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州歌看着魏採葭離開的身影微微蹙起了眉頭,覺得有些不對勁。
魏採葭爲什麼會突然發飆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來?如果她真的想報不是應該藏着掖着,等進了妘府再說嗎?現在這樣大剌剌的說出來,就不怕她做什麼?還是說這是她故意這麼說的,目的就是想刺激自己,讓自己做出什麼事來,然後讓他們拿捏住把柄?
越是想妘州歌就越是覺得這個可能性最大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可惜了,就算自己真的打算做什麼也絕對不會讓他們捉到把柄的。瞧當初姬子晟的事,到現在姬家的人都不知道背後的人是自己呢,現在估計都已經將這件事忘記了吧?她不出手則己,一旦出手的話是絕對不會留下任何把柄給別人拿捏的。
大哥和魏採葭的婚期還沒有定下來,等定下婚期她再好好的謀劃一下。這段時間妘府的人或許應該收斂一下了,別表現出太過明顯的不喜了,免得將來魏採葭出事所有的人都以爲是妘府做的。
妘州歌對於魏採葭和自家大哥的事心裡已經有主意了,也不急,四王爺和姬子臻的婚期都定在了半年後,大哥和魏採葭的應該也不會在這之前,還有的是時間。
妘州歌也不去和其他的小姐交際,而是安靜的坐在棚子裡,悠然的喝着茶水和點心,坐姿端正挺直,動作優雅,自成風景,讓棚子外的人時不時的忍不住將目光落在她身上,眸色不明。
姬子臻當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心裡忍不住有些惱怒。這個妘州歌即使什麼都不做就已經奪去所有人的注意力了,即使自己已經盡力嘗試穩住局面但卻不太成功,畢竟人心不是她能控制的。
也不知道是她故意而爲之還是無意所爲,姬子臻帶着一羣來參加宴會的小姐漸漸的就走遠了,臨時搭建起來的棚子附近已經沒有幾個人了,妘州歌獨自一人坐在棚子裡顯得有些莫名的被孤立。
見周圍漸漸的安靜了下來,妘州歌才擡眸看了看四周,垂頭思索了一下才站了起來,走出了棚子,看着周圍的景色,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姬府還是以前的姬府,卻又有些不同,這麼多年了,府裡的景色佈置自然是有些改變的,特別是花園裡的佈置,姚雪漫成了姬府的夫人肯定是不會任由她這個前任姬夫人做的繼續留在姬府了,只怕是恨不得立刻就將之抹掉吧。好在姬府的格局是沒有變動過的,剛纔她進來的時候悄悄的觀察過了,這對她而言倒是一件好事。
妘州歌靜靜的站了一會兒才擡步朝着一個方向走了去。
姚雪漫想着今天來的有夫人,有小姐,也有公子,女兒就負責招呼那些小姐,兒子就負責招呼那些公子,自己則是和那些夫人交際聯絡下感情,兵分三路。妘大夫人想着這是姬府辦的宴會,應該不會耍什麼手段,要是出了什麼事的話倒黴,丟臉的也是姬家自己人,所以就放任府上的三個小姐自個兒活動了。
妘素娥找到了自己小夥伴,一高興就把妘州歌給忘得一乾二淨了,妘婉瑩更加不會想着要搭理妘州歌了,要是能看妘州歌出醜她還是挺樂意的。所以現在妘州歌才得以一個人漸漸的走出了花園的範圍,看似迷路了一樣的往內宅的方向走了去。
走在姬府後宅的小路上妘州歌心裡的感受是複雜的。曾經她以爲這裡會是自己的歸宿,自己的幸福所在地,沒想到卻是讓自己命送黃泉的地方。她以爲自己再也沒有機會回來了,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自己倒是換了一個身份再次回來了。
雖然時間過了很久,但是記憶還是在的,妘州歌順着記憶中的方向一直走到了主院前,在長廊上停了下來,遙遙的望着主院上的牌匾,主院的名字自然是換了的,這估計也是姚雪漫的主意吧?當年她嫁入姬家,姬昊仁爲了討好她,讓她親自取了主院的名字,後來姚雪漫取代了她,她能接受這個主院繼續掛着自己起的名字?
