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火爐嫋嫋,炭火熹微,竹屋之外,大學初停,下了整整一週的雪,徹底的將大興安嶺封山,再也沒有獵戶敢於踏足,本就人跡罕至,在這一處險峻叢生的密林之中,月光透過層層樹影,一頭巨大無比的熊王,匍匐在竹屋之前,耷拉着眼皮,似乎有些睏倦之意。
一罈酒,被陳琅琊與白髮老者全部喝掉,陳琅琊也是有些醉意朦朧。他跟老人聊了很多,從百年前進入這大興安嶺,到百年間遇到的奇聞,在這山中孤獨無依,最後百年與陳琅琊忘年相知,使得白髮老者興奮不已,醉酒紅顏莫須多,只待明朝有酒喝。
一罈百年佳釀,被兩個人喝得乾乾淨淨,陳琅琊很清楚,明天一早,他就得離開了,不過自己由此機緣識得老者,而且還成就了他們的忘年之交,這纔是最欣慰的,不知道多久,自己還能再回來呢?陳琅琊並沒有用功力bi酒,而是跟老者一樣,任憑酒精麻醉,漸入佳境。
“琅琊,琅琊,好名字,呵呵,你跟這白色巨熊習得的掌法叫做混元一氣掌,掌力蓄髮,一掌千鈞,跟大手印有異曲同工之妙,只是我這混元一氣掌,須得以強橫的修爲作爲基礎,等你積累沉澱越多,這混元一氣掌,就會愈加強勁。但是這還不是混元一氣掌最大的好處,他能強身健體,排除體外雜質,將身體的平衡與氣血調節到巔峰,發揮出身體的每一處器官的功能與威力,混元一氣,故而得名。否則,我也不會活到一百三十又七歲,想當年金戈鐵馬,我卻爲了躲避世俗的紛爭,一氣之下來到這荒山野嶺,百年後,中華崛起,我卻已無緣再見。”
白髮老者滿面感嘆,這混元一氣掌,是他自創的,畢生之精華,若是他死去,那麼將會沒有一人得知,但是卻又不願意收徒,所以才讓白色巨熊傳與陳琅琊,這也沒有違揹他本身的意願。當年張三丰化骨仙遊,身活二百一十二歲,即便是整個世界,也不可能有比他活得更久的人,只因太極養生之道,已被他參悟全透,他雖然自負天賦絕倫,古往今來難有超越其者,但是唯獨對張三丰佩服不已,因爲張三丰太極拳養生修道,已經將身體達之極限,他窮盡百年歲月,創出混元一氣,但是依舊難掩太極之威。
“混元一氣,混元一氣……”
陳琅琊喃喃道,這混元一氣掌,有着強身健體,延年益壽的效果,百歲,已經是人之少有,一百三十七歲,陳琅琊第一次見識過這麼大歲數的老人,他深知這個老人的強悍,絕對不可以常理度之。
“當年張三丰仙遊之時,已經二百餘歲,餘窮盡一生,始終難以有所突破。三豐真人,纔是真正的大仙。我研究了二十年的太極拳,也無法參透剛柔並濟的大道至裡,最後只能在太極拳的基礎上創出了一套混元一氣掌,但是這混元一氣掌,比太極拳更加容易吸收,據我所知,恐怕張真人仙遊之後,能參透他半步太極的人,都沒有。”
白髮老者傲然笑道,也算是對自己的成就頗爲自得。
陳琅琊微微點頭,張三丰,那是傳說中的人物,太極拳的創始人,不過真正能將太極發揚光大的人,卻是少之又少。即
便是實力強絕的白髮老者,也是對其讚歎有加,認爲自己的混元一氣掌自愧不如。
“不管是什麼武學,甄至化境,我想應該都是殊途同歸。”
陳琅琊沉默了片刻,低聲說道。
“好小子,若百年前我能有你此番覺悟,恐怕這百年後,我也不會孤獨深山了。”
白髮老者欣慰說道,兩個人相視而笑,搖搖頭,席地而眠。
第二日,當陳琅琊昏昏沉沉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發現白髮老者竟然獨坐不動,陳琅琊心生憂慮,近前一看,白髮老者竟然已經沒有了呼吸,但是其嘴角依舊帶着淡淡的笑容,可見他是安詳離去的。不過饒是如此,陳琅琊還是相當的難過,不過歲月不饒人,老人一百三十又七,也算是到了壽終正寢的年齡了,他最大的心願,應該是不想自己的混元一氣掌失傳,如今自己習得混元一氣掌,應該算是了了他畢生的遺願。
陳琅琊對着白衣老者的身體,緩緩的磕了三個頭,死者爲先,或許,這也就是白衣老者這個無名前輩最好的歸宿吧。儘管自己連他姓甚名誰都不知道,但是這份忘年之交,卻讓陳琅琊久久難忘。陳琅琊在竹屋之前安頓了白衣老者,入土爲安。
白色巨熊靜靜的看着陳琅琊將自己的主人入土,神情呆滯,站在墓前,低吼一聲,聲音傳遍十里,陳琅琊捂耳倒退,臉色極其的難看,這巨熊似乎要發狂了,不過正當他準備退避三舍之時,那巨熊竟然轟然倒地,碩大的熊目之中,流淌下一滴淚水,竟然也斷了氣息,陳琅琊百感交集,神情複雜,人熊情深,白髮老者已亡,巨熊不願獨孤人間,也是自斃在了白髮老者的墓前。
“果真是天若有情天亦老,就連這巨熊都如此情深,前輩遺志,琅琊定會謹記在心,混元一氣掌,也斷然不會失傳。”
陳琅琊再度三叩首,目光凝重的望了白色巨熊一眼,向着山下走去。
大雪封山,足有半米之厚的積雪,並沒有讓陳琅琊的腳步放慢,因爲記掛着牛娃跟竇靖妍等人,所以陳琅琊片刻也不敢停歇,直接便是衝下了山,直至黃昏時分,陳琅琊才走出了大興安嶺的深處,村頭處,一道熟悉的身影,一瘸一拐的向着家的方向走去,陳琅琊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是牛娃。
“娃子!”
