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孟婆的茶湯(一)

連天的降雪使得城市的路面很滑,車子不得不加上防滑鏈。林良騎着自己的自行車,往上班的地方趕去。他剛剛畢業,擠破頭皮才找了一份銀行的工作。

他騎的很快,因爲他不能遲到,畢竟這工作來之不易;他還要養家。母親拿着微薄的工資,父親沒有穩定的工作,眼看着雙親面色漸漸憔悴,鬢角斑白,他心裡很難過!不過現在好了,他這份工作還不錯,只要好好幹,他有信心撐起這個家庭;有信心讓父母安享晚年!

林良已經對自己的未來有了規劃,等工作穩定後,他就結婚;女朋友不算很漂亮,但是很善解人意,他們在一起已經兩年了;想到這,林良心裡在偷偷的笑;一切似乎都朝着好的方向發展!

冬日的太陽,本來就沒有太多的熱量,何況這是朝陽;陽光撒懶似的躺到軟軟的雪上,好像顯得很舒適。但對林良來說,這厚厚的雪很刺眼,讓他不敢一直盯着路面好好騎車……

他稍微加快了速度,他可不想遲到,給領導留下什麼不好的印象。他看着前面的十字路口,他工作的地方就前面在不遠處。

這時,“哧”的一聲,接着就傳來了重物落地的聲音。一輛自行車扭曲倒在地上,一個人倒在血泊裡,血染紅了雪,融了雪……

林良感覺什麼東西撕扯着他,進入了一片昏暗的世界中。他定了定神,擡起頭,望着天空;灰濛濛的,也沒有太陽,周圍全是濃霧,只有一條路延伸向遠方!

不知道什麼驅使着他往前走,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他的腦海一片空白,只有一個念頭,往前走,往前走……

不知這條路有多長,永遠沒有盡頭。他沒有其他想法,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出了霧氣,走到了“盡頭”。

路的盡頭好像有一條河,他加緊了腳步;終於,到達了河邊。那河水很急,卻沒有聲音。河邊有大片的花,紅色的,卻沒有一片葉子。

路消失的地方,有座橋。他走了上去,他回頭望着,後面的路卻消失不見,他只能一直往前走……

過了橋之後,林良發現了一個人站在那,是一位穿着灰色長裙,衣着樸素的美麗的姑娘。她的旁邊,有一個石臺,一塊石頭;石臺爲“望鄉臺”,石頭爲“三生石”!

這時候,一首歌謠出現在林良的腦海中:“陰司有座孟婆莊,絕色女子賣茶湯。來人吃得湯和水,三十五天不清爽……”

林良面色驚恐的癱倒在地,他記起來了,他已經死了;他在上班的路上,出了車禍!他嚎啕大哭,腦海中閃過一斷斷畫面。畫面中的人都離他而去,不,是他離他們而去……

那女子面無表情,用冰冷的聲音道:“前世以了,今生善惡唯本心所念!來,最後看一眼這世間,就喝了這碗湯上路吧!”那女子走上前去,將林良扶上望鄉臺。

林良看到了父母,看到了他女友,又看到了許多朋友……父母爬在他的屍體前,哭的死去活來……

林良看的很清晰,父親的頭髮全白了,在一夜之間!他以前從來沒有注意過,父親會變得如此蒼老!林良想哭,卻沒有流出眼淚,他現在不過是一個鬼魂罷了!他怨那冰冷雪,怨那刺眼的陽光,也怨那撞他的車……

時間到了,那女子毫不留情的將林良拉下望鄉臺。給他遞給一碗湯,又說道:“前世以了,喝下這碗忘川之水,上路吧!”

林良不甘心,他什麼傷天害理之事都沒做,爲什麼會早逝?他一把推開那女子,忘川之水全部灑在了旁邊的三生石上,白光閃爍;突然,那女子呆呆的望着林良,眼淚流了下來!

那女子走到林良旁邊,緊緊的抓住林良的手,哭着喊道:“範郎,是你嗎?”搖着林良的身體,道:“你忘了我嗎?我是孟姜女啊?”

林良心情非常沉重,他不知道,他死了,他的父母該怎麼辦!他沒有聽那女子在拼命說着什麼,眼神無光的看着奈何橋。他與他的父母現在是人鬼殊途,陰陽相隔……

那女子看林良沒有任何反應,做在了地上,靠在三生石上,看着忘川河邊的彼岸花。喃喃自語道:“不知何處天涯花,秋分葉開不見花。三途河裡褪憶去,何須彼岸紅無暇。”接着陷入了曾經被封藏的記憶之中……

她是秦朝人,姓孟名姜女。她還記着他們第一次見面,他爲了逃避勞役之苦,翻進了自家院中。他狼狽不堪,她收留了他。

之後,兩人成婚沒多久,他就被抓走去修築長城。他們之間的距離,比長城還長!她不放心,一步步的走到長城,去找他!不知走了多少春夏秋冬,跋山涉水,她終於走到了長城。

長城那麼長,但她還是沿着長城走了下去。終於,找到了和他丈夫一起被抓走的一個老鄉。那個老鄉告訴她,範喜良已經死了很久,屍骨已經被築在了長城之中!

她悲痛欲絕的哭了好久;最終,似乎是感動上蒼,天降暴雨,長城倒下了一段,而那一段城牆中,埋葬的正好是她丈夫的屍骨。

她爬在泥水中,強忍着悲痛將範喜良的屍骨埋葬。坑是用手挖的,指甲都脫落了;她不顧身心的雙重痛苦,又將他丈夫的屍體,慢慢用黃土蓋上。之後,一直守在墳墓旁邊,直至力竭而虛脫,最終死在了長城邊上……

閻王念其情感真摯,感動上蒼,就免了她再受輪迴之苦。於是她就每天站在三生石旁,熬這忘川河之水,千年間一直守在這昏暗的地方。

每個人的人生都有五味:“酸甜苦辣鹹!”這水熬成的湯,會讓每個幽魂褪去今生回憶,永遠的寄存於三生石上。

不知道什麼時候,爲了忘記她所見到的無數幽魂難以割捨的“喜、怒、憂、思、悲、恐、驚”七情,也爲了忘記自己的前世的痛,她喝下了自己熬的湯……

從此,她什麼也多想,什麼也不憂愁,每天面無表情的接待着來來往往的幽魂。直到今日,忘川水灑在了三生石上,解開了她塵封千年的記憶!一切自有天意,均是命中註定,或許所有不經意間的相遇,必然是久別後的重逢……

她看着林良的樣子,自語道:“罷了,我幫你重返陽世吧!”於是,在忘川河邊,折了一隻彼岸花,贈與林良,那花帶着林良,飛出了這方灰濛濛的天地,重新來到了人間。

看着林良漸漸消失,她又恢復以往的漠然表情,機械般的煮起了那忘川之水。

這時,牛頭與馬面走了過來,牛頭問孟婆道:“孟婆大人,今日還有個魂魄,不知他去了何處?”孟婆低着頭,沒有答話。

馬面等了半天,對牛頭悄悄的說:“別問了,她很久以前喝了自己煮的湯,已經糊塗了,什麼都不清楚!走吧,我們去接另外的幽魂,魂魄還有很多,沒必要在這浪費時間!”說着兩人走過了奈何橋。這時,孟婆渾濁的眼睛恢復了片刻的清明,向忘川河邊一看,又低頭開始煮起孟婆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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