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舊事忽而漣漪成行十七年連成夢一場

大結局舊事忽而漣漪成行,十七年連成夢一場

我扶着背後的岩石站起來,朝山頂望去,這才發覺,自己離祭壇並不遠,然而祭壇所在之處,燃起了層層濃煙,以至於無法看清那裡到底怎樣了。

這時,雪地裡忽然傳來了一抹很微弱很微弱的聲音,他說:“阿鳶,我在這裡。”

我在原地轉了好幾個圈,還是沒看見活着的聲音。直到這抹聲音再次響起,我才發覺,聲音的源頭似乎是我的腳下……詫異之餘,我連忙蹲下身子,用手拼命刨雪:“這是做夢嗎?”

這世間最幸福的事情莫過於,當你心心念念着一個人,希望他出現時,他竟當真像變法術般出現在你最需要的時候。因爲太過用力,手心原本的傷口被扯裂開來,白雪上開了點點梅花,可是我卻感覺不到一絲的疼。所有的疼痛與委屈,所有所有的一切,在看見二哥的那一刻,全都變得輕了,又變得非常重。

月色無邊,白雪無跡,他微微笑着看向我,熟悉的眉,熟悉的鼻樑,熟悉的臉龐,還有熟悉的白綢,我足足楞了好久,直到二哥一如往日露出一抹戲謔的笑意,我才從癡呆狀態醒來。緊緊摟住他的脖子,我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從來良宵短,只恨情絲長。

“阿鳶。”他的手輕輕拍着我的後背:“幸好一切還算及時,不然,不然……我不敢想象。”

我點了點頭,終於輕輕哭了出聲:“孃親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什麼溯魂,什麼天鏡,都是假的,可是爲了這些東西,我幾乎失去了一切……”

“阿鳶,不難過,你還有二哥。”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是虛弱,我突然意識到他下半身還在雪中,奇怪的是,他自己竟然沒有力氣從雪裡出來。就在這時,不遠處忽然傳來了師父和阿狸的聲音。

“阿鳶——”“孃親——”

間或夾雜着包子哽咽的聲音。堅強如包子,肯定也被嚇壞了。我抹了把臉,趕緊站起身朝師父和阿狸揮手:“包子,孃親和父親在這裡!”

此時本是夜間,回到住處和阿四小十一他們會合好,二哥的出現讓他們沸騰了好一陣子。可是二哥的腿卻因爲了救我而被雪崩時的氣流所傷,以至於無法動彈且沒有任何知覺。師父爲二哥施了鍼灸,並且向我保證,會慢慢好過來。

可一番鍼灸下來,二哥看起來更虛弱了。

師父道:“他身體的幾處大穴被我封住了,所以看起來比剛纔更虛弱而已。”頓了頓,師父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意:“能撿回一條小命,已是值得慶幸的了。”

我擡頭看着月色,想起和孃親相認的那會兒時光,呵,真是短暫如同做了一場夢境:“師父,如果不是我,孃親不會……不會……”

下面的話,我說不下去了。

師父道:“李九霄已順利下山了。鳳族的天境溯魂之說,既已破滅,他必然會將全部心思都放在攻城略地之上。而夜祁言一時半會又無法離開這天山,陳國怕是岌岌可危了,是要變天了嗎?”

天山的夜,寂靜地可怕,也寒冷的可怕。師父站在門前,他說的話,二哥必然都聽得到。送了師父回去,我讓阿四帶包子去洗澡,然後關上了石門,煮了點熱粥,端到牀畔送給二哥。

二哥正坐在牀畔閉目養神,聽見我的腳步聲,這才道:“阿鳶,我……”

“欲言又止可不像你的風格。”

“阿四說,你有了……身孕,這……是不是真的?”

