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見絕美女子的一瞬間,蘇明安這才發現自己考慮欠妥,仔細想想,某雲上城神明、某黎明、某神靈、某疊,都算不上品味非常好。
由於經驗豐富,他一眼就認出那是諾爾的臉,只不過,第一次他是驚豔,這第二次卻是警惕與提防。
……這究竟是耀光母神寫出的“同人諾爾”,還是那枚金色千層餅?
他作勢拔劍,卻被突然捂住嘴,拖到身後窗簾下。
“別被‘妙音玫瑰’發現了,宇航!”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嗓音:“他是‘樓月閣’最大的金主,我知道你喜歡美女,但今天不是看戲的好日子,小心點,別被發現了。”
厚重的簾布隔絕了金髮仙子,最後一眼是那位仙子落於重重映花的高臺,坐在一側的雕花木椅上,一副主人家的派頭。
……耀光母神你真是瘋了……這是蘇明安腦海裡盤旋的念頭。知道很“野史”,沒想到這麼“野”啊。
他回頭,望見一張英氣的臉,額頭綁着藍帶子,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炯炯有神,臉略有些圓,五官順眼。
“……汪星空?”蘇明安看了眼。
——第八環完美通關任務要求他跳躍至“卡薩爾國的閣樓”這個時間點,他記得,這是在伏恩小王子死後,他作爲汪星空把明溪校園的陳宇航拐到了羅瓦莎,他們落地是一片戰爭區域,連忙躲進了一位老婆婆的閣樓,躲過了大兵們的搜查,恰巧在閣樓發現了同樣躲藏着的琴斯。隨後,某隻大懶鳥就來盜他號了。
他本以爲自己落地後,起碼是相似的場景,比如戰爭區域的小閣樓……結果怎麼是這種“閨閣”的閣樓?
“噓……”汪星空噓了一聲:“這‘樓月閣’是一位大人物所建,任憑外面炮火轟鳴,裡面燈火依舊,那些大兵們不敢闖進來搜查,幸好我們躲了進來……但要是被閣內的人發現,我們估計很快就被一槍打死了,你稍微警惕點啊,看見那些仙子走不動道嗎?”
蘇明安明白了,自己這次附身了陳宇航。好處在於身份不起眼,不會引起耀光母神的注意,易於尋找惡魔母神的鑰匙,還有個好哥們汪星空。壞處在於實力一般,不過卡牌能彌補這一點。
看樣子,“原文:汪星空與陳宇航逃入老婆婆的閣樓”被纂改爲了“同人:汪星空與陳宇航逃入了一座唱戲的閣樓”。
他們沒有身份證明,被大兵們認爲是可疑人物,一路逃進了這座閣樓,躲藏在這間閨房裡。
“只是地點改變,倒也還好……”蘇明安透過縫隙看向外面。
他們身處一間閨房,擺設偏向古風,梳妝檯明淨如水,一排晶瑩瓶罐熠熠生輝,胭脂刻着“劉春林”等老店招牌,顯得金貴不凡。衣櫥門扇半開,可見兩三件半舊的旗袍,小桌上擱着一架手搖留聲機,旁邊散着幾張唱片封套。
蘇明安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風格的世界。
房間另一端,羅帳靜靜垂落,牀上鋪着素色牀單,牀底放着幾隻檀木箱子。小窗不通向外界,而通向閣內舞臺,霓虹燈字拼出“春華舞臺”四字,流光溢彩,紅綠相撞,襯出臺上舞女們的側影。
方纔他望見諾爾,是透過小窗望見了樓下高臺。所以,諾爾應該沒有看見他。
諾爾不可能在此營生,應該是潛伏而來,爲了……刺殺?還是探索什麼?
這時,樓閣忽然傳來震鳴,似乎是炮彈擦過的聲音。“唰啦啦——”木質廊柱搖晃,震下灰來。
堂下坐着各色人等,大老爺們在紅木椅上歪靠,鼻菸壺在指尖旋轉,富商昂首眯眼,雪茄煙霧嫋嫋,彷彿天地皆是醉人紅粉。當樓閣搖晃,他們齊齊擡頭,驚悚地望向門口。
“哐當!”兩扇精雕大門被蠻力撞開,一羣士兵端着長槍蜂擁而入,刺刀冰冷。
“奉柏冉大帥之命,搜!”爲首軍官嗓音硬如生鐵,掃視全場,目光銳利如刀,刮過每一張驚惶的臉:“我們懷疑,此地有‘巢’派奸細匿藏,不敬耀光母神者,格殺勿論!”
