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着熬了兩天,冷奇一上班,開會的時候把馮參謀嚇了跳:“冷部長,昨晚是不是沒睡好?
“可不?
“咱都這年齡了,工作上的事兒還一大把呢,你家屬還那麼年青,我覺得吧,你更多的是要考慮,將來給她的陪伴,而不是整天沒有節制,最後把身體都給搞垮,你沒聽說過嗎,只有耕壞了的犁,沒有犁壞了的田?”
安娜比冷奇小了整整十二歲,武裝部的同志們都有點兒酸覺得冷部長怕是搞不定小嬌妻。
冷奇給氣的,一拳頭砸在桌子上,頓了會兒,卻問馮參謀孩子要不肯吃飯,怎麼辦?”
“什麼飯?”
“竈上的飯呀,小米粥,大饅頭,麪條,炒菜。”
聶衛星來了兩天了,一開始還肯吃東西的,但是竈上的伙食嘛,大人能吃得慣,孩子不肯吃,光給她喝奶,冷奇覺得不行,畢竟一歲多的孩子了,營養跟不上,兩天功夫,孩子都瘦了好多。
你給蒸個雞蛋糕,會不會蒸,就把雞蛋打散,再添點兒水,然後放火上蒸,蒸出來軟嫩嫩的,我兒子小時候愛吃那個。馮參謀說。
冷奇刷刷刷的拿筆記着,這不眼看十一點,還不到下班的時候,急匆匆的,就準備回家了。
甜蜜的折磨啊,一想家裡有個總在面壁的小丫頭,冷奇的心呀,就有當初安娜不肯理他的時候那麼着急。
結果,他纔要下樓,電話響了。
“就說我不在。”他說。
“是紅巖打來的,她說她是您前妻,十萬火急的事兒。”小王說
冷奇腳步頓了頓,但沒停:“就說我不在。
回到家,安娜已經把聶衛星帶回來啦,小傢伙乖到冷奇和安娜都不敢想象。她幾乎不挪窩兒,專心的看着玻璃魚缸裡游來游去的魚,給奶就喝,但給飯不吃,頗有一種不食夷食的風骨與節氣感。
“我得去趟烏魯,押車,收貨款,現在就得走,下午你把她帶辦公室去。安娜無奈了半天,說:“衛星要再不吃飯,不行你帶到醫院看看去,看醫生有沒有辦法。”
馮參謀說給蒸個雞蛋糕,我先試試。冷奇說
安娜一走,小衛星的靠山就沒啦,愈發安靜了,時不時的悄眯眯看冷奇一眼。
冷奇哼着歌兒,照着馮參謀給的食譜,特地用開水在蜂窩煤爐子上蒸雞蛋糕。
突然回頭,小衛星就站在門上,怯生生的看着他。
冷奇風掮的愈發的快了,不一會兒鍋開了,他揭蓋子看了幾番,好容易等雞蛋凝固了,啥也沒敢放,還沒吹涼呢,就見聶衛星自己拿了個小勺子,搬個小凳子,坐在爐子前,已經在
等了。
所以,這孩子只是不想吃竈上做的飯吧,但她不會說,就只能空着自己。
她也餓壞了,自己噗噗的吹着,自己吃着,坐在個小板凳上,又乖巧,又惹人愛。
冷奇雙擊掌:“小衛星,下午爸爸就採購廚具,晚上開始,爸爸給你做飯吃。”他現在已經自動升級,是小衛星的爸了。
聶衛民三兄弟睡的,是聶工小時候的那張牀。
天熱嘛,三兄弟擠了一夜,早晨起來,一聽鳥語花香的外面有啪啪啪的聲音,揉着眼睛,聶衛民就先出來了。
這院子裡好大一顆梨樹呢,聶衛民皺着眉頭,仰頭的功夫顆熟透了的梨子啪一聲,就掉到他鼻樑上了。
孩子給砸的,鼻子一酸,舔了舔,汁子好甜啊。
正好,陳麗娜從外面進來了:“我給你們買了油圈圈,這還有胡辣湯呢,洗臉刷牙了就來吃,吃完把自己的缸子給洗了去
聶衛民接過油圈圈,就攤到廳屋的臺階上了:“媽,住大院子就是不一樣,真敞快,咱要能一直住在這樣的大院子裡,多好?