妘州歌靜靜的站在,久久一動不動,連身後來了人都不知道。
姚雪漫是臨時有事想要回一趟主院,卻沒有想到會在長廊上見到一個人站在另一頭,她不由得腳步一頓,眉頭一皺,眼裡迅速浮起了一抹惱怒,心想這是誰家的小姐,這麼沒有教養禮數一個人跑到別人的後院來了!她正想上前叫住她,讓她離開,不管如何,今天來的都是客人,她不能失禮了,即使心裡有些不高興。
只是走了幾步她卻突然停了下來,目光狐疑的盯着那道背影,看着看着眼底漸漸的閃起了驚懼惶恐,瞪着前面的身影,就連身軀都微微顫抖了起來,面色刷的一聲變得慘白無比,嫣紅的嘴脣也沒有了血色,活像見到了鬼一樣。
她身邊的丫鬟奇怪的看着自己的主子,猶豫了一會兒才上前試探的問道:“夫人,您怎麼了?”
姚雪漫一把捉住了丫鬟的手,長長塗着蔻丹的指甲陷入了丫鬟細嫩的手臂裡,讓丫鬟倒抽了一口氣,張嘴卻忍住了痛呼聲,“夫人,您這是怎麼了?”
姚雪漫的眼睛還是死死的盯着前面的身影,一眨不眨,有些哆嗦的問道:“你看到了嗎?前面、前面的……你看到了嗎?”
姚子暇!怎麼會是姚子暇呢,她早就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她不可能再出現在這裡的,一定是幻覺,是自己這些天太累了,所以看花眼了!不然怎麼會看到姚子暇穿着這身大紅衣裙站在長廊下呢?
她永遠記得那年初入姬府,姚子暇在漫天飛雪的時候穿了一身大紅色的如意羅裙站在這裡,仰頭望着飄雪,她身邊站着她的姐夫,兩人男才女貌,天作之合,登對得不行。姬府所有的下人都在討論這位新晉的少夫人,都在讚揚她美麗的容貌,溫和的脾氣,大度寬容的手段,越是這樣卻越是襯得她這個庶出的妹妹無地自容。
那天她無意中偷聽到府中下人在背地裡嘲笑她,說還從來沒有見過哪個府上的庶出小姐跟隨着嫡姐到夫家蹭住的,也忒是無恥了一些。她心裡又氣又恨,想着要找姚子暇爲自己出一口氣,這才匆匆的往主院趕,卻沒想到在中途見到了鶼鰈情深的一幕。
姚子暇當時臉上嬌羞又帶着滿足和幸福的表情深深的刺痛了她,當然了,還有她的姐夫,姬家的嫡公子臉上對她的寵愛也深深的刺激到了她。
因爲她是姚家的嫡女兒,所以這門親事就落到了她身上,如果自己也是嫡女兒,嫁入姬家的人說不定就是她了,她就不用被人嘲笑看不起了!
那一刻她心裡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怨恨,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候還要重,也是那個時候她才決定要不惜一切代價和手段搶走姚子暇的東西,不管是她的嫡女兒身份,還是她的丈夫!
最後她成功了,姚子暇的所有東西都變成了她的,她成功的取代了她成爲了姬府的夫人,並且在這個位置上穩穩的坐了這麼多年,而曾經那個笑得嬌羞,滿足和幸福的人已經化作塵土了!
這麼多年她除了前頭那一年,還有姚家出事的時候會偶爾想起姚子暇,其餘的時間她根本就忘記了這個人!
她的生命裡已經沒有姚子暇這個人了,她有疼愛自己的丈夫,有兒有女,公婆也都去世了,自己是一府主母,小姑子是宮裡的寵妃,也給自己一點面子,出到外面人人都恭敬的叫自己一身姬夫人。她的女兒馬上就要成爲四王妃,將來甚至會成爲太子妃,國母!她的一生已經完滿了!所以她無需也沒有時間去想那個已經被自己狠狠踩在腳下,永世翻不了身的人!
可是現在,現在她居然又看到了她穿着那身紅色的羅裙,站在長廊下!那身影,那動作,就跟當年一模一樣!
姚雪漫內心深處埋藏着的恐懼立刻就冒了出來,不管她再如何不承認,姚子暇這個名字,這個人對她而言就是一個夢魘,提起說到都會讓她渾身的刺都豎起來。
丫鬟忍着手臂上的疼痛順着她的視線一看,也看到了長廊那頭站着一名穿着紅色衣裙的女子,女子背對着她們,根本看不到樣貌,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但確實是一位小姐不假。
“夫人,奴婢看到了,可能是哪家小姐走錯了路,所以才走到了這裡來,奴婢去說說?”
姚雪漫還是死死的瞪着那道身影,在丫鬟想要上前的時候一把拉住了她,“不,你先回去,這裡不需要你伺候了!”
“夫人——”
“本夫人讓你先離開,你聽不懂嗎?”姚雪漫猛的扭頭看着丫鬟,眼裡的狠戾陰霾之色把丫鬟嚇得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一步,驚悚不已。
夫人、夫人好嚇人!