他拿起一張卡牌,豎於臉前:“看到了?這是【R卡·光之使】,若要違抗,就來與我的卡牌碰碰!”
……還真是東西結合。蘇明安捂住臉。
“哎喲,軍爺這是什麼話……”一個身影分開人浪,一位貌美老闆娘走來,雲鬢紋絲不亂,臉上堆砌着滴水不漏的笑意,聲音又軟又糯,疾步行來:“軍爺辛苦!這梨園行當,自有梨園行當的規矩。天大的事兒,容我們把這出壓軸的好戲唱完如何?總要講個善始善終。”
她笑吟吟回身,眼波流轉,“姑娘們,別愣着呀,接着跳,莫要辜負了貴客。”
自始至終,諾爾都坐在一側木椅上,託着下巴,宛如睡着,彷彿這一幕引不起他任何警惕。
“這,這羣士兵怎麼闖進來了……壞了,不是聽說這樓後臺很硬嗎。”閣樓之上,汪星空握緊蘇明安的手。
“你別慌。”蘇明安說。
“我怎麼能不慌!這地方打仗快打瘋了,還不是那個‘主人公之戰’,八位主人公候選人,其中有兩位就在這邊幹起來了,雙方的軍隊快打紅眼了。”汪星空咬牙道。
“主人公之戰?”蘇明安側目。
“之前打聽消息的時候,你沒認真聽?”汪星空耐心道:“八位主人公候選人,現在還是互打階段,什麼時候只剩下四位主人公了,就會開啓一場名爲‘海上盛宴’的戰爭,誰能贏到最後,誰就是最終的主人公,能夠覲見耀光母神,獲得無上至寶。”
“海上盛宴……好吧。”事到如今,蘇明安只能接受這些設定。怪不得第十席嘲諷耀光母神只會抄,還真是超級裁縫。
“所以這裡的人對戰,是靠……卡牌嗎?”蘇明安道。
“是啊。”汪星空道:“不過,沒有卡牌的大衆,就只能真刀真槍咯。”
他拿出一張卡牌,唉聲嘆氣:“……唉,我到現在也只弄到一張N級卡牌,憑我兩的實力該怎麼自保啊。難道要出師未捷身先死?我們剛逃出明溪校園,還沒領略這個世界的大好風光……”
他的手上,是一張金黃的動物牌,模樣很像皮卡丘。
蘇明安擡起手掌。
“別看啦,你還沒有呢。”汪星空道:“我也是運氣好,之前路過戰場,撿到了一個戰死士兵遺留的卡牌,雖然只是最低等的N卡,但也有戰鬥力了。”
……不,蘇明安有。
SR卡徽紫,SR卡祈晝,甚至還有離明月和單雙……不過和之前的情況一樣,同伴們沒有跟他傳送到一起,後續才能見到。
那個大兵有R卡就那麼囂張,那自己豈不是……
樓閣下,絲竹之聲遲疑片刻,終又怯怯響起,鎂光燈重新聚焦。舞池中央,衆舞姬翩翩起舞,一位烏髮如墨的舞姬格外奪目。她旋身,雙手執扇,舞姿柔美。
她將扇合攏又展開,扇面翻飛如蝶。
忽然,她一個回身急旋,扇骨發出一聲機括脆響。
“叮——”
燈影劃過,扇緣竟陡然綻出一線雪亮的鋒刃!她的身形如離弦之箭,眼中帶着同歸於盡的烈焰,直撲那爲首的軍官!
“今危難在即,璃狗爪牙,吃我一刀!”她的語氣裡分外痛恨,彷彿以死也要刺殺。
“噗嗤!”利刃穿透皮革,滾燙的血花濺上鎂光燈昏黃的紗罩,軍官雙目圓睜,喉間嗬嗬作響,難以置信地捂住噴涌的頸項,沉重地向後倒去。
“反了!反了!”短暫的僵滯後,士兵們如夢初醒,如炸巢的蜂羣般怒吼着涌向臺上。
那名舞女卻不反抗,仰頭望向鎂光燈,高昂尖笑,笑聲清朗快意,彷彿終於大仇得報:
“璃狗爲凜族掀起戰爭,毀我家鄉,亡我故國,殺我父母!我小小一舞女,窮極一生也見不到璃狗一面,便拿你爪牙祭我父母在天之靈!芳兒不孝,芳兒不孝!”
