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蔓茴看到晴雪的躲閃，心底莫名劇痛，一切好像都回到了原來的樣子，甚至比原來還不如了……
這段時間的努力好像也都要功虧一簣。
“我不想見她。”
晴雪躲在北棠身後，歐蔓茴的眼底掠過很多種情緒。
北棠側過身，將躲在他背後的晴雪拉到自己懷中，然後輕輕淺淺地抱住，一隻手託着她的腦袋，下頜抵住她的頭頂，開口對她說道，“沒關係的，乖女孩，我在這裡。”
盛晴雪的鼻尖莫名酸澀。
剛纔爸爸打了她，就因爲她不想認媽媽，同樣的事，北棠卻選擇了護着她。
也許，只要這樣，只要有個人站在她身邊對她說，不管她說什麼做什麼都不必有負擔，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就好，她只要這樣就夠了……
北棠開口繼續說着，“一個人一生要扮演太多的角色，但同一時間角色起了衝突的時候，不得已也只能扮演一個身份。此刻，我只是你的丈夫。永遠，先是你的丈夫。”
他說，不管發生什麼事，只要是跟她有衝突的，他都會毫不猶豫只選擇她。
剛纔被打她都沒哭，可現在她感覺自己的眼淚就要掉下來了。
此刻。
歐蔓茴完全愣住。
多年前，她選擇做自己，所以放棄了做媽媽的角色，現在她又要回來做晴雪的媽媽，晴雪不願意，當然合情合理。
她說的沒錯，她很自私，但，她從不敢說自己做對了。
她不後悔自己的選擇，只是很遺憾。
很遺憾自己的愛情變成後來的那種。
很遺憾自己的家，變得支離破碎。
很遺憾自己的戀人，再也不能相戀，甚至，連想他都要強迫自己不要去想，強迫自己一定要忘記，強迫自己到後來差點逼瘋了自己，十幾年都沒有離開過莊園半步，因爲太害怕出去就會有關於他的回憶，一旦又觸景生情，又去找他，又只能痛苦的傷害彼此，因爲她不能原諒啊……
所以，晴雪也不想原諒她，就像她不想原諒盛韶城一樣。
她只是很難過，不知道應該要怎麼辦。
如果曾經她選擇做一個好媽媽，她的人生就會變得更好嗎？其實她想過很多遍，太多遍了，答案永遠都是不會。
所以……
“晴雪，對不起，曾經，我任性地選擇了自己。”
雖然並沒有因此開心起來，但這是她無法更改的決定。
晴雪的身體僵硬。
原來，她還知道自己任性……何止是任性……
可就算過分的任性的都是她，她還要說就算時間重來，她的決定也不會改。
知錯也不改嗎？還是說，她根本沒覺得自己錯？
就在晴雪的身體有點發抖起來的時候，她的左手被一隻溫柔的大掌握住。
是北棠。
他漸漸沒那麼顫抖了。
歐蔓茴繼續說道，“我知道我很差勁，也同意你剛纔說的那些，我選擇了做自己就不能再做個好媽媽，可我還是這樣做了。我沒有做一個好媽媽，卻還想要你的原諒，本身就是貪心的事。是我太過分了。”
晴雪表情有點木然，原來她還知道啊……全部都知道的呢……
知道自己差勁又貪心，不配被原諒，嗯？
歐蔓茴繼續說道：“我一直只想着靠近你一點，彌補你一些，卻從沒有想過你要的是什麼，真的很過分啊，你討厭我也是應該的……”
這一刻，晴雪有些詫異地瞪大了眼瞳。
歐蔓茴認真地看着晴雪，看的有些失神，想靠近她，摸摸她的頭髮，對她說說話都是奢望，而這一切，都是因爲自己……
晴雪要的從來都不是她，她寧願沒有媽媽，也許覺得她永遠消失反而更好……
等等吧，等看完她的婚禮……
等看到她被好好地接收好，牢牢握緊幸福，等她有一個完整的家。
一定不會重蹈覆轍。
也許是她太草木皆兵了，北棠不管什麼時候都現在她身邊，比她這個當媽媽的稱職多了。
甚至比盛韶城對晴雪還好。