刻意壓抑得很平淡的聲音,彷彿只是聊天氣一般,可是他的手心卻收成了拳頭,大抵是覺得驚喜來得太意外了,讓他幾乎不敢相信。我內心一陣感慨,放下了熱粥,坐到牀畔,拿起他的手貼在我的小腹上,難得嬌羞道:“可能會是女兒。”

聞言,二哥整個人都有些呆若木雞了。

這樣站在權利頂端心思比海深能力堪比天的男人,他也會有這樣手足無措的一刻,我撲哧笑出聲,他臉微微泛紅,我正想說點什麼。忽地他手腕一用力我整個人便被他攬到了懷中,他扯開嘴角笑得好生開心,親親我的額頭又親親鼻子,彷彿怎麼也親不夠一般,我笑着撓他的癢,他不怕癢,反攻起來那叫一個上下揩油,末了,還一本正經道:“委實長肉了。”

我拍開他的爪子:“好色!”

“你男人對你好色,天經地義。”

“唔,不帶這樣的!”我蹬鼻子上演,乾脆跨坐在他腿上,摟住他的頸項,仰起腦袋笑嘻嘻道:“那到時候我因爲生孩子變醜了,你可不許嫌棄我!”

他沒像往常那般打擊我,而是認真道:“你醜沒事,反正我瞎。”

“那變胖呢?”

“額……你抱起來一直蠻重的。”

我撲上去,鼻尖頂着他的鼻尖,他倒好,順勢吻了下來,我笑着躲開,喘着氣問道:“我哪裡重了,哪裡!”

他勾了勾我的鼻子,笑道:“整個天下都被抱在懷裡,你說重不重?”

算你會說話。

有二哥在,那些難過和悲傷終究會過去,安心到彷彿天塌下來也不會再害怕。這樣想着,我忍不住又往他懷裡鑽了鑽。

鬧騰了一會,我才記起粥大抵快要冷掉了。督促二哥吃完飯,眼看阿狸也快要回來了,我想起自己還有正經事沒問:“二哥,這段時間都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你會來離城來天山,剛好來到祭壇?那麼那麼準時?不僅僅是你,還有李九霄,一切都太恰到好處了,彷彿有人在操控一般。”

二哥微微抿了一口茶,放下杯子,將我的手放在手心輕輕摩挲,彷彿仍在猶豫是否該告訴我一切,我故意道:“你若還瞞住我,我定帶着女兒離家出走,恩,還帶上阿狸。”

“倒是有能耐了?”他打趣道。

我臉一紅,哼了一聲。

他親了親我的指尖,方淡淡道:“兵符失竊、兵器庫失火都是我刻意安排的,皇后沒了這些籌碼,仍暗中籌謀與我撕破臉皮,背後定然有人相助,後來我調查,證明皇后的籌碼就是活死人。”

“又是活死人?難不成是李九霄?”

“有他的份。”

“這話的意思是,不僅僅是他?”

二哥沒否認也沒肯定,而是繼續道:“我一直以退爲進,不與皇后正面交鋒,希望引出皇后背後的老狐狸現身。果然,那人見我和皇后、李九霄並沒有當真打起來,他開始着急了……”

“沒當真打起來?”可不是,陳國割城求和,前太子下落不明,戰爭委實還沒當真打起來:“可是瘟疫應該是實實在在發生了的吧?”

“阿鳶你可記得你曾經碰見過一個老道?你還把我送你的金子全雙手奉給他了呢!”

二哥不提,我都快把這個人給忘記了!“呸呸,什麼雙手奉給他,對,我是用那些金子買了一個救命錦囊。後來你不是跟我說,他還是我同門師叔沈晉!怎麼突然提起他了?”

“我倒覺得你們鳳族之人最厲害的不是占卜算命,而是懸壺濟世。多虧他及時出現,否則瘟疫後果難以估量。”

“這事都怪我,李九霄利用我降低你的防備心,然後將那些雞鴨運到陳國邊境。”

意識到我把話題扯遠了,我連忙繞回去道:“二哥,你口中的一直躲在暗中的那個他,到底是誰?爲什麼那個人會對我們的一切瞭如指掌?彷彿算準了時間我、你還有李九霄會同時出現在祭壇附近一般。眼下我們雖都沒有性命之憂,但是陳國的子民都還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阿鳶。”二哥斟酌片刻,終歸還是什麼都沒說,只道:“沈晉道長不是給過你一個錦囊嗎?眼下二哥需要你的幫忙。”

我從脖子上掛的吊墜裡取出紙條:“喏,這張紙條便是當初放錦囊裡的那張。”

