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蒼城是鬼國境內距離崑崙雪山最近的一座城鎮,一行人在前往崑崙山的途中就曾經在這裡路過。城中的一間旅館內,伏夕看着手上的晶石一言不發,其中散發出的寒氣使得他的手都結上了一層凝霜,那是在離開雪域時他冒險折回去從爆裂的晶石山上取下來的,崑崙晶石卻是至寒的東西,小小的一塊石頭,卻能把接觸到的一切都冰凍住,有了它,給芸藎做的續命藥也就成功了一半。氣氛壓抑非常,每個人都開心不起來,因爲,芸藎不見了。在一行人回到金長城以後,第二天就沒能在見到她。伏夕像瘋了一樣的尋遍了周圍百里的地方,卻沒能發現她的任何蹤跡,她竟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傻丫頭,你在哪,我該去哪裡找你?”這句話在伏夕心裡暗自問了無數遍,天崩地裂與他沒有任何關係,他也從來不覺得自己有肩上會有多大的責任,他只想保護好身邊的人,不想讓碧瀮那樣的悲劇再度發生,那種感覺,有過一次就夠了。有些話,他沒有說破,他之前就想到了芸藎曾經和他說過紅砂谷出現妖蟒的事情,在戰場上敵我不分,殺死了無數聯軍的戰士,也是由於妖蟒的出現,才使得聯軍敗北。他也是後來才知道她口中的妖蛇就是他自己,芸藎或許就是因爲這個原因才離開的,因爲連坼曾經說過,她最大的心願就是擊敗龍國,爲死去親人報仇,而自己是使她希望破滅的罪魁禍首,他在心裡想着。
一雙柔軟的手覆蓋在他那隻已經被凍得僵住的手上,她的體溫是涼的,無法捂化那寒冷的冰霜。
“你彆着急,我們一起去找她,把她找回來。”夜憐兒說着,此時她的心裡是一種怎樣的滋味,伏夕不用想也明白。他決定回桑皇山一趟,去找雪姬證實夜憐兒的身份。他把那塊晶石小心的收好,對夜憐兒說:“早些睡吧,明天我們啓程一起去靈族。”
時隔了千年之久,桑皇山依舊壯麗巍峨,那是母親身軀所化的聖山。站在積香洞府前,往事一幕幕猶在眼前,回憶着母親的音容笑貌,伏夕心中不免忐忑,不知道她有沒有醒過來,這次回來又能否見到她。上一次回來的時候他是孤身一人,這一次他帶了夜憐兒,念雨則連個招呼都沒打就悄然離開,這剛好合了他的心意,他原本也不想讓念雨到這桑皇山上來。紅竺也是一樣,說要回部落去看看。
母親並沒有醒來,他和雪姬說完事情的經過,雪姬告訴他主人一直都未曾甦醒,而事實上雪姬也證實了他的猜想,因爲她一見到夜憐兒的第一句話就是;“咦,你回來了?”經過雪姬的講述他才知道,夜憐兒確實就是碧瀮的轉生。千年前的時候作爲冥靈的碧瀮因爲傷心過度而喪失了部分靈體,雪姬爲了保住她不得不給她尋一個靈魂寄體,又爲了能在將來認出她所以就選擇了鬼族,用引靈的法術把她送入到腹胎中孕育,而之所以會喪失記憶的原因就是她因傷心而流下了冥靈的眼淚。雪姬辦法很聰明,因爲如果不出意外,鬼族是不會死的,那樣就有可能一直等到主人醒過來。
伏夕獨自進入了母親的房間裡,那個顯眼的寒晶石棺就擺在正中,石棺的外面結着一層厚厚的凝霜。他小心的把冰霜清理掉,裡面一條盤踞的騰蛇影像還是有些模糊不清。這一次,他終於觸摸到了那冰涼的溫度。與她近在咫尺卻恍隔天涯,不知道母親在冥寂的時候能否對外界有所感知,她是否知道她的孩子回來了?