丫鬟也不多想了,忙福了福身逃也似的離開了。
姚雪漫狠狠的扯着手上的帕子,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怕什麼,她是人的時候都已經被自己弄死了,死無全屍,到現在爲止屍身都還沒有葬在一起,就算化作了鬼魂又能耐她如何,她根本就用不着怕她!她能弄死她一次,就能弄死她兩次,三次!
姚雪漫目光陰冷的盯着那道一動不動的背影,眼裡飛快的閃過了一道陰鷙的光芒和兇狠的殺意。悄無聲息的放慢腳步走了過去,目光始終一眨不眨的盯着那道身影,手裡不知道何時竟然多了一把匕首,緊緊的貼在手臂上,寬大的衣袖遮住了匕首,根本看不出什麼來。
此時的姚雪漫已經完全失去理智了,一碰到和姚子暇有關的事她就理智全失,這麼多年作爲姬府夫人所得到的磨礪都是白搭,姚子暇就是她心裡的一跟刺,誰也碰不得,一碰她就痛得要命。
妘州歌原本是有些出神的望着主院的,但是也不至於在姬府就完全的失去了警惕,方纔身後傳來的細小的說話聲已經驚醒了她,只是她猜想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的人,又沒有立刻上前那就說明這個人很有可能是姚雪漫了。
她今天會穿這身衣裳,會站在這裡也不是沒有原因的。這多虧了姚雪漫曾經到牢房裡對她冷嘲熱諷,炫耀她的成就,對她吐露了自己的心思,她才知道她的心結。所以今天來姬府她才故意穿了一身和前世相似的衣裙,她知道姚雪漫看到的話肯定會引起她關於姚子暇的回憶。
剛纔在花園裡沒有看到姚雪漫她還失望了一下,沒想到機會這麼快就來了,引來的人不是姬昊仁是姚雪漫也好。所以她故意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就是想看看姚雪漫到底會怎麼做。
姚雪漫放輕了腳步朝着自己走了過來,她也察覺到了什麼,提高了警惕,看似隨意,實則緊繃起了精神。
只是妘州歌高估了姚雪漫的心理承受能力,也不知道姚子暇對姚雪漫而言意味着什麼,所以她壓根沒有想到姚雪漫竟然會在自己的府上,這條隨時會有人經過,四面通透的長廊上就對自己下毒手。
“姚子暇,你去死吧!去死!”
隨着一聲陰冷得似乎是來自地獄的鬼魅聲音響起,妘州歌猛的一轉身,瞳孔一縮,尖叫了一聲,響徹姬府上空,身影一閃,想要躲開姚雪漫刺過來的匕首。
可是她的動作雖然快,但是奈何姚雪漫離得近,力道又用了十成十,非要置她於死地的架勢,妘州歌到底還是被刺傷了手臂,冒出來的鮮血迅速染溼了外面的火紅色的罩衫,她也跌倒在了地上。她顧不得手臂上出來的疼痛,伸出雙手死死的抵擋住了姚雪漫沒有放棄想要繼續刺下來的雙手,心裡暗道這次失算了。
她沒想到姚雪漫會像是失去了理智一樣在姬府就對自己下手,是她高看她了,不管她成爲了姬夫人多久,骨子裡天生的庶出的怯弱還是沒有改變。
妘州歌對上姚雪漫猙獰扭曲的臉,心裡一動,放開喉嚨不管不顧的驚恐的尖叫了起來,“救命啊,來人啊,快來人救救我,姬夫人她瘋了!”
姚雪漫猩紅着眼拼命的想要將匕首往下賜,她的叫聲更加的刺激了她,“姚子暇,你不是死了,死了還回來做什麼,我要殺了你,殺了你!你搶不走屬於我的東西,你別妄想!我不會讓你得逞的,我會殺了你的!”
妘州歌聽着她瘋癲似的話心裡不由得冷笑了一聲,看來即使姚子暇死了也一樣是她的心魔,這麼多年了還是沒有除掉,這算不算是一種報應?是不是說以後只要時不時的拿姚子暇的事刺激一下姚雪漫,也算是換種手段折磨她?
心裡想着這些,妘州歌面上手上可是不敢有一絲鬆弛的,一鬆,自己今天估計不死就得重傷了,只要再撐一會兒,總會有人來的!