隔壁在施工,院子裡亂糟糟的,陳麗娜正準備收拾呢。
“要老了,你有了孩子,我和你爸就搬到這兒來,給你們帶孩子,怎麼樣?”她說。
聶衛民臉騰的就紅了:“你說這話一點意思也沒有,我告訴你,我這輩子是不會結婚的,哼。”
“不結婚,就一直投身工作,那也挺好的啊,我這人開放着呢,不會爲了抱孫子,就強迫你們兄弟結婚的。”
聶衛民洗涮完了,抓了一隻大油圈圈摘一口,喝了一口胡辣湯,總覺得味道跟迦疆的風味不太一樣:“媽,這湯賊難喝,餅也不好吃。”
他挑食,吃了兩口想放,陳麗娜盯着呢,沒敢放,就又去嚼油圈圈了。
昨晚公安沒來,今天一早,聶工報了案,公安上門來了。
“省委這個整體形象改造,屬於外包的活兒,你們就在隔壁嘛,都屬於老建築,可能施工隊的沒注意,把地方搞混了,我現在就去省委交涉,通知他們撤出去,你們說呢。”派處所的高所長,部隊轉業的,曾經聶司令的下屬,對這事兒上心着呢。
聶工憂心忡忡,低聲跟高所長說:“咱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我也不跟你見外,我就問你一句,你說這事兒它正常嗎,誰的眼睛也沒瞎,你應該比我更知道,他們是來幹什麼的。
“那你說,有東西嗎?”高所長反問聶工。
聶工笑了:“馬地主走之前,該挖的都挖完了,該帶的也全帶走了,真沒東西,你要問我,我會告訴你真沒東西,什麼都沒有,但主要是,沒人相信啊。
高所長於是說:“有人起了歪心,咱們也沒辦法,畢竟有個千日作賊,誰他媽幹日防賊啊,你們來這院子走動走動,打掃打掃,罵上幾句,要真有啥東西,趁早全收走,他們的心思也就收了,好嗎?
說着,高所長看聶衛民食而難嚥的,就拍了他一巴:“鋤禾日當午,粒粒旾辛苦,一個男孩子,看你那細咪咪的樣子,趕緊吃完了,幫你爸幹活兒。
聶工送走了高所長,就長時間的盯着大廳屋看。
陳麗娜站他身邊兒,特惱火的說:“要真在頂樑上,你也遮掩着點兒啊,你看看隔壁腳手架上全是人,那些人全盯着你呢
聶工豈能沒看見,大清早的,對面的腳手腳上全是民工小張,施工隊的總負責人張寶生端着碗粥,也在腳手架上站着呢,緊緊兒的,就在盯着他看。
“這房子非拆不可,但是馬小芳藏的深着呢,輕易不會露面而且咱們來了,勢必打草驚蛇,你一會兒帶衛民去趟省委,演場戲去.…工聲音更低了。
陳麗娜聽完,過來見聶衛民還沒吃完那個油圈圈,就說:放油紙上,一會兒給二蛋吃吧,你看你的出息,我問你聶衛民將來你要出去上班,飯不可口,可怎麼辦?
聶衛民想的美着呢:“我會把你和我爸都帶着。
二蛋和三蛋兩個還睡着呢,陳麗娜就只帶着聶衛民,倆人出大門,到隔壁交涉去了。
整體改造,省委整體搬遷到別的地兒辦公去了,所以門口沒有衛兵站崗,但是,有間臨時辦公室呢。
“同志,我們是隔壁的聶司令家的,請問,你們的施工負責人在嗎?“陳麗娜在窗外問說
“小張,有人找你。裡面的人大喊了一聲,一聲聲的傳進去,過了一會兒,笑眯兮兮的小張就從腳手架上下來,跑出來
小夥子,我就問你,你們的儀器什麼時候拉走。陳麗問說。
小張死賴皮了:“陳場長,那儀器就不是我們的呀,真的你找錯人了。
“那我可就當廢鐵賣了啊。陳麗娜說。
小張手裡還拿着饅頭呢:“賣吧,真不是我們的。不過,陳場長咱們提前商量個事兒,你們在家也把安全帽戴上,行嗎施工中嘛,有啥落石啊,磚頭什麼的,說不定把你給砸了呢?
其實就是,看陳麗娜在院子裡幹活兒,經過的時候,故意扔塊磚下來,施工過程中的誤傷,你能把他怎麼樣?
“你砸到我沒關係,可千萬甭砸到我家的房子,砸了你賠不起,明白嗎?陳麗娜說完,別有用心的看了小張一眼,這小張點頭哈腰的:“是是是,這個咱明白,這都古建築,一磚一瓦都值錢呢。”
帶着聶衛民從省委出來,聶衛民說:“跟他們廢什麼話呀自己直接取東西不就完了嗎?
“傻孩子,拆大梁,那是要塌房子的,萬一房子塌了,隔壁施工隊的人不會報案嗎?你別看房子屬於你爸,但是房子裡真要有東西,那是屬於國家的,得上繳,懂嗎?”
“那咱們就沒辦法啦?聶衛民可喪氣了。
陳麗娜說:還有個辦法,就是麻煩一點兒,咱們得先支架子把頂棚固定好,然後把裡面的東西取岀來,再慢慢的回填大梁,短時間內,房子應該不會塌。
突然一回頭,見個小夥子一直在身後跟着,陳麗娜拉了聶衛民一把,倆人趕忙的,就回自家院子了。
小張這邊呢,在陳麗娜面前裝完孫子了,再進工地,就有人上來彙報了:“我們剛纔拿望遠鏡看的,聶工在敲大梁呢,估計東西就在大梁裡頭。
又有一人進來說:“剛纔那女的跟她兒子商量呢,說的就是要動大梁。
小張一聽,東西藏哪兒,應該是穩了,大清早兒的,小皮包一夾,趕緊就跑。
軍區大院兒裡,馬小芳纔剛起牀,正在吃早餐呢。
“地質隊的人不是說在地底下嗎,你們不也起了,裡面就空箱子,這意思是在橫樑上?”馬小芳下意識覺得,不可能,她傾向於,地底下還有金子,但就是盯的人多,他們不好敲鑼打鼓的大挖。
小張說:“地質隊的人只測了地下,沒測房樑啊,反正我覺得,東西在樑上。
馬小芳沒讀過書,這種常識性的東西,於她就是天壁。
小張也沒讀過書,你甭看他在包工,建築力學都不懂:“我聽人說過,好像老時候的地主都有樑上壓金的習慣,而且聶工自己都爬樑上去了,要不,咱們就冒一回險,拆樑來看?”