伏夕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石棺像是取自崑崙雪域下的那個大水晶石,他拿出來自己得到的那一塊比對了一番,果然是一般無二,而那顆小塊的寒晶石竟會吸附在石棺上。看起來母親是早就知道崑崙雪域下的秘密,精於算計的她是否預見了到自己會登上崑崙山?他總覺得宓籮女神被釋放和自己有着莫大的關係,或者說是一種必然,冥冥中自有一種力量在引導着他,他越是想要逃脫就越是逃脫不掉。
他獨自一人在房間裡呆了一天又一夜,直到石棺重新被冰雪封上才離開。雪姬是個很忠心的僕人,一向盡職盡責,積香洞的佈置還是和以前一樣,沒有任何變化,就連茶飲器具也都是舊的。
“我想等主人醒來時看到這裡還是原來的樣子。”雪姬這樣對伏夕說。積香洞少有訪客,夜憐兒的到來讓雪姬很興奮,女孩子之間總是有說不完的話,而且她們兩個還算是舊識,所以沒用多長時間就已經很是稔熟,說是情同姐妹也一點不誇張。雪姬也曾說她那時候會幫助碧瀮的原因其中之一也是給自己找個伴,畢竟主人幾時會醒她是不知道的,寂寥的歲月裡,能有個人陪着總是好的。
紅竺在回到了她自己的部族,卻沒有遭受到預想中的待遇,她在上一次離開時的做法已經等同於叛離,在靈族中,因背叛而離開部落的族民是要被永久驅逐的。而她這次回來,族人對她竟然是不理不睬,他們看起來生活的十分泰然,按部就班的忙着各自的事情。他們彼此間也沒有任何交流,她拉過族人,和他們說話,對方只是呆呆的看着她,三天的時間,她問遍了幾乎所有人,每個人的表現都一樣,他們的感情似乎是被剝離了一樣。沒有了正常人該有的喜怒,就連她的爺爺,部族中的老祭司也是一樣,祠堂裡,原本精神矍鑠的老人變得老暮沉沉,只知道整理桌案,擺放供品,不管紅竺如何跟他說話,說什麼,他都無動於衷,有時會和她對視兩眼,但更多的時候都是不理會她。她感覺非常無助,部族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人們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她並沒有企圖族人會重新接納她,她只是想回來看看而已。
與伏夕相處的那段時間讓她感覺十分美妙,雖然有些事情不盡人意,但她依然認爲那是她人生當中最痛快的日子,伏夕從來不會把他的意願強加給任何人。他把在他身邊的人看得無比重要,傾盡全力去護着他們,也是因爲這一點,讓她覺得自己無法成爲他身邊的一個。芸藎的不辭而別讓他變得更加沉悶,她們兩個人在他心中的位置怕是任何人也取代不了的。因而她只能選擇離開,臨別時伏夕也曾對她說如果沒有好的去處可以到桑皇山的積香洞去找他,可即便是夜憐兒不在意,她自己也會感覺有諸多不便,而眼下族中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無聲的瘟疫擴散開來,所有的族人無一倖免,這件事她無論如何都要弄個明白。
她又去了靈族的王都,小時候她就是在距離都城南門十里的凝碧院中修習法術,那裡她的老師靈族首席大祭司所在的地方,她感覺大祭司一定知道些什麼,族人們會換上那種怪病很可能與他有關。
凝碧院是靈族王特意爲大祭司俢建的,坐落在靈族的聖山山腳,整座道場背山起樓,藍天飛虹,鍾靈毓秀。紅竺回來時,凝碧院還是一如既往的安靜,在這裡,沒人敢大聲說話,所有人都知道這裡的規矩,她在剛到這裡的時候就曾因爲害怕而一度失語。那時候是汧葉在修習結束後一直教她說話,小男孩對她說他是被迫纔到這裡來的,其實他根本不想學什麼法術,他想像他的阿爹一樣成爲部族中最出色的獵手,但是既然來到這已經是無法改變的事實,那就努力生存下去。當時所有部族都把孩子被選中而當成一種榮耀,她在心裡一直感激着他,那個在他們一羣人裡唯一會對她笑的男孩子,如果沒有在這裡遇到他的話,她可能真的就啞了。大祭司所定的規則是殘酷的,那個告訴她要努力生存下去的男孩最後因她而死。在一次對決中,男孩輸給了她,也是從那時起,她開始對高高在上的大祭司產生了懷疑,他做那一切的目的究竟是什麼,真的如他所說的那樣爲了使靈族變得強大嗎?