陳琅琊輕聲喊道,牛娃身形一顫,驟然間轉身而望,那是——玡子哥!玡子哥終於回來了,一週了,玡子哥終於還是沒有讓他失望,他就知道玡子哥肯定不會輕易丟下他們的。這一刻,一週以來所有的擔憂全都是散了,如釋重負一般的牛娃,腳步蹣跚的跑向了陳琅琊,陳琅琊也是奔跑了過去。
“怎麼回事?你出來找我?”
陳琅琊已經想到了,牛娃估計是想要找自己,所以纔會冒着風雪嚴寒,槍傷未愈就跑出來。
牛娃點點頭。
“只要看到你沒事,我就心滿意足了,玡子哥。”
陳琅琊拍了拍牛娃的肩膀,重重道:
“好兄弟,是玡子哥讓你受苦了,走,我們回家。”
牛娃臉色一沉,並沒有動身,而是低聲說道:
“嫂子還沒回來呢。”
“什麼?她也出去找我了?”
陳琅琊忽然間變得凝重起來,牛娃即便是受了傷也絕對不是竇靖妍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能夠相提並論的,不過對於那種從未經歷過嚴寒的南方女孩而言,在東北最冷的大興安嶺,就連獵人都不會再上山的大山深處,竟然還會有一個女人的身影?她怎麼能受得了?這個傻丫頭,爲什麼這麼傻呢。
“他已經連續找了你六天了,每天早出晚歸,這兩天,就連我看她都已經吃不消了,臉色蒼白,恐怕已經要堅持不住了,但是今天早上無論我怎麼勸她,她都不聽,說不找到你,絕對不罷休。”
牛娃面色嚴肅道。
“這個傻丫頭,唉,牛娃你先回去,我去找她。”
陳琅琊的話讓牛娃微微安心,只要再次見到玡子哥就好了,他一顆懸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陳琅琊轉身看向那無邊無際的大山,夕陽西下,夜幕降臨,這個傻丫頭,究竟跑去哪裡了呢?還沒有回來。陳琅琊屏息凝神,向着山中奔走而去,跨過雪地,在茫茫黑夜之中,遍尋竇靖妍。
不一會,天色便是徹底的黑了下來,不過好在地上都是積雪,倒影着,即使晚上也能夠看到一些事物,遍地白雪的大山,陳琅琊走遍了兩個山頭,都是沒有發現竇靖妍的身影。陳琅琊不敢有片刻的停歇,這天寒地凍的大山上,如果真讓竇靖這種沒經歷過嚴寒的小姑娘凍上一夜,那麼第二天勢必會死掉的。
陳琅琊腳步一刻不敢停歇,直到在他登上第三個山頭的時候,終於發現了一排腳印,陳琅琊尾隨着腳印迅速跟上,走出了一里有餘,瞳孔緊縮,因爲在那樹根旁邊,一道嬌弱的身影,正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裡,陳琅琊一個箭步衝了過去,此時的竇靖妍,已經暈了過去。
“靖妍,醒醒,靖妍——”
陳琅琊伸手在竇靖妍的胸口一摸,還有呼吸,但是卻是相當的微弱,如果自己再晚來一個小時,或許在這暴風雪中,就會將她的性命徹底奪走!
竇靖妍緩緩的睜開眼睛,看着陳琅琊,眯着眼,神情恍惚,因爲她不知道眼前的這一幕是不是真的,不會是自己迴光返照的夢境吧?
“琅琊,琅琊,真的是你嗎?我這不是在做夢吧?我找了你好久好久啊,可是就是找不到你,你究竟去了哪裡呢,琅琊……”
陳琅琊眼中含淚,他永遠也忘不了這一幕,曾經有一個女人,傻乎乎的爲他跑遍了整個大興安嶺的外圍山頭,只爲遍尋他的足跡,尋找他的身影。冒死,也要尋找。
“這不是夢,這是真的,靖妍,我們回家。”
竇靖妍冰涼的身體,刺痛着陳琅琊的心,六天,每天早出晚歸的在大雪山上找他,吃盡了多少苦,留下了多少汗水,又遭了多少罪呢?她的臉蛋,依舊很美,只是卻是顯得無比消瘦,她的眼睛,依舊很美,只是已經佈滿了黑眼圈,她的嘴脣,依舊很美,只是被凍得乾澀的裂開了,甚至凝有血痂,陳琅琊咬着牙,抱起竇靖妍,深深的吻着她蒼白的臉蛋,眼中含淚,低聲笑道:
“我們回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