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午飯天色開始暗了下來，顧嬤嬤帶着賬本過來和範安陽對帳，瑞香幾個忙把燈點起來，小煦和小寶兩個吃過飯就躺在臨窗大炕上睡覺，小念念靠在邊上的炕桌上畫畫，瑞香把八角宮燈點好放到邊上，她頭也沒擡的道了聲謝，瑞香抿着嘴笑了笑，又去點別處的燈。
“今兒一早，郎大夫過來，把三少爺的方子給改動了，您瞧瞧。”顧嬤嬤掏出方子遞給範安陽，範安陽接過看了一下，便還給顧嬤嬤。
“交代他身邊的人好生的侍候着。”顧嬤嬤應諾，略遲疑了下，纔開口：“聽大總管的小孫子說，三少爺那個奶孃成天揪着三少爺神神叨叨的，好好的一個人老被人這樣唸叨着，都要出毛病，更何況三少爺如今有病在身。”
範安陽看她一眼，提醒她，“他是舊傷未愈，可不好說他有病。”
顧嬤嬤不好意思的點頭，“奴婢記着了。”
杜雲方奶孃老愛對着他念叨，要他去跟老太爺求情，去跟大老爺求情，早日把杜夫人接回府來，就算是病着癱了，也該接回府來養着纔是，最近這幾天更是變本加厲，說什麼大少爺再娶，這做母親的不在府裡，怎麼說得過去呢！
杜雲方沒理她，她竟然就哭鬧撒潑起來，顧嬤嬤趕去的時候，就看到她坐在地上不管不顧的耍無賴，要不是親眼所見，顧嬤嬤真不敢相信，杜雲方的奶孃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幸好王家送嫁妝那天，那奶孃一時興起跑去看新娘的嫁妝，被其他人推搡下摔傷折了腳，被送回家去休養。只怕杜雲方那天陪着去迎親時，氣色不會那麼好。
“二少爺同我說過，三少爺奶孃的事，咱們不好出手。”範安陽慢條斯理的撥着算盤珠子道。
顧嬤嬤愣怔了下，隨即點頭稱是，“奴婢不該同您說這事。”
“不，嬤嬤既知這事。是該跟我說一聲。只不過，這事我和二少爺不好管，那是夫人給三少爺找的奶孃。又是把他奶大的。”她纔不會告訴顧嬤嬤，杜雲方奶孃會受傷，是她設計的。
杜夫人在府外養病，她兒子出京去讀書。半道上就遭人劫持，要不是後來杜雲啓的妻小也出事。只怕外頭要說，是他們做兄長的算計他了，不然怎麼會人家娘病了，妹死了。他也跟着出事。
範安陽可不想讓杜雲尋背上苛待弟弟的名聲，所以就讓人故意在杜雲方奶孃附近說了王進苑的嫁妝有多豐厚，又感嘆杜夫人如今在府外養病。沒人能幫三少爺相看媳婦，也不知未來的三少奶奶會是個什麼樣的人云雲。
範安陽不曉得。杜雲方的奶孃有意要讓女兒進府給杜雲方做小，因此對杜雲方未來妻子人選很是介懷，既盼着杜雲方能娶個對他前程有益的妻子，最好有財有勢，人就不用生得太漂亮，最好是溫順柔婉好拿捏，這樣她女兒進了門之後，纔不會被大婦搓磨。
本來只是讓人順勢讓杜雲方的奶孃葳了腳，行動不便需好好臥牀調養一段日子，誰知她看了王家送來的嫁妝之後，心裡又羨又妒，杜雲啓兩任妻子都是大官之女，嫁妝又豐厚，不知三少爺將來有沒有這麼好的運道啊！又感嘆自家女兒樣樣都比人家強，卻偏偏託生在她的肚子，沒有傲人的家世。
僕婦們爭看新大少奶奶的嫁妝，誰也沒注意到奶孃心神不屬，結果那麼一推搡，那奶孃的腳就給折了！
這下子沒休養個一年半載的，怕是不成了！
說起來很不厚道，不過誰讓這位奶孃只顧自己發牢騷，完全不顧杜雲方需要靜養呢！她和杜雲方相比起來，自然是杜雲方重要囉！
“反正，她現在腳受傷了，回家去休養，等她回來再打算吧！”範安陽道。
顧嬤嬤想想也是，聽大夫說，奶孃那傷得好好調養着，只是……“奴婢就怕，她會趁機把她閨女兒送進府來侍候三少爺，聽她街坊說，她們家早有心把女兒給三少爺做小呢！”
範安陽聞言擡眼看顧嬤嬤，“嬤嬤，不過是癡人說夢話，也值得你放在心上？再說，咱們三少爺可見多了美人，奶孃的女兒論相貌、論手腕、論風情，及得上三少爺身邊那幾個紅粉知己？”
顧嬤嬤點了點頭，隨即又皺着眉愁道：“就怕她們娘兩兒耍賤招！”
“三少爺身邊那幾個通房，可都不是吃素的，奶孃的女兒要是進府來侍候，只怕還沒近三少爺的身，就先被那幾個給撕了！”
“那，要是奶孃託人把她女兒送進來，代她侍候三少爺？”
“就讓她來，三少爺奶孃在的時候，沒少欺負那幾個通房吧？”
顧嬤嬤想了下，總算想通了，“我明白了，回頭若是三少爺那奶孃沒送女兒進府來，便讓人去提醒她。”