她見到大祭司的時候,對方正在捧着一本書埋頭研讀,月白長袍打理得一塵不染,見她回來也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意外和嗔怒,甚至都沒有擡頭看她一眼。但是紅竺知道,老師越是這樣,自己就更應該小心,他是個喜怒無常的人,不會把情緒掛在臉上。她也非常清楚,自己在老師眼裡根本就沒有任何地位,生死全在他的一念之間。她跪倒在地上:“老師大人。”
“你回來了,回來也好,起來吧。”大祭司還是自顧自的翻閱着手中的書本。
紅竺怯生生的站起來,面前的那個人是她一輩子都無法擺脫的夢魘。一句“回來也好”到底是什麼意思,她無法猜透,只能輕聲詢問;“老師大人您不怪罪我自作主張的回來麼?”
大祭司合上了書本,面無表情的看着她,紅竺馬上低下了頭。片刻後,他說:“你長本事了,會猜度我的心思,那你說,我是想讓你回來,還是不想讓你回來呢?”
“老師尊意,紅竺不敢妄自揣測,只是我覺得繼續留在伏夕身邊也沒有任何意義,還不如回來,看老師還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去辦。”紅竺說。
“你覺得?”大祭司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紅竺心裡一陣慌亂,她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老師最不喜歡別人擅自做主,特別是做他的主,大祭司在靈族中地位崇高,連靈族王都要讓他三分。
紅竺的手心裡滲出汗水,她捏了捏拳頭,儘量讓自己保持平靜,大祭司走到她身邊,在她周圍轉了兩圈,最後站在她面前:“擡起頭來,看着我。”紅竺緩緩的仰起頭,老師很高大,要看清他的臉,她就必須要仰視,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到老師的臉,那是一張俊美異常的面孔。單就外表而言,老師的樣子比起伏夕來也絲毫不差,甚至要勝過他,因爲伏夕雖然長得也很好看,但他卻從來不懂得打理自己,一身亙古不變的青衣,肆意披散的黑髮,除了一張臉之外,身上幾乎沒有任何亮點。而老師則不同,他常穿的那身繡着落雨花的袍子總是一塵不染,頭髮要麼束起來要麼梳理的整整齊齊,從來不會像伏夕那樣肆意的披散着,今天老師還戴了嵌有寶石的藤冠護額,配以他那獨有的雍華氣質,絕對是世間少有的美男子。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卻令她見而生畏,優雅的外表下,隱藏的是無邊的黑暗和徹骨的冰冷。人還是要看內涵的,伏夕表面上看起來可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但他的外表下隱藏的卻是一種溫暖,是沁人心脾的暖意,並且那溫暖是隻有在相處久了以後才能感覺的到。
“告訴我,你是不是愛上那小子了?”在上下的打量了她一番後,大祭司突然問道。紅竺心底一涼,慌亂中有些口不擇言,老師讓她協伏夕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她不得而知,但她想到應該不會是什麼好事情,因爲在上一次,他就曾說有意要殺了伏夕,爲了保護他,她只能隱瞞心思,說:“不知老師說的那小子是誰?”
