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朗呆呆的望着這個墓,手腳冰涼,一種奇異的無法言喻的感覺在心裡涌動。他對這個墓是陌生的,可是裡面硬生生住着他最血親的人,這讓他,竟不知用什麼心情來面對。
在他心裡,母親像煙一樣,像夢一樣,雖然不能觸摸卻是那麼熟悉那麼溫暖,似乎一直圍繞在身邊。可是現在,她就這樣清晰的在眼前,真實的在眼前,而他不能觸摸不到,只能感受到墓碑的冰涼。
他不甘心,他不能忍受這種阻隔。他想扒開墓穴,親眼見到母親的骨骼,親手抱抱自己的母親。好讓真實的感受來證明母親是存在的,他是有母親的。
但他又怎能如此驚動母親,他能擁抱的,以後永遠只有這個墓碑。
“茜兒,叫阿媽。”騰波沉重的聲音提醒。
茜朗輕輕一顫,神思恢復了幾絲清明,張了張口,他困難地說:“阿爸,你先回吧,我想一個人陪阿媽一會兒。”
騰波神色動了動,他在曲珍的墓前,終於聽到了他們的孩子叫阿爸叫阿媽,他滿足了。沒有勉強茜朗,他跪下鄭重的磕了三個頭,說道:“曲珍,我把我們的茜兒帶來了,對不起,讓你久等了,他現在長大了,非常的優秀,你好好看看我們的兒子吧。”
說完,利落的起身,沒有再看茜朗,直接轉身,下山而去。
茜朗耳邊聽得腳步聲越來越遠,緩緩回頭,看向阿爸一人行走在曲折的山路間,驀然間,覺得那背影已經開始有點彎。阿爸老了。
再回頭,墓碑依然筆直的豎在他面前,那墓碑上的字,一個一個的讓他心酸:騰氏土司夫人曲珍之墓。
夫人……
茜朗眼淚如溪流般潸然淚下。以死,爭得夫人之名。是欣慰是悲哀?
閉上眼,雙膝重重跪下,手指順着碑上的刻字凹下去的紋路一路描着,描着。
“阿媽……”艱澀開口,他悲痛欲絕,“阿媽,孩兒來晚了。”
山風陰涼,多年來的孤墳終於有後人拜祭,山林間,嫋嫋升出一縷淡淡的清煙。
茜朗已經不知道哭了多少時候,淚已乾涸,太陽也已緩緩往西邊下降。
他挪動僵硬的雙膝,從墓碑前移到了圓圓的墳墓前,反身坐下去,後背倚上冰涼的石墓,裡面躺着他的阿媽,冰涼感也感覺親切。頭一次,他不再需要對着一塊湖訴說對母親的思念,訴說着失去母愛的怨念。
“阿媽,你跟隨阿爸,後悔過嗎?”手裡握着母親的遺物巴珠,他擡頭望着灰白的天空,茫然的問着,雖然沒有答案,可是覺得安心。“我今天看到了,阿爸他是愛着你的,不管有多少,至少是有愛的,你在另一個世界裡,不要太悲傷,好不好?因爲你的兒子,我過的很好,我長成了大人,成了親,還做了土司王。你開心嗎?你不是一直想我入族譜嗎?我不僅入了族譜,還是阿爸最優秀的兒子,你會感覺到驕傲嗎?阿媽,沒有人再看不起我們,你不是阿爸的妾室,你是下一任土司王的母親,你是我們族裡最偉大最賢德的夫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