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我可不覺得威爾士會有那麼多魔法洞窟。”蘭斯發表了看法之後便繼續讀了下去, “‘我們缺乏一些必要的資源,洞穴內部也無法採光,巫師們將魔石聚集在一起, 鑲嵌在溶洞的石壁上, 以維持必要的亮度’。好了, 現在我覺得八成就是我們之前去過的那個洞窟了。”
他又飛快地閱讀了後面的好幾頁。
“看來在十四、十五世紀的時候那裡是一個巫師避難所。出自一個叫做‘炎十字’的魔法協會。”他的視線依然飛快地在書頁上的文字間遊移, “那個協會的性質有點複雜。一方面它約束着巫師和魔女們的行爲, 對於造成危害的傢伙進行處罰;一方面也幫助人們解決各種由魔法或者巫術引起的不良現象。在魔女狩獵時代,這個協會銷聲匿跡了很長一段時間,但是卻並沒有瓦解, 而是在悄悄地保護着巫師們的安全。”
克萊德思索了一小會兒:“如果那個協會真的已經具備了在狩獵時代也能夠自保的規模的話,那麼爲什麼我們從來沒有聽說過它?”
蘭斯沒有回答。
他又往後看了十幾頁。
那本傳記並不算厚, 過了二十幾分鍾他就迅速地看完了它。
“哈, 並不是那個協會消失了。”蘭斯將書丟到了桌子上, “而是它在十五世紀中葉更改了名稱。來猜猜看它改成了什麼?”
然後沒等克萊德回答,蘭斯就一字一頓地說:“‘赤銀’。炎十字是赤銀的前身。”
“那也就是說那個地下洞窟是屬於赤銀的?”克萊德皺起了眉頭, “那麼那把小提琴很有可能並不是在那裡被創造……而是被封在了那裡?”
“小提琴最早產生於十七世紀,那本書裡面可沒說到那麼久之後的事情。”蘭斯站起身,“關於這個問題我們倒是有個可以詢問的不二人選,要知道她可是赤銀最年長的成員。”
蘭斯所說的不二人選當然是指米亞。
“十七世紀?”米亞正在吃早餐,她用尖牙叼着血袋, 看着一大清早就來拜訪的兩名部下, “哦, 那時候我還沒有加入赤銀。我是在1833年加入的。不過我閱讀過跟赤銀歷史相關的書籍。什麼?不不, 你用那種眼神看着我也沒有用, 那些資料理論上只有赤銀的負責人才能閱覽,因爲那是歷代負責人的日記, 我不能把它們拿給你們看。不過——”她拉長了尾音,眨了眨眼睛,“你們想問什麼?我可以直接告訴你們。”
“如果你本來就不預備保密的話,那還不如直接把它們交給我們呢。”蘭斯涼涼地說。
“規定裡明確寫着不能給別人看啊,但可沒說不能跟別人談起那裡面的內容。米亞吸着血袋裡的血,狡黠地衝他們眨着眼睛,“我一直是個很守規矩的員工。”
克萊德開門見山地問道:“赤銀的前身是不是一個叫做‘炎十字’的魔法協會?”
“沒錯。炎十字在1462年7月更名爲赤銀。”
“你知道坎布里亞山的洞窟嗎?我們找到一本巫師傳記,裡面記載了那個洞窟。書上說那是屬於炎十字的。”
米亞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等等,你是說之前你們和喬伊斯一起去的那個洞窟?”
克萊德點了點頭。
“在日記中確實曾提到赤銀有一個秘密洞窟,但是那上面卻沒有仔細記載洞窟的位置。我一直以爲它已經被封閉了。”米亞一邊回憶一邊說道,“你們是在哪本書上看到這段記載的?”
“原來你也有不知道的事兒?”蘭斯說着將書籍交給了她,“我還以爲你看過赤銀裡的所有書呢。”
米亞瞥了他一眼,迅速地翻着那本傳記:“你當我是什麼?圖書館的目錄索引系統嗎?”
蘭斯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克萊德接着問道:“那麼在日記中有沒有提起過那把小提琴?”
米亞搖了搖頭:“從來沒有。那日記裡連‘小提琴’這個單詞都沒有出現過。”
蘭斯不相信地看着她:“你確定?說不定再翻翻它你就會發現只是你忘了呢。反正你也上了年紀了,就算記憶力減退了,我們也是能夠理解的。”
“吸血鬼可不流行老年癡呆。”米亞揮了揮拳頭,“再說我哪裡上了年紀了?你看起來比我還老呢。”
蘭斯攤攤手,毫不在意地說:“外表總是不可信的,不是嗎?”
