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曦月看着他，心中冷笑連連。
果然不愧是老狐狸，哪怕被戳穿，依舊能面不改色的說謊。
這份定力和心性，的確非常人能及。
“白祁，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
她聲音冰冷，帶着毫不掩飾的譏諷，“你以爲你做的事，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白祁臉上的笑容微僵，但很快又恢復如常。
他輕輕嘆了口氣，聲音帶着無奈和寵溺：“月兒，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還在裝？”
蘇曦月眼中閃過極致怒意，聲音也是冰冷無比冷，“白祁，魔蠱是不是已經徹底侵蝕你的神志？讓你連最基本的道德底線都沒有了？”
白祁眸光閃過微閃，臉上依舊帶着笑，但那雙狐狸眼卻已經冷了下來，“月兒，你到底在說什麼？”
他聲音依舊溫柔，但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溫度，“什麼魔蠱？什麼道德底線？我怎麼越聽越糊塗？”
他是真聽不懂什麼魔蠱不魔蠱，也完全不知道自己體內潛藏着魔蠱，並且早已和他血液融合。
但此刻，看着蘇曦月那雙冰冷至極又極有穿透力的眼眸，心中第一次產生了慌亂。
她知道了？她怎麼知道的？
難道是有人告訴她？
不可能，這件事他做的隱秘至極，就連青竹和墨凜都沒有發現任何端倪，她又如何會知道？
除非……
白祁臉上的溫潤笑意寸寸龜裂，眸底晦暗不明。
他指尖冰涼，十尾在身後不安地蜷縮又展開，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艱難道：“月兒……你、你夢見了？”
他知道她有夢境預知的能力，這件事他是知道的。
卻從未想過，這能力會如此精準地剖開他深藏的秘密。
總帶着一種僥倖心理，絕對不會輕易觸發。
“不然呢？”
蘇曦月挺着肚子，月光下她的臉蒼白，唯有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帶着刺骨的冷意，“我親眼‘看’見你，是如何在蠻荒谷設下陷阱，如何引動巨石，如何將那通往無盡深淵的裂口封死。我‘看’見你把玄冥一掌拍下去，看着軒轅冥爲了救他一同墜入那永劫不復之地。白祁，那是玄冥。是十幾年來和你並肩，並送你獸丹助你突破進化十尾天狐的兄弟，是肚子裡崽子可能的阿父。”
她聲音越說越激動，帶着極致的憤怒和痛苦，還有痛心和失望，在寂靜的山間飄蕩。
其實夢裡壓根沒有顯示這麼詳細，只露出白祁帶着冷笑的臉，大部分還是系統告訴她的。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子，狠狠扎進白祁的心臟。
他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溫潤如玉的面具徹底碎裂，露出底下從未示人的蒼白和驚惶。
他下意識地反駁：“不…不可能，我怎麼會……”
可那清晰的“夢境”細節，由她口中說出，徹底擊潰了他最後一絲僥倖。
想到月兒提及的魔蠱…
意識瞬間清醒了幾分。
難道那些瘋狂的念頭，那些對玄冥、軒轅冥、對夜翎、甚至對墨凜和青竹一閃而過的陰暗殺意……
