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蛋卷和氣死病,方大廚,五度言情
通常說,心情好的人,病痛也少,心中多鬱結的人,就比較容易得病。
方一勺自從她娘死後,已經很久沒有讓人照顧得那麼好了,自然每日沉浸於快樂之中,沒到三天,就徹底地好了。
生龍活虎。
沈勇還有些擔心,想讓她再躺躺,不過方一勺原本就好動不好靜,再躺下去估計要發黴了。
這一日大早,沈勇和方一勺先趕去了莫凡堂那裡,可是到了才發現,家裡就剩下了莫鼕鼕在。
“鼕鼕,師父上哪兒去了?”沈勇問。
莫鼕鼕拿出了一本拳譜給沈勇,道,“師父有事情要回一趟老家,半個月後回來,他讓你按着這拳譜來練,還有啊……”說着,莫鼕鼕指了指自己,“你們要管我飯!”
方一勺和沈勇接了拳譜,就索性把莫鼕鼕領回了府衙,正好讓他跟小結巴做個伴。這下可好了,莫鼕鼕和小結巴兩個都是惹人嫌的死小孩機靈鬼,一下子就玩到一起去了。
方一勺和沈勇又去了趟蒼滿雲的宅子,這麼巧,蒼滿雲也出遠門去了,留下了一疊書,說讓沈勇捧回去看去,他十天後回來,到時候要考他。
沈勇和方一勺拿起書看了看,覺得有些納悶,蒼滿雲讓沈勇看的不是什麼治國之道也不是什麼經史子集,而是醫術。
“我又不想當郎中,幹嘛讓我學醫啊?”沈勇不解地道。
方一勺想了想,“嗯……反正技多不壓身,多學一樣也是好的吧。”
沈勇無奈,只好捧着書,和方一勺一起往回走。
東巷府南北貫通的大街上人來人往,沈勇捧着書小心地避讓着行人。
“相公,重不重呀?”方一勺湊過去問,“我給你拿一半兒?”
“不用。”沈勇搖頭,“我有勁兒,娘子,你想吃點什麼不?”
方一勺看了看天上的日頭,道,“今兒個好熱呀,人一熱就不愛吃飯了,最好是弄些小零嘴吃。”
“也對。”沈勇點頭,邊用胳膊肘捅捅方一勺,“拿本書,擋擋太陽。”
方一勺想了想,拿起一本書遮住臉,單手拽着沈勇的袖子,兩人快步往府衙走。
經過酒樓的時候,突然從樓裡衝下來了一個人……一頭撞到了沈勇。
沈勇拿着滿手的書呢,還好他最近練得伸手頗爲敏捷,接了被撞歪的書,身子轉個圈兒,書本都沒掉下來,就是人一個趔趄。
那衝出來的人卻是一頭栽倒在地。
方一勺不解地看着地上坐着的人,就見是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鬍子拉碴邋里邋遢的,看起來很有些落魄。
那人傻坐在地上,一手拿着個酒罈子,那樣子方一勺可熟悉,一個酒鬼,只是他很少看到這麼年輕的酒鬼。
沈勇皺了皺眉頭,覺得這人怎麼酒品如此不好的?
這時候,酒樓裡兩個小夥計急匆匆追出來,扶那人,道,“別和了,都醉了!”
“沒醉。”那人從地上爬起來,歪歪斜斜往前走,嘴裡嚷嚷,“……醉了纔好呢!做人有什麼意思?生又何歡死有何懼……哈哈。”
沈勇和方一勺看着那男子走遠,覺得有些莫名。
“唉,好好一個秀才,弄成這樣,真是。”夥計不無惋惜地搖了搖頭,轉身想進屋子。
沈勇突然想起來,那書生自己好像認識!曾經有一個姓樑的老先生教過沈勇唸書,不過沒幾天,就因爲身體不好走了……那個書生,似乎就是那位樑先生的得意門生。沈勇記得之前見過一面,因此有些印象,不過原先神采飛揚氣度不凡的,怎麼一下子變成了這樣?
