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舟想說,是的,我家是有這麼一本書。轉而一想,何必說得那麼死夕話
到嘴邊,又改了,他問,這件事很重要嗎?
雷吾他說,如果是事實,這本書,就屬於刊事證據。
唐小舟說,我家的藏書很多。是不是有這麼一本書,我還真不記得了。我們
離婚後,我只拿走了屬於我的書,有幾萬冊,這些書還沒有整理,全都捆在一起
,堆在我家裡。要找這麼一本書,估計工作量不小。
雷吾他問,谷瑞開去醫院看病,拿回一些治狂躁症的藥,你知道這件事嗎?
唐小舟說,她可能患有狂跺症這種話,我說過。那是吵架的時候。我之所以
說這種話,確實是因爲她的脾氣太特殊,動不動就發火。有些時候,我忍無可忍
,作爲氣話說的。吵架無好語嘛,相信你們也是可以理解的。至於她是不是私下
去看過狂躁症,我就不知道了。
雷吾他說,據我們所知,她確實去看過醫生,向醫生自訴的症狀,全部符合
狂躁症特徵。醫生給她開了藥,前後看過三次,藥費已經報悄,而我們在醫院找
到了處方。
唐小舟說,真的嗎?難道說,她認爲自己有狂躁症,還努力治療過?這讓我
無法想象。
雷吾他說,估計她並不認爲自己得了狂躁症,而是希望通過這種方式,拿到
一種藥。後來,他們用這種藥,偷偷地換下了章紅治抑鬱症的藥。
唐小舟故作驚訝,說,他們爲什麼這樣做,這有意義嗎?
雷吾他向他解釋這兩種藥的作用,唐小舟張大了嘴巴,說,難道說,他們…
雷吾他說,你猜對了,這是一起計劃極其周密的謀殺案。
唐小舟幾乎是驚叫了起來,說,謀殺?不會吧?怎麼會這麼嚴重?
楊泰豐說,這只是我們的初步判斷,是否構成謀殺罪,需要法院最後認定。
唐小舟問,會不會有一種可能,翁秋水想推脫罪責,把谷瑞丹也拉了進來?
雷吾他說,對於本案中藥物的來源,我們仔細查過,沒有任何證據證實翁秋
水曾從某種合法的途徑得到過這種藥物,相反,我們找到了谷瑞開獲得這種藥物
的證據。同時,我們也獲得了翁秋水的口供。
唐小舟說,我還是有些不明白,谷瑞開爲什麼要這樣做?
雷吾他說,她想和翁秋水結婚。
唐小舟幾乎是叫了起來。她想和翁秋水結婚?她有病吧,翁秋水那種人能靠
得住?
容易說,你可能難以接受這一點,但是,這很可能是事實。爲了結婚,他們
似乎做了很多準備,並且已經有幾年時間。
雷吾他說,據翁秋水說,他和谷瑞開之間的關係,是谷瑞開主動的。在谷瑞
開看來,他是個完關男人,英俊高大,又有權力,所以表現得積極主動。他說他
畢竟是男人,難免犯男人最容易犯的錯誤,一念之差,和她發生了關係。後來,
谷瑞開向翁秋水提出了很多要求,先是要求當官,翁秋水一步步把她提到了副科
長、科長,後來又幫她活動,讓她當上了副處長。可他沒想到,谷瑞開變本加厲
,不僅要升官,還要和他結婚。他說,結婚不可能,因爲章紅有抑鬱症,這種病
症有自殺傾向,他不能輕易刺激章紅。谷瑞開就利用各種方法逼他,並且提出了
給章紅換藥的方案。
雷吾介紹的時候,唐小舟認真地聽,同時也在思考。
翁秋水所說,相當一部分,應該是真的。比如谷瑞開想當官,慾望還十分強
烈。自己和谷瑞開的婚姻關係之所以一步步走向死亡,恰恰在於自己未能當官。
同樣,谷瑞開之所以會背叛自己,和翁秋水走到一起,也恰恰在於,翁秋水可以
幫她升官。但另一方面,他相信,谷瑞開主動句引翁秋水的說法,不是事實。谷
瑞開是那種容易接近卻不容易突破最後一道防線的女人。她很容易和某個人熟悉
起來,但要跨出最後一步,難於登天。至於主動提出換掉章紅的藥,唐小舟同樣
認爲,谷瑞開還沒有歹每到如此程度。極大的可能在於,翁秋水提出這樣幹,谷
瑞開在無法改變翁秋水的情況下,參與了這件事。思考這些的同時,他不禁對谷
瑞開生出深重的恨意,暗想,你看你蠢到了何種程度,翁秋水整個一個混蛋,你
怎麼就跟他混到了一起?
