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啓珪先是把所有的題目都過了一遍, 讓心裡大致有個譜系。說起來,相比府試時候題目的刁鑽, 這次的題目倒是規矩, 看來這次的出題官倒是看的清楚。府試的出題官向聖上推薦了幾個人才, 聖上怎麼想的暫且不知, 不過他得罪了世家貴族是一定的。雖然當今聖上一直想削弱貴族的勢力,但是一直不得其法,所以現在貴族還是在朝廷佔有一大部分的說話權利。
顧啓珪一邊研墨, 一邊想着這選自《論語·陽貨》的第一題,問‘恭、寬、信、敏、惠。’倒是要考察對於能行於天下的五者——也就是‘仁’的理解了。顧啓珪默默打着腹稿, 這本是子張問孔夫子時, 孔夫子的回答, 把這道題放在鄉試的第一道, 倒是時宜。
此五項品質爲‘仁’能行於天下,接下來一句就是對它們的解釋‘恭則不侮, 寬則得衆, 信則人任焉, 敏則有功, 惠則足以使人。’這題不難,但顧啓珪還是選擇先在素紙上行文,此題爲第一題, 還是要出衆些纔好, 所以要花好些功夫。
顧啓珪下筆, 確實驚訝了一下, 這筆確實還不錯,書寫極是流暢。第一篇草稿行文之後,顧啓珪又仔細檢查了一遍,改了幾個錯字,和不合適的地方,重要還是要避諱,犯了哪個皇親的名諱就不好了。
顧啓珪並沒有謄寫第一題的答案,就接着破第二題。之前他已經仿照鄉試自己練習過,所以大致的時間安排他之前就想好了。今日,他會把四書題的三道完成,到酉時時分,他再開始謄寫。現在纔是八月份,天還很長,就是太陽下山後,還會亮好長一段時間。
在顧啓珪的計劃中,他所有的試卷都是在白日裡完成的,晚上點着蠟燭行文,勞累會是雙倍,對顧啓珪來說不值當的。但是,因爲在這裡肯定睡不踏實,晚上倒可以爲經義四題打打腹稿。至於作詩他實在是不擅長,所以就留在最後一日的下午再說。
顧啓珪按照計劃,埋頭認真的行文。第二篇完成的時候,已經快要到午時,顧啓珪早上僅用了一碗粥,此時已經飢腸轆轆。而且,從現在開始正是太陽最是毒辣的時候,顧啓珪感覺燥熱,倒是沖淡幾分飢餓的感覺。
顧啓珪的號房正好在坐北朝南西面的拐角處,自早上就一直被太陽光照着,此時他的號房中還有一道陽光,惹得顧啓珪只得靠在一邊,實在是有些施展不開。不過,比起此時正對着太陽的衆人,他還是好的呢。
午時的鑼聲一響,貢院的衙役就開始分發飯菜,畢竟是大鍋飯,想也知道味道定是不大好的,看這賣相,就覺得食慾更差了一些。不過總不能不用,顧啓珪拿起筷子試着用了一口,發現味道竟然還可以。只能說,這是因爲顧啓珪自小很少有口腹之慾的關係。
在顧啓珪用膳的時候,也有其他的學子,因爲不滿飯菜太過簡陋而埋怨不止,但是在衙役嚴厲的目光下,很快就沒有了聲音。總之是,像顧啓珪這樣吃的還挺快樂的學子,整個貢院裡就沒有幾個。
顧啓珪一口一口慢慢的用了午膳,在號房站了一刻鐘,又倚着牆閉目養神兩刻鐘。主要是因爲天氣太熱,身上手上一片黏膩,顧啓珪是沒有那個心情去行文的。當然大部分人雖然看似在埋頭行文,但時豆大的汗珠不斷冒出來,越急腦中越是一片空白。
申時剛過,顧啓珪就把三道四書題完成了,接下來的就是謄寫,顧啓珪現在的字越發的有自己的風骨,因爲凡科舉必寫楷書,所以謄寫還是要花費些時間的。不過總之,顧啓珪這一日算是安穩的過去了。