意識到二哥根本看不見,我在心底小小嘆息了一番,又將手收回來,小心翼翼將捲成一團的紙條攤開,這個過程,其實我心底是尤其緊張和好奇的,畢竟這般神奇的事情只在小言上見過。

攤平,就着一室燈火,我清了清嗓子:“二哥,我開始唸了哦,但願我那逗逼師叔不是在胡言亂語,真能給點實質性辦法。”

“唸吧,我對他倒是蠻有信心的,他和你師父,是鳳族那一輩最出色的兩人,當然,最出色的是你爹爹。”

然,當唸完前兩句,我自己先傻掉了。

何止傻掉,是遍體生涼,涼意從腳底生出來,一直蔓延到心臟。而心臟因爲突如其來的涼意,突突的抽痛。

恰在這時,阿四送阿狸回來。小包子剛剛洗完澡,頭髮也沒有梳起來,齊齊搭在腦袋後面,乍看之下,委實是個小美人胚子,他糯糯地喊着父親和孃親。

那一聲聲孃親,猛地將我從驚恐和抽痛中拉出來。我遲鈍了接過阿四遞來的乾毛巾,繼續替阿狸擦頭髮,阿狸道:“孃親,阿狸能坐在牀邊跟父親邊說話兒嗎?”

於是乎,錦囊紙條的事情便被打斷了。阿狸將小板凳搬到牀邊,有一句沒一句和他父親說話兒,而我則坐在牀畔替他擦頭髮。沙漏一點點滴着,眼看過了大半夜,阿狸的頭髮也差不多幹了,他也困得哈欠連連。

往日在東宮,小皇孫斷然不能和父母同居一室,二哥私心也不願如此,但眼下倒也顧忌不了太多。將小白包子塞到牀裡面,我也爬了進去睡在中間。心情不好,一句話也說不上來了,我窩在二哥懷裡,手腳都往他懷裡尋暖和,復又想到阿狸也在,這樣做不妥,剛想縮回手腳,二哥卻不給我動:“你再動,我就把阿狸丟出去了。”

我:“……”

阿狸:“……”

我腦補了一下阿狸地心聲,他此刻定然在感慨,自己果然是天底下最可憐的小白菜了,他已經很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了好嗎?

待阿狸熟睡過去,我還是睡不着,只要一閉上眼,便會幻想自己躺在鮮血淋漓的池子裡,無邊無際的黑色夢魘彷彿永遠不會有盡頭。快到天亮的時候,我忽覺耳邊有人在低聲呼喚我,迷迷糊糊睜開眼,才發覺是二哥。他的指腹一點點撫過我的臉頰,一點點擦掉我的淚水:“做噩夢了?”

我輕輕嗯了一聲。

他將我的腦袋摟進懷裡,下巴抵在我的額頭上:“是二哥不好,終歸還是將你牽扯進來了。”

我搖了搖頭,堅定道:“只要你在,我就不怕。二哥,你說吧,我接下來該怎麼辦?”

“當真下了決心?”

“我沒有別的選擇。”頓了頓,我繼續道:“這世間,我害怕的事很多,可我最怕一覺醒來再也看不見你和阿狸,我已經失去了孃親,我不能再失去你們……”

二哥的聲音格外低沉,想必他心裡也很不好受,他淡淡道:“不會的。天一亮,我們便出發去吳國。不過,出發前,要讓你師父相信,我快不行了。”

良久,我沉沉的點了頭。

二哥腿腳不便,所以天亮十分,只我和師父單獨去了祭壇。

不過一夜間,祭壇竟似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整個祭壇所處的懸崖竟直接斷了,空蕩蕩的懸崖邊哪裡還有祭壇的影子?怕是昨夜爆炸加上雪崩導致吧!幸而祭壇只有一面臨近懸崖,另一面臨近斜坡。那水源便是從斜坡而來,昨日亦是斜坡處發生了雪崩,也因此,我才撿回了一條小命。

師父喃喃失聲:“鳳族最後一絲存在的痕跡,終於也被抹去了!”

我跪在雪地中,向懸崖處磕了三個頭:“我不在乎什麼痕跡被抹去,但願孃親從此安息,和父親在天上和和美美,不再遭受人世間的種種痛苦。”

“呵,你當然不會在乎!”