“當心我咬你哦。不過,雖然日記裡沒有提到過小提琴,但關於那個洞窟的記載可是有點兒意思。”米亞喝完了血袋裡的血液,隨手將它丟進了垃圾桶裡,“裡面提到,在1705年,赤銀曾經遭受過一次重創。那次出現了非常難纏的對手,日記中只用了‘陰影’這個詞來記述它。當時赤銀的職員們花了很大力氣纔將它封了起來,而洞窟就是用來封存那玩意兒的地方。”
克萊德思索了一小會兒之後說道:“那麼,假設那把提琴只是一個封存陰影的容器。人們用它封住了陰影,然後將它封在了那個洞穴中。根據那本傳記中的記載,石壁上都是些強大的魔法陣,應當會是個適合封印的好地方。但是如果是這樣,那把提琴是怎麼從那裡出來的?在我們進入洞窟的時候,那裡並沒有什麼被人侵入過的痕跡。”
米亞陷入了沉默。
“如果那真是個需要赤銀花大力氣才能封住的東西,那麼就有兩種說法能夠解釋它是如何出去的。”蘭斯看着兩個同僚,伸出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一、它的強大足以撕毀封印。二、它被什麼人弄了出去。現在我們所知道的是,柯羅諾斯的曲譜寫於1804年,他寫下這份曲譜並將它交給了一個叫做艾琳的女性。喬伊斯提到過,被提琴束縛住的幽靈們之中包含了艾琳。那麼,即使假設艾琳是最早的受害者,也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提琴在十九世紀就已經從洞窟中出來了。當然,這都是已經發生過了的事,現在我們已經毀掉了小提琴,並且被它束縛的那些亡靈也已經被安德雷超度。”
他望着面前的兩個人。
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非常嚴肅。
詭異的安靜出現在了房間中。
在沉默持續了一陣子之後,蘭斯緩緩打破了它:“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現在的問題就是,那究竟是結束,或者只是一個開始。如果‘陰影’曾經在過去爲赤銀帶來重創,那麼我不覺得那時候我們能夠那麼輕易地解決它。現在那個洞窟已經完全崩毀,如果真的還有什麼東西潛伏在那裡,不管那是什麼,洞窟都已經無法再起到半分束縛的作用了。”
米亞迅速走到了通訊器邊,摘下了話筒,熟練地按下了一串號碼。
“喬伊斯,我需要你馬上到準備室來一趟。”她簡短地說着,“嗯?安德雷已經回來了?好,你們一起過來。沒錯,馬上——”
然後她的表情僵硬了一下。
“好吧,我再給你們十分鐘……最多一刻鐘!你們自己想辦法解決!”說完她就“啪”地掛上了話筒。
克萊德於電光石火之間理解了米亞那微妙的停頓。
——他們的精神可真夠好的,他有點尷尬地想,然後下意識地瞥了瞥蘭斯。後者依然是平時那副表情,顯然對於那段對話的內容沒什麼興趣。
過了十幾分鍾後,喬伊斯和安德雷趕到了。
喬伊斯的淺金髮看起來比平時還要更加凌亂一點兒,衣服鬆鬆垮垮地掛在身上,連釦子都沒有扣好,大喇喇地露出鎖骨以及一片胸膛。安德雷的服裝倒是整整齊齊,黑色的高領毛衣服帖地修出身形。
克萊德不小心瞄到在高領外面露出的紅色可疑痕跡——當然,這是他人的隱私,不應該多做討論。
“早安。”喬伊斯慵懶地對他們打着招呼,“急着找我們有什麼事?要知道那時候我們正——”。
在安德雷的臉紅到讓人同情的程度之前,米亞舉手打斷了他的話,語調聽起來充滿了挫敗感:“等等,我對你們是怎麼滾牀單的沒什麼興趣,所以你可以不用進行描述……我叫你來只是想問一下,在之前的小提琴事件中,你在那個洞窟內有沒有‘看到’什麼不尋常的東西?”
“這取決於你是怎麼定義‘不尋常’的。”喬伊斯回答道,走到沙發邊坐了下來,“我不得不說,那洞窟裡面發生的‘不尋常’實在太多了,隨隨便便拿一件出去說說都足以讓你被送進瘋人院。”
米亞伸出手指彈了下他光滑的額頭:“少給我來這一套。我指的是,有沒有什麼讓你覺得很不對勁的地方。你對這些事情總是看得比較清楚,有什麼事情讓你覺得實在不正常?”