想到這裡,沈勇多嘴問那夥計,“這人是誰啊?”
夥計看到是沈勇,見他抱着一堆書也覺得新鮮,小惡霸神勇改邪歸正,看來這說法真不是騙人的,就笑呵呵回答,“沈少爺啊,您不認識麼?那個是大才子張文海啊。”
“張文海?”沈勇琢磨了一下,似乎是叫這個名字。就問,“那書生他怎麼了?我記得以前挺精神的啊,還是他想學太白先生了,也做個酒仙兒呀?。”
“唉,別提了。”夥計搖搖頭,道,“鬼迷了心竅了哦,這就叫啊,英雄難過美人關。”
沈勇和方一勺聽得雲裡霧裡,沈勇問,“莫不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人家沒看上他?”
“要是哪家的姑娘就好了!”夥計壓低聲音說,“是個窯姐兒。”
沈勇一愣,方一勺也有些不解,心說,如今的唸書人,怎麼不戀別的,都戀上窯姐兒呢?
“哪兒的窯姐啊?”沈勇又問了一聲。
“煙翠樓的。”夥計道,“也不知道叫什麼鳳兒還是鸞兒的,總之是隻鳥兒的名字。這張秀才迷得都丟了魂了。後來他也不好好唸書了,他師父本來指望着他光耀師門的,後來讓他活活氣死了。”
“啊?”沈勇和方一勺都是一驚。
“他師父是不是姓樑?”沈勇問,“有個七八十歲了吧?”
“對啊。”夥計點點頭,道,“樑老先生麼,那老爺子可有學問了……唉,可惜了,被徒弟氣死了,然後張秀才就變成今天這樣,整天喝酒度日,過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說完話,夥計轉身回屋接着忙去了,沈勇和方一勺繼續往回走,不過心裡還是覺得有些古怪。
“唉,娘子啊,你說,那張秀才,和昨天氣死了他孃的那書生,境遇像不像的?”沈勇問。
“嗯。”方一勺趕緊點頭,“可不是麼,幾乎一樣,就是張秀才少了個娘子。”
“不過那老樑頭已經七老八十了,被氣死了也是有可能的。”沈勇想了想,問,“怎麼之前就沒聽說過這檔子事兒呢?”
“家醜不可外揚吧。”方一勺道,“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大家都不想張揚吧,那秀才挺可惜的。”
“嗯。”沈勇不說話,點頭,腦袋裡卻開始琢磨這兩個事兒。
回到府衙的時候,就看到府裡頭衆人忙忙碌碌。
沈勇跑了趟書房,將手裡的書放下,就和方一勺回到前院,找沈一博說了一下,兩位老師出門辦事要十天半個月纔回來的事情,這段時間,沈勇在家裡唸書和習武。
沈一博最近對沈勇很放心,有方一勺在旁邊陪着,比誰管着他都強。
沈勇和方一勺見沈一博雙眉微皺似乎是心事重重,便問,“爹爹?你有心事?”
沈一博看了看兩人,點點頭,道,“你倆知道秀才他娘是被毒死的了吧?”
“知道了。”沈勇和方一勺都點頭,問沈一博,“審得怎麼樣了?有人招認了麼?”