師父冷冷丟下這樣一句話,蹣跚着朝懸崖邊走去,他的情緒有些失控,就像是那晚初來到山坡一般。

北風呼嘯,看着師父的背影,我的心又開始抽痛起來。一切怎麼可能那麼巧,所有人剛剛好聚集在一起的時候爆炸了?真的很想問問他,怎樣的滅族之恨,讓他不惜說服孃親用自己的生命,哪怕是賠上自己的女兒,也要復仇?殺了二哥和李九霄,毀了他們的國家,當真比這世間一切都重要嗎?

可是看着師父的背影,我同樣會想起在谷裡無憂無慮的那三年;想起師父雖表面上常常幫二月雪欺負我,但卻捨不得動我一根手指頭;想起師父常常誇我做的飯菜好吃……明明那個時候,他纔是我唯一的親人啊!

這樣想着,我的雙眼已經被淚水模糊,我起身,走到師父身後:“師父,你曾跟徒兒說過,這世間最美的東西,是人心。可是人心爲什麼會變?都說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啊?”

“回頭?”師父蒼涼一笑,指着這雪地裡的一切,“最初的一切,全都沒了?源頭都沒了!如何回?”

“師父……”

“夠了,眼下天下大亂,陳國需要夜祁言,我想你定然會和他一起離去。自此一別,各自安好。阿鳶,這是師父最後的仁慈了。但是你且記住了。每個人的人生,都是一旦邁出去,就不可能回頭。這一路上,你得到了許多,也會失去很多。人生的每一次成長,都是有代價的。你以爲自己命途多舛,你以爲自己磨難多多,可芸芸衆生,誰不是這般?”師父俊美如天人的臉上沒有了往日的玩鬧之意,更多的是沉重,連眼神都複雜得深沉,他輕輕地說:“阿鳶,堅持下去,別敗給師父了。”

我終於*痛哭出聲,師父最後一次摸了摸我的腦袋,然後率先離了去……

我握緊胸前的吊墜,緩緩閉上了雙眼。

昨夜,錦囊裡的紙條上寫着:仇恨可以吞噬人心,提防你師父。

連二哥都沒想到,師父放人放得那般乾脆利落。因而,幾乎是剛離開離城,他的雙腿便好了。原來,他一直在裝病,爲的便是讓師父的防備心弱一點。但,眼下看起來,一切都不必做樣子了。大家皆是心如明鏡,不是嗎?

離開離城之後,我們先是回去了陳國的帝都收拾“家務事”,清理門戶。皇后和鐵柱顯然沒有料到我們會回來,他們更加沒有料到原來二哥在帝都中的根基這般深,一旦二哥想拿回屬於他的東西,他們幾乎沒有還擊之力。這無疑是一場鬧劇,讓可笑的人知道自己有多可笑!

以爲自己大權在握,以爲已經將對方殺得片甲不留,到頭來才發覺,對方從未將這一切放在眼裡!這樣的打擊讓皇后和鐵柱都一蹶不振。雖說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但二哥希望爲他未出世的女兒多積點福,因而只是將皇后和鐵柱貶爲庶民,發配不毛之地。至於三皇子,二哥收了他的兵權,將他貶到了遙遠的邊境做文官。

在收拾內院之際,大大小小的戰火其實一直沒有停歇。

西禹原本就已連攻下了陳國邊境五個城,其中兩城還是割讓求和而來。二哥想不費一兵一卒奪回這些城鎮,我私以爲不大現實。然,料不到二哥前段時間竟私下與吳國現任國主吳言會面過。吳言感念當初恩惠,派了十騎兵馬兵分十路,表面上支援二哥,實則聲東擊西,偷襲西禹,來了個釜底抽薪。