沉默,良久的沉默,在說謊的時候不能露怯,所以紅竺也故作不解的看着他。大祭司轉身回到了座位上,緩緩說:“既然你不喜歡他,那留着他也就沒什麼用了,暫時還沒有要你去辦的事情,你走吧。”
“老師不要。”紅竺心裡一急,脫口而出,但話一說出來她就後悔了,老師分明是有意在試探她。
“既然你不知道我說的是誰,那你緊張什麼?”大祭司停頓了一下,繼續說:“你真以爲我不知道你的那點心思麼,實話告訴你,你們的一舉一動,我都是瞭如指掌。”紅竺低下頭,老師話中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他一直在監視着自己,用的是什麼辦法也是可想而知,自己都能做到的事情更何況是教給她本領的老師呢。
大祭司突然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柔和起來,說:“你對他那麼屬意,老師倒是想給你一個機會,讓你可以一直陪在他身邊。”紅竺心臟狂跳不止,那正是她想要得到的,她之前便試着努力過,但換回的只是傷心而已,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失敗了。
大祭司拍了下手掌,一個人影從偏門中走了出來,紅竺霎時間如遭雷擊,忍不住顫抖着說:“芸藎姐姐?”
那一襲水藍色的長裙和飄曳的藍色長髮,赫然正是先前失蹤的芸藎。紅竺揉了揉眼睛,她還以爲自己眼花看錯了。如果芸藎是被老師帶到這的那麼就合理多了,因爲她之前曾經幫助伏夕找遍了禁蒼城周圍的地界。老師究竟能把空間疊壓多遠她是不得而知,但對比自己能夠在十里之內自由穿行,老師用一個法術疊壓百里空間應該不是問題。奇怪的是芸藎在見到她時並沒有任何反應,只是站在老師身邊,目不斜視的看着前方,她那個樣子,讓紅竺聯想到自己的族人,他們的眼神和芸藎此時的一模一樣。
“那小子之所以不肯接受你,不是因爲你不夠美豔,亦不是因爲你不夠聰明,只是因爲你不是她。”大祭司指了指身邊的芸藎。紅竺靜靜的聽着,不出所料,族人的怪病果真與他有關,她想知道老師要用的到底是什麼辦法把人變成了那個樣子。
大祭司繼續說:“我用了離魂咒封住了她的靈智,她現在雖然可以活動,卻是沒有自己的意識,我可以把你靈魂的轉嫁到她的身上,這樣,你就可以去找那小子了,不管你想跟他要什麼,他都不會拒絕。”的確,伏夕是怎樣對待芸藎的她比誰都清楚,她也是無比渴望能夠獲得那份愛,她已經動心了,恍惚間險些一口答應,她的要求並不高,只要得到他的感情,哪怕只有一天也好。但是理智告訴她不能那樣做,老師絕對不是單純的想要成全她,他的目的是什麼現在還不知道,而且那些族人她也不能放任不管。
“老師,我的族人們是否也是被你用了離魂咒?”紅竺問。
“沒錯。”大祭司也很痛快的回答。
“爲什麼?”紅竺的膽子大了起來,對她族人的那種做法觸及了她的底線。
“馬上就要打仗了,我們需要一支無所畏懼的軍隊,不光是你的部族,只要是受王上轄制的部落全部都要派人蔘軍。”
“老師,您說的無所畏懼是什麼意思?”紅竺問。
“封住他們的靈智是爲了讓他們失去感覺,人沒了感覺就不會害怕,無論要面對的是什麼,我們的戰士都會一往無前。”
“可我的族人中有些人並不能作爲戰士,他們要麼小的手無縛雞之力,要麼老得連走路都困難,怎麼能去打仗?”
大祭司突然站了起來,紅竺替族人做出的抗爭最後還是惹怒了他,一股強大的靈力擴散開,充斥了整個房間,紅竺只感覺周圍的一切都在跟着顫抖,自己彷彿是置身於另外一個空間內。“領域虛空!”她登時明白了,這是老師造出的領域,在這裡面,一切都被他所主導。她感覺到一陣劇烈的頭痛,身體也彷彿**進了無數把刀子。“啊——”她忍不住大聲叫喊,老師的聲音清晰的傳到她腦中:“在災難面前,人人都可以成爲戰士,靈族的未來系在我們每一個人身上,爲族羣犧牲是無上的榮耀,你有什麼可質疑的?”
