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花真人繼續道：
“……我觀世間宗門大而冗雜，沉而笨軻，十萬仙宗又怎能步入其後塵？固曰：無垠道域渺無垠，十萬仙人十萬凡。”
“凡人之道與仙道、仙道與其他諸道都有共通之處，殊途同歸，十萬仙宗立宗之意，便是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凡持無垠仙令者，大可在宗門內放手施爲，想學什麼學什麼，想教什麼教什麼，我們期待看到不同道路上綻放的不同花朵。”
“我道修士便應自由而浪漫，何必弄個條條框框束縛？牢籠、拘謹。”
“正如古人云：跟着靈性走。”
是跟着感覺走的意思吧……林珂對於這句話很熟悉，微微點頭，對翠花話語能夠理解。
無垠道域渺無垠，十萬仙人十萬凡。
以仙人比凡人，有種返璞歸真的大氣。
至於翠花真人所謂的自由和浪漫？
自由二字，充斥着條條框框，卻又有兩筆衝破束縛。
牢籠二字，雖然八方皆有出入，但是一頂“宀”就能困住九牛之力與在天飛龍。
浪漫二字，就像如鏡水面挑起的浪，又如水過滿外流而浩渺平遠，以滿溢漫流至散漫無規、不受約束。
拘謹二字，“拘”爲以句讀來約束行爲，“堇”意爲人被火燒，遭逢艱難，謹便爲以言語來躲避不順。
自由，掙脫牢籠。
浪漫，無需拘謹。
原來這便是十萬仙宗的立宗之言，在某種程度上與“山中之人意爲仙”有異曲同工之妙。
光是永生、長生，未免太過無趣。
修仙，求得不便是那份獨自逍遙密林原野、山河湖海的超脫、自由、隨性與浪漫嗎？
“受教了。”
聽完翠花真人的話，林珂拱手道謝，面容上表現出受教之色。
不過還是那句話。
這種散漫或許利於修道，或許與所謂的自由浪漫、自然無爲相似。
但是在外敵入侵之時，各峰各脈散佈於偌大無垠道域之中，想要擰成一股繩來抗衡訓練有素的外敵談何容易？
當然他也知道自己來十萬仙宗只是一個過渡而已。
如今他對此仙宗雖有好感，但是這種好感還談不上那種寧願付出生命也要去守護宗門的感情。
所以對於這種制度他並不在意。
這種制度，卻是恰恰能夠方便他查看和修行天帝傳承的。
正好！
“不過我也要提醒你，進入宗門當峰座，你可是需要產出的。”翠花真人提醒：“宗門每月會給你發放靈粒，但前提是你需要有產出。”
林珂內心一凜：“產出具體是指？”
“比方說我們峰產出的乃是蜃珠。”翠花真人翻手取出一件物品，乃是一大顆鴿子蛋大小的珍珠，上面紫氣飄散、靈意氤氳。
凡級蜃珠！
介於完全平凡的凡物和靈級之間的品級，屬於那種蘊含了一點靈氣，但是達不到靈級的地步。
但也是不可多得的東西，若是在凡人撿到了賣出去估計得白銀上千兩，或是幾顆靈粒。
“這樣的蜃珠，我們每月必須上交三十枚。”翠花真人無奈道：“我們每年大概也就能多盈餘十幾枚，還都被賣給了一個可惡的商人，自己也沒多少。”
“但是相應的，我們峰的峰座和弟子每個月都發放着靈粒。”
“打個比方，我們的蜃珠如果賣出去可能總共可以賣一萬靈粒，上交了八千靈粒的蜃珠，宗門給我們直接發六千靈粒。”
“中間大概就是有兩千靈粒的盈餘。”
翠花真人笑道：“怎麼樣，這種虧本買賣你願意做嗎？”
願意嗎？
當然願意啊！
林珂內心門清，別看這些東西上交後實際上發放的薪水工資低，遠遠比不上上交的東西的價值。
但是做買賣的都知道，有貨的人多，有錢的人少。