一間大廳屋,會有三根主樑,那都是一尺粗的大圓木,真說掏空了拿金子填上,就是根金樑了,聽起來似乎挺合理的。
但是,有三根呢,會在哪一根裡面呢?
馬小芳猶豫了半天,畢竟法治社會,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不敢硬搶東西嘛,所以,他就給冷奇掛了個電話,商量一下,要不要協調關係,然後暴力蠻搶。
但是上午,冷奇沒接電話。
這不轉眼就是下午呢嘛,冷奇頭一回帶娃上班,但聶衛星不讓他抱,才一歲多的孩子,搖搖晃晃,在他後面跟着走路呢
武裝部的院子裡,全是大小夥子,眼瞅個頭光光,穿着件大褂子的小傢伙進院子,正在帶隊訓練的班長一聲稍息,說了聲敬禮,冷奇敬個禮,大步就走啦。
小衛星抱着只小兔子,給嚇停了,也舉起自己的手來,敬
首長經過,要稍息,行注目禮。
小衛星在一羣皮膚比自己還黑的,叔叔們的注視下,慢慢兒的走着。
冷奇因爲她不讓自己抱,挺惱火的,心說,小傢伙,安娜頭一回來武裝部,都給我的小夥子們嚇一跳呢,看你不得嚇的,撲過來叫我抱抱。
結果人衛星雖然小,步子都走不穩,短短的腿,長長的路敬着禮一步步走過去,一點也沒怯。
冷奇的眼睛,屬於長歪的那種。
剛纔還想逼聶衛星妥協呢,這會和看她走的特穩,心裡大
拇指都豎起來了:不愧是我閨女,人雖小,不怯場啊,這將來長大了,必須參軍
到辦公室,馬小芳電話又來了,這回他非聽不可。
冷奇你這人可真沒意思,我都答應你了,東西真拿到手你四我六,你怎麼還是把消息遞給博釗了?
我什麼也沒說啊,他們夫妻估計單純的,就是去旅遊的吧。”冷奇當然不會出賣自己。
馬小芳在電話裡說:“你不來,還讓聶工來了,我也不說你地道不地道,我就問你一句,你說東西會不會在大梁裡頭,要真在裡頭,我這回就真的下一回狠手。
冷奇心裡說,這婆娘傻的可以。
大梁那玩藝兒是用來承重的,開點袈都了不得,誰他媽敢開槽,往裡面放東西,就不怕房子垮塌下來?
他說:“我不知道,你不要問我這些行不行
可聶工往房樑上看呢,我覺得在樑上,對了,你座個飛機來嘛,票我給你協調,行不行?”馬小芳開始撒嬌了:“你看看你這輩子,什麼都比不過人聶博釗,文不行武你總比他強吧,另這麼沒出息,行嗎?
離婚那天,馬小芳乾脆着呢,沒有別的任何要求,就是要求冷奇陪自己再睡一夜
冷奇陪她睡了一夜,但因爲怕給她纏上,雖然馬小芳憶往昔,把初夜都講了一遍,雖然他也性/致高漲,沒敢亂搞
不過,馬小芳話裡釋放的意思,就是,只要他願意去,她的大門隨時爲他敞開。畢竟她和陳俊彥雖然有孩子,也只是情人關係嘛,女人要找個男人,可沒男人找女人那麼容易。
冷奇也想要金子,畢竟浮財,不取白不取,而且馬小芳這誘惑,夠明顯了。
要他真回紅巖,畢竟老關係全在,一呼百應,搶金子真不在話下。
“爸爸,爸爸。就在冷奇猶豫不絕的時候,聶衛星拽他的褲腿兒了。
冷奇一低頭,就見聶衛星手裡拿着一顆大棗兒,汗津津的踮着腳要給他喂呢。
王八蛋,冷奇心說,難怪聶博釗一說起閨女,笑的嘴都合不攏。
棗兒不算啥,勤務員給聶衛星洗的。但是有個孩子拽着褲子給他遞棗吃,咋就那麼讓他覺得,心裡舒服呢?
“馬小芳,你自己愛幹啥幹啥,以後甭來煩我。啪的一聲冷奇就把電話給掛斷了。
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他就問說:衛星,你姓啥呀?
抱着兔子的聶衛星手裡拿着顆棗兒啃呢,搖頭。
經過好幾天,孩子沒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但也發現,原來熟悉的爸爸媽媽是真的不見了,就只好勉爲其難,接受這個新爸爸了。
“你呀,姓冷,冷衛星,記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