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那緋衣之人通身火紅，在縹緲的銀雪天地間如一尊燃燒的火一樣能灼傷人的眼。
樓辭遠的眸色已從剛剛的微紫色變回了墨黑色，眼中那洶涌的殺意也已經消失不見，彷彿只剩下一片寂寥，就這樣看了她一會兒，開口道：“你是這樣就打算與我爲敵了？”
“在你想殺我的那一刻，我們就已經是敵人。”九月冷聲道。
“呵……哈哈……”樓辭遠笑容詭異，忽然就笑出了聲來：“我殺的並不是你！蘇九月是蘇九月，而你……”
他眯起眼，看着那站在雪地裡面色蒼白卻是兩眼始終都有着別樣光彩的女子：“你不是她。”
九月深呼吸了一口氣忍着五臟六腑裡的劇痛，閉上眼睛說不出話來，只低下頭去，樓晏已經伸手過來接住她搖晃了兩下的身子，九月卻還是皺起了眉，回頭看了他一眼，忽然用力甩開他：“不用你管……”
樓晏當即眉宇一結：“別胡鬧，你受了內傷！”
樓辭遠看見九月臉上的一片蒼白，不知是在想什麼，忽然從袖中拿出一個瓶子扔了過來。
樓晏眼疾手快的接過瓶子，握在手心，九月同時轉眼看了一眼，再又擡起頭時，只見樓辭遠忽然一聲不吭的走了，像是有什麼事情沒想通，又像是有什麼心事，他走的很快，疾步而行，九月只能看得清是一團火紅的身影迅速飄遠，猶如鬼魅。
已經忍了這麼久，在看見樓辭遠終於走遠了的剎那，她緊緊嵌在掌心裡的指甲才被她鬆放了出來，擡起手捂着心口，洶涌的熱血自口中再一次噴薄而出，整個人直接向前撲倒了下去。
“阿九！”樓晏立刻將她的身子撈了回來，俯下身抱住她，見九月的臉色已經紅紅白白的不太自然，直接拿過剛剛樓辭遠扔下的那瓶藥喂到了她的嘴邊：“吃下去，是赤烈火的解藥……”
九月閉着眼睛，乖乖的將藥嚥了進去，滿嘴的血腥味兒讓她難受，她閉着眼睛自己深喘着氣調氣，在樓晏將她抱起來的剎那，她仍然緊閉着雙眼不願去看他。
“赤烈火是什麼？”在被他抱回驛站的時候，在驛站的門外，她的呼吸已經平復了過來，啞聲問。
“赤辰門的一種內功，可助人增長內力事半功倍，也可以直接以催死一個人，使人爆漲而亡，就像你適才那樣，全身滾燙，臟腑巨痛，焦灼脹痛。”樓晏緩聲回答，同時已將她抱回了驛站裡去。
九月默然無聲的捂着心口：“我記得他說過，如果你放手的話，他必不會讓我有任何事，當時即使我被他帶走了，他興許也不會對我怎麼樣。你爲什麼要消耗內力與他出手？我的死與活，跟你晟王殿下究竟有什麼關係？”
樓晏的腳步未停，一路將她抱回房間裡，直到將她放在榻上，九月仍舊盯着他的臉：“樓晏，當初你在無悲山下將萬蟲散的解藥給我，我可以當做你是卑鄙無恥的輕鬆解決了我那三個要求的其中之一。在無悲山下墓穴裡你以血成印捨命救我出墓，我也可以當做是你晟王殿下大公無私看我只是一個女流之輩，見我忍受月事之痛所以纔要幫我儘早離開。之後的種種都可以當做沒有發生過，在皇宮裡你帶病急匆匆趕去太后那裡去救我於水火，我也可以當做是我在自做多情，你晟王殿下本就是這樣博愛。可是剛纔，樓辭遠要帶走我，你爲什麼不讓？”
樓晏已解開她身上那件染了血的灰色狐狸毛披風，扔到了一旁，在聽完她的話後，看了看她：“阿九，你究竟是何人。”
九月擡起手將嘴邊的血跡慢慢的擦乾淨，哼笑着說：“異世之人，一縷孤魂罷了，你信麼？”
樓晏面色平靜，眉宇間沒有半點波動，彷彿早已猜到一般。
“從哪裡來，往哪裡去？”他又問。
“我不知道。”九月不知道要怎麼回答自己的來處，更也的確不知道要去哪裡，這天大地下，歸初本來就是混沌茫然的，她只看着他的眼睛。
“名字？”
“九月，阿九，我不姓蘇，我沒有父母，沒有姓。”九月緩緩的在榻上坐直了身體，雙眼就這樣凝視着他，與他四目相對：“問完了嗎？還有什麼要問的？一併問來，免得我哪天不小心踩中哪一個陷阱死了，好歹你也不必懷着對我的疑問而存慮一輩子。”
樓晏看着她，微嘆：“阿九……”
九月並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仍然盯着他：“樓晏，你這些疑問我都回答了，沒有一個字是假的。我只有一個問題，你敢不敢回答我？”
樓晏皺了皺眉，彷彿知道她想問什麼，但剛纔的確是他的幾個問題被這丫頭乾乾脆脆的答了，現下他也沒有道理推託。
“你問。”
九月雙目如炬的看着他清澈的雙眼，許多這幾個月以來經歷過的事情都在腦海中閃過，她先是停頓了一下，須臾緩緩說道：“我九月不是一個墨墨跡跡的人，既然你也是果斷乾脆之人，那就請你也給我一個果斷乾脆的結果。既然明天就要徹底的分道揚鑣了，我只問你一句。”
九月慢慢的說：“你有沒有喜歡過我？”
樓晏的眸光頓時便落進了她的眼裡。
九月盯着他看：“喜歡嗎？或者是喜歡過？”
然而那一身白衣之人此刻卻輕道：“不早了，睡吧。”
說罷，便正要轉身離開。
九月忽然抓起牀上的扶搖劍，拔劍而出，在他聽見拔劍之聲回頭看向她時，忽然便狠狠的將劍拋了出去。
樓晏身形未動，劍身在他頸邊貼邊而過最後直插進他身後不遠處的門板上。
男人肩側的一縷墨發被削落，卻始終身形不動，穩固如山，又風平浪靜。
“是不喜歡，還是因爲我是蘇九月？”九月冷眼看着他，咬牙切齒。
明明就是喜歡的！
她又不是眼瞎！
樓晏看向她：“明珠縣君失蹤，丞相府即便不會被問罪，卻也一樣會受些牽累。你這丫頭跑出了城就什麼都不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