並非全然出自本心？
可魔蠱又是怎麼回事？自己體內何時出現的魔蠱？
他竟然半點沒有察覺，還悄無聲息的影響自己心智。
蘇曦月根本不給他喘息的機會。
她向前一步，哪怕挺着大肚子，氣勢依舊凌厲，一字一句道：“聽着，白祁。你，立刻進去，和墨凜、青竹一起，給我把玄冥和軒轅冥活着帶出來。他們若是少了一根頭髮絲，那我蘇曦月便和你解除伴侶關係，今生今世，永不相見！”
她看着對方突然變得慘白慌亂的臉，神色極爲複雜。
不過，依舊冷着臉繼續道：“你體內有魔蠱，那東西在你體內潛藏了很長時間。早已和你血脈相融，它能無限放大你心底的陰暗和慾望。若是不想變成獸見獸厭的魔，進入無盡深淵後，就跳進那岩漿裡泡着，那是唯一的淨化之法。”
“魔蠱……”
白祁瞬間僵住，整個人彷彿如夢初醒。
原來那些瘋狂的獨佔欲，那些對“兄弟”們日益增長的厭煩和殺意……並非他本性如此？
是這該死的蠱蟲在作祟？
他低頭看着自己修長卻微微顫抖的手。
一股巨大的荒謬和被操控的噁心席捲而來，讓他幾乎站立不穩。
一旁的鳳夙早已聽得目瞪口呆，火紅的羽衣都忘了擺動，桃花眼裡滿是震驚和不可置信。
他指着白祁，聲音都變了調：“老狐狸？是你？你……你居然對玄冥下殺手？還有我表哥？你他媽瘋了嗎？”
一想到表哥是爲了救玄冥才被這老狐狸一併坑進那鬼地方，鳳夙氣得頭髮都要豎起來。
也完全沒有想過，白祁會幹出這種事，簡直刷新他的認知。
蘇曦月臉色越發蒼白，腹部因爲情緒太過激動隱隱作痛。
她強壓下腹部傳來的不適，目光轉向鳳夙，表情語氣極爲認真：“鳳夙，你也進去，給我盯死他，寸步不離地盯死。如果玄冥和軒轅冥沒死，他們要打要殺，你攔着點，告訴他們真相，就說白祁是被魔蠱侵蝕了心智。但若是……”
她眼中寒光一閃，“若是白祁在裡面還敢做什麼，意圖對你們任何人不利，也不必手下留情，記得要先保住自己的性命。”
白祁已經徹底被魔蠱影響控制，在沒有徹底淨化之前，什麼事都有可能做出來。
她不希望他們任何一個有事。
鳳夙瞬間明白了蘇曦月的用意，知道這是不相信老狐狸，讓自己盯着。
他收起所有的玩世不恭，桃花眼掃過她高高隆起的肚子，皺眉道：“可是我進去了，那你怎麼辦？”
他不是不願意進去盯着老狐狸，只是不放心月兒一個人留在這裡。
“我沒事，鳳池和鳳黎他們很快就會找到這邊來，再說我有木系異能，不會有事的。”
她垂眸盯着自己的肚子，心中滿是柔情，爲了孩子，自己也要堅持下去。
鳳夙皺眉盯着她，雖然有些不太願意，但是到底拗不過她。
千叮嚀萬囑咐的，生怕她有個什麼，鬧得蘇曦月哭笑不得。
“小月兒，你就在這石頭上坐着別動，我讓火羽鳥守着你。”鳳夙指尖凝出一簇鳳凰火，化作三隻巴掌大的火鳥繞着她盤旋，“要是敢亂跑，我就——”
“你就怎樣？”
蘇曦月挑眉看他。
鳳夙突然湊近，在她耳邊咬牙切齒道：“我就告訴所有崽子，他們阿母是個不聽話的壞雌性。”
“幼稚。”
她笑着推他，卻在觸及鳳夙眼底那滿是擔憂時心中一軟，“快去吧，我保證不亂跑。”
鳳夙輕笑，倒也沒有繼續磨蹭，化爲火鳳和白祁掠向深淵入口。
在兩人身影沒入無盡深淵時，白祁忽然回頭。
月光下他十尾如雪，狐狸眼裡翻涌着蘇曦月讀不懂的情緒：“月兒，若我把他們毫髮無損的帶回來，你可不可以原諒我，或者給我一個彌補過錯的機會？”
他真的很怕，很怕月兒會因此厭棄自己，拋棄自己。
蘇曦月看着他，神色極爲複雜。
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深深地看着白祁的眼睛，彷彿要看進他的靈魂深處。
