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偏殿一片沉寂。
梅妃驚愕的神色一縱即逝,隨即目光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欣賞與佩服。
“你是想趁這個機會,除掉寧玉。”梅妃也不再叫寧玉玉兒,而是直呼她的名字。
雲夕並不否認,她知道,梅妃是個聰明的女人,她也知道,梅妃想除掉寧玉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只是一直沒有辦法罷了。
“王妃的身子本來就孱弱,前段時間又因爲寧芸的事情傷了神,太醫早就說過要好生安養,否則難以保證母子的安危。”雲夕擡眼,看向梅妃。“試想一下,這次王妃傷的這麼重,孩子在這樣的月份沒了,對王妃的傷害就更大了。加上她的身體本來就不好,又傷心欲絕,若就此元氣不足,鬱鬱而終,那也是情理之中的。”
梅妃點頭。“這些倒都是實話,依本宮看,我們都不必做什麼,她恐怕也是活不了多久了。但本宮擔心……她若有個三長兩短,老七也會承受不了……”
雲夕冷笑。“雖說七爺對寧玉的情真意切,可說到底,在七爺的心裡,皇位和寧玉相比,恐怕也不會佔下風,至少是不相上下的。否則七爺大可像十七那樣,不理朝政,帶着寧玉過着榮華富貴的日子,豈不更輕鬆麼?”
梅妃若有所思。“這倒是,寧貴妃走的早,這孩子又素來心高氣傲,皇上寵幸皇后和老九,他心中不甘,從小就和老九較着勁,有時候,本宮倒覺得他要爭奪的並非是皇位,而是想和老九爭個高下。他和老九的勝負與寧玉比起來,確實是不相上下的。沒有了寧玉,和老九他還有一段沒了的角逐呢。”
“正是如此。”雲夕贊同,頓了頓,雲夕問道:“我一直很好奇,母妃爲何要將七爺接到身邊撫養?而且……我也聽說母妃和皇后娘娘情同姐妹。那寧貴妃和皇后娘娘又如何呢?”
梅妃聽雲夕這麼問,有些詫異。“你不知道?”
梅妃的詫異顯然不是因爲雲夕不知道後宮的事,但云夕也說不出來她的詫異來源於什麼。雲夕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梅妃苦澀一笑。“難怪。”
“難怪什麼?”
梅妃搖搖頭。“沒什麼。”
言罷,梅妃深吸了一口氣,回憶似的說起了過去的事。“當年皇上還是侍衛的時候,便結識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國色天香,美貌自不用說,其次,故皇后身懷絕技,深謀遠慮,智謀之高深就連皇上都自愧,因此皇上只一眼便對皇后着了迷。”
說着,梅妃苦笑。“說皇上對皇后是愛,倒不如說是崇拜。說實話,就連本宮對皇后娘娘也是崇拜的。設想一下,那樣一個宛若謫仙般美貌的人,又有那般的智謀和氣魄,普天之下,不論男女,誰不折服呢?”
梅妃看了一眼茫然的雲夕,微微挑眉:“看你的樣子,對這北夏國史也並不知曉多少。”
雲夕見梅妃看出自己的疑惑,頷首道:“璃月……自幼
驕縱慣了,父親雖常說起,但總也沒聽進去過,勞煩梅妃娘娘賜教了。”
梅妃聽她這麼說,似笑非笑的拂了拂衣袖,繼續道:“這傲天大陸本是諸侯割據,諸多小國,後來,由夏王獨孤氏統一,然而統一的局面沒過多久,一場內亂便使得天下三分。夏王的胞弟割據長江以南爲南夏,大將軍東方墨據守東方爲東海國。北夏最後一位獨孤氏的皇帝名爲獨孤裘,而皇上則是當時鎮國公南宮風之子。”
雲夕很詫異,她一直以爲,北夏本就是南宮家的天下,直到今日她才知道,這北夏的主人竟另有其人,既然北夏是獨孤氏的王朝,又爲何成爲了南宮振南的掌中物?
梅妃嘆息。“當年因爲一些事情,獨孤皇帝處死了鎮國公,但留下了皇上的性命,讓皇上在皇子獨孤鴻身邊做貼身侍衛。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皇上結識了故皇后。對故皇后一見傾心,百般追求。故皇后與皇上相愛,並且結爲夫婦。後來,獨孤鴻起兵篡位,獨孤裘死於動亂,獨孤鴻也未能倖免,而獨孤裘的次子獨孤寒不知所蹤,國不能一日無君,朝廷衆臣推選皇上繼位。繼位當日,皇上便冊封了故皇后爲皇后。”
梅妃雖說的簡要,可雲夕察覺到,這其中必然不是這麼簡單。
按說,當年的獨孤鴻乃是獨孤裘長子,是順理成章的儲君,他爲何急於奪取皇位?還採取了那麼極端的手段。而且,獨孤裘既處死了南宮風,又爲何留南宮振南的性命?