後院失火,李九霄不得不暫且從前線撤退,於是僵持了三個月左右,那五座城鎮,終於還是被二哥收復回來了。

元延四十七年,太子夜祁言即位,史稱言皇,改年號爲延興。

而我則成了名正言順的皇后,阿狸被封爲太子。

彼時,我懷孕已有六個月。

延興元年秋,西禹、晉國戰事再起,二哥親自帶兵出戰,吳國和周國作爲陳國的同盟國,兩位君主亦親自帶兵支持。那場戰事,史稱開元之戰。

所有人都以爲,這場戰爭是陳國言皇與西禹攝政王的巔峰對決。殊不知,這場戰爭是五個國家合力剿滅一個人,傳說中具有溯魂能力的沈夙道長,我的師父。

二哥說,師父曾經想過無數個辦法來毀掉陳國,比如暗中對皇后給予幫助,希望藉此製造陳國的內亂;再比如對李九霄添油加火,助他與二哥爲敵,那些瘟疫正是師父親手種下的;還比如利用孃親,殺了陳國老國主,再將我、二哥、李九霄引入祭壇,企圖一舉滅之。然,這些陰謀也好,陽謀也罷,全都以失敗告終。

於是乎,一場不可避免的直面衝突終於來了……

師父攜着三萬活死人,從閻王殿而來,誓要將人間變成煉獄。事實上,三萬人不算多,可三萬活死人的戰鬥力卻堪比幾十萬大軍。而五國參戰的大軍,總和不過二三十萬,所以這場戰爭註定會很艱難很悲壯!

戰爭持續了三個月,死傷慘重,血流成河,彼時我待產在即。而陪伴在我身邊的,不是別人,正是小冒牌魏芙暖以及已成了吳王妃的洛盈盈。前者師承名家醫術高超,後者體貼入微時常陪我說話解乏。

說起魏芙暖,她對二哥委實情真意切,愛屋及烏。若是尋常女子,不害我腹中孩子便罷。而她卻在聽說二哥四處尋找名醫之時不顧父兄反對,當下來到陳國,要親自照看我,防止我難產。

我問她爲什麼要這樣做,她說:“我既然決定放手了,斷然不能給自己任何回頭的希望,我要親眼看見他和你過得很好,這樣我才能過得更好。”

有着這麼一顆七巧玲瓏心的果決女子,錯過他,委實是二哥的損失。但因爲錯過她,才能撿到我,恩,二哥撿到寶了。我在心裡默默不要臉的想着。

二哥不在,九重宮闕恁冷清了。

晌午十分,陽光薄弱,窗外雪花兀自飄着,紛紛擾擾,剪不斷,理還亂。寂靜的殿內,只有阿狸大聲朗讀詩書的聲音。眼看十二月又到了,不知前線戰事如何。我一顆心懸掛着,整日也沒什麼胃口,不自覺走到門簾前,想出去走走。雪沫子打在臉上,一陣涼意。

“娘娘,天冷,芙暖帝姬交代過,您不能受涼的。”小豆角見我站在門前吹風,擔憂地說着。但見我不爲所動,只好前去取了一件貂毛披風爲我裹上。

昨夜陳國下了第一場雪,這一天一地的白,晃得我心驚肉跳,總覺得像祭奠什麼一般。這時,魏芙暖和洛盈盈從不遠處沿着九曲連廊朝我走來,我當即道:“小豆角,走,我們去看看臘梅,有魏芙暖和洛盈盈陪着,你且收起你的小心臟,不會有事兒的。”

魏芙暖面上笑得風情萬種,嘴上依舊刻薄打趣:“她若有事更好了,這陳國的皇后剛好讓我也可以做上幾天。”

洛盈盈典型的外柔內剛,只道:“阿鳶若是出了事,言皇怕是分分鐘拍死你!”

我率先走在前面,她們兩個在後面鬥嘴。因爲我捨不得東宮的小金屋,所以二哥乾脆讓人將那座小金屋搬到了皇宮的梅園之中。昨夜大雪下得好生厚,腳踩上去吱吱作響,臘梅又開了,一點點嫣紅似血,在風雪中昂揚挺立。乍看之下,我一顆心更加不平靜了,總覺得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不知前線情況如何了?”我嘆了口氣。

我話音剛落,便有小太監一路小跑過來:“前線傳來消息了!言皇傳來消息了!”

魏芙暖最是激動,一向嫵媚的眉眼此刻也瞪得圓圓的,小太監喘着氣,語氣卻是無比興奮自豪:“此戰告捷!大軍不日起便會凱旋歸來!”

