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三清楚,顧辛澤的這個問題根本就不需要回答,因爲他的心裡早就有了答案。
“顧子煜要是沒有防着你,我們怎麼會在他的別墅撲了個空。”
顧辛澤將自己的臉埋在手裡,他纏着繃帶的手還在火辣辣的疼痛,提醒着他,他已經沒有後路了,用不了多久,他就會一無所有,顧氏集團的一切都會寫上顧子煜的名字。
“這件事不能聲張,還望二少爺早做斷絕。”
顧辛澤捂着臉,聲音低低的有些顫抖,“讓我想想,再讓我想想。”
顧辛澤非常清楚,他現在需要的是安靜的環境和冷靜的頭腦,但是他做不到,他的腦袋裡好像有來那個小人在打架。
一個說綁架是犯法的,更何況你綁架的是孕婦,有沒有底線啦?!
另一個卻怒氣衝衝,都是顧子煜那個混蛋,都是他逼你的,這不是你的錯,你不能讓他壓着打!你要反抗!你沒有要傷害孕婦!就是威脅威脅而已!
他將手指攥成拳輕輕的敲了敲自己的頭,希望這兩個各執一詞爭吵不休的小人都閉嘴。但是顯然沒什麼大的效果。
“二少爺先上去休息休息吧。”
阿三將他服了起來,往樓上的臥室走。
將顧辛澤安頓好之後,阿三才最後說道,“我就先走了,二少爺要是不能做決斷,不如想一想要是大少爺處在二少爺的位置上會怎麼做。”
顧辛澤渾渾噩噩的躺在牀上,阿三也不知道他到底聽沒聽見聽沒聽清楚。但是以他的立場來說,說到這裡就是極致了,總不能讓他替顧辛澤做抉擇。
說完他便無聲的退出了顧辛澤的房間。
會場上的陳佩雲發現她身邊的顧辛澤不見了的時候,顧子煜已經結束了這場記者招待會。
他從容的走下臺,在一片的閃光燈之中步伐均勻,身姿修長,俊美的好像雜誌封面上不苟言笑的模特。
當顧子煜站在她的面前的時候,陳佩雲才突然覺得諷刺。
她從來都不知道顧子煜原來有這麼高。陳佩雲穿着高跟鞋還差了顧子煜半個頭的高度,這讓她不得不微微仰視纔看得到他的眼睛。
她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她從來都沒有真真正正的瞭解過她的大兒子。
“這麼長時間來你的所作所爲都是爲了今天?”陳佩雲問道。
顧子煜面無表情,他冷靜又默然。
“您說的這麼長時間指的是什麼時候?”
陳佩雲壓抑着心底的怒氣,儘量心平氣和的跟他說道,“從董事會開始!”
顧子煜低着頭看着她風韻猶存的母親,緩緩說道,“是。”
他回答的這樣乾脆,絲毫都不遮掩的將自己的心思暴露在陽光之下,正義凜凜,坦然以對。
“好,真好。顧子煜你真好。”
她指着顧子煜的手指微微打着顫抖,嘴脣的顏色也深了一些,她已經想到了這個答案,可是當聽到顧子煜親口說出的時候,陳佩雲還是覺得心裡的怒氣和酸澀在翻滾着沸騰着。
“你這是一定要把顧家的東西都歸你自己所有才好是不是!”
顧子煜覺得有些悲哀,他點點頭,“是。”
又是一個“是”,他不辯駁也不抵抗,他惜字如金。
陳佩雲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直搖頭,“你怎麼有臉說的出來!”
顧子煜冷漠的臉上終於有了表情,他的眼睛輕微的眯起,嘴角浮起一個不怎麼好看的悲哀笑容來,“母親,那您呢?您和父親難道不也是一定要將顧家的東西都給辛澤麼。”
“你!”陳佩雲知道他說的是事實,但是她還是硬着頭皮辯駁道,“你信那些傳聞?!”
顧子煜輕輕的搖了搖頭,“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
陳佩雲不想跟他繼續爭論這麼問題,不管因爲什麼,顧氏集團是她與顧國淵打下的基業,顧子煜不管什麼理由都不應該用這種步步爲營的手段來得到它!
“你就這麼愛錢?”