“救命啊,救命啊,姬夫人要殺人了,誰來救救我!”妘州歌聲音驚慌恐懼的尖叫着。
今天的姬府到處都是客人,雖然沒有人會到後宅的主院這邊來,但是花園離這邊也不遠,妘州歌連連的尖叫着,聲音又極其的驚恐不安,淒厲得嚇人,把附近的人都嚇了一跳,懵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紛紛往這邊趕了過來。
妘大夫人也是隱約的聽到了尖銳的呼救聲,不知道爲何心裡猛的一跳,心裡有些不安了起來,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和那些也聽到呼救聲的夫人決定前去看看。
雖然這裡是姬府,但是現在出了事,而且似乎還是危急性命的事,那就和大家有關係了,得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再說了,她們都是帶着自己的兒女來的,萬一呼救的人是自己的兒女——大家都不敢想這個可能,紛紛朝着發出呼救聲的位置趕了過去。
姬子臻和姬子揚和聽到了這兩聲尖銳的呼救聲,心裡有凜了凜,原本想安撫好身邊的公子小姐再過去看看的,只是大家都聽到了,又怎麼可能坐得住,個個都說着要去看看,兩人無奈,只得帶着那些人過去了。
姬子臻心裡不知道爲什麼有種不祥的預感,直覺的覺得自己此時最應該做的其實是攔住這些想要過去看熱鬧的人,只是她勸說了幾次,試圖將人攔下都被人半斤八兩的駁回了。她心裡也是惱氣得不行,明白這些人其實是想看姬府的熱鬧,可是她又不能強硬的喝止她們,娘也不知道在哪裡,出了事也不見出來,真是急死人了!
妘大夫人心裡因爲心裡冒出來的不安,所以腳步不由得快了不少,趕到長廊的時候就看到了令人震驚的一幕,等她看清楚在地上那個馬上就要被人刺死的人正是自己的侄女時頓時嚇得肝膽欲裂,哀聲嚎叫了一聲,飛快的衝了過去。
“歌兒!”
妘大夫人心裡一急,也顧不得姚雪漫手裡還有兇器了,飛也似的衝了過去對着姚雪漫就是狠狠的一推,也顧不得什麼禮數了,特別是看到侄女手臂上的傷是更是氣紅了眼,扭頭衝着姚雪漫憤怒的喊道:“你們姬府欺人太甚了!”
姬子臻和姬子揚趕到的時候剛好聽到妘大夫人的一聲憤怒的聲音,心裡猛的一跳,同時想道難道是妘府的人出事了?等兩人走近一看出事的人居然是妘州歌,面色不由得同時一白!
妘府的幾個孩子也沒有想到出事的居然會是自家人,還是三姐(三妹),妘奕軒愣了一下之後忙飛奔了過去將躺在地上面色發白的妘州歌扶了起來,急切的問道:“歌兒,歌兒,你沒事吧?還好嗎?”
這個時候妘州歌可不會逞強。
她白着一張小臉,弱弱的說道:“大哥,我、我被姬夫人刺傷手臂了,頭有點暈……”說着頭一歪,暈倒在了妘奕軒的臂彎裡。
“歌兒!”妘奕軒面色一變,急聲叫喚道,可是妘州歌卻是一動不動,顯然是暈了。
妘大夫人也是急得不行,“奕軒,快,快把你妹妹送回府請大夫!”
歌兒要是出了什麼事,她怎麼跟二弟和二弟妹交代啊!
妘奕軒立刻就將人抱了起來,想要離開姬府,只是臨走前陰沉着臉冷冷的看了眼呆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姬夫人,又看了眼周圍姬府的人才冷哼了一聲說道:“今天的事希望你們姬府給我們妘府一個交代,不然的話休怪我們不顧同僚之情狀告姬夫人一個惡意傷害罪了!”
說完就要大步離開,結果沒走兩步就被反應過來的姬子揚給攔住了。
“等等!我知道你們很着急,可是現在妘三小姐已經暈過去了,也已經流了那麼多的血,你們還要坐馬車才能回到妘府,這樣會耽誤她治傷的。既然是在姬府出的事,那姬府就有責任善後,你們不如留在這裡,我已經讓人去請大夫了,馬上就到!有事不如等妘三小姐醒過來問清楚再說。”
“如果真的是我姬府對不起妘三小姐,我們一定會還你們一個公道的!”姬子揚認真的說道。
“大哥!”姬子臻眉頭一皺,有些不贊成。
姬子揚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然後回頭看着妘奕軒說道:“妘公子,你再猶豫下去只會耽誤妘三小姐的傷,當着這麼多人,我還能糊弄你們不成?”
說完看了眼已經暈了過去的妘州歌,姬子揚眼裡飛快的閃過了一絲擔心,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妘奕軒看了眼面色蒼白,即使已經暈了過去卻還是輕鎖着的眉頭還有一絲未散的驚懼,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帶路!”
姬子揚也沒有遲疑,快步帶着妘奕軒往後院而去了,剩下姬府的客人面面相覷,有種不知道該如何辦的感覺,這宴會到底還要不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