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春雨後,萬物復甦,涼風過境,柳條抖落滿樹霜雪,在歇斯底里的雷聲中,抽出黃綠色的嫩芽。
冬雪在春光的滋潤下,逐漸融化,最終匯聚成潺潺溪水,流向山河大川。
古三月伸着懶腰打開門,只見八角水榭下,幾個家丁聚在一起閒聊。
其中一人道:“你們聽說了沒,城中莫名其妙出現了好多蛇。”
另一人接話:“我還親自見到了呢。”他洋洋得意,一臉自豪的表情,“早上我跟王大廚去後街買菜的時候,見到馬路上有四五條死蛇,而且還都是品種稀有的毒蛇。”
“我聽說啊,這些蛇都是來自秦府跟卓府,哦對了,瑞王府中的蛇最多,聽說房樑上,牀上,桌子椅子到處都有蛇,你們說奇怪不,冬天剛過,哪來的蛇?”
“都閒得沒事幹了!”古三月幽靈般出現在他們身後,清冷的聲音響起,嚇得府中家丁滋哇亂叫。
“三少息怒,奴才知錯,奴才再也不敢了。”幾個家丁慌忙站起身,低着頭認錯。
古三月突然嘿嘿一笑:“你們幾個是不是很愛說話?”
閒聊的幾個家丁齊齊搖頭,誰也不敢承認自己是話嘮。
“怕什麼,我又不吃你們。”古三月笑着拍了拍一個家丁的肩膀,“你在哪看到的蛇,是不是含光路口?”
被她按住的那個家丁,忙不迭點頭,一臉崇拜地看着古三月:“三少您真神了,您怎麼知道那些蛇是在含光路出現的。”
古三月一臉莫測地笑了笑:“我頭先遇到一個高人,他跟我說,妖星現世,天降異象。起初我還不信,現在看來,八成是真的。”
幾位家丁眼睛都瞪圓了。
古三月嚴肅地警告道:“你們幾個可不要亂說,記住了,千萬不能去街上跟旁人說起,尤其不能去茶館裡說。”
言畢,她轉身回院中,只不過嘴角隱隱掛着笑。
她敢保證,太陽落山之前,此條消息,滿城皆知。
她府中這幾個家丁,典型的大嘴巴,越不讓他們說,越是心癢。不過這幾個人雖然嘴巴大,但腦瓜子卻很靈光,放出消息後,還不會引火燒身,所以她才放心大膽地“交給”他們去做。
她昨日下午從皇陵回來後,就派人去詢問了秦府、卓府的情況。
卓文佑受了點小傷,目前正在調養中,雖無大礙,但嚇得夠嗆,據說現在看到根麻繩,都顫抖個不停。還真是應驗了那句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秦朝陽就不太幸運了,武將出身的男兒,又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一到了晚上,總是要做點夜間活動,才能安然入睡。
當晚他正在跟第十八位小妾進行身體的零距離溝通,結果不料爬進來一堆蛇,在他潮漲潮落之時,鑽入了被窩中。
總之……秦朝陽的府中的女人,多數是要守寡了,少數膽子大的,或許要出牆。
“妖星現世,天降異象”的消息,像長了翅膀般飛速傳播出去,在原有的基礎上添油加醋的傳進大街小巷。
最終版本是這樣的,瑞王是妖星轉世,謀害太子奪權篡位,此舉觸怒天神,上天罰下毒蛇以示懲戒。
所謂衆口鑠金,謠言的可怕之處,就在於假的也能成真。
至夜,古三月端端正正地坐在廳堂內喝茶,三盞茶不到,她一擡眼,只見容千鈺銀冠束髮,紫金蟒袍加身,左右各跟着一名五品帶刀侍衛,昂首闊步地走進了院中。
她放下茶盞,起身相迎:“三夜拜見閒王,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這是她第一次,正正經經地向容千鈺行叩拜之禮。
只一夜的功夫,他有了全新的改變,眉間不怒自威。
站到古三月跟前,良久,他才擡手:“起來吧。”
古三月站起來,側身讓到一旁,兩人之間的距離,頓時拉開。
容千鈺表情淡然,見她遠遠地站在旁邊,也沒多少起伏變化,手一揮,遣退身旁跟着的兩個侍衛。
“聽小七說,你們後天就要啓程去北燕?”他坐到主位上,目光清清冷冷地掃了眼古三月。
古三月微低着頭:“是。”
容千鈺招手:“過來給本王倒茶。”
古三月愣了瞬,然後快步走過去,拿出乾淨的茶盞,爲他倒上茶水,倒完後,她退到一旁,冷冷地站着。
容千鈺端起茶盞,垂眸看着水中倒映,忽地勾脣一笑:“有句話怎麼說來着,醒握殺人權,醉臥美人膝。以前頂着王爺的身份,卻過着市井的生活,從不覺得權力重要,現在本王幡然醒悟,權力真是個好東西,執掌生死,號令天下。”
古三月眸光微閃,眼中一絲異樣快速閃過。