顧子煜嘆了口氣,他的母親從來不肯好好的相信他一次,
“是。”
顧子煜說的第三個是。
陳佩雲突然的笑出生來,她的聲音不大,也不淒厲,只是略微的悲涼,她的脊背還是筆直,絲毫也不願意彎曲。
顧子煜不打斷她,等着她發泄出來。他只是在心裡不停的嘆氣,陳佩雲的笑聲好像一把錘子,在捶打着他的心。
陳佩雲終於不笑了,她的眼睛裡第一次有了蒼老和難過。
“從來沒有哪個母親像我一樣,被自己的兒子算計到了這種地步。”
她仔仔細細的看着他的兒子,眉眼陰鬱,線條優美,這張俊美的臉上連一點的表情都沒有,好像就算是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他都可以無動於衷。
“子煜,你小時候就比別的孩子安靜,傷了腿之後更是陰鬱,你不願意跟任何人交流,還因爲嫉妒而要傷害弟弟。子煜,我早該想到這一天的,從你進公司的第一天起我就應該知道的,你的眼睛這麼陰沉,心思這麼重,下手又這麼狠,我早該知道的,你的心裡除了你自己誰都沒有。”
顧子煜抿了抿嘴脣,他的喉結動了動,過了一會兒,他纔開口,“天底下也從來沒有哪個兒子像我一樣,一星半點兒都得不到父母的信任。”
他清清冷冷的聲音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的低沉沙啞過,好像被砂紙打磨過的牆面,溝溝壑壑不負當初。
他的聲音讓還在氣頭上的陳佩雲也是一愣,顧子煜清冷的聲音就算是面臨着被罷免也不曾改變過,現在居然這樣的沙啞。
他低頭看着她,被人稱頌的眼睛慢慢涌上了一些難過。
陳佩雲有些受不了他的眼神,往後退了一步,錯開了與他的對視。
“子煜,這是你逼我們的。”
天空聚起烏雲,空氣又粘稠又沉悶。
常助理和瑪麗站在一邊一人準備着一把傘,以防下雨。這對母子現在的臉色都不好看,他們兩個也不敢貿然提醒天氣變化。
顧子煜感覺也許是空氣中的溼度上升了,他身上的西裝都有些重了。
“罷免案是您提出來的,企劃案也是您要給辛澤的。我沒有逼您,是您要對我動手。您就這麼覺得公司在我的手裡會不如在辛澤手裡麼?”
陳佩雲帶上墨鏡,平靜的說道,“子煜,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既然你這麼想要顧家的產業,那就拿去吧。”
她知道怎麼做才能傷到顧子煜,既然已經不可挽回,又何必讓顧子煜有成就感。
她走向自己的車,瑪麗緊緊的跟着她的腳步。
顧子煜看着她的背影衝她說道,“您儘可放心的在家安度晚年,公司的事情我自當處理的妥妥當當。”
他的聲音不大,一字一句卻異常的清楚。
陳佩雲將他的話一字不漏的聽了進去。
她已經傷不到他的兒子了,也許今天的這段對話,引得她說出今後不會插手被收購了的公司的話也是顧子煜的計劃?
她不願意再繼續想了。就算真的是顧子煜的計劃,這也是最後一次了。
他們說的都對。
天底下沒有哪一對的母子像他們一樣,明爭暗鬥話裡藏刀。
陳佩雲坐上車,將儲物袋裡的文件拿出來,這是顧子煜放在她的辦公室的最後一版收購案,她還沒有來得及看。如今也不必再看了。
她直接翻到最後一頁,抽出包裡的鋼筆,在簽名處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將文件遞給了坐在身邊的瑪麗,“回去放在首席執行官的桌子上。”
瑪麗拿着文件有些難過的問道,“不用再跟顧總說些什麼麼?”
“不用了,”陳佩雲看着窗外,“沒什麼可說的了。”
他們母子之間已經沒有了信任可言了,說得再多也只是多一些猜忌罷了。
“辛澤去哪兒了?從剛纔起就沒見到他。”
瑪麗恭敬的回答道,“二少爺身邊的人來了電話,說二少爺身體不適,先回去休息了。”
“身體不適?”陳佩雲苦笑了一聲,“我看是心裡不適吧。你有空看着他一些,讓他不要亂來,他是鬥不過子煜的。做好他手裡的企劃案吧,在公司也能站住腳。”
瑪麗點點頭,然後猶猶豫豫的,似乎有話想說還不敢說。
陳佩雲見她糾結,直接對她說道,“你有什麼問題就直接問吧。這也是你最後一天做我的助理了。”
瑪麗第一次表現出有些急切的意思來,她緊緊的捏着手裡的收購案文件,“董事長,您爲顧氏集團掌舵這麼多年,我覺得顧總並沒有要取代您的意思,顧總畢竟是您的兒子啊,您這個董事長做的理所當然。”
“哪有沒有股份的董事長,”陳佩雲沒有回頭,她依然看着窗外,“不管子煜怎麼想,事情都已經這樣了。子煜有才華,也年輕,他早就不需要任何人爲他掌舵了。”
“子煜將散股也都收到了自己的手中,他要的是絕對的權威,今後在董事會上沒有任何人能夠反對他的想法,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審批就能夠執行自己的方案,從今以後董事會就形同虛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