喬伊斯皺起了眉頭,開始仔細回憶那天的經歷。
“我們先是看到了牆壁上的符號。最開始並沒有發生什麼,但是後來牆壁上的石劍開始攻擊我們。克萊德磨去了牆上的攻擊咒文,後來這種事情再也沒有發生。隨後小提琴忽然開始暴走,但是很快,安德雷就解決了這個問題。在那之後我們找到了祭臺,蘭斯一腳踢翻了它,但是卻什麼都沒有發生——”
他停住了。
“對,什麼都沒有發生。在通道中的時候我明明看到在洞穴深處盤踞着濃厚的黑暗,它們看起來充滿了惡意。但是後來卻什麼都沒有發生。”喬伊斯說道,語調比平時稍稍急促了一些,“一開始我以爲這是因爲安德雷的體質,既然他能夠讓那把琴閉嘴,那麼說不定也能夠驅散那些黑暗呢。但它們直到那把提琴忽然開始鳴響的時候都還是盤踞在那兒的,就算在安德雷讓那把琴安靜下來之後,它也並沒有消失,甚至並沒有減弱半分。但是在我們真正進入了溶洞之後,它卻在我沒注意到的時候忽然消失了。”
“……它躲起來了。”米亞喃喃說道,“這下麻煩大了。”
“既然它是能夠被打敗的,那麼就一定有辦法。”蘭斯的語調聽起來依然是輕鬆的,他也確實沒有對這件事兒太過緊張,“如果赤銀曾經將它封印過一次,那麼現在也一定有辦法封印它第二次。”
米亞嚥了口口水:“對,赤銀曾經封住它一次,而那次它重創了赤銀。‘重創’當然只是一個籠統的說法,關於那件事更加確定的描述是——它摧毀了赤銀的半座基地,並且造成十六位職員殉職。而在那之後的事情你也知道,現在,它逃出來了。”
四個下屬面面相覷。
他們誰都沒有經歷過能夠一次性造成十六位同僚喪生的任務,這足夠讓人提高警惕。
然後,就在誰都還沒做好心理準備的時候,警報聲響起來了。
米亞看着不斷閃爍的紅燈,嚴肅地說道:“看來我們不用花時間再去擔心它什麼時候捲土重來了。我們得立刻進入備戰狀態。”
蘭斯和克萊德立刻將整個赤銀都限定在了能力範圍內。
但很奇怪,蘭斯並沒有覺得空氣中的電子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它們非常安靜,做着正常情況下應有的微弱運動。
他對克萊德投去一個探詢的眼神,對方搖了搖頭。
“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蘭斯對米亞說,隨後將視線投向了喬伊斯,“你有什麼發現嗎?”
喬伊斯看着他:“我又不是三百六十度全方位透視監控儀。但是如果你問在我能夠看到的範圍內有沒有發生異常,那麼我可以告訴你,沒有。”
米亞打量着這三個可靠的部下,疑惑地說:“如果什麼異常都沒有發生,那麼警報爲什麼會響?”
“與其在這裡瞎猜,倒不如直接去看看。”蘭斯說着打量了一眼監控屏幕,上面巨大的平面圖上正有幾處閃着表示異常的紅點。
然後他帶頭走了出去。
的確發生了一些怪事,但卻和米亞想象中的有些不同。
羅德看着人滿爲患的醫務室,倚在門口對幾個人解說着現在的情況:“總之,這些人忽然產生了記憶上的混亂。他們先是失去了之前一段時間的記憶,長度從幾年到十幾年不等。然後在他們正爲此驚慌失措的時候,又忽然回想起了這段時間內所發生的事。但是讓人介意的是,就算他們恢復了那些記憶,他們卻覺得那只是在他們腦中強行灌入的情報,而沒有任何曾經幹過這些事情的實感。”
米亞皺着眉頭問:“這到底是什麼回事?是某種病毒嗎?”
羅德搖了搖頭。
“現在詳細的血液檢測還在進行中,所以我還不能斷言。但是就剛剛進行的簡單血檢來說,我並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病毒,也沒有現象表明他們曾經吸入迷藥或者瓦斯。雖然血液檢查的結果還要好一段時間才能出來,但是我可以對你保證,我並不認爲自然界中存在那種能夠讓人產生這種奇怪反應的病毒。我也不覺得眼下有什麼人造產物——不管是細菌或是別的什麼——能夠達到這種效果。”
羅德煩躁地訴說着。
他是個很了不起的醫生,在赤銀工作了好些年頭,也曾經見過很多常人不太能夠理解的事情。但在他到目前爲止的人生中,還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奇怪的現象。
“這肯定不是普通的醫學事件。”他一邊指揮着護士們給混亂的患者們注射合適劑量的鎮定劑,一邊說道,“從描述看來,他們就像是忽然被拋到了幾年、或者十幾年之後,完全不能理解自己爲什麼忽然長大了好幾歲,卻又偏偏清楚地記得在那丟失的時間中所幹過的事情。哦,丟失,我喜歡這個詞。”他自言自語地咕噥了一句,“的確,在他們看來,那段時間就在一眨眼之間丟失了,即使腦中還存有記憶,但那就像是在別人身上發生的事一樣。他們完全沒有自己曾經親身經歷過這段歲月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