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着涼。”阿珏提醒她，把車窗升上去。
時愛垂頭坐着，一聲不吭。
皇甫珏扶着方向盤，不時地看她一眼，“小愛……”清清嗓子，“你怎麼跑到夢角這種地方來了？下一次不要來了，太亂。而且……你是怎麼進去的，你怎麼跟宮堯認識了？”
過了一會，時愛輕聲開口，“我爹地以前想把我嫁給宮家大少，也就是宮堯的哥哥，宮佔東。那個時候家裡面跟宮家走得很近。我被小太妹綁架那一次，是被宮堯救的。”
車子猛然間停下來，時愛被安全帶重重拉回椅子上，“阿珏，怎麼了？”
“你爹地想把你嫁給宮佔東？”
原來是爲這麼一件事，時愛輕撫心口，“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開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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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的車在按喇叭，不耐煩地催促。
車子又重新發動，駛入雨簾中。
皇甫珏的聲音很低，“你被綁架的事情……又是怎麼一回事？”
雨越來越大了，雨刷不停，車內變成一個與世隔絕的小島。這樣的雨天，或許很容易勾起人的回憶。時愛的手指在車窗上慢慢滑動着，“以前我老是學校裡的小太妹欺負，後來……方南幫我。小太妹一直懷恨在心裡，曾經還在公爵的家宴上給我難看。我爹地覺得我不懂事，還給了我一巴掌。”
時愛忽然間停住，深吸一口氣，不能再說了，這些回憶都不能繞過一個很重要的人，一個融在她青春歲月裡永不磨滅的人。
方南，方南。
時愛在心裡面不住得默唸。
“還有嗎？”
“不記得了。其實也沒有什麼事情。”即使有，時愛也不願意去回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隔着雨霧，看到酒吧的招牌，手指在玻璃窗上敲了敲，時愛興沖沖地提議，“不如我們去喝酒。”
酒不是什麼好東西，也不好喝，但是能讓人忘憂。
喝得醉暈暈的時愛被皇甫珏帶到樓上的酒店。
房間的大牀上還鋪着紅色的玫瑰花瓣，水晶燈折射着絢爛的光，酡紅的臉頰上潤出石榴的飽滿，水汪汪的紅脣微微張着。
皇甫珏坐在牀邊上，凝視着時愛。
“小愛……”
“小愛？”
叫了兩聲沒有反應，皇甫珏緩緩伸出手，準備碰一碰她的臉頰，卻在距離毫釐的時候止住，落到時愛的頭髮上，像小時候那樣給跑熱的時愛撥撥頭髮，露出她整個飽滿乾淨的臉頰。
時愛嘟噥了兩聲，很輕，在安靜的房間裡面聽的很清楚。
方南哥哥，我好難受啊。
她說她好難受，明明剛纔喝酒的時候那麼開心，怎麼會突然間難受呢？應該是難受纔會想要喝那麼多酒，看着那麼開心，其實心裡面很難受吧。
越是痛苦的時候，時間就會變得很慢，很慢，比如在這個時候，皇甫珏聽到心裡某個角落崩塌的聲音，即使那兒已經是一座廢墟。
“寶寶……”時愛微微偏頭，往枕頭深處埋了埋臉，一滴眼淚迅速從眼裡滑落，停在她漂亮泛紅的臉頰上，像一顆珍珠。
她在想那個失去的孩子吧？
如果那個時候小愛沒有被瑪利亞推那一把流掉了那個可憐的孩子，她和方南或許就不會分開，也不會離鄉去國。
時愛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陌生的酒店裡面，身上的衣服換過了，她穿着酒店的睡袍。
太陽穴裡面好疼，可是她偏偏就想不起來昨天發生了什麼事情，甚至都想不起來自己怎麼來的這裡。
摸到放在牀頭的手機，開機之後跳出來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你連皇甫珏是你親哥哥都不知道，你這樣的腦子還想爭家產？”
肯定是宮堯發來的，他這個人嘴很毒，但還殘存着一絲類似於無聊看好戲的心思，也可以叫好心。
時愛聽到腳步聲，擡起頭，看到了穿着浴袍的阿珏，剛剛洗完澡出來。
“醒了？”阿珏對她笑，聲音柔柔的，坐在牀邊上，摸摸她的頭髮，“頭疼不疼？餓了嗎？等會中午想吃什麼？”
沒有迴應。
“怎麼了？是不是很難受？我給你按按太陽穴。”
兩隻手落在她額頭兩側，輕輕的，加註力量到指尖，有技巧地揉着。這種力度讓時愛疼到要炸裂的太陽穴得到緩解。
“有沒有感覺好一點。”
按了一會，阿珏嘴角噙着笑，“是不是疼傻了？以後不要喝這麼多酒了。”
看時愛傻氣的樣子，阿珏忽然間靠近，在她的眉心親了一下。
感覺到額頭上一暖，時愛終於回過神了，用驚愕的眼神看着他。
“對不起，小愛……我是覺得……你太可愛……”皇甫珏驚慌地解釋，從牀邊站起來，跟她拉開距離。
“阿珏，你能先出去一下嗎？我想換衣服。”
“好，好好。”皇甫珏直接穿着浴袍出了房間。
二十分鐘之後，時愛換好衣服，打開房門。
“小愛。”
阿珏露出不安的表情，小心翼翼得觀察着時愛，“不生氣了，好不好？”
“你先去換衣服，我在這裡等你。”
“好。”
車內的氣氛怪怪的，時愛始終都保持沉默，阿珏幾次看她，發現小愛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
“小愛，對不起。”
“我沒有別的意思。”
“你不要生我的氣，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外面又是大雨，這樣的天氣讓人煩躁。
紅綠燈，車子排起長隊。
港城的交通因爲這兩天的暴雨癱瘓了一半。
“小愛，你一句話不說……我這樣很擔心……”阿珏握緊方向盤。
“阿珏……有人告訴我，你是我的親哥哥……這是真的假的？”
沒有迴應。
死一樣的寂靜。
雨滴砸落在車窗上的聲音越發地清晰。
答案，已經很清楚了。
衝進雨簾裡的時候，時愛分不清楚臉上的水跡到底是雨水還是淚水。
她不停地奔跑，走入一片工地，纔在路邊上蹲下來抱着膝頭哭起來。
走的時候，她問了阿珏一句話:把我趕出來是誰的決定？
“我的。”
時愛想，爹地不像爹地，媽咪不像媽咪，現在就連自己青梅竹馬的玩伴……也變了。
她的人生到底還剩下什麼是沒有變的？
倒黴的命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