這是第一日還算好些,最難熬的時刻大概就是因爲號房是一間接着一間的,所以會有兩間緊挨的號房,這又不隔音,所以在號房內小解大解的,都聽得無比清楚。再加上現在還是夏天,恭桶上雖然有蓋子,但是到底是不能捂住所有氣味的,就算是捂住了,還是要打開才能用不是,想想那個味道就覺得酸爽。慶幸的是臨房的小夥伴比較給力,整日沒有大解,但是還有兩日呢,誰知道會發生什麼。
天漸漸暗了下來,到了晚上的的時候,很多學子還是選擇秉燭思考,像顧啓珪這樣不點蠟燭的倒是少見。當然,顧啓珪也不是就這樣睡過去了,他的大腦在飛速流轉,思考着答卷破題,和文章結構。
當然他睡過去的也比較早,大概是這一天中注意力太過集中的原因,所以身心俱疲。就連沒有換洗衣物,只能擦擦臉就得躺下這樣的條件都顧不上調侃一番,就睡過去了。
第二日,寅時正,顧啓珪就醒了過來,雖然還是渾身不舒服,但到底是睡的還不錯,這時辰點兒是睡夠了。起牀的第一件事就是解決生理上的存貨,顧啓珪點亮蠟燭,找到恭桶,吹滅蠟燭,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聲音。當然也有幾人比顧啓珪起的還要早些,但是整個貢院裡沒有絲毫的聲音,非常安靜,雖然隱在黑暗裡,但是還是有些尷尬的,尤其衙役還來回巡視着。
卸貨後的顧啓珪是非常舒爽就是了,他從自己的衣袍上撕下一片,用清水沾溼,蓋到恭桶的蓋子上,這樣也可以減輕些它的味道。
現在正是腦袋清明的時候,天已經矇矇亮了,考生陸續醒來。嗯,他們都在進行着自己的事情,那聲音和味道,確實有夠是有想法,這就表示其實大部分人還是很健康的。
顧啓珪拿着沾溼的衣服裡襯放在鼻子上,所以說這鄉試過不過全靠一個字——忍。
太陽漸漸走向最高處,顧啓珪較遠的號房傳來一陣響動,接着一陣酸爽的味道就傳了過來,剛把溼布拿下來的顧啓珪趕緊又把裡襯放在了鼻子上。不一會兒,就見幾個衙役擡着一個男子出去了,接着就有衙役進去打掃,顧啓珪懷疑是那個暈倒的男子昏過去時碰翻了恭桶的緣故,纔會又這樣的味道。當然也有人小聲抱怨,但到底不敢大聲叫嚷。
接着又有幾個考子被擡出了自己的號房,顧啓珪看見了一個,面色發白,嘴裡還喃喃自語,倒是顯得十分可憐。不過,顧啓珪在考棚裡呆的久了,漸漸也聞不見味道了,彷彿失去了嗅覺似的,講的就是‘入鮑魚之肆,久聞而不知其臭;入幽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這句話,他現在大概就是處於這個階段。
第三日下午,顧啓珪作詩的時候,腦袋已經是混沌一片,前面幾題已經耗費了他大量的心神。不過因爲題目是詩詠君子之風,論時政利器,顧啓珪之前也接觸過,遣詞用典倒是寫上了。和以前相比,顧啓珪已經覺得很滿意了。
太陽下山,鑼敲三聲,衙役開始收卷,至收卷完畢,考生才能出貢院。因爲答卷都有彌封,不按順序收也是可行的。這些筆墨是不能帶走的,就擺在貼着姓名籍貫的木盒之中。
顧啓珪走出考棚的時候,覺得什麼都是清新的,久不通氣兒的鼻子好似也通透了。
“主子,”顧擎迎上來,因爲顧啓珪把磨石宇留在安慶跟着孃親學着管理鋪子,所以現在倒像是回到了從前,他的所有事情是有顧擎操持的。
顧啓珪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笑着說道:“我還好。”確實,比起其他被擡出來的人,或者是剛出貢院就被奴僕攙扶上馬車或轎子的學子來說,顧啓珪還算是好的,他只是有些腿軟。