除非是特別極品特別罕見的東西，不然大多數都是供大於求的。
而且林珂估計宗門內各個峰座上交的東西五花八門，這些東西平日裡需求量定然也不是那麼大。
比如翠花真人的蜃珠，林珂就覺得這種介於凡物和靈級之間的凡級，其實需求量並不大。
普通凡人買來嫌貴，修仙者買來沒有太大用處，只能說是一些一境修仙者會買了，還要比較窮一點的那種。
將東西上交宗門，宗門也不管賣不賣的出去，反正每個月給各個峰座的撥款不變，這其實就是兜底。
再加上宗門還有保護、維持秩序、提供傳承等等各種東西，可以說算是很不錯了。
所以大多數宗門就算用十萬仙宗這種模式，也會要求籤訂類似於擁有特殊效力的賣身契一樣的契約。
比如葉仙的心燈，如果長時間沒操作，自然而然就引來了玉瓶真人查探情況。
如果是死了，玉瓶真人報仇，如果是叛逃了，玉瓶真人定然也有手段致葉仙於死地。
相較下來，十萬仙宗這種管理鬆散的宗門確確實實非常不錯。
“我自然願意。”林珂拱手，又疑惑：“但是我現在初入宗門，也沒個產出，宗門總不會用我那些凡人物品吧？”
他倒是會很多非前前世的遺技藝，但那是凡人的東西，如果不是靈器，仙宗會感興趣嗎？
“用啊！怎麼不用？就是你一做就是幾萬個幾十萬個，你做得了那麼多嘛？”翠花真人好笑道：
“你也別急，進入之後前幾個月都可以用靈粒墊付，屆時讓你上司幫你墊着就行，等你找到了不錯的產出，再向宗門提供。”
“以靈粒來墊付？”林珂緩緩點頭，又問：“多少靈粒一個月？”
“八千吧。”
八千？
林珂肩膀無形中矮了一截，彷彿有什麼東西壓在上面。
沒錯，是債務。
怎麼他還沒入門，感覺就已經背上債務了？
“別急。”翠花真人道：“另外，你一進去可以收五個親傳弟子和十個受法弟子……這個咱們進去再說。”
說着，翠花真人便指了指前方的蜃鏡：
“你且隨我來吧。”
在蜃境那邊，人也已經全部進入其中了。
翠花真人一邊走，一邊說道：“你的弟子，不僅僅是你傳法授道就行了，他們也需要有自己的職責，這個就看你的分配了。”
翠花真人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怎麼管教弟子，你不懂可以問我，我懂，我可懂了！”
看翠花真人雙眼放光的樣子，顯然是很期待林珂去請教她。
林珂現在對於這些還一知半解，於是也謝道：“多謝真人賜教。”
“嗯嗯。”翠花真人點頭，笑容滿面：“總之不用太擔心，若是你最後實在找不到什麼好東西，出來找也可以的。”
“如果出來也找不到，到時候讓司域長給你找個營生就行了，他們神通廣大，你不必多慮。”
“是。”
林珂的內心此時漸漸放了下來。
是啊，總不能是壓榨他吧？他一個凡人也沒有油水。
總得等他成修仙者纔有壓榨的價值。
所以，在他真正有產出之前，他都是被給予、被幫助這一方的。
只不過這個問題確實也給他帶來了一點壓力。
也不知道金翼使之巢中的茶葉能不能算產出……林珂默默思索。
如今，金翼使之巢中只有小白一株樹算得上是有靈之物，其次便是稍弱一些的其他三株，然後就大部分都是普通的茶樹。
要是算產量，他的產量可就很低了，不過這不急，慢慢想辦法，還有期限……
倒是以翠花真人一番演說從自由浪漫說到了碎銀幾兩，還挺有意思的。
腦海裡思索着，林珂看了旁邊的翠花真人一眼，而後一起邁入蜃境中。
……
一陣天旋地轉。
林珂對這種各大宗門都有的傳送陣並不陌生，所以也沒有絲毫的不適。
不過裝還是要裝的。