唐小舟說,我現在明白了,你們叫我回來,主要是協助調查。不過很抱歉,
我實在幫不了你們。
楊泰豐說,協助調查只是一個方面。我們已經決定對谷瑞開採取手段。最初
以爲你們還是夫妻,這件事,需要通知其親屬。一般情況下,我們是在行動之後
再通知親屬,你的情況特殊,我們想將協助調查和通知親屬一次完成。既然你們
已經離婚,這個意義已經不大了。
容易說,唐處,有一件事,你可能需要考慮一下,那就是你的女兒怎麼辦。
你說你們離婚快一年了,你的女兒一直跟着谷瑞開生活,是不是判給她了?如果
是,你得考慮一下女兒的安置。這件事如果處理不好,對女兒的影響可能很大。
這件事,是唐小舟想得最多的。谷瑞開簡直混賬,只想着自己呈一時之快,
卻沒想到,她犯下這彌天大罪,不僅自己要付出巨大代價,還會連累女兒,將來
的幾十年,女兒都不得不揹着殺人犯女兒的惡名。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女兒能
不受影響?或許,惟一的辦法,就是將女兒轉學,轉到高嵐去。最讓他擔心的是
,女兒受谷瑞開影響太深,甚至深到了仇恨唐家以及蔑視鄉下的程度,這一態度
,怎麼改變?女兒如果堅決不去,又怎麼辦?
唐小舟看了看雷吾他,又看了看楊泰豐,說,楊廳,我有個要求,不知你們
能不能滿足。
楊泰豐說,你說吧,只要沒有大的原則問題。
唐小舟說,有沒有原則問題,我也不能評估。這件事,對我來說,實在是太
突然了。這種突然,當然不在於谷瑞開是否做了這件事,而在於我的女兒將怎樣
接受這件事。不管怎麼說,女兒是我的,也是她的,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
有關女兒的問題,我總得和她交換一下意見。你們看,能不能讓我先和她見一面
,然後你們再採取手段。
這個要求顯然很特別,雷吾他和楊泰豐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
唐小舟明白他們的意思,說,我可以先出去,你們商量一下。
見面地點,在省公安廳一樓的接待室。唐小舟先進去,坐在裡面等,有關人
員,已經替他沏好了茶水。
唐小舟想,之所以安排在這裡,肯定經過了周密布笠。這是在一樓,就算谷
瑞開有什麼過激行動,也不可能發生跳樓事件。此外的任何行動,均可以得到及
時制止。即使唐小舟不講究談話技巧,使得谷瑞開警覺,任何後果,都在可控制
範圍。此外,唐小舟相信,這間會客室一定被監控,不僅有錄音,很可能有錄像。他們在這裡所說的一切,將成爲呈堂證供。
谷瑞開是由一樓的接待員帶下來的。按照雷吾他的安排,由接待員上去通知
谷瑞丹.告訴她.樓下接待室有人找。即使谷瑞丹產生疑心.也不一定想到這裡
面有什麼問題。何況,利警總隊肯定早已經對谷瑞丹進行了嚴密控制,只要一聲
令下,便能對她採取行動。
接待員敲了敲門,然後將門推開,對谷瑞丹說,谷處,請進吧。
谷瑞丹站在門口,看到唐小舟坐在裡面,滿面的愁容,更增加了疑惑。她說
,怎麼是你?你怎麼在這裡?
唐小舟看了她一眼,拍了拍身邊的沙發,對她說,請坐,我們聊一聊吧。
谷瑞丹走到他的面前,站着,卻不坐下,警惕地問,聊什麼?
唐小舟擡眼看了看她,說,你這樣站着,怎麼聊?還是先坐一下吧。不管怎
麼說,有些事,總要解決,是不是?
谷瑞丹猶豫了一下,坐下來,顯得很驚恐地說,你說有些事,什麼事?
唐小舟沒有接她的話,而是說,我們聊一聊翁秋水,怎麼樣?
她突然警惕起來,說,你什麼意思?我和他沒有關係。
唐小舟說,事到如今,有沒有關係,都已經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恐怕是,你
下一步,有什麼打算?
谷瑞丹再一次說,你什麼意思?怎麼跑到這裡來問東問西?你到底想幹什麼?
唐小舟真想將她大罵一通。轉而一想,還是算了吧,對她說,既然你不信任
我,我也沒辦法。那我說得更直接點吧,我們的女兒怎麼辦,你考慮過沒有?
她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顯然準備說點什麼,話到嘴邊,又行嚥了下去。她
自然清廷,這句話並非隨便說說的,他一定是知道了什麼。她像是被什麼猛擊了
一下,整個神情突然變了,聲音也低了很多,問他,你聽說了什麼?
唐小舟說,這麼多年來,你從來都沒有相信過我。
他原想說,這麼多年來,你從來沒有愛過我。話出口時,還是換了一種說法。他說,我也知道,這話沒有半點意義,尤其是現在說,更沒有意義,全都是廢
話,多餘的話。所以,這些我都不說了,我今天到這裡來找你,只爲一件事,我
們必須商量一下女兒怎麼辦。
谷瑞丹緊張地問,他們找過你?
唐小舟點了點頭。
谷瑞開問,你願意幫我嗎?