“房間裡都已經準備好了,少爺趕快梳洗一下,用些東西,然後好好休息一番。”顧啓珪慢慢走着,顧擎跟在他身後慢慢說道。
“嗯。”顧啓珪答道。至於朱仕謙和顧啓鋒,他並不擔心,他們都有隨從,會去幹這些事兒的。再說了,這纔剛下了考場,恐怕他們都是沒有心情說話的。
顧啓珪坐在浴桶中,洗了數遍,才感覺舒爽了一些,穿上乾淨柔軟的裡衣,顧啓珪這才感覺自己完全活過來了。
此時的顧啓珪有了些翩翩公子的樣子,顯得乾淨合宜。顧啓珪沒有什麼感覺的用着晚膳,就是貢院裡的食物,他也沒感覺難吃。
“這幾日,京中有傳消息過來了嗎?”顧啓珪問着顧擎。
“這幾日沒有,密報已經停了有幾日了。之前十六哥就說過,主子專心鄉試是頭等大事,”顧擎回道。
顧啓珪皺眉,就知道是因爲他鄉試的緣故,怕他分心。就是不知道近日是無事還是發生了大事不能告訴他。不過顧啓珪倒是沒再往下想了,他現在最大的事情就是先把鄉試過了,其他都是次要的。
顧啓珪擺擺手,說道:“行,我知道了,把膳食撤下去吧,我歇會兒。”
這一歇,就到了隔日的巳時,這時候,顧啓珪算是完全歇過來了,身上再沒有黏膩無力的感覺。
顧啓珪穿上外衣,把自己整理好,推開房門,就聽到隔壁房間裡的說話聲,一聽就是朱仕謙的聲音。
“主子,”顧擎迎上來,“我去叫早膳。”
顧啓珪點頭說好,就去了隔壁的房間,果然朱仕謙和顧啓鋒都在,“二哥、表哥恢復的還真快,在聊什麼?”
“正和二哥在說鄉試的事情。對了,鄉試放榜要到九月上旬,放榜後會有鹿鳴宴,是正式的宴席,每次鄉試都會有,最好不要缺席。你是留在金陵等着,還是先回去?”朱仕謙問道,本來其實應該留下來的,但是鄉試過後沒幾日就是曾祖父的壽辰,以前時候他兄長都是趕回去再趕回來的,他也準備這樣。
“曾外祖父的壽辰不是要到了,自然是要趕回去的,到時候我同表哥一起回去。”顧啓珪說着,“二哥呢?回安慶還是留在這裡?”顧啓珪問着顧啓鋒。其實留在這裡也是有好處的,畢竟參加鄉試的都是秀才,多結交一些也是有好處的。
“我留下,”顧啓鋒沉吟道。
顧啓珪點頭,以前,二堂哥總是放心不下三嬸趕着回家,現在因爲三叔時常在家,同三嬸過得還不錯,二哥就不想以前那樣了。
“這外面的生活可真好,”朱仕謙推開窗戶,街上熙熙攘攘的叫賣聲,買家討價還價的聲音傳進來,到處都是生活的氣息,只聽朱仕謙又感慨了一句,“不過,今日晚上又要進貢院了。”
顧啓珪和顧啓鋒也情不自禁的跟着嘆了口氣,是啊,又要進去了。
京城
沐澈這幾日倒是冷靜,每日奉命陪着扎布耶在皇城溜達,看看這裡,瞧瞧那裡。扎布耶這次來京就是抱着友好的態度的,沐邱覺得他能帶着那幾個人來到就是最大的誠意了,所以對於扎布耶在皇城中的一切行爲都不覺的有什麼,反而喜歡向他展現一下大齊朝的強大繁榮。
沐澈當然是不屑於做此事的,他就算跟着去,也只是冷冷的站着,並不講話。所以沐邱就專門派了顧國安過去,因爲他覺得顧國安和扎布耶年紀相仿,還是個聰明的,對京城也熟悉。
對此顧國安是沒有意見的,除了和文清一起共事比較受煎熬外,其他倒是沒什麼。不過,顧國安有一種預感,這羅國二皇子進京肯定是有目的的,不過他目前還不知道就是了,就像當初他突然提起要進京和談一樣,實在令人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