沈一博愁眉緊鎖,道,“沒有人招認,不過那窯姐翠雲,倒是說出了一件新鮮事兒。”
“什麼?”沈勇和方一勺都好奇。
“據說這煙翠樓裡頭,有妖精。”沈勇臉上神色複雜,道,“之前就有好幾個窯姐兒,都讓唸書人給看上了,然後看書人家裡頭的長輩,必然有橫死的,而外界傳說,則基本都是氣死的。”
沈勇和方一勺立刻想到了剛剛遇到的那個張秀才,就覺得事情的確是蹊蹺。
“據說還有好幾個唸書人,都是去了一趟煙翠樓之後,便對窯姐們迷得神魂顛倒。有的是沒心思念書了,有人是吵着家裡頭要給窯姐贖身,更有甚者,就跟昨日那秀才似的,寧可休掉結髮的妻子,也要娶那窯姐過門的。不過前面幾位,他們氣死的長輩,都在七十歲上下,因此沒有引起家裡人的懷疑,昨日那位婦人實在是太年輕了些,一驗屍,才發現竟然是被毒死的。
“也就是說,如果昨日沒有驗屍,那麼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麼?”沈勇問。
“那還能如何?”沈一博嘆息,“這是那媳婦兒上街吵了,人死在路上了才驚動官府,這人若是死在家裡頭的,那可不就都以爲是氣死的麼?”
“爹爹,您是不是懷疑其他幾位老人也都不是單純被氣死的?”方一勺問。
沈勇點點頭,“這氣死一兩個還有些可能,可這每一個都氣死了,那就有些蹊蹺了。”
這時候,沈傑進來了,和沈一博研究起了掘墳驗屍的事宜。
沈勇和方一勺也就不再打擾,都了退出去。
“娘子,你怎麼看?”沈勇回到書房,舉着一本傷寒雜病論翻着,邊問方一勺。
“嗯!”方一勺點頭,我也覺得可疑得很!”
沈勇失笑,“我知道可疑,咱們要不要想法子查查?”
方一勺眯起眼睛瞄沈勇,“你想去煙翠樓呀?不準去!”
沈勇愣了愣,隨後大笑,伸手捏方一勺的腮幫子,“傻丫頭,吃什麼飛醋,我纔不去呢。”
方一勺臉上有些紅,自己捂住臉不讓沈勇掐,問,“那你想要怎麼查啊?”
“我們去查查那張秀才?”沈勇問,“如何?”
方一勺想了想,道,“他現在是個半酒瘋兒,怎麼查呀?喝醉的人不講道理的。”
“你沒聽他剛剛說什麼麼?”沈勇道,“生又何歡死有何懼啊!這說明了他覺得自個兒活着沒什麼意思!喝醉了更好!”
方一勺單手託着下巴,看沈勇,“哦?你是覺得,趁着他喝多了問他?”
“咱們去試試看?”沈勇一臉的躍躍欲試,“說不定有什麼收穫呢,爹爹他們走明面兒的,咱們查案子,講究野路子!”
“好。”方一勺點頭,正看着沈勇笑呢,就聽沈勇“哎呀”一聲,盯着門口。
方一勺好奇地轉過臉,一看也驚了一跳,就見門口四個小泥人兒。
方一勺仔細看了看,就見是石頭、蓮兒、莫鼕鼕還有小結巴。這四個小孩也不知道上哪個泥潭子裡去紮了個猛子,滿身的泥土。
“你們四個上哪兒瘋去了?”沈勇道,“還不快去洗澡,小心一會兒捱揍啊。”
小結巴和莫鼕鼕抹了抹臉上的土灰,問方一勺,“嘿嘿,少奶奶會不會做蛋卷兒啊?”
方一勺一愣,點頭,“會啊。”
四個小孩兒對視了一眼,都笑眯眯,蓮兒拿出一籃子雞蛋來,莫鼕鼕手上一籃子的野蔥。
“呦。”方一勺湊過去,拿起幾根野蔥看了看,道,“這野蔥老肥了,上哪兒弄來的?”
“後山的老曲頭兒家田裡種着的。”石頭道,“我們給他拔蔥去了,拔了兩個時辰,他給了我們雞蛋和野蔥,說讓回來做蔥炒蛋,不過我們想吃蛋卷兒。”
方一勺見四人一身的泥巴,滿臉饞樣,也有些無奈,小孩兒都饞些零嘴兒,估計是想着蛋卷兒吃了。
“你們去洗澡吧,我給你們做。”方一勺接過蔥和雞蛋掂量掂量,心說,這老曲頭兒還挺大方的,這些個夠做好些蛋卷兒了。
四個小孩兒一聽到方一勺說給做,都歡天喜地地跑去洗澡去了,方一勺便拿着雞蛋和野蔥跑去了廚房。
沈勇本來想着在書房裡繼續看書,不過方一勺走了,他的心也就野了,手裡端着書,心就飛到竈房去了。
想來想去,沈勇索性拿着書,去竈房看!