唐小舟說,你自己是從事法律工作的,事到如今,恐怕不是我願不願意的問題
谷瑞丹急急地說,我知道,只要你願意,一定可以的。
唐小舟說,來這裡之前,我已經想過了。我能夠答應你的是,在法律允許的
範圍內,我能幫得上的話,一定會幫你。我甚至已經想好了替你請一個律師。我
們畢竟夫妻一場,你又是成蹊的母親,我能做的,恐怕也只是這麼多了。同時,
我必須指出的是,你到現在還執迷不悟,以爲那個翁秋水是什麼好東西。有關他
的話,我也不想多說,你自己慢慢去想。我勸你還是清醒一點,別再做夢了,你
已經把自己毀了一次,不能再毀自己第二次了。爲那種人,不值得。
谷瑞開哭了起來,哭得很傷心。哭了一會兒,突然又強行鎮定了自己,眼晴
開始四處轉動,顯然,她在打着某種主意,甚至有可能想到了自殺。
唐小舟連忙說,你不要胡思亂想了,你腦子裡那些念頭,起不到任何作用。
你已經犯了錯,不能一錯再錯。別的話,我想現在也不是說的時候,我們必須考
慮一下女兒。我有個想法,把女兒留在雍州,對她的未來肯定沒什麼好處。我想
讓她先回高嵐去,讓她在爺爺奶奶身邊長大。有關你的事,我可能需要在相當一
個時期裡滿着她,你們之間,必須斬斷一切聯繫。
谷瑞開哭着說,你能答應我,以後一定要好好待女兒瑪?
唐小舟說,女兒也是我的。難道我不愛她?
谷瑞開說,你以後另外結婚呢?
唐小舟說,我不可能向任何人保證我今後不再結婚。這是不現實的。不過有
一點,你可以放心,女兒是我的,我一定會讓她得到最好的教育,健康地成長。
谷瑞開顯然還想說什麼,唐小舟制止了她,說,你不用說了。你所想的那些
事,一不該由你來想,二是根本不存在。你擔心我另外結婚會給女兒造成不好的
影響。可你想過沒有?對女兒最不好的影響是你,這種影響,我也許花一輩子時
間,都無法徹底消除。與這個影響比起來,其他影響,又算得了什麼?
谷瑞開說,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我只有聽你的?
唐小舟一陣心煩,暗想,如果從一開始你就聽我的,能是今天這樣的結局嗎
?人可以自信,但不能自信到連自己是誰都看不清廷,更不能是非不辨,好壞不
明。同時,他又想到鄭規華說過的話,人生真是不能太順,太順的話,就會對很
多東西失去免疫力。他說,算了,這些事,暫時就到這裡吧。到時候,我會委託
一個律師,相關的事,你和她溝通吧。現在,我想對你說的話,只有一句,這次
的錯,犯得夠大了,你得醒醒,不糊塗不澆幸,認真對待,把很多事情想清礎。
唐小舟站起來向外走的時候,谷瑞丹也突然站起來,問他,你能再抱抱我嗎?
唐小舟停下來,猶豫了一下,向她走了兩步,不是太情願地伸開自己的雙臂。她顯得有些感動,撲進他的懷裡,哭得很傷心。一邊哭一邊小聲地問他,我會
被判死刊嗎?
唐小舟明白了,她現在最想知道的,就是這件事。同時,她也知道,這裡一
定有錄音,因此纔會藉助這麼一個機會問他。他說,我覺得,這不是你此刻應該
想的,你應該想怎麼爭取主動。
她說,小舟,我後悔死了。其實,現在想想,我們以前的日子,是真正的幸
福。
唐小舟被她說得十分傷感,眼淚差點流了出來。他想,人爲什麼一定要等走
到絕境才a悟?其實上天是公平的,她會給每個人很多次醒悟的機會,可惜的是
,很多人未能把握。最後時刻的a悟,永遠都是遲到的汗悔,對於人生,意義已
經非常輕微了。
他推開了她,對他說,我要走了,你自己保重。說過之後,他一低頭,迅速
向外走去。他心裡很難受,從未有過的一種感覺,身體裡面似乎充滿了淚水,如
果不快點離開,這淚水便可能兇涌而出。就在他跨出門的那一瞬間,外面有幾名
警員從他身邊走過,進入了房間。他很清廷他們去幹什麼,他不想看到最後那個
場面,那會讓他做惡夢的。
走到一樓大廳,楊泰豐、雷吾他和容易恰好從另一個房間出來。顯然,他們
一直在關注着會客室裡的情況。
唐小舟自鎮定了自己,對三位領導說了一番感謝的話,然後對楊泰豐說,
楊廳,我可能會委託一位律師接洽相關事務,希望你們能夠提供方便。楊泰豐答
應後,他又提出了另一個要求,希望楊泰豐借他一輛車,今天晚上,他就想將女
兒送回高嵐。楊泰豐轉身對容易說,你具體安排一下吧。
容易不僅替他安排了一輛車,而且,她本人也跟着他。
離開行政樓,唐小舟去了一趟谷瑞開的家,也是他以前的家。小花正準備出
門,去學校接唐成蹊放學。見到唐小舟,便說,唐叔叔,你怎麼來了?是來看成
蹊吧,我這就去接她。
唐小舟說,你等一下,我跟你說件事。
小花說,我沒時間了,成蹊放學瞭如果看不到我,會哭的。
唐小舟說,成蹊我會去接。你現在馬上清理一下成蹊的東西,等一下,我要
把她送回高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