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九黎看見沈棠驟然發白的臉色，藏在袖中的手指攥緊，他喉結滾動，聲音壓抑的低沉，“……來人，送這位雌性離開!”
一旁的侍衛們都愣住了——這些日子陛下脾氣暴躁得很，稍有不順心就要砍人腦袋。眼前這個膽大包天的雌性如此冒犯，居然就這麼輕飄飄地放過？
侍衛們不敢多問，上前就要架走沈棠，卻被她一把甩開，“我自己會走！”
她轉身望向涼亭中那個尊貴的身影，眼中似有淚光閃動，突然大喊，
“沈離！”
裘陽瞳孔一縮，陰沉着視線衝她看過去，這個雌性……
沈棠對周圍驚駭的視線置若罔聞，只是死死盯着那個神色平靜的帝王。
看着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她肩膀突然垮了下來，像是被抽走了全身力氣，“我這次不遠萬里過來，只是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她很輕地說道，
“明天我就走了，日後，不會再來了。”
“……”
沈棠凌然轉身，離開宮殿。
姬九黎手中的茶盞，驟然碎裂。
茶水灑了一地。
衆人惶恐跪下！
“陛下!”
姬九黎閉上眼睛又睜開，眼尾泛着潮紅，厲聲道，“從今日起，護送這支商隊離開，誰要是敢動任何一個人，拿人頭謝罪!”
……
雪隱舟在附近等了好久，纔等到沈棠從宮殿中走出來。
他看見沈棠的臉色更差了，連忙快步走上前，將她擁入懷中，大手摸着她的臉心疼道，“那些人爲難你了？”
沈棠緊緊環抱住他，埋首在他懷中，聲音帶着哽咽和迷茫，“我……我不知道……我見到他了，但他完全不認識我，似乎也根本沒去過夜輝帝國……我現在腦子真的很亂，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難道真的是我認錯人了嗎……”
雪隱舟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頭髮，低聲道，“想不明白就別想了，明天上午我們就要離開了，就當做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發生吧。”
沈棠閉上眼睛，心灰意冷，沉默地點點頭。
算了。
算了。
既然如此，那就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讓這件事過去吧。
半夜卻有使者前來傳報。
“這位貴雌，陛下邀請您去灼香殿一敘。”
雪隱舟和沈棠都被半夜吵醒了，聽見這話，更是愣住了。
那位皇帝大晚上叫她過去一趟，想幹什麼？
雪隱舟皺眉，“我跟她一起過去。”
使者恭敬回答道，“陛下說了，只邀請貴雌一個人過去。”
自打白天過後，這些獸人對待沈棠的態度就好了不止一點，語氣間更是帶着隱隱的敬畏。
沈棠拉住雪隱舟的手，安慰他，“算了，我自己親自過去一趟。”
雪隱舟看着她堅定的眼神，沉默點頭。
沈棠跟着引路的獸人，去了灼香殿。
遠遠的就能看見，宮殿內燈火通明，大門敞開着，門外守着護衛。
她大步走入宮殿，沒有任何人敢阻攔。空蕩蕩的宮殿內，連一個貼身伺候的隨從都沒有。
大殿中央擺着一張寬大的矮桌，上面鋪着未完成的畫卷。
男人身姿修長清瘦，穿了一襲鬆鬆垮垮的白袍，夜風還有些微寒，他背上披了件玄色大氅，一頭如瀑般的豔紅長髮披散在身上，更襯得他如芝蘭玉樹，美的驚心動魄。
他執筆作畫的手修長白皙，腕骨在燈光下泛着如玉般的光澤。
筆尖在紙上輕輕勾勒，每一筆都帶着說不出的韻味。
聽到腳步聲，男人這才擱下畫筆，擡眸望向沈棠，那張妖冶絕美的臉上綻開一抹攝人心魄的笑，“燚淵國君姬九黎，拜見沈棠陛下。”
沈棠撞見這熟悉的笑容，心神一晃，回過神後眸色驟深，她低聲道，“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的身份？”
男人不置可否，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句，“陛下請坐。”便又執起畫筆，繼續在紙上勾勒。
沈棠實在捉摸不透他的心思。看着那張熟悉的面容，她抿了抿脣，走到他身旁坐下。
目光落在那幅畫上——是幅人像。
筆觸細膩傳神，惟妙惟肖，畫工精湛。
卻唯獨沒有畫上眼睛。
“怎麼不畫眼睛？”沈棠隨口問道。
姬九黎輕笑着放下畫筆，“正所謂畫龍點睛，畫人難畫眼，最難的就是這一筆，若是畫得不對，整幅畫就毀了。”
他目光落在她臉上，聲音輕柔，“這裡沒有外人，陛下不妨以真容相見。”
沈棠遲疑片刻，反正身份也被發現了，擡手摘下面具。
黑色長髮如瀑垂下，露出一張精緻絕色的臉龐，秋水般的眼眸顧盼生輝，眼尾微微上挑，鼻樑高挺，硃脣皓齒，肌膚勝雪。
姬九黎呼吸微滯，握筆的指尖不自覺地收緊。他眼底閃過一絲波動，很快又恢復平靜。
“要畫好眼睛，總得有個參照。”他傾身湊近，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她的眉眼，脣角勾起一抹淺笑，“最好是畫中人親自當模特。”
沈棠呼吸一窒，瞳孔微顫。
只見男人提筆勾勒，寥寥數筆便補全了畫作——畫中人赫然就是她！
沈棠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順着臉頰滾落。
她看着眼前這個讓他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心臟劇烈跳動着，在這一刻，心裡徹底確定。
他真的是沈離!
姬九黎就是沈離!
她心心相念的伴侶，還活着，並沒有死!
失而復得的滔天喜悅如潮水般襲來，沈棠渾身都在顫抖，她恨不得能立刻抱住他!可是當她觸及男人眼中含着淡淡疏離的笑意時，卻如墜冰窖，僵在當場。
“你沒死……”她聲音發顫，眼眶通紅，“那爲什麼……爲什麼不來找我？”
淚水模糊了視線，她艱難地問出那個最不願相信的猜測，“你……一直在騙我，是不是？”
沈離沒有說話。
沉默就是最好的默認。
沈棠緩緩閉上眼睛，淚水無聲地滑落。
她的臉上交織着悲傷、憤怒，還有說不盡的蒼涼。
這一刻，所有的線索都串聯起來了——當年火山口的那一幕，不過是沈離精心設計的戲碼。那些生死相許的誓言，那些痛徹心扉的離別，全都是假的！
“真是沒想到……”她睜開通紅的雙眼，聲音嘶啞，“當年與我朝夕相處的離哥哥，竟然是燚淵帝國的皇帝。”
姬九黎靜靜地看着她，目光溫柔如初，“離哥哥還是離哥哥，從未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