笑聲隨槍聲泯沒,舞女倒下,血流滿地。
其餘舞女驚叫聲中,被粗暴地拖拽下臺,留下滿地零落珠翠。
老闆娘臉上的笑容卻未曾褪盡,面對憤怒的士兵們,她沒有慌張,甚至不曾看一眼倒在血泊中抽搐的軍官,目光穩穩地投向角落。
“唉,這些毛丫頭,到底不懂事,軍爺們勿怪。”她嘆息着,聲音平緩得沒有一絲漣漪,彷彿在說打碎了一個茶杯,她停頓一下,目光落在一個默立臺側的身影上,“你,來。”
被點到的金髮佳人慢慢擡起頭,起身,雙眼越過喧囂,平靜地望向憤怒的士兵們。
他緩緩地,拿起一個令牌。
望見令牌的一瞬間,堂下靜默無聲,片刻後,士兵們齊齊收槍,忍氣吞聲拖走軍官的屍體,離開了戲樓。
唯有散亂的桌椅和狼狽的富商們,在血泊中瑟瑟發抖。
“……壞了。”汪星空連忙從窗簾後走出來,繞着這間閨房尋找:“士兵們走後,唱戲的就要回房了,我們得趕快找個小道離開。”
“那個令牌是?”蘇明安道。
“那個啊,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主人公徽白的令牌,那個金髮佳人估計是徽白那邊的人,士兵們不想惹徽白。”汪星空翻箱倒櫃。
……諾爾是徽白的人?一大一小,俄羅斯套娃嗎?
蘇明安打開一個紅木箱,除了金銀盤纏和胭脂水粉外,裡面有個小暗格。他經驗豐富地打開,發現了一封信。
【——告天下義人書】。
字體娟秀,卻筆筆凌厲。
蘇明安展開一看。
【今,危難在即,我輩應爲楷模,身先士卒,不懼強權,誅殺璃狗……】
“這裡是……”他意識到:“那位死去的舞女的房間嗎……”
他讀着幾封信,上面寫滿了對於“璃狗”的憎恨,並表明,她將以身刺殺軍官,引發爪牙私鬥……
“她打算引起閣樓背後的主人公艾蘭得,另一主人公柏冉的矛盾。可惜諾爾出示了徽白的令牌,阻止了爭鬥……算是白白犧牲了……”蘇明安折起這些信紙,放在燭火上,呲啦燃燒。
火燭燒化了信紙,也燒掉了信紙最後的姓名——陳芳。
木箱底部有一張泛黃的照片,蘇明安拿起,少女臉上脂粉很薄,近乎蒼白,在混亂的光影裡,像一張沒有着色的素絹。她穿着流雲般寬大的水袖,露出一截蒼白卻筋骨分明的手腕,瞳孔深處幽暗凝聚,如淬鍊過的鐵。
透過相片,依稀可窺她是一位怎樣的女子。
蘇明安忽然意識到,這裡雖然是“野史”,但也建立在正史的基礎上,一切都是正在發生的,一切也都是真實的。
“璃狗,姓名蘇文璃,世主遺子,殘惡兇暴,無惡不作……”蘇明安通過閱讀信紙,知曉了這個信息。
世主蘇文君自由了,可“世主”這個概念沒有憑空消失,代替他的,是一位叫“蘇文璃”的人。
彷彿一種永無止境的傳承,蘇文君奔向自由,便有別人替他被束縛。據信紙,蘇文璃乃上代世主遺子,有主教徽赤與世師徽碧左右輔佐,暗中信仰惡魔母神,故而掀起戰亂,妄圖以無辜生命祭祀母神,無數人恨不得殺之而後快……
“惡魔母神。”蘇明安捕捉到了關鍵點。
在這個人人都信仰耀光母神的世界裡,蘇文璃卻信仰惡魔母神……那鑰匙很可能就在他手上,至少有相關信息。否則他怎會冒天下之大不韙。
看來,要找到這個蘇文璃。
忽然,一陣腳步聲傳來,來不及跳窗,蘇明安拽住汪星空,竄入一旁衣櫥。
透過衣櫥縫隙,進來的是一位挽着雲鬢的簪花女子,身着繡着牡丹的長裙,她來收拾陳芳的遺物,略一俯身,便察覺到室內擺設有異。
沒等她大叫,蘇明安破櫥而出,銀釵抵住她纖細的脖子:“噤聲。”
生死攸關之際,女子卻冷靜如常,她舉起雙手,平靜道:“我不關心你是誰,也不在意你爲何翻找陳芳的遺物。留我一命,以後我爲你效忠,或是要我忘卻今日之事,我亦聽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