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滋味？”
“苦中帶甜，笑中帶淚。反反覆覆咀嚼品味直到最後，嘴裡只剩下苦澀，臉上只餘淚水。”
大部分愛情都是這樣，普通人的愛情也能轟轟烈烈，百般滋味盡皆嘗透。其實聽到這李木已經能猜到大概，史文思的老婆，也就是小明的媽媽，是妖修。
再聽下去只是驗證他的猜想，果不其然，史文思親口說出真相來。
在他厭倦了山中枯燥乏味的生活後，向師傅提出離山遠遊的請求，他師傅答應了。枯坐多年的史文思見到什麼都覺得好玩，說是遠遊，其實他走到洛陽便走不動。
史文思並不覺得這裡有多好，無論是風土人情還是秀麗風景，看風景不如在方寸山看，人情也沒有值得誇讚的。他離山的年代正是亂哄哄的年代，什麼樣的人都有。
見到如此景象，他便懶得再往遠處去，因爲太失望了，俗世生活並不是他想象中那麼愜意。沒有獨坐鬧市心中自明的出塵，耳邊眼前只有無休止的吵鬧，吵得他根本靜不下心。
機緣巧合之下，他接觸到古董生意。史文思喜歡上了這些具有時代烙印和古樸氣息的物件，只有在它們中間，他才能感受到平靜，比在山中更愜意的平靜。
同時也認識了未來的老丈人，從老丈人那弄到了不少好古董，學到了不少欺詐騙術。他覺得自己沒有變壞，他賣給別人的就是古董，只要對方心裡覺得是，那就是了。
受到俗世慾望沾染之後，史文思變成了普通人，有七情六慾，不再是從前那種與世無爭淡然無爲的神仙架勢。
李木默默的喝了口酒，只是用聽的，他都能感受到史文思在那段日子裡心中的彷徨和憧憬。
當他在老丈人家見到心愛的她後，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接踵而至，古董店正式開張，他成了年輕多金的小老闆，不少姑娘都想往他身上湊。
史文思臉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輝，他回憶起自己最快活的歲月，“我第一眼就看出她的身份了，但是我沒說破，我一直沒說破，直到新婚那晚，她躺在我懷裡，我才……”
“停停停！這段跳過，撿重點說！”李木連忙揮手打斷，他可不想聽一個長輩在他面前講一些少兒不宜的東西。
“我們趁着他……”史文思縮着腦袋指了指裡屋，這個動作神態讓李木想起了小明，真不愧是父子倆，“趁他遠行幹活的時候匆匆結了婚領證，等他回來才請他喝那杯喜酒，當時他就怒了，抄着洛陽鏟就上來打我，說要把我腦袋打破，用我的血養玉。”
史文思笑了起來，連笑聲都和小明一樣，喉嚨裡都有拖長的氣音，李木也沒聽出哪裡好笑來。
“最後他還是同意了，叫囂着說要金盆洗手，讓我沒地方搞好東西。實際上他早就不想做了，那麼多年都是在給女兒準備一份豐厚到把男方家裡人嚇死的嫁妝。可惜我沒家裡人，師傅也不知道我在山下有了家室。”
這句可惜，語氣忽然就變了，李木知道下面就是轉折，再美好的愛情故事，到了它的高潮之後都會有個轉折，這個轉折或許悽婉壯烈，或許平淡無味。
史文思的轉折肯定是壯烈的一塌糊塗，可惜，說到這他哭了。
李木第一次看到這麼大歲數的男人在他面前哭，他原以爲女人的哭泣最難搞，沒想到更難搞的其實是男人，還是他朋友的父親。
男人的腦袋都快埋進菜湯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李木心想這回完了，等史文思醒了非得殺他滅口不可。李木一手扶着他腦袋，一手並指在其頸側點了兩下。
哭聲戛然而止，史文思睡着了。這麼做不合適，人想哭就應該讓他大聲哭出來，發泄掉心中的鬱氣，否則積鬱在心會憋出病。
一家三口都睡倒了，只有李木獨自收拾殘局，等他清理好一切也沒了睡意。
史文思的話對他觸動很深，即使沒把故事聽完，他都知道後面是什麼樣的結局。年輕氣盛的史父惹到了不該惹的人，闖了大禍，連累了家人。
這家人還真是慘，老人的女兒既然是妖修，那肯定就是撿來養大的，估計他還知道自己女兒的身世，否則醉酒後也不會那麼說。
而史明明知不知道就不清楚了，李木決定就當沒聽過這事，以後在他面前都不提。
‘小明居然是半人半妖……’
李木暗罵自己眼拙，和他朝夕相處了將近三年的朋友，居然都沒看出他的底細，這也難怪小明受到彼岸花的影響會夢到兒時的記憶。
時至深夜，家家戶戶都睡了，只有極遠處的狗還在吠叫。還不止一隻，由遠及近好幾家養的狗都在叫！
李木一愣，就在這一愣神的工夫，左邊院子裡的狗也在狂吠！
他用力一跺腳，旱地拔蔥直直的躍起，跳的比院牆還高，藉着月華的光芒看見隔壁院子裡的狗臉衝着門的方向瘋狂吠叫，齜牙咧嘴彷彿有小偷闖進來一般。
李木的神識比肉眼快，幾乎是瞬間便看到門外的泥土小路上有個黑影在盤旋！
“休走！”李木低喝一聲，身形卻不受控制的落了地，等他衝出門外的時候，哪裡還有什麼黑影？
村裡的狗紛紛安靜下來，有人被驚醒以爲闖進了竊賊，拿着把菜刀出來轉悠一圈，喝罵了自家的狗幾句繼續回去睡覺。
李木回屋從包裡拿出古墨，就是品相極差的那塊，反正他又不是用來寫字，好的差的都是一樣用。
除了古墨之外，還需要硃砂。巧了，老人家裡正好就有，李木對老人曾是盜墓賊這點深信不疑，在朱文思講故事之前就信了。
因爲他剛來這裡放開神識的時候，就在廚屋旁類似儲藏間的小屋裡發現了一套盜墓工具，其中大部分因爲失於保養而破敗不堪。想想也是，都二十多年了。
塑料瓶裡的硃砂卻保存完好，一點都沒有受潮變質。
趁着子時天地一陽初動的時刻，李木站在院子裡調息運氣，面前漂浮着一塊古墨和一撮細碎的硃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