因爲盛韶城也會有傷害她的時候，北棠卻沒有……
真正的親人沒有站在她身邊，反而是北棠……
歐蔓茴頓了頓，繼續說道：“還好你有了北棠。晴雪，媽媽真的對不起你，你當時還那麼小，我都沒來得及看你一眼，只是……只有一點是肯定的，我沒有不想要你。”
盛晴雪的眼神冰冷下去，差點以爲她在自責道歉，原來又是要自我辯解，強行洗白。
真的已經失望太多次了。
她仍然沒有看她，身體僵硬着在北棠懷裡，想走了。
她們一直都沒有認真坐下來說過話，因爲她很抗拒。
今天大概算第一次吧……
可她卻只想離開。
晴雪對宮北棠說要走，於是宮北棠帶着晴雪要離開。
歐蔓茴見狀也沒有追，只是繼續說：
“我沒有不要你，但我沒有好好考慮過你的感受，是我的錯。你的心裡從不想要我這個媽媽，我都知道的。”
晴雪身體微僵，動作微停，之後，繼續邁步。
歐蔓茴的聲音從她身後傳過來。
她說，“你放心吧，我會離開的，等你和北棠結完婚，你不想見我，我可以永遠從你眼前消失。”
晴雪的瞳孔驟然緊縮。動作忽而頓住了。
歐蔓茴繼續說着，“只要你開心，怎樣都行。晴雪，這是我唯一能爲你做的了。”
晴雪想笑，又想哭，她不知道這一刻能說什麼，脣瓣張翕了好幾次，卻一個音都發不出來。
她總這樣，什麼都不知道，卻總是裝作什麼都懂的樣子，這樣的她纔是最可惡的啊！
誰告訴她，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消失？
她難道就這點耐心？對被自己拋棄這麼多年的孩子。
“那就離開吧，永遠！”晴雪終於開口，激動地說了一句話。
歐蔓茴頓時臉色蒼白至極，就在這個時候盛韶城過來了，他擰眉站在晴雪面前，晴雪也擡頭看見了他。
“怎麼了？又想打我嗎？”
盛晴雪看着盛韶城的眼睛，死死地握着拳，北棠感覺到她的僵硬，微微反握她的手，讓她放鬆一點。
她果然放鬆了一些，覺得自己整顆心都翻江倒海般的疼起來。
“再打我多少遍都一樣，打死我也一樣。她不是一個好媽媽，就別幻想會有一個好女兒！”
“晴雪……”
“岳父大人，晴雪身體不適，我們要先走了。”
北棠開口。
那一刻隨後跟來的盛韶城微愣了一下。
他看到晴雪的身體還顫抖着，好像如果不是因爲北棠還在，她早就支撐不下去了一樣。
她一邊臉色那麼白，另一邊卻都紅通通的……甚至都要腫起來了，是剛纔他打的？
“還有一句，晴雪是你的女兒，但不是你的附屬品，不是你可以隨便傷害的對象。還請在以後的日子裡，始終記得我現在說的一句話，她首先是盛晴雪，其次纔是個妻子，女兒，或者別的角色。”
盛韶城只覺得五臟六腑都在擰痛。
剛纔他只想着歐蔓茴，卻忘了晴雪的心情。
他怎麼能怪晴雪不能乖乖做一個聽話的女兒？首先，他自己也沒有做好一個父親……
他看到晴雪臉頰上的紅印，只覺得自己的掌心火辣辣的。
他想跟晴雪道歉，卻看到晴雪擡頭看向北棠，雙眼滿是淚光的樣子。
盛韶城手裡拿着剛纔從藥箱找出來的消腫止痛的藥膏，將它遞到晴雪面前。
晴雪身體僵硬，沒接。
盛韶城說，“晴雪，對不起。”
晴雪沒說話。
“疼不疼？爸爸跟你道歉，能原諒爸爸嗎？我是瘋了纔會這樣，再也不會了，不會再爲誰忽略你的感受。如果你不想要媽媽，那我們就不要了！”
那一刻，晴雪震驚地看向他，甚至連北棠都很吃驚，是什麼纔會讓盛爸爸做這樣的決定？一直以來，他都很想讓晴雪認回媽媽的。
那一刻，歐蔓茴身體僵硬，從盛韶城口中說出這樣的話，好像還是第一次，她只覺得四肢百骸都冰冷了。
所以，從沒有人需要她啊，一直以來一廂情願的太久了，也許，真的到了結束的時候了吧。
就在這時，晴雪的聲音傳來。
“你真的這樣想嗎？”