老師懲罰他們的手段向來都很嚴厲,紅竺根本連認錯的機會都沒有,只能硬生生的挨着,在她快要支撐不下去的時候身上的痛苦終於慢慢減輕,領域退去,紅竺癱臥在冰涼的地面上,瘟疫的源頭正是大祭司,她根本無法反抗,甚至於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她掙扎着站了起來,看了看木立的芸藎,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老師,我答應你,我願意用了另外一個身份回到他身邊,去完成您交給我的事情。”紅竺虛弱的說。
“聰明就是聰明,也不枉我這麼多年對你的栽培,跟我來。”大祭司說完朝芸藎招了招手,芸藎像是個木偶一樣邁着緩慢的步子跟在他身後。
等紅竺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樣子,現在的她,就是芸藎,老師的方法確實很高明,她可以恣意控制芸藎的身體,該有的感覺也都會有,甚至於爲了不露出破綻,還給她複製了芸藎的一部分記憶,其中就包括她所用的武技以及同伏夕之間的過往,最讓紅竺感興趣的是關於在禁蒼城的時候,她爲什麼會突然不聲不響的離開。
那一天,神山崑崙發生了史無前例的大雪崩,禁蒼城中的人都見到了衝上西方天際的那道綠光,人們以爲那是神祇發怒了,紛紛走上街頭,到廟宇中去祈禱,也有一些對那異象不怎麼在意的,比如伏夕等人。在回到城內以後,伏夕曾就那異象講述過上古時期神魔大戰的傳說,他所說的那些在紅竺聽起來沒什麼大不了,因爲她自小就處在一個封閉的環境中修習法術,對神祇信仰之說所涉獵的並不多,所以她對祭祀敬神之類的並不是十分在意,反倒是夜憐兒似乎是感覺長久以來的觀念都被顛覆了,直說着想回房間裡靜靜。而芸藎對他所說的一切都不感興趣,她當時心裡還在糾結着自己該何去何從,正是那她深愛的人,毀滅了她的希望,她在想如果伏夕沒有隱瞞身份,自己還會不會選擇和他在一起。她的心裡着實很亂,煩亂的心緒讓她無法入眠,夜深人靜的時候,她獨自一人起身去了外面。街道上寂靜無人,她盲目的走着,不知不覺到了一處僻靜的觀景臺,月光甚好,遠遠的可以看到臺上有兩個人互相依偎着說話,她仔細的看了看,那兩個人一個一頭銀髮,一個黑髮青衣,銀髮女子正把頭靠在少年的肩膀上,而少年也用一隻手臂摟着那個鬼族女子,芸藎心裡一陣悸動,那兩個人正是伏夕和夜憐兒,她捂住了自己的嘴沒有出聲,而兩個人的話卻像利刃一樣,一下下紮在她的心上。
“伏夕,你打算怎麼安置那個女人?”夜憐兒說。“哪個女人,我一直都只有你一個女人啊。”這句話在她當時聽來無異於寒天飲冰,整顆心都已然涼透。“你還說,我們才分開多久,你就又弄了一個回來,還整天的和我過不去,你也不幫我,就看着我被欺負。”夜憐兒惡聲音再度傳來。伏夕伸手撫摸着她的臉頰,像是在給她拭去淚水:“我說憐兒,你貴爲鬼族王室宗親,怎麼能這樣小氣,和她一個將死的人計較什麼?”“我不管,總之我就是討厭她,不想看到她,她在這,連和你親熱都要偷偷摸摸,你給我把她趕走。”夜憐兒帶着淚腔說。伏夕一邊輕輕拍着她的脊背,一邊故作爲難的說:“在戰場上畢竟是她救了我,我怎麼能忘恩負義呢。”夜憐兒又問:“那你告訴我,你心裡到底喜不喜歡她?”“怎麼會呢,一切都是她自願的,她說的那些你不要相信就對了,你纔是我永遠的唯一。”伏夕不假思索的回答。“哼,就算是你們之間真的發生了些什麼我也不在乎,反正她都是個要死的人了。”夜憐兒說。“這就對了嘛,貴族就要有貴族的氣量。”