白祁被她看得心中一慌，卻又不敢移開視線，只能定定地回望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良久。
她才緩緩開口，聲音帶着一絲莫名的情緒：“白祁，你先把他們帶出來再說。”
她不能保證自己會原諒他，畢竟他犯下的錯太過嚴重。
但是，她也不願意在這個時候給他任何壓力。
白祁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眼中閃過一絲失望。
但很快又被他掩藏起來。
他深深地看了蘇曦月一眼，轉身躍入無盡深淵，消失在那片濃重的黑暗中。
身影消失的剎那，山風送來他幾不可聞的嘆息。
她神色越發複雜，轉身走到一旁的岩石上坐下。
擡頭望着天空那輪皎潔的明月，心中默默祈禱着他們能夠平安出來。
……
無盡深淵底部。
灼熱，窒息，毀滅的氣息無處不在。
玄冥掛在枯死的巨樹枝椏上，下方是沸騰翻滾的赤熱岩漿池，灼熱的氣浪烤得他皮毛卷曲焦黑。
他眼睜睜看着下方岩漿池裡那場驚心動魄的搏殺。
燭陰玄龜龐大的龍首發出震碎耳膜的咆哮，粗壯的蛇尾攪動起滔天岩漿巨浪，狠狠抽向在岩漿中沉浮的燭龍。
軒轅冥龍鱗大片剝落，露出底下焦黑的皮肉，每一次甩尾反擊都帶起漫天火雨，龍吟聲中帶着暴戾和痛楚。
熾熱的岩漿，寸寸剝落的龍鱗，以及燭陰玄龜的攻擊都讓他痛不欲生。
但卻拼盡全力和對方周旋。
燭陰玄龜不僅是遠古洪荒巨獸，實力更是達到恐怖的十二階，整整比他高了三階。
若非他本體強悍，又是燭龍，怕是早就被這畜牲吞了龍元。
龍元一旦被吞，他便會徹底淪爲這畜生的養料，連輪迴轉世的機會都沒有。
想到自己可能真的會死在這裡，軒轅冥心中不免恐慌起來，也不甘心就這麼死去。
他還沒有找回失去的記憶，還沒有得到她的原諒。
他不想死。
“瘋龍，頂住啊！”
玄冥嘶吼，聲音在高溫下劈裂。
他眼睜睜的看着軒轅冥和那燭陰玄龜在岩漿中生死搏鬥，自己卻無能爲力。
那種無助和絕望，讓他痛苦又憤怒。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從岩漿中沖天而起，正是拼盡全力的軒轅冥。
他龍身盤旋，一口咬住燭陰玄龜的脖頸，鋒利的龍爪狠抓對方的眼睛。
燭陰玄龜痛的瘋狂掙扎，熾熱的岩漿翻滾四濺，彷彿整個深淵都要被它掀翻。
軒轅冥像是不要命似的，死死咬住不鬆口，哪怕被對方甩得頭破血流，龍鱗四散也沒有鬆開。
那股狠勁看得玄冥心驚肉跳。
他瞅準時機。
猛地從枯枝上躍下，衝向那熾熱滾燙的岩漿，身體落在燭陰玄龜背部，利爪狠狠撓向玄龜軟腹。
可燭陰玄龜尾巴甩得比閃電還快，啪”地一聲抽在他背上，直接把他拍進岩漿池深處。
軒轅冥都被這蠢狼氣笑了，自己幾斤幾兩不知道？
還跑過來送死，現在好了，不知道被甩到哪個犄角旮旯裡去了，還不知道有沒有命在。
他想要去撈人，可惜抽不開身，反而被燭陰玄龜瘋狂甩動掙扎的巨大力道甩得頭暈目眩。
他死死咬住玄龜的脖頸，鋒利的牙齒深入皮肉，嚐到了腥甜的血液。
那是燭陰玄龜的血液，帶着洪荒古老的氣息，彷彿能灼燒靈魂。
軒轅冥渾身暴虐，索性把燭陰玄龜體內的血液全部吸乾。
他像是徹底被激怒的野獸，不顧一切地撕咬、吞噬，直到把燭陰玄龜全部吞入腹中。
最後只剩下一具血淋淋白骨散落在岩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