“嗯。”盛韶城回答。也許，放開蔓蔓，蔓蔓才能真的快樂，那就放開她吧，雖然很捨不得，可是，她從沒有後悔當初的離開，還寧願從沒遇見過他。
如果她那麼勉強。
過去的已經過去，他沒有辦法改變，到未來還沒有到來，還是可以改變的吧。
歐蔓茴始終無聲沉默，心臟彷彿被劇痛碾過。
就好像，又被拋棄了一次。
晴雪意外的又問，“你不是一直以來都想我接受嗎？”
“但你不是不能接受她嗎？那就算了吧。你有北棠，有姐姐，還有爸爸，最重要的，還有肚子裡的寶寶，這麼這麼多家人，已經很夠你幸福了。”
晴雪呼吸凝滯，好像是這樣沒錯，但爲什麼，她忽而覺得說不上的不舒服？
歐蔓茴突然說，等她結婚後就離開。
爸爸又突然說，她不要媽媽就算了，沒關係。
剛纔明明他還因爲這個打了她，但爲什麼突然就放棄了？
已經放棄過她一次的人，憑什麼又放棄她一次？
盛晴雪心中很是惱火。
她應該覺得鬆了一口氣，終於擺脫了歐蔓茴了，也不會有人再強迫她接受她不想接受的人了。
一切應該都變好了，但爲什麼，她的心好像被什麼堵住了一樣的難受。
“你覺得怎麼樣？”盛韶城問。
“當然是好極了！！！”盛晴雪一字一頓地說道。
“那就好。”盛韶城說道，“那麼，就如大家所願了。”
他把藥膏遞給晴雪，這一次晴雪還是沒接。宮北棠接下來。
盛韶城沒說話，也沒有看歐蔓茴，直接走了。
一直以來看到歐蔓茴就會變的很主動的他，竟然看都沒看她就走了，也一直沒有正面和她說過一句話。
剛纔他們發生什麼了？
此刻，歐蔓茴僵硬在原地，很久都沒有動。
晴雪好像也僵住了，太多複雜的情緒，讓她有些不知所措，無法分辨那些情趣究竟都是些什麼。
北棠對晴雪說道，“走嗎？”
晴雪才如夢初醒，也忘了迴應，邁開腳步，有些機械的跟上北棠。
“等等！”歐蔓茴回神，叫住她，“晴雪，有件事……我知道這會讓你很爲難，如果你不願意就算了，我會幫你拒絕外公。”
“外公？”晴雪擰眉，“你說都不說，怎麼知道我爲難？”
歐蔓茴有些驚訝，然後說道：“你結婚之前，去看看你外公好嗎？他很想見你。”
原來，不是她想見嗎？
是吧，她巴不得不要她呢。
晴雪沒說話，唯有眼神的波動證明她的存在。
歐蔓茴繼續說道：“他一定會很喜歡你的……但如果你不願意，我會拒絕他的。”
“什麼時候？在哪裡見？”晴雪卻這樣問。
歐蔓茴更驚訝，是不是隻有跟她意見相反的事情，晴雪纔會答應呢？她頓了頓，然後說，“你要去？明天……在歐家。”
“爲什麼不呢？難道你是不想我去才問的？”
“當然不是。”只是很意外她爲什麼突然換了態度，如果是之前，她絕對不同意的。
晴雪看到歐蔓茴的態度，心想她根本就不想要她，還假惺惺什麼？
爲什麼每次都是她被拋棄，就算要拋棄，也應該是她盛晴雪不要這個媽媽纔對！
晴雪想到這裡，對她甚至有些幼稚地惡意，冷聲，“就當是慶祝我終於擺脫你。”
歐蔓茴的臉色果然變得很糟很糟，盛晴雪卻也一點都沒有開心的感覺，從剛纔開始，她心裡就好像堵着什麼一樣的難受，是心臟壞了嗎？
盛晴雪拉着北棠走了，她問北棠，“我的心臟是不是壞掉嗎？”
“覺得疼嗎？”
晴雪點頭。“我要死了嗎？”
“不會。”
“可爲什麼我好像快不能呼吸了，沒有人逼我了，我應該很開心的，爲什麼我這麼難受，都沒時間高興了，北棠，我心好痛。”
傻瓜，你心裡只是不想承認你已經在接受媽媽了而已。
“你是醫生。你告訴我，該怎樣才能，讓我的心臟不那麼難過呢。”
“只要隨心所欲就會好起來。”北棠對晴雪說道，“想做什麼都可以做，不要有任何心理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