溫潤的月色下,兩個人纏綿悱惻,他們看起來是那樣般配,夜憐兒郡主出身王室貴族,伏夕曾是人族皇子,儘管他自己不承認。舉手投足和話語之間展示的沉穩和優雅,是一種深藏骨中的貴氣。他們兩個就像是隻在高枝上棲落的鸞鳥,會飛向更高更遠的地方,自己則像是斷翅的山雀,永遠都只能仰視天空的高遠。不知道在之前的夜晚裡,他們是否也會像現在這樣,揹着自己私會,如果是這樣,那自己可就是罪人了,其實有些事情是早就應該清楚的,他與夜憐兒郡主早就是情真意切的一對,他爲了救她出來,甚至連命都不顧,自己究竟被他置於何地,今天算是明白了。她的胸口一陣發堵,劇痛涌上心頭,她下意識的去摸隨身的一個口袋,裡面裝的是伏夕爲她調配的止痛藥,爲了不讓她喝酒。金色的藥丸在月光閃着微光,他不管做什麼都要講究個樣子,連普通的藥丸也被他做的像是藝術品,曾經珍視的東西現在看來卻是無比礙眼,她忍不住一口鮮血噴出,浸紅了那顆藥丸,淚水涌出,手中的藥亦被她捏碎,連同那個口袋一齊被拋到了一個水池中。愛在有些時候會使人變得盲目甚至失去理性,芸藎有敢愛的膽量,也有離去的決心,只是,她缺少讓自己不受傷的智慧,那一切在紅竺看來其實再假不過,伏夕怎麼可能用那種語氣說話,那分明就是有人故意製造的一個假象,爲的就是讓她誤解。他們這幾個人裡面,除了自己之外,只有一個人有那種本事,那就是念雨,但是至於她爲什麼會那麼做紅竺一時也沒能想通,和伏夕一樣,她的身上也有太多的疑點了。芸藎後面的記憶就是關於她爲什麼會被帶到凝碧院來,在那天夜裡,她都沒有回去看一眼就直接出了城,不顧身體的不適一路奔跑,而自己究竟要去哪,她當時也不知道,她只想離他遠一點,更遠一點。
黎明時在一片曠野上突然出現了一個白衣勝雪的青年,她討厭那白色,所以也根本不想理會他,只是感覺有些累了要休息一陣。
青年主動上前和她說話:“姑娘你這麼早急着要去哪?”芸藎沒有回答,甚至連看都沒有看他。青年卻是不慍不火,又問:“你不說話就是沒地方可去了,對嗎?”這句話似乎戳中了她的痛處,她語氣不悅的回道:“我有沒有地方可去跟你好像沒什麼關係吧?”青年依舊面色平靜:“姑娘你不用多心,我看你現在無依無靠,身體似乎還有些不適,想給你指一條明路,帶你去個好地方,僅此而已。”芸藎雖然悲傷過度,但最起碼的理智還是有的,對方在她看起來絕對不是好意,所以也不想再和他多費口舌,索性立即轉身離開。對方則是明顯的要與她爲難,在她背後說:“姑娘你這樣無禮,將來可是要吃虧的啊。”芸藎再也忍不了了,那無限的傷感在一瞬間演變成怒火,燒向了那個不明身份的青年。那個人正是她的老師,靈族大祭司隱嶅,即便是在全盛的時候,芸藎也不可能是他的對手,更不用說在當時的那種境況。
芸藎的記憶在這裡戛然而止,後面的事情不用想也能明白,芸藎肯定是被虜來的。紅竺答應隱嶅的目的是想是想把一切告知伏夕,在她所接觸過的人裡面,或許只有他能和老師一較高下,她知道伏夕一定會來解救芸藎,最好的結果就是他能擊敗隱嶅,那樣她就能借機來拯救自己的族人,她的心思還是有些單純,也是隱嶅的深沉迷惑了她,她錯估了老師的實力,到最後反而弄巧成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