難道他殺了南宮振南的父親,南宮振南還會感激他不成?
將仇人的兒子放在自己兒子的身邊當貼身侍衛,那不就如同養了只老虎在後院陪自己的兒子玩耍?到頭來不止是他的兒子,就連他恐怕都難逃虎爪。
若這樣推理的話,從獨孤鴻篡位到最後南宮振南繼位,想必一切都是南宮振南所計劃籌謀的,整個獨孤氏都被他南宮振南算計了。
而且,曾經她似乎聽南宮瑾說起過皇后。梅妃也說皇后是個智謀深遠的人,南宮振南又是在做侍衛的時候結識了她。如此說來,或者也可以說,這天下是故皇后一手籌謀幫助南宮振南奪取的。非但幫南宮振南報了殺父之仇,還奪取了天下,把天下經營的國富民強。
也難怪南宮振南對她那樣的依戀,那樣的情深意重。
相比之下,這天下是沒有任何人能夠企及故皇后在南宮振南心中的地位的。
如梅妃所說,南宮振南對故皇后,崇拜更甚於愛。
見雲夕若有所思,梅妃停頓了一下,繼續道:“本來,皇上是想一生只有故皇后一人的,不過,自古以來,皇帝三宮六院綿延子嗣那也是作爲天子的職責,朝中的衆臣更不會容許皇帝一生只專寵皇后一人,唯恐皇后奪權。皇帝雖不理會,可皇后卻是十分顧全大局的人,也不經過皇上的同意,便舉辦了選秀,爲皇上選了新晉的嬪妃一同侍奉。”
說到這裡,梅妃的神色有些落寞。“本宮
和寧貴妃,便是那個時候一同入宮的。皇上甚少翻後宮的牌子,也可以說是從不青睞除皇后以外的任何女人。本宮和寧貴妃深得皇后寵幸,也是因爲皇后的提拔,纔有幸侍奉皇上,一路晉封。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皇上對本宮和寧貴妃也算相敬如賓,至少時常會翻我們的牌子。若非如此,本宮今日也不會有老十七了。”
“只可惜……”梅妃嘆了口氣。“皇后操勞過度,一病不起,香消玉殞。沒過多久,寧貴妃也跟着去了。老九素來都是在皇上和皇后身邊的,縱然皇后去了,也依然有皇上親自照管他,老七卻不同,寧貴妃和本宮本來就是仰仗着皇后娘娘得寵,況且後來……因爲皇后的身體越發不好,皇上也不再來寵幸我們。寧貴妃一去,老七便是無依無靠。不管怎麼說,本宮同寧貴妃也算情同姐妹,將老七接過來,那是理所當然的。”
雖然梅妃說皇后是死於操勞過度,可雲夕卻覺得,事情遠沒這麼簡單。梅妃雖坦誠,但不夠坦誠,很多事情她都是一帶而過,模棱兩可,讓人難以捉摸。
但至少她大概瞭解了這種種恩怨背後的大概因果,也不算沒有幫助。
梅妃擡眸,拉過雲夕的手,眸色十分認真。“縱然是皇后那樣的人物,同樣逃不過生死,因而本宮就更明白,不論做什麼,都要在順應天理的前提下。否則,連性命都沒了,其他的一切,豈不都成了空談麼?本宮希望……你也能夠明白。”
聽着梅妃的話,雲夕不禁一窒。
這句話乍一聽來,不過是她對往事的感慨罷了。可若細細體會,卻好似是在暗示她什麼。
也不知爲何,聽了這句話,雲夕猛然想起那夜林中東方靖對她說的話。
再鋒利的兵器,若失去控制,便會變得毫無意義,甚至成爲一種威脅,一種必然會被銷燬的威脅。作爲兵器,鋒利的前提下,一定要能夠被人掌控,一定要……順應人的掌控。
東方靖所說的話,和梅妃此刻說的話,竟如此驚人的契合。
雲夕表面上頷首,心中卻起伏不定。
究竟是她想的太多,還是梅妃當真在暗示她什麼?
梅妃難道知道些什麼?
爲何東方靖和梅妃都會對自己提出如此相似的警告?
難道,是她的計劃被發現了?
這時,蘇荷帶領着劉太醫走了進來,劉太醫剛進門就跪倒在地。“卑職給梅妃娘娘請安。”
“事情的來龍去脈想必蘇姑姑已經知會過你,等會兒若有人問你話,你應當知道怎麼回答了吧?”梅妃很相信蘇荷的能力,倒也直截了當。
劉太醫連連點頭。“卑職知道了,請娘娘放心。”
梅妃點點頭,對蘇荷道:“這會兒在王妃那裡的是哪位太醫?”
蘇荷回道:“回娘娘,是張太醫。奴婢回來的時候,張太醫恰巧出來,現在正在門口等候着給娘娘回稟呢。”
(本章完)