如此說來,師父他……

我眼皮跳得更加厲害了,剛想說話,卻覺小腹一陣陣疼痛……這個孩子,降臨得好生意外,明明預產期還要兩三週後纔對。魏芙暖和洛盈盈見我腳下的雪都被血染紅了,這才意識到情況不對勁。她們連忙讓人將我送到就近的一個宮殿。我痛得神志不清,只知道耳邊一直在吵個不停,可是完全沒辦法挺清楚他們都在說什麼。

生阿狸時,我發生過血崩。生阿禾時,情況似乎更加糟糕。事實上,剛開始懷孕的那兩個月,二哥曾讓御醫特意爲我把過多次脈,御醫皆道孩子要不得,二哥思慮再三終於還是決定讓我打掉孩子,但我怎麼肯?

此刻,本宮真是有點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感覺。誰叫我自己作,非要逞能把這個孩子生下來。痛,全身都痛,撕裂般痛,還有脹痛,痛楚彷彿沒有盡頭,就像今年的冬天一般……

古人言,不作不死。

然後,我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來到了邊境。

晨曦淡緲。

我似乎看見師父和李九霄了。

怎麼可能?

不是他們,一定不是。

冬色三分,漫地的鮮血宛若胭脂。

落日斜輝,晚霞映得天色殷如血。

一天一地的紅,一天一地的血。此後無論多少年過去了,我都無法忘記這個噩夢,漫天皆是紅色。

師父靜靜躺在血泊之中,他的身上插着的一把劍。而二月雪則單膝跪在地上,他的胸口,肩上,小腿上密密麻麻全是傷口。可儘管如此,他依舊屹立天地之間。

無論我如何呼喚,他們都沒有迴應。

夢裡,我飛快地奔向他們,滾燙的淚水隨風肆意橫流,近了,就近了,卻被腳下的屍體絆倒。爬着,爬出一條血印,伸出皓腕,去拼命搖晃師父,沒有反應。我爬起來去抓二月雪,就差一點點,終於,讓我抓住了他的手,依舊是寬大的手,卻是涼透了的。他的手指緊緊握着,我費力掰開他的手,一個被鮮血染紅了的劍穗掉了出來……

那是我親手爲他編的。他曾在我新婚之時,將驪虹劍送我作禮物,可是那時劍穗並沒掛在上面,我以爲是被弄丟了,卻不料是被他悉心收藏了。

“不試探一下夜祁言的實力,怎麼放心將你交給他?反正,我手上早已沾染了無數的鮮血,也不在乎再多添一些人名,更不在乎後世給我冠上什麼惡名。記住了,逼死你孃親,手刃你師父的人,是我。阿鳶,你要好好活着,好好愛你想愛之人,好好恨我。”

我曾以爲的一切,一切,全然被推翻!

李九霄,從來從來都沒想過當真與二哥爲敵,一直以來,他根本就是在假裝與二哥爲敵,實則是爲了誘騙師父,讓師父放低戒心,他所做的一切,竟全然都是爲了我。

……

當我從夢魘中睜開眼,只見牀頂繁複的鳳求凰花紋,耳邊傳來魏芙暖的怒聲:“夜氏阿鳶,你有本事敢死,我便有本事取代你的位置,成爲阿狸的後孃!快用力!用力啊!你若再不用力,嬰兒就要被悶死了!一屍兩命啊!”

痛苦的感覺再次襲來,真真實實的痛再三提醒我方纔只是一場夢,不是真的!

我按照魏芙暖的指示,吸氣,用力,用力,再用力!

終於,一抹嬰兒嘹亮的破啼聲劃破吵鬧的殿內……老嬤嬤喜極而泣:“天佑我陳國,是個小公主!長公主啊!”

接着便是如同潮水般層層綿延不絕的:“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天佑長公主!”

作爲史上身體最不好的悲催女主,我果然又被昏迷了一段日子。常常昏迷不是沒有好處的,比如說,當我睜開眼時,心上人便在眼前了。

那個傍晚,小豆角端着一碗藥,逼着我一定要喝完。早喝是喝,晚喝也是喝,我乾脆利落地一口氣將藥喝完。然後讓乳孃將阿禾抱給我。

剛滿月的小丫頭,白白嫩嫩像個肉糰子一般。我存了心思逗弄她,她倒也不哭,只睜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我。末了,大概覺得沒有意思,索性閉上眼睛在我懷裡裝睡。這性格,恁像他老子了!