竈房裡頭,方一勺正在理蔥。
“娘子,做什麼呢?”沈勇湊上來看。
“洗蔥啊。”方一勺說着,將蔥浸入一個木盆水裡頭,然後又放了一勺麪粉進去。
“娘子,幹嘛放麪粉洗?”沈勇好奇地問
“相公呀,凡是細的、圓的,洗起來很麻煩的東西,大多可以用這個法子洗。”
“什麼法子?”沈勇好奇,“就是放一勺麪粉?”
“嗯。”方一勺點頭,“葡萄呀、蔥呀、韭菜都可以。”說着,將蔥從水中撈出來,來到井邊,打出水來,用瓢衝了衝,再一看,就見這一把蔥碧綠,甩幹了水之後,乾乾淨淨。
“這麼神啊?”沈勇不無驚奇。
方一勺跑回了竈房,用刀快速地將蔥都切成了蔥末,然後開始打蛋。
沈勇接過盆子幫她打蛋,方一勺邊往盆裡放麪粉和芝麻,還有剛剛切好的蔥末。
沒多久,蛋和麪粉還有蔥、芝麻都打勻了。
方一勺起竈,用一隻大羊毫的毛筆,在油碗裡頭蘸油,刷鍋底。
隨後,她左手一把勺子,右手一雙筷子,兩手一起忙活。左手從盆裡舀出一勺蛋麪糊糊來,往油鍋裡頭一轉,出現了一個薄薄的片兒,然後右手筷子輕輕一撩,一打卷兒……夾起來往旁邊的幹盤子裡頭一放,一個黃澄澄香脆好看的薄蛋卷兒就做成了。
方一勺的動作極快,做了二十來個後,就又刷一層薄油在鍋底,接着做。
沈勇見一盤子很快就滿了,伸手捏起一個薄脆蛋卷兒來塞進嘴裡,“咔嚓”一口……脆生生的蛋卷兒,有野蔥的鮮味、芝麻的香味,當然,還有濃濃的雞蛋味……好不可口。
“嗯!”沈勇邊嚼邊點頭,“娘子,真好吃啊!”
“好吃吧?”方一勺笑眯眯,“多做些,給那些小饞鬼們磨牙。”
沈勇身後接過那隻大羊毫,幫着方一勺刷油,方一勺搶過筆,瞪他一眼,“看書!”
“是,娘子。”沈勇咳嗽一聲,開始在方一勺身邊晃悠,邊念那傷寒雜病論。他每念兩段,就被塞進一個雞蛋卷。咔嚓咔嚓幾口吃完,接着念,沈勇突然覺得,人生就是這個樣子,才叫愜意吧。
大概半個時辰後,就見竈房門口,石頭、小結巴、蓮兒和莫鼕鼕並排坐在臺階上面,一人拿着一個大盤子,盤裡堆了小山兒一般的雞蛋卷兒,四個孩子在門口,“咔嚓咔嚓”吃得跟小耗子似的,美得都沒工夫說笑了。
竈房裡面,方一勺取來了一個食盒,往裡頭放了兩大盤子的蛋卷還有一壺好酒。
沈勇不解,“娘子,你出門呀?”
方一勺將食盒給沈勇,道,“走,咱們找那秀才喝酒去。”
沈勇愣了愣,趕緊接了籃子點頭,“對,咱們讓那秀才酒後吐真言!”
說完,沈勇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拉着方一勺,嘴裡叼着蛋卷兒,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