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晚哦了一聲朝着宮門去了,所幸等待的時間並不長。功夫不大便瞧見周玉海來開了門,親自迎了出來。
“得知督總到訪,我們娘娘特意吩咐了奴才,讓奴才務必要親自伺候您下轎入宮呢。”他長了一張笑臉,即便不說話也是一團的和氣。
“請督總下轎。”說着話周玉海已經規規矩矩跪在了轎子前頭。
秋晚伺候着唐韻下了轎,唐韻瞧了一眼地上的周玉海:“起來吧,你們主子這會子可得空?”
“得知您來了,我們娘娘即便再不得空也必須得得空呢。”周玉海滿面堆笑。
唐韻並不理會他話語中傳達出來的深意,只叫他前頭帶路。周玉海便低下了頭不敢再開口了。
能混到景安宮的總管這個位置他也着實付出了不少的心血,自以爲看人臉色的本事練就的爐火純青。但是,如今見了唐韻卻直犯嘀咕。這人瞧起來溫和端方,他卻覺得同這個人相處心裡頭一點都沒有底。
所以,還是少說話多做事,怎麼都不會出錯。
“周公公。”
“督總您可折煞奴才了。”周玉海忙朝着唐韻彎下了腰:“您只管叫奴才小海子便是。”
唐韻點了點頭:“你今日也用錯了稱呼,本妃今日不過是以外命婦身份來求見淑妃罷了。並不是水師督總。”
周玉海眨了眨眼睛,宣王妃還是水師督總什麼的有區別麼?不還是您一個人。
“您說的是,奴才記下了。”當人奴才的,不需要明白主子的用意。只管按着主子的吩咐去辦便是了。
“景安宮裡所有人都在麼?”
“回王妃,都在呢。”
“大皇子那裡誰在伺候?”
“自打大皇子來了景安宮,我們娘娘便親力親爲的照顧着呢,並不曾隨便交給哪個宮女。即便是娘娘累的狠了,也都是由她的貼身大宮女照顧着。”
他瞧了眼唐韻,似乎生怕她不滿意趕緊接着說道:“即便是叫旁人伺候着,我們娘娘也從來不許將大皇子抱出去。大皇子素來都是同娘娘一起宿在娘娘的寢殿裡面的。”
唐韻點了點頭,看起來蕭芷晴也不是笨人。是真真將她上次說的話都給聽進去了。
“王妃到了。”周玉海笑着說道:“且等奴才通稟一聲。”
“不用。”唐韻瞧了眼天上的太陽:“萬一大皇子睡了,被吵醒了反而不好。”
“王妃只管放心,奴才出來的時候大皇子已經醒了。不妨事。”
說着話他深深吸了口氣:“宣王妃到!”
尖利而陰柔的嗓音一下子穿透了雲霄,叫所有該聽到的人都聽到了。
周玉海手腳麻利的掀起了簾子,請唐韻進了內殿。三婢則被擱在了門外,同他一起在廊檐下守着。
寢殿裡面燒着地龍,熱烘烘的與室外儼然兩個天地。蕭芷晴只穿着件薄薄的粉藍團繡煙霞紫芍藥宮裝,整個人都懶洋洋的歪在軒窗下的貴妃榻上。
大宮女桂平跪坐在她的腳邊替她垂着腿,宗政元的搖籃同蕭芷晴隔了一道屏風,只依稀瞧見一個宮女站在搖籃邊的身影。旁的東西便都瞧不清楚了。
眼看着唐韻進了屋,蕭芷晴仍舊維持着她似睡非睡的樣子,並沒有打算要動彈。唐韻便也站着沒有動。
女子的清眸平靜無波,一言不發只靜靜瞧着貴妃榻上那一對主僕。蕭芷晴只管閉着眼睛假寐,桂平的手腕卻漸漸僵硬了。終於,再也,兩隻手再也落不下去。
“奴婢,見過督總。”
唐韻只微微一笑:“本妃已經遞了牌子進來,今日在景安宮裡的只有宣王妃沒有水師督總。”
桂平聲音似乎頓了一頓:“是奴婢的錯。”她身子俯的極低,像極了秋日裡碩果累累的稻田。
水師督總也好,宣王妃也罷。都不是她這樣的人能夠惹得起的。
貴妃榻上的蕭芷晴睫毛不住顫抖,唐韻脣畔的笑容便越發擴大了幾分:“淑妃娘娘睡了多久了?”
眼看着蕭芷晴身子一抖,桂平只管低着頭:“有一會子了。”
“本妃若是沒有記錯,在門口的時候聽小海子說大皇子剛剛睡下,怎麼淑妃娘娘睡的比殿下還早呢?”
眼看着蕭芷手指猛然一縮,唐韻眼底便閃過一絲譏諷。
裝睡?下馬威?莫非還想着要自己給她立規矩麼?做夢!
“呦,宣王妃來了怎麼也沒人將本宮喚醒?”蕭芷晴緩緩睜開了眼睛,作出一副大夢初醒的樣子,不勝柔弱。
“你這丫環也是越發的沒了章法。”蕭芷晴瞪起了眼睛:“瞧見宣王妃進來了,還這麼沒有眼色?”