窗外,今日好不容易雪停了,但天際依舊泛白,那些飛鳥低叫着掠過長空,似乎能將慘白的天空都撕裂。五國之間,大概還有事情要協商,所以二哥的歸期遲遲未傳來。

嘆了口氣,我起身將阿禾放到搖籃裡,這時,一雙大手從背後抱住了我的腰。

那一瞬間,我只覺喉嚨發乾,心頭亂顫,連手心都是黏的。思念太久,突然重逢,一時間,我的情緒竟無法醞釀過來,只能呆呆的,呆呆的,任由他將我拉轉過身。他的嗓音同樣帶着微顫,剛開口第一個字便破了音:“一切都結束了。”

眼淚,毫無預兆便滾落下來。

他說,都結束了。

殿內冉冉檀香飄渺,阿禾的呼吸聲均勻而安詳,看着眼前鬍子拉碴的男人,我竟不知此刻自己到底是在夢裡還是清醒着,難不成,方纔望天又迷糊過去了?

直到,他大步上前,將我狠狠揉進懷中,弄得我下巴生疼,我才意識到自己並非做夢。“二哥!”這些天來,想問的,許許多多的話,竟全都哽在喉間,千言萬語,不知如何開口。

而他抱着我,竟似失而復得般,良久都不願鬆開,良久亦沒有開口說話。

直到,阿狸清脆的嗓音在殿門前響起:“孃親,妹妹睡醒了沒?”

這句話,抖得驚醒了二哥,他的神色好生複雜,我以爲他會很興奮地想抱一抱阿禾,誰料他臉一板,語氣帶着自責:“以後斷然不能拿你的性命去開玩笑!你便是再使脾氣鬧彆扭,我也不允許!”

我知自己這次,定然又讓他擔驚受怕了,可他何嘗不是讓我擔驚受怕,於是我頂嘴道:“這是我的命,你不允許有什麼用?”

話音落,氣氛登時變了。

這世間就是有那麼一種男人,他就是瞎了,你會能感受得到他似乎在用一種沉靜無比又複雜堅定的目光看着你,沒有責怪,沒有怒意,卻讓你禁不住縮了縮脖子,硬着頭皮道:“珍愛生命,遠離房事!嗯!”

他:“……”

“你抱一抱阿禾吧,好歹也是我千辛萬苦生下來的!倒是滿足了你兒女雙全!”我嗔道。

他抱起女兒時,雙手明顯在顫抖。我何嘗不知,他有多希望兒女繞膝。這時,他忽然從懷中掏出一樣物品遞給我,淡淡道:“這是他讓我轉交給你的。”

略微褪色的劍穗,正是夢中那一個。

“不問他下落如何了嗎?”

“有什麼好問?”

終歸,我沒問及師父半句,亦沒問及他半句。

許久許久之後,我才重新問二哥:“你把劍穗轉交給我,不怕他成爲我心口一顆難以抹去的硃砂痣嗎?”

彼時,二哥剛剛退朝,他微微一笑:“我只知,你若生,我必生,斷不能丟你一人在這世間煎熬,哪怕你恨我怨我都罷,何況區區一顆硃砂痣?我的女人,我自然有自信征服。”

彼時,正是盛夏,紫藤花美得不可思議。紫中帶藍,燦若雲霞。而那男子一身明黃,眉清鼻挺,嘴角微微勾起,一身王者之氣生生將滿院夏花都襯成了背景。他擔得起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我的眼眶微微溼潤,恩,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這漫長的一生,纔剛剛開始……

只不過,偶爾午夜夢迴時,我仍會記起這樣一句話:“阿鳶,你這般偷懶,不好好學習紫薇斗數、八卦六爻、占卜筮法,我看你將來入了江湖如何賺得銀子生存下來。”

舊事忽而漣漪成行,十七年連成夢一場。

終於,該失去的,都失去了,強求不了。而留下來的,都是註定屬於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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