風而逃,。城中猶自堅守的士兵看到城外這樣可怕的大屠殺,援軍又已沒,

了希望,在木恩、木魁的進汝下便喪失了繼續作戰的勇氣。

等到東西兩座城門被木恩木魁佔領,陌刀陣和重騎兵趕往南城時,南城已在艾義海和拓拔蒼木兩路大軍聯手攻克……

直到第二天還有外線援軍不斷趕回夏州城下膘望,城上只射下幾枝箭矢阻止他們靠近,他們也沒有做出攻城的舉動,等到第三天,就再也沒有一支隊伍趕來了。木恩派人出城打探,才得知三岔口、萬井口、王亭鎮等各處軍驛駐軍已然拋棄營地,分別投奔育、靜、綏等仍在李光睿控制之下的州府去了。

因爲這些夏州外圍要塞的駐軍依靠的軍需糧草來自夏州城,夏州城被人佔據,斷了他們的補給,他們在駐地根本無法持久,憑他們的兵力想要攻打一座堅城又完全不可能,果斷棄守是最英明的決策。

夏州失陷的消息便也隨着他們的逃離迅傳播開了。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夏州失陷的消息傳開後,最先做出反應的是夏州周圍各個大小部落,聽說他們的頭人被軟禁起來,這些大大小小的部落拔營起寨,舉族奔赴夏州,一夜之間,夏州城外到處都是氈帳,四面八方無邊無際。

木恩等人見此情形只覺大爲棘手,他們是想取李光睿而代之,可不是把拓拔氏各部落全都得罪個遍,如今要想制止各部的蠢動,只有勞動那些頭人們出面,可是那些頭人們怎肯輕易表態,得知自己的族人就在城外,已將夏州城團團圍住,他們心中有了底氣,更加不肯從命。

拓拔蒼木非常明白他們的心態,木恩、木魁和艾義海只是楊浩手下的三員大將,他們無權也不能決定甚麼,在沒有見到一個有份量的主事人,給他們想要的承諾之前,這些頭人們只會保持緘默,決不會輕率地合作口可是這夠分量的主事人除了李光岑只有楊浩,楊浩遠在漢國,李光岑還在銀州,誰能說服這些頭人們表態效忠?如果拖得久了,城外諸部羣情洶洶,一場大戰下來,就算夏州不失,它也失去杞控西北的然地位了,如果四方諸部盡皆仇敵,就算得了夏州,又如何恩威撫遠?

拓拔蒼木遊說了兩天,那些頭人們始終不爲所動,把個拓拔蒼木急得一嘴火泡,匆匆忙忙又來找木恩、木魁等人商議,到了他們的駐地,卻聽說他們都在東城,拓拔蒼木又急急忙忙趕到東城,老蒼木氣喘吁吁地爬上城樓,就見兒子拓拔昊風和木恩、木魁、艾義海四人並望站在城樓,正翹向城外看着,拓拔蒼木一見大驚,失聲叫道:“打起來了麼?終於打起來了麼?”

拓拔蒼木幾個箭步就躥到城牆邊,手扶牆垛向外一看,不由得怔住。

只見城外大大小小的氈帳佈滿了城外整片的曠野,氈帳一座連着一座,直蔓延到天盡頭去,許多騎着馬椅着弓,穿着一身羌族長袍的漢子站在黃土的主幹道旁,在那些氈帳之間,仍有許多帶着武器的騎馬漢子向這裡奔馳,而中間那條筆直的通向天際的黃土大道上,正有一輛巨大的馬車,在前後數百名騎士的拱衛下向夏州城緩緩馳來。

那輛馬車由十六匹馬拉着,四周罩着繪着猙獰鬼怪的牛皮障幔,整個車棚既寬且高,根本就是一座巨大的氈帳,車前居然還矗着一杆大毒,毒上是一隻猙獰的狼頭,旗下的銅纂上繫着八支毛茸茸的旗尾。

八角帳、狼頭毒、麓牛尾,這是党項之主的標誌,拓拔蒼木的臉色刷地一下變得全無血色白,若不是他仍扶着城牆,顫的雙腿就要讓這位防禦使大人當場癱倒了,這麼多年來在李光睿面前卑躬屈膝、委曲求全,就算那畏懼是假的也要弄假成真了,一見到他的標誌,拓拔蒼木下意識地便感覺到了強烈的恐懼,所有抵抗的**頭都拋到九宵雲外去了。

“這是……這是李光睿大人的車駕,心……他伽……他回來了。”

拓拔昊風搶上一步扶住了他:“爹,你弄清楚,那不是李光木的車駕,是李光界大人的車駕。”

“李光岑大人?”拓拔蒼木努力站直了身子,縱目望去,那狼頭毒下懸掛的長旗方纔被風捲得傾斜了角度,從城頭看過去成了一條線,忽爾,風又改變了它的位置,上邊赫然顯現出一行大字:“盡統諸將授師五州定難節度使李光岑。”

拓拔蒼木猶如作夢一般,愣了半晌,突然叫道:“這怎麼可能!李光岑大人……不是正在銀州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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