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有多長時間,沈苾芃沒有同世子爺一起相攜着進映心閣請安了?看着東暖閣檐角下搖擺不定的宮燈,沈苾芃總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悽惶。
走進東暖閣,安惠夫人歪在了榻上,病懨懨的樣子,這一次是真的病了,額頭貼着藥膏圓子,屋子裡有一種淡淡的草藥味道。
“見過母親!”君謇行了禮,沈苾芃跟在君謇身後福了下去,剛直起腰卻覺得一股冷意濃濃的視線幾乎要刺穿了她的脊樑骨。
她轉過頭卻看到一邊的君騫垂下頭漫不經心的撫摸着那隻純種的波斯貓,讓沈苾芃一陣疑惑,剛纔那冰冷刺骨的感覺究竟是不是他發出來的?
君謇大步走到另一邊坐下,離君騫頗有一段兒距離,這兩個人至從上一次動手以來,幾乎沒有任何語言交流。
君騫挑釁的將波斯貓扔在了一邊,恰好落在了沈苾芃的腳邊,沈苾芃對貓有一種天然的厭惡和恐懼。尤其是上一次徐鈺利用一隻貓陷害她,導致環碧慘死,更成了她心頭一塊兒鬱積。
君騫練武之人這麼一扔,那貓許是吃痛了,一下子躥上了沈苾芃膝蓋。
“啊!!”沈苾芃喊出了聲,臉色頓時蒼白,君謇一撈手將貓登時掐住。那貓兒掙扎着,吊在了半空中。
“謇兒,放了吧,”安惠夫人蹙着眉頭,“好得和我是個做伴兒的。”
君謇忍着恨意,冷冷看了一眼對面坐着的君騫將那貓扔在了地上。君騫看着沈苾芃狼狽的神情,勾脣一笑,鳳眸中閃過一點兒光芒,隨即熄滅。
“母親,這麼急着喚孩兒回來,不知……”君謇心頭掠過一絲不詳,莫不是父親的病情加重了?否則斷然不會叫君騫這個混賬回來!
“侯爺病重了,最近我要搬到靜園那邊去。”安惠夫人眼眸中露出真實的痛楚來,她當年還是閨閣中的小丫頭時就被父親帶着看靖安侯爺凱旋的入城式。漠北三戰三捷,一身英姿無人能比。現如今卻是形銷骨立,悽惶萬分。都要拜那個女人所賜。
她的眼眸掃過沈苾芃顯出一絲陰狠,隨即歸於平淡。
“孩兒這便看看父親去!”君謇忙站了起來,最近幾天一直在九殿下的湖心小築候着,卻不能在父親牀前盡孝着實該死。隨即看了一眼身邊的女子,滿眼的失望,她不光恨自己卻連累也恨着自己的父親。不光沒有替自己在父親榻邊伺候着,反而在外面惹出了那麼是是非非。也不知道她爲何會這樣?以前的她雖然因爲自己娶了徐鈺而恨但還不至於到了此種地步,現如今的沈苾芃讓他陌生的有些害怕。
“我和你二弟剛從靜園回來,你父親已經睡下了,不必去打擾他。”安惠夫人知道靖安侯對自己的小兒子更喜歡一些,只是這孩子做事太混賬了。竟然在君騫面前強吻了那個賤人,才令侯爺如此生氣,即便如此也僅僅是將他趕出了府而已
。乘着老侯爺的病,她藉着這個由頭帶着兒子在侯爺面前盡孝說不定也能爲小兒子在侯爺心中加點兒籌碼。
只是……她看向了沈苾芃此時垂眸平靜的臉。這丫頭僅僅憑藉是那個女人的女兒便可以予求予取,實在是可恨。她順着她的臉看向了她的腰身,心頭倒是起了疑惑。這女人進府也一年多了,不曾懷過一男半女。下人們均說少夫人一直和世子爺分房睡,這倒是唯一令她滿意的事情。
那個最近一直纏着世子爺的紅裳倒也跳脫得厲害,不過今早一碗紅花湯灌下去想必她一個丫鬟還能翻起什麼風浪來?現如今三殿下得勢,自己兒子的好日子馬上就來了。此時千萬不可讓君謇有了孩子。沈苾芃管不住自己男人的身邊人那邊由着她幫個忙吧!
沈苾芃只覺得安惠夫人的視線在自己身上上上下下打量個不停,也是奇怪,不禁擡了頭坦然的看着她。
安惠夫人一陣彆扭別過了視線緩緩道:“薊州今秋遭了災,顆粒無收,難民們這幾日大多聚集在京郊乞討,模樣着實可憐。”
沈苾芃一頓。也不接話。
“京城中的世家大族皆是在京郊外面設了粥棚賑災,靖安侯府現如今卻是在世家大族中排在第一位的,咱們自不能躲着避着的,芃兒,這個事情你是當家主母要張羅起來。”
沈苾芃忙站了起來。暗道這安惠夫人真是個善變的,昨聽聞三殿下監國,現如今便開始頤使氣指起來。但是賑災這是功德無量的一件事情,即便她不下命令自己也要忙乎的。
“我明天便開始張羅,”沈苾芃倒也恭敬。
君騫看着她越發瘦弱的身子突然心疼了起來,有些懊悔剛纔那一個無賴的報復舉動,不過誰讓她當着歐陽雲闊的面兒給自己難堪?即便如此還是心心念唸的看過去:“素錦可以幫一個忙!”