於是，他輕輕地、微微地皺了皺眉。
“這是傳送陣，有感覺是正常的。”
一襲紅衣的翠花真人拍了一下林珂的背，一股柔和的法力便渡入林珂體內，讓林珂感覺很舒服。
先前來拜師之人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內心皆打起自己的算盤。
“多謝真人。”林珂眉頭鬆開，抱拳道謝，轉而便仔細觀察起無垠道域的景色。
“不必多禮。”翠花真人頷首微笑，以一種對待同輩之人的態度來回應林珂，而後又看向其他人。
這些人翹首以盼，但是翠花真人面對他們時，面色就淡漠不少了：
“諸位，欲拜入我宗者往前走便是，過了橋便算真正入了無垠道域了，屆時便看各自靈性吧，跟着靈性走。”
說完，翠花真人靜立原地靜靜看着衆人，面無表情。
林珂見狀也不說話，只是站在翠花真人身後，眼神則是看向了遠處無垠道域的景色，沒有將注意力放在那些人身上。
而此時，前方那些欲要拜入仙門之人聽到翠花真人的命令後立馬便有了動作。
他們一個個催促、叮囑、告誡自己的後代、親屬，神色不一，但都沾着一些鄭重和嚴肅。
“快快快！走快一點！快去！快過橋！”
“老六！記得我和你說的，表現得好奇、天真、單純，臉上的笑容要純真自然！”
“除了至強十三峰以外各個山峰我都和你說過，小三，別忘了！別忘了！”
“千萬別去湖、林、河等地方！那些地方你去了出來後爲父沒辦法找關係讓你做官，專業要對口的！記住我說的話！”
“兒子！以後找營生是要看儒歷、仙歷或者佛曆的！這十萬仙宗可是記錄在案的仙道中型宗門，好好表現！”
那些人明顯都有一定的經驗，通過某些渠道知道了很多消息。
而在他們前方，雲霧繚繞，曦光若霖，或大或小的山峰、河流、大澤時隱時現……
它們，都漂浮在天上！
橋的兩端，是兩個世界！
林珂他們所在的地方是一片平地，處於一座普普通通的紅色拱橋的一邊，也沒多大。
而在橋的另一邊，則是一個廣袤而高遠的世界。
無垠道域！
一座座或瑰奇壯麗、或巍峨高聳的山峰不知其幾百丈高，呈錐體、棱體、柱體，如雲朵一樣在天空安靜佇立。
有的山體整座山冒着幽幽綠氣，毒氣四溢。
有的山頂黑煙不斷，岩漿滾滾從頂峰流淌到底部而後又被吸回山體內部。
有的整個山上插滿了各式各樣鏽跡斑斑的劍，沒有任何來自於金屬的反光，反而顯得灰白破敗、死氣沉沉。
在衆山之間，還有其他東西。
一棵媲美山峰的大樹靜立羣山之中，金黃色的樹冠之間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個巨大的禽鳥身影。
一條大河波濤洶涌自高天之上不知何處滔滔而來，繞了幾座山峰幾圈，又奔向天上，源源不斷、激流不絕。
還有猶如寒冰雕琢的冰川、黃沙堆砌的沙漠、綠意盎然的溼地、靜謐黑暗的石林……
林珂剛一進來時就被這一幕給震撼了一下。
十萬仙宗，名不虛傳！
那十萬大山之稱呼也只是一個籠統的稱呼而已，林珂光是能看到的地方，就有不少湖泊、河流、樹林等與山體並列，漂浮於空中。
不知是否是此域剛下過雨的緣故，一層薄薄的霧氣連同雲彩一起縈繞在這些山川湖泊上，虛無縹緲。
而在這些足以被稱之爲天體的山川湖泊之上，還有一層厚厚的雲霧。
雲霧之上，則是一座巨大的、古色古香的宮殿。
牌匾上書：泥丸。
泥丸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