“嗯，她要是沒動作，我們也很難把這事捅到大老爺跟前去。”人家只是嘮叨了一點，但嘮叨的內容又沒錯，杜雲方是小萬氏的獨子，掛念母親是應該的，只不過，小萬氏當初犯的事，讓杜雲方無法置信，他跨不過那道崁，他不是不孝，不是不想向祖父和父親求情，但他如何開得了口？奶孃的叨唸讓他更感內疚。
但能說奶孃唸叨這些，有錯嗎？沒有，既然沒有，又要如何處置她？
顧嬤嬤這會兒，已然完全明白過來，笑着和範安陽定下計策，才收拾賬冊走了。
她一走，小煦和小寶就起牀了，這兩個小傢伙像是約好了的，一個醒另一個跟着醒，小念念纔剛睡着，奶孃們忙上前抱起兩位公子，深怕他們把大小姐吵起來。
範安陽讓奶孃帶他們去沐浴，看天色怕是要下雪，又交代人去派車去接杜相他們，“族長他們今兒有出去嗎？”
“沒有。他們在收拾行囊，明天一早就要搬過去舊府住，三房一家今天一早回去了，二太太他們還不知是要留在咱們府裡，還是要搬過去舊府住。”硯香道。
族長他們決定過完年再走，杜相考較過，有幾個學業不錯的子侄要留在京裡讀書。就算進不了太學。有杜相推薦，也能進京裡其他書院讀書。
族裡有幾個讀書不成，想做生意的子侄。這趟也跟着進京來，杜相跟他們談過話後，便交代杜大總管派人幫忙。
族長他們先暫住舊府，等他們回老家之後。不管是留在京裡讀書還是做生意，都要另覓地方居住。杜相打算要把舊府賣出去，然後把族裡的族學重新整頓一番，再在京裡另置辦幾處小宅子，老家若有人上京。就有地方能落腳，免得他們住進府裡來，覺得受拘束。
“明天就搬過去啊？他們已經收拾好了嗎？”
“已經都收拾過了。您就放心吧！”
範安陽點了點頭，“大少爺他們大概快回來了吧？”
此時的王家。王進苑和母親窩在屋裡說悄悄話，知道女婿待女兒很好，丁文芙就放下心了，看女兒羞紅了一張臉，丁文芙心裡忍不住暗歎，女兒的婚事這樣一波三折的，如今總算是要否極泰來了吧？
“不是說要把兩個外孫帶過來的嗎？怎麼沒帶來？”
“我這不是怕祖母嗎？對了，祖母今天怎麼沒出來？”
丁文芙冷笑，“你祖父倒是想讓她出來見見孫女婿，不過人家丟不起那個人，不肯啊！”
一樣是嫁人做繼室，可是杜雲啓的條件可比王老太太的侄孫要強太多了，虧她們還以爲，求娶王進苑去他家做繼室，是給了天大的恩惠，要他們夫妻兩感恩戴德呢！哼！結果論長相、論氣質，王老太太那侄孫拍馬都趕不上人家啊！
最重要的是，人家是杜相的嫡長孫，還是七品的縣令，七品的縣令相比起王大老爺的官位來說，是小了點，但總比王老太太那侄孫要強，王老太爺就算想偏袒妻子，都覺得羞臊。
王老太爺軟磨硬泡，讓兒子同意妻子出席孫女的回門宴，沒想到扯他後腿的會是自己的老妻。
他想不到，丁文芙早就派了人，故意在老太太屋子外頭嚼舌根給她聽，擺出事實給她看，王老太太這輩子恨不得把長媳給踩落泥地裡，結果踩人不成，反而自己落了一身泥濘，叫老太太怎不氣惱？
“祖父還是希望一家子和樂，畢竟，祖母是生養父親的人，總不好做得太決。”
丁文芙滿意的拍拍女兒的手背，“我們家阿苑長大了，明白道理了，只不過你祖母這輩子大概是不會改了！你已經成親，日後就過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你祖母這裡，就不用管她了。”
“就是讓您爲難。”王進苑對祖母的性子再瞭解不過。
“沒事，這麼多年都過來了，難道現在反倒應付不了嗎？你也太小瞧你娘我了吧？”
王進苑嬌憨的笑了下，“人家這不是心疼您嗎？”
“行啦！知道你孝順，看這天候，怕是一會兒就會下雪，你們早點回去的好。”
“好。”
王進苑乖乖應諾，不捨的又道：“您要好好保重，等過幾日我再回來看您。”
丁文芙笑嗔着伸手戳女兒額頭一記，“都在京裡頭住着，怎麼就不捨成這樣了？”
“以前不覺得啊！可是連着幾天沒看到您，就想娘了。”王進苑抱着母親的手撒嬌。
丁文芙聽了很受用，擡手幫女兒捋順鬢邊的碎髮，“一會兒帶女婿去給你祖母瞧瞧，讓你祖母瞧瞧孫女婿，也好放下心來，省得她老是操心你。”
王進苑低下頭輕笑，“知道了，一會兒就帶您女婿去給祖母請安。”
不過祖母看了這孫女婿，只怕會嘔得吐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