“不用,”安惠夫人立馬回絕,掃了一眼素錦的面容,“她最近調養着身子,奴才們從鄉野尋來的藥雖然不知道藥效如何,但是也不能斷了頓兒。張管家去吧!”
沈苾芃眼皮一跳,將張管家派到自己身邊來是爲了哪樁?她突然像是抓到了一瞬而逝的危險訊號,靈敏的將它收在了自己腦子裡。
素錦卻是臉色緋紅,眼眶發疼,眼看着蘊含的淚水便要落下來。她擡了姨娘以後,卻始終沒有開懷生養,安惠夫人更是變本加厲的折磨她。每日裡不知從哪裡弄來那些補身子的藥膳,逼着她喝下去。當真可笑得緊,二爺都不近她的身子,她怎麼能懷上呢?那一次她被逼的狠了,藉着二爺被趕出府心情不痛快,將他灌醉。卻不曾想自己的心思被二爺猜破了,一連幾日都沒有見她。
“芃兒,這個粥棚你可是要上一些心,雖然不賺錢但也不能糊弄,”安惠夫人嘲諷的看了一眼沈苾芃暗喻她最近只想着賺錢的事情,“侯爺病重,我們多行行善事,積點兒德吧!”
“是,母親教訓的是,芃兒定當全力以赴,”沈苾芃福下了身子,脣角卻是含着一抹嘲諷的笑意。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靖安侯爺當初喪着良心將自己孃親掠過來囚禁在這府中,便已經註定受那天譴。若不是看在城郊那些可憐的難民份兒上,她纔不會盡心竭力給他積這份功德。
“夫人,晚飯是在隔間裡擺嗎?”一個丫頭過來詢問
。
安惠夫人點了點頭,好久沒有這樣聚集在一起吃一頓飯了,關鍵是小兒子分府以後吃一頓飯不容易。
“騫兒,就在這邊用吧,太晚了的話也不要回去了,就留在這府中罷了。”
君謇臉色一冷:“母親,竹園現如今已經做了西席先生的住處,”他的意思很明確不管多晚君騫你這小子都給我滾出府去。
安惠夫人眉眼一冷淡淡說道:“侯爺近幾日身子不好,身邊須得有人天天候着儘儘孝心。沒得傳了出去說我靖安侯府的孩子都是沒心沒肺的混賬,連着孝道也不要了。”
君謇一愣,倒也無話可說,卻是最近父親身體不好,說不定也是自己將君騫和沈苾芃的事情說了,老爺子的病情才加重了幾分。心頭不禁升騰起一股懊悔,這事兒也卻是操之過急了些。
“芃兒,你身爲當家主母一會兒安排一下你二弟的住處!”
沈苾芃臉色微微發綠,怎麼什麼難題都往她身上推?只得硬着頭皮回道:“芃兒一會兒便吩咐陳宏安排。”
君騫脣角的笑容越發的燦爛了些,看到她吃了癟憤恨的俏臉,心情竟然好的無法抑制。
“用飯吧,”安惠夫人緩緩坐了起來,張媽媽忙過去將她扶着下了榻步入了隔間,丫鬟們已經將菜布好。
桌子上還擺滿了翠玉豆糕,豆沙糕,玲瓏桃條,酥胡桃,纏棗圈,纏梨肉等各色小點心,一樣樣晶瑩剔透看起來別是令人口舌生津。
“騫兒,多用一些,西城那邊的廚子自是不如府中的廚子好,”安惠夫人着實是疼兒子疼得狠了。想到他被攆出府去這麼久,更是慈愛之情溢於言表。君謇悶着頭一言不發,他早經習慣了這樣的場景,沈苾芃也是垂着頭默不作聲。
“將藥膳端上來先請素錦姨少奶奶用了。”
素錦臉色一陣痛苦,又很好的掩蓋了下來。默默接過藥膳喝了下去,沈苾芃眼眸中掠過一絲同情,但是這夫妻之間的密事,自己怎麼能插手管呢?
“哎,”安惠夫人嘆了口氣,“侯爺一直心心念唸的盼望着能抱一個孫子,可是直到如今也不能如願,只希望你們能懂得侯爺的一片心思。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爲大。這藥膳是一個鄉間的名醫配的方子自是管用得緊。來人給少夫人也盛一碗來!”
噗!!沈苾芃一口湯噴了出來,咳嗽了起來,鬱夏忙拿着帕子湊過去將她噴在身前的湯汁兒擦了去。
安惠夫人的目光審視着投過來,今天倒要試探一下,下人們說的可是真的。看着沈氏這一番行爲,想必真的沒有同世子爺圓房。也好,他們彼此痛恨着倒是對自己有利!
“謝過母親好意,只是近幾日……近幾日身子不好,這藥膳先不用了吧?等……等着過些日子再向母親討要這方子來……”
君騫何嘗不知道母親試探,一聽沈苾芃如此一說坐實了他的猜想,君謇和沈苾芃竟然相互厭惡到此種地步。心情更是好了一分,不禁想要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