容千鈺斂目彈着指頭,漫不經心地說道:“明日辰時太子下葬,你隨本王去送他最後一程吧。”
“好。”
容千鈺起身,理了理袖擺,淡然地看着古三月:“常六的屍體,在王府地窖裡發現的,據仵作驗證,他剛好死了兩天。送蔘湯的那個,是容千華手下的一員將領,現如今已被關進了天牢。”
說完後,他擡了擡下巴,像是在對古三月解釋,又像是在刻意證明自己的能力。
言外之意,沒有你的幫助,我容千鈺照樣查出了真相。
古三月看着他孩子氣的表現,不由得笑道:“王爺長大了,那我也就放心了,後日我離開,相信後面的事,你都能應付過來。”
說話的時候,她喉間微微發澀。
殘忍的放手,才能讓他加速成長,在爭奪太子之位這條路上,她已經爲他做好了鋪墊,最後的一步,需要他自己去走,如果他連這點都沒法完成,那計劃也就可以放棄了。
正是玄止的話,讓她瞬間頓悟,要麼放棄,讓容千鈺繼續隨性放蕩,要麼就殘忍地把他推出去。那夜,她給了他選擇,既然他決定想當一代帝王,那就得做好應敵的準備。
即便沒有容千華,也還有別的危險存在,他需要應付的太多。
容千鈺此番過來,一是向古三月證明自己的決定不容更改,二是想故意氣一下古三月,但後者很明顯失敗了,古三月並沒動怒,也沒任何生氣的表現。
他威風凜凜地來,卻怒氣衝衝地離開。
古三月看着他遠去的背影,搖頭嘆息,終歸還是隨性慣了,純真自由的性子,一時間很難更改。要想做一個喜怒不形於色的帝王,不經歷點大災大難,怕是很難成功。
容千鈺前腳剛離開,小七跟楚宮雲便過來了,那天她一時情
急,差點失手殺了楚宮雲。然而神奇的是,楚宮雲在得知她的身份後,非但沒有怪她,反而比以前要親熱些了。
他笑呵呵地看着古三月:“三夜啊,晚上想吃點什麼不?”
古三月冷眼瞅着他:“你不是都知道我身份了麼?”
楚宮雲笑着撓頭:“可我叫三夜叫慣了嘛,從在南曲皇宮被你抓,再到後來被你惡整,認識半年多,我們幾經生死走到現在,一直都叫你古三夜,突然間改口,很不習慣。哎呀管他呢,反正月夜聽着差不多,我覺得沒什麼區別,何況你的性格如此彪悍,根本分不出男女。”
小七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打趣道:“你也可以叫她三少,三爺,或者三哥。”
楚宮雲哼了聲:“三少,三爺也就罷了,還叫三哥,那小爺豈不是得叫容千鈺三嫂?”
小七猛地搖頭:“不!你應該叫玄止三嫂。”
楚宮雲狠狠抽了口氣,如同見鬼了般瞪大眼睛:“這信息量有點大,難道說三夜跟玄止……”
古三月順手抓起茶盞朝小七砸了過去,怒吼道:“滾出去!”
一個個的,全是大嘴巴,跟長舌婦似的。
小七彎身躲過了攻擊,戰戰兢兢地抹了把臉,大冷天,硬是嚇出一身汗。
楚宮雲是典型的好了傷疤忘了疼,吃飽了沒事幹,除了睡女人偷東西,還喜歡打聽八卦。
他抓着小七,一直問他古三月跟玄止的事,然而小七在古三月釋放出的冷氣壓下,半個字也不敢說。
古三月翹着腿坐在椅子上,看戲般看着糾纏的兩個人,突然冒了句:“你們是不是斷袖?”
“……”
反應過來後,小七一腳將楚宮雲蹬開,爲證清白,拍胸脯指天發誓:“老子對楚宮雲絕對沒有非分之想!”
楚宮雲氣得俊臉煞白:“小爺對你更沒有想法,小爺就算喜歡男人,也看不上你!”
“啊呸!不要臉,說的我就能看上你一樣!”
古三月低頭撓着脖子,其實很想笑,卻還得裝出一副很正經的樣子。
楚宮雲跟小七先是對罵,然後罵着罵着,就打了起來。
古三月喝了杯茶,眼看着打得差不多了,高喊一聲:“住手!”
小七趁其不備,狠狠踢了楚宮雲一腳,然後快速閃進屋來。
楚宮雲挨下他那一腳的同時,袖袍一甩,自袖間飛出一枚梨花針,直直地刺在了小七屁股上。
“我靠!”小七一聲驚呼,用力拔出梨花針,滿臉痛苦的表情。
“打累了吧,過來歇會喝杯茶。”
小七不滿:“我不能坐。”
古三月看了他眼:“那就站着。”
楚宮雲嘚瑟地坐了過來,抖着腿一臉賤樣:“小爺就能坐着喝茶。”
古三月沒理他,看向小七:“一會去靈丘山給我接兩個人。”
“接誰啊?”
“兩個丫頭,常歡常喜。”說着,她從袖中掏出卷軸,裡面裹着一幅畫,上面是兩個嬌俏的女子,分別是常歡跟常喜的畫像。
楚宮雲一臉色相地看過來,指着常喜道:“這個丫頭不錯,長得很像我未婚妻。”
這次古三月一腳把他踢飛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