“今日誰在外面當值?”眼見着唐韻一臉的似笑非笑,蕭芷晴咬了咬牙徹底沉下了面色。
“回稟娘娘,是奴才。”周玉海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進來。
“來啊,將今日當值的都給本宮拿下,送到慎行司好好教訓教訓去!”
說着話,她朝着唐韻勾了勾脣角:“本宮近日只顧着大殿下了,都已經忘記了宮裡面下人的規矩。真是叫宣王妃見笑了。”
“娘娘饒命啊!”
蕭芷晴一聲令下之後,院子裡面的宮人們噗通噗通跪了一地。一個個嘴巴里面都喊着冤枉,動靜漸漸就有些大了。
“行了。”唐韻慢悠悠說着:“還請淑妃收回成命吧。如今大殿下在睡覺,您這麼一折騰萬一將他給弄醒了終歸不好。”
“既然宣王妃替你們求情了,就都給本宮滾起來吧。”蕭芷晴冷冷低喝了一聲,這才慢悠悠起了身。
桂平立刻上前伺候着她穿了鞋子,又攙扶着她坐正了身軀。蕭芷晴拿帕子按了按脣角,儼然沒有要真的起身的打算。
“咦,宣王妃怎的還站着呢?來人啊,趕緊給宣王妃搬椅子。”她假模假樣吩咐了一聲。
唐韻哪裡不明白她這是在擺譜?顯擺自己如今是宮裡面的女主子了。也懶得同她計較,等着桂平搬了椅子過來,便順勢坐了下去。
“有勞姑娘了。”
眼看着桂平將新沏的茶水放在了她身邊的桌子上,唐韻冷不丁朝着她笑了笑。
桂平顯然吃了一驚,面色似乎有那麼幾分不自然,一時間叫唐韻這一個謝給弄的手足無措起來。
“不過是一個奴婢,宣王妃何必這麼給她臉?”蕭芷晴瞪了桂平一眼:“還不趕緊的回來伺候着?”
桂平答應了一聲,立刻退到了蕭芷晴的身後。
唐韻的眼眸卻並沒有離開桂平,仍舊眨也不眨焦灼在了她的身上。瞧的時間長了,連蕭芷晴都覺得不自在了起來。
“本宮怎麼瞧着宣王妃對桂平很有興趣?”
這原本是句客套話,哪裡想到唐韻居然認真的點了點頭。
“你說的是。”唐韻終於側過了目光瞧向了蕭芷晴:“敢問桂平姑娘,這些日子都去過什麼地方?”
蕭芷晴眸色一動:“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桂平自然在本宮身邊伺候着本宮,能去哪裡?”
“哦?”唐韻不動聲色,目光再度投回到了桂平身上。
只見那相貌平平的宮女低着頭,並沒有開口的意思。瞧上去很是侷促,但是……侷促了這麼久是不是就顯得刻意了些?
“呵呵。”唐韻收回了目光:“不過隨口問問。”
見她終於看向了自己,蕭芷晴這才長長鬆了口氣。
“我今日來不過是想瞧瞧大殿下。”唐韻輕聲說道:“刑部連日查探,皇貴妃便如憑空失蹤了一般。只怕大殿下好些日子都不能回到延禧宮去了。”
說着話她嘆了口氣:“說起來,也是該重新找個穩妥的人來照顧大殿下的時候了。”
蕭芷晴便微微一笑:“不論將來有福氣照顧大殿下的到底是誰,本宮都會盡心盡力叫大殿下在這些日子裡面不受委屈。”
唐韻直直瞧着她的眼睛:“淑妃娘娘就沒有想過自己收養大殿下?”
“我?”蕭芷晴似乎怔了那麼一下:“本宮沒有那樣的福氣。”
唐韻將手邊的茶水端了起來,淺淺抿了一口,脣畔的笑容意味深長:“是沒有還是不想有?”
“宣王妃這話是怎麼說的?”蕭芷晴眼中帶着幾分薄怒:“大殿下到底是皇上第一個兒子。後宮這麼些年來除了大殿下再無所出,誰不想能將大殿下收歸在自己的膝下。但……但這種事情是我們能做得了主的麼?”
她的聲音中似乎帶着那麼幾分苦澀,唐韻便勾了勾脣角,也瞧不出那笑容中到底是個什麼味道。
“若是,有人想將這個機會送給你,你到底是要還是不要呢?”
蕭芷晴沒有出聲,唐韻分明看見她用力的嚥了咽口水。
“本宮並不想受任何人的威脅。”良久,她說。
唐韻便將手中的茶盞放下了,半空裡叮一聲脆響,蕭芷晴身子便抖了一抖。
“說到底本妃怎麼也是蕭王府的出身,有句話說的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無論如何,大皇子都只能由咱們蕭王府的人來撫養。你若不願……。”
清眸飛快在蕭芷晴面上一掃,那人卻只咬